。贾斯汀的双眼眯得太紧,玛莎去年两次带他去医院检查,看是否需要配戴眼镜。
“他应该读《哈里·波特》,或者《哈代男孩》,甚至可以读读南茜·德鲁。”玛莎的妈妈说,“那个心理医生把他的小脑袋里装满了思想。他还太小了,不该有那么多思想,加上他自己已经有的,他接触了太多的思想!”
“妈你真好笑。”
“关键问题是,我认为这对他没有帮助。他应该去运动,去打棒球、橄榄球、曲棍球。他不知道如何融入社会,不知道怎么人际交往,也不知道怎么和其他孩子相处。”
“其他孩子比不上他,他们让他乏味,这是他不和他们玩的原因。”
“玛莎你简直是在胡说!你知道你爸爸会怎么评价这一切吗?”
“他会说,玛莎你简直是一派胡言。”
“对,一派胡言。他不需要和别的小孩一比高下,他应该享受乐趣,他的小脑袋瓜还没准备好接受所有这些成人的思想。望远镜和天文学还行,但其他那些玩意儿,”她摇摇头,“你会把他塑造成某种东西,把他变成某种东西。”
“把他变成什么,妈妈?”
“我只是说说。”
“那就说出来。”
“玩火,偷盗,孤僻。”这时她妈妈压低了声音。“你知道这些都是早期表现。他们都是怎么说那些坏蛋的?在他们被警察逮住之后?他们说‘他很聪明,他不与人交往。’”
“你爱上说套话了是吗?你知道他们也这么形容软件公司的CEO们。”
“邦迪泰德·邦迪是美国著名的连续杀人犯,他相貌堂堂并且受过良好教育。1974年到1977年间,他犯罪的足迹从华盛顿延伸到犹他州,途经科罗拉多州、俄勒冈州和爱荷华州。随后他被佛罗里达警方抓获,在1980年被判有罪并在九年后被处死。他杀害了至少二十八名妇女,并且强暴了超过一百名妇女。,盖西美国臭名昭著的连环杀手。,NgCharles Chitat Ng,中文名为吴志达的美国连环杀手,香港人。——全都很聪明。他们脑子里都装了太多思想。”
“查尔斯·Ng?你真不该装卫星接收器,妈妈。”玛莎说。“贾斯汀没有疯,他聪明着呢,不是一般的聪明。我不会对此视而不见,我会鼓励他的。我会以一种完全正常的方式来引导他,不让他变成某种人,我会不急不躁地慢慢来。”
她的妈妈摇摇头。“那给他买本数学书。我信不过心理学,哲学也好不到哪里去。哲学是意识形态,意识形态导致思维变窄。”
“那是爸爸的调调,又来了。”
“你知道我的意思。思想带来责任,他还太小,理解不了。他的脑袋里什么地方让他对一个希腊哲学家着迷呢?”
“你知道柏拉图是谁吗?”
“不知道。你呢?”
“知道一点。大学时学的还记得一些。从贾斯汀的书的背面也了解了一些。”
“你知道一点。这么说他现在知道的比你多?”
“关于柏拉图?”她看着贾斯汀专注的双眼。他快读完半本书了。“我不知道,也许吧。”
“有个小窍门,”妈妈说,“永远别让别人知道的比你多,关于任何事情。”
“是,好的。”
“你有和谁见面吗?”
“你知道我没有。”
“特里走了快一年了。”
“别提这个,妈妈。”
“哎,你又来了。”
— 34 —
北岸有二十四家意式餐馆,从就餐氛围来看,丽塔餐厅也可算得上一个:桌子有十三张,椅子是折叠的,店员很年轻,菜单很短,分量很大,墙上黑架子上有《太阳时报》。比格·罗布和萨莉走了进去,这时店里已经坐满了从附近的百货店和设计公司来吃午饭的雇员。
“你真的要请我吃饭?”比格帮萨莉拉椅子,她装出不相信的样子说:“这可是头一遭。” 比格·罗布也不解释,但当他在萨莉对面坐下后,萨莉发觉他脸上的笑容不是真心的。他带来了一个黄颜色的文件夹,坐下后放在盘子边。
服务员报了这儿的特色菜,他们点好菜,等到服务员离开后,比格·罗布才开始进入正题。他没有低声说话,虽然桌与桌之间相距不过十英尺——每天早上老板娘都用一截订做的贴边线用于承重的长条形建筑结构构件。量一量,这是在改造她家中书房时用剩的——这个距离让人感觉到像办公室一般的私密。
“菲利·卡内拉死了。”他告诉萨莉。
“什么?”这次她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是真的。
“工作中出的事,在内布拉斯加州调查一个出轨丈夫的时候。”
萨莉把手伸过桌子,放在他的手臂上。“噢,我的天,比格,我真难过,我知道你们俩可好了,你们曾经在芝加哥警署共事,对吗?”他点点头。萨莉明白,比格选择在这个正式的环境里告诉她这个消息是在表达他的哀悼,选择在好餐厅里而不是在他闷热狭小的办公室中,他在表达对朋友的尊重。“什么时候发生的?”
“几周前他失踪了。警方还没找到他的尸体,但是,你知道……”他努力驱散难受的心情,表情变得茫然。“我去了那里几天,尽我所能地想帮忙找到真相。菲利最后出现在小镇布里克斯顿——他们的警力在处理这方面事情上显得有点不足。”
“你在那儿能做些什么?”
比格耸耸肩。“他在林肯市的马里奥特酒店待过,我查看了他的东西,希望能找到一点眉目。”他举起黄色的文件夹,“我在他房里找到了这个。”他递给萨莉。
巴威克打开文件夹。她用右手捂住嘴。“噢,老天爷。不,天哪,不!”
文件夹里面是很多张照片,是这几年萨莉在玛莎·芬恩的要求下拍摄,而后卖给金徽公司的照片——贾斯汀·芬恩的照片!
“怎么回事?这些照片怎么在他手上?”
“从他的电子邮件看,他是从他的客户穆尔那儿拿到的。她住在诺斯伍德。”
萨莉继续翻看着照片,发生了这种事之后,对这些照片的熟悉让她震惊不已。“我完全不知道让我拍照片的客户是谁。斯科特·科利兰从没告诉过我。”
“杰姬·穆尔告诉菲利这些照片是她在丈夫电脑上找到的。”
“那个出轨的丈夫?”
比格·罗布点点头。“他名叫戴维斯·穆尔。对这名字有印象吗?”
“没有。”
“他是克隆贾斯汀·芬恩的医生。”
萨莉慢慢把文件夹放在大腿上,开始挠脸。“戴维斯·穆尔聘请金徽公司来获取以前病人的照片?没有任何意义啊!穆尔太太知道这件事吗?她知道这小孩是谁吗?”
“不。据我所知,她怀疑这小孩是她丈夫和另一个女人的私生子。”
“那么穆尔也许根本就没有发生婚外情。天哪,太不值得了。那菲利的死,我是说‘失踪’,和这有关吗?”
“我要回到布里克斯顿去寻找答案。”
萨莉看见女招待端着两盘意大利面向他们走来,她谨慎地把文件夹合上。她现在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菲利的死让她一想到自己照的那些照片就害怕——也许菲利的死就和它们有关,她对此深感内疚。
“你什么时候去?”
“再过几天。菲利和我很久以前有过一个约定。如果他不在了,我要调查他的案子,解决好他的客户,接手我能办的案子。天哪,我必须打电话给杰姬·穆尔,告诉他菲利在办她的案子时被杀了。”
“你怎么向她解释这些照片呢?”
比格·罗布嘴里包着一大口面条,咕哝道:“不知道,你觉得我该怎么说?”
“哎,当然告诉她真相啊。”萨莉说,“但现在没有办法可以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
比格·罗布放下叉子,这是他表示严肃的一个动作。“萨莉,还有些事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警方要知道菲利在那儿调查什么。他们会追踪每条线索,比如他采访过的证人。这些照片,”——他的头冲那个文件夹点了一下——“会被曝光。”
他留了几秒钟时间让萨莉脑海中上演未来可能发生的情节。“噢,我的天哪!”她说,“玛莎!”
比格·罗布点头:“你也许可以开始思考一下该怎么处理这个棘手的问题。我估计你将要面对的是一个恼羞成怒的母亲。”
当天晚上,贾斯汀又一次来到萨莉的梦中,他长大了,脸是艾利克·伦德奎斯特的模样。他们坐在城区一座高楼的楼顶上,不是汉考克大厦,也不是西尔斯大楼芝加哥最高楼,一百一十层。,而是20世纪早期的一座高楼,有十到十二层。四周的高楼都比这座楼高,玻璃钢筋筑成的建筑给他们围出了一个私密空间。屋顶外沿是一圈哥特式的怪兽状滴水嘴——猫、蝙蝠、猴子、龙。天已经黑了,但空气暖和、宁静,他们在野餐。
“你听说过柏拉图洞穴吗?”贾斯汀问。
萨莉在伊利诺斯大学时上过两个学期的哲学,但在梦中她说不知道。
贾斯汀打开食物篮,把水果、奶酪和面包拿出来——放到他们脚底的空地上。“柏拉图认为思想是一种理想状态,”他说,“当一个木匠在他的心里构建一张桌子时,他心里的桌子是真正的桌子。当他真的开始刨木头,锯桌腿,组装成型,做出一个我们可以看见,可以触摸到的东西后,这个现实中的桌子只是思想的体现,是一种不完美的仿造。”
“那么洞穴呢?”萨莉一边问一边打开保温瓶,把浓厚、甜美的绿色液体倒在两只高脚玻璃酒杯中。
“他说我们的经验就好像一个洞穴中的人的经验,我们都在观察着从未知世界投射到墙上的影子,我们看见的影子只不过是对真实人类不完美的仿造。”
“真实人类?如果你看不见他们,那他们在哪儿?”萨莉问。
贾斯汀从她手中接过酒杯,身子向前倾,他们的肩靠在了一起,贾斯汀的唇离她的唇很近很近。“在这儿,”贾斯汀说,“在楼顶上,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在夜里,在你的梦中,这是真实的。”
他吻了萨莉——这个悠长的初吻让人心跳、难忘,早晨醒来时还留在萨莉的唇上,感觉如此真实。天哪,感觉像真的一样。
— 35 —
杰姬挂掉了一个私家侦探的电话——他说他姓罗伯特比格·罗布(Big Rob)姓罗伯特(Robert),罗布是罗伯特的简称。,叫什么记不清了——杰姬走进浴室,关上门,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洗漱盆里。她的手在发抖,她的双眼已经哭红,因为这个坏消息。
她让一个人走向了死亡。
罗伯特侦探向她保证没有证据表明菲利·卡内拉的失踪和她的案子有关,但如果不是自己让卡内拉返回的话,他是绝不会去内布拉斯加的。内疚像哮喘发作般涌进她的肺里,使她无法呼吸。
罗伯特侦探告诉她,她的案子没有新的进展。她告诉罗伯特自己的事没关系,只是菲利的失踪让她很难过。罗伯特没有提那个男子的画像或神秘小男孩的照片,也没说他是否知道那个男孩是不是她丈夫的私生子。杰姬也没问。
杰姬作自我评价时脑海里总浮现出三个自己:过去的,现在的和未来的自己。过去的杰姬充满活力,前途无量;现在的杰姬总是处在变化中;未来的杰姬会心满意足,最终过上轻松快乐的生活。然而今晚在镜子里,她只能看见前两个杰姬。她不能想像自己的未来会没有丈夫,没有女儿,没有这座房子。现在这种耻辱已无以复加。
她的丈夫要离开她,侦探也死了。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些事究竟有多少是她的错。
— 36 —
早上6点左右,比格·罗布走进布里克斯顿的巴吉特旅馆,用自来水和一小块旅馆准备的肥皂冲掉了一身的尘土,然后他钻进车子,驶向米莉啤酒屋。布里克斯顿还有其他酒吧,但来过这个小镇三次以后,比格·罗布知道只有在这家店里才可以吃上让人放心的汉堡包。菲利失踪后的一周他来过两次,当地警方——共有一个局长,四个警察——刚开始好像被他提出的问题搞得很不安,但最终他们理解了比格·罗布剽悍的身体内满怀的悲痛和内疚,开始重视这个前芝加哥警探,把他当做编外力量来帮助他们。这群警察很少处理失踪案件,谋杀案更是头一遭碰到,如果这个案子是个谋杀案的话。
第一趟去林肯时他乘坐的是低成本运营航空公司的飞机,很不舒服。这一次他开车去,开着他那辆雪佛兰旅行车上高速。他称这辆车为“监视调查两用车”,布里克斯顿警察局的新朋友们看见后不禁啧啧称赞。
比格·罗布走进米莉啤酒屋时克里平警官已经点好了吃的。“今晚这儿人多,”克里平说,“我不得不挡住一些无法无天的家伙以保全你的坐位。”
“他们在这儿有多无法无天?”比格·罗布问。
“我猜这正是我们致力于弄明白的。”克里平猛喝了一口瓶装的“正宗生啤”。
比格·罗布坐下后长舒了一口气,声音又大又喘,克里平觉得这个老警察不像是在叹气,倒像是他身上裂了个口子,气全从那儿漏出来了。“那么,你了解到了些什么?”他问。
“我们了解到了些什么?”克里平耸耸肩。“自从你上次离开这儿后就没了解多少。但是最近二十四小时有一个新的进展。”
“告诉我。”
“我们找到了菲利的车。”
“真的吗?在哪儿?”在还没有充分根据的前提下,比格·罗布明白,他还不能放弃他的朋友还活着的希望。
“在堪萨斯州的劳伦斯。一个堪萨斯大学的学生把它放在校园里。挡泥板有点弯了,没有保险。这名学生的保险调查员查看这辆车,发现车牌是被换过的,他在引擎处发现了车牌号并最终找回到卡内拉租车的公司。”
“这个学生在哪儿买的车?”
“托皮卡市的一个旧车市场。车的手续伪造得很低劣,但他说他是在拍卖时买下的。车子的经销商说车是在折价市场买进的。那里的车主说他是看了一则卖车广告,把现金支付给了北普拉特一个叫赫尔曼·特威迪的家伙。我们还没找这个人谈过。”
“有希望吗?”
“我觉得有。赫尔曼·特威迪在布里克斯顿上的高中。”
“你没在开玩笑吧?里克的朋友?”
自从比格·罗布前来报告菲利的失踪那天起,里克·韦斯就成为布里克斯顿警方惟一的怀疑对象。 克里平审讯了他六次,其中一次比格·罗布也在场。韦斯刚开始说不认识卡内拉,后来终于承认见过他,但是称他问完几个问题后就离开了。由于找不到尸体,他们只能偶尔监视韦斯一下。布里克斯顿的警察在找不到尸体也查不到作案动机的情况下很难派得出人手调查此案。
比格·罗布当警察的时候养成了不看重犯罪动机的习惯。人在根本没有明确理由的情况下也能做出可怕的事情来。动机也许会受到地方检察官和陪审团的重视,但是好警察——即便是退役的警察——从不指望案件能落进已有的条条框框里得到解决。
“案子和里克之间的关联有点难找,但我们会想办法弄出来的,”克里平说,“特威迪比他大五岁,在我们这儿是挂了号的。这人尽干些蠢事——吸大麻,破坏公物,情节较轻的诈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