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北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叹然道:
“唉!这种说干就干、剑及履及的气势,我学一辈子也不会!”
颜北辰留在食堂看着窦通爷孙俩一搭一档的精采说书表演,注意力却不在此,整个心思已全放在如何当饵钓鱼的角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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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攀缘求进
君不见富足家翁,旧时贫贱谁比数?
一朝金多结豪贵,百事胜人健如虎。
子孙成长满眼前,妻能管弦妾歌舞。
自矜一身忽如此,却笑傍人独愁苦。
东邻少年安所知,席门穷巷出无车。
有才不肯学干谒,何用年年空读书!
干谒:求见贵人望其援引。
食堂中掌声如雷,历久不衰。
窦通爷孙俩向所有食客频频作揖,表示谢意,窦明把说书的道具整理入袋,随即与爷爷窦通坐在颜北辰旁的位置,才开始用餐。
窦通双手捧樽,先干为敬道:
“颜壮士!老朽乃是‘赵国’的落难子民,携长孙窦明,方到‘秦国’月余,得此间老板之助拿到了良民证,好不容易在城北贫民窟落脚,希望您不嫌弃咱们卑微身分与您共用一桌。”
颜北辰闻言举樽一饮而尽,有感而发道: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窦先生既知颜某曾是卑贱的奴兵,还如此客气地敬酒,实是颜某高攀了。”
窦明向颜北辰乖巧地叫了一声叔叔,继续用餐,窦通愁锁眉头轻叹道:
“此一时彼一时也!颜壮士如今是位食国家奉禄的‘公士’,阿明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小父母双亡为老朽一手带大,却没有好的环境教育他,好在其性至孝不敢违背祖训,请颜壮士有机会拉拔他一下。”
颜北辰知道这是奉承人的门面话,也不在意,话锋一转问道:
“窦先生乃是饱学之士,而贵国首都‘邯郸’与秦之‘咸阳’并列当世五大城市,富裕程度不相上下,您为何要离乡背景呢?”
窦通瞅了一下爱孙窦明,见他已经连吃了三碗米饭,似犹未饱食,依旧狼吞虎咽,不禁咧嘴一笑,略感欣慰道:
“本国国君赵偃逝世,其子赵迁继位,是为‘幽缪王’。赵迁的娘亲原是个娼妓,但去逝的赵偃却爱她爱得紧,竟把太子赵喜罢黜了!而赵迁品行恶劣,举国皆知,老朽一家人都是受害者,不得不流亡外地,依老朽看来,‘赵国’在其统治之下,不出十年就会亡国。”
颜北辰额头一蹙,姑且听之,因为世局动乱人心隔肚皮,任何假造的身分都有可能,这也是人之常情,不便追问到底,灵机一动,微笑道:
“窦先生,据我所知,像您这种跑江湖的行业,皆有祖师爷在控管,不知您出自哪门哪派?”
窦通捋髯笑呵呵地道:
“贵派‘剑尘门’新创不久,已然轰动了秦境,但请恕老朽直言,一个门派想在江湖历久不衰,可真不容易呀!而大起大落的门派,老朽可看多了,但能超过百年历史的,却只有寥寥几家。老朽正是‘小说家’的一份子,本门上自公卿,下至贩夫走卒皆有,祖庭门训只有‘忠’、‘孝’、‘节’、‘义’,四个字而已!”
颜北辰闻言肃然起敬,连忙作揖道:
“颜某失敬!窦先生原是当世十大名门‘小说家’的一份子,也是各名家之中,最为韬光养晦的门派,并且通晓百家精赞野史,难怪对江湖轶事如此了解。敝派掌门对贵派赞不绝口,皆要求部属应向贵门弟子学习,颜某能与窦先生同桌共餐,乃三生有幸!”
窦通谦冲道:
“老朽惭愧!因家道中落流落异乡,因见颜壮士也是江湖中人才道出门派身分,咱们爷孙俩光靠着一张嘴糊口,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颜北辰肃然道:
“窦先生太谦虚了!江湖百年来一些脍炙人口的故事,以及枭雄巨擘、伪善之徒的假面具,都被贵门揭穿出来,于坊间广为流传,这是稳定社会的中流砥柱,让宵小无所遁形,令人敬佩!”
窦通连称不敢,转了话题问道:
“颜壮士是否能引见贵掌门,让老朽专程拜访?”
颜北辰摇摇头,回答道:
“本门总坛设置于‘降国村’之内,四周有数万名秦兵驻防,别说您是赵人,连一般秦人都不得接近,否则格杀勿论!”
窦通忽尔轻叹一声道:
“听说贵掌门‘玉魔手’精明睿智,经你这么个说法,这数万秦兵驻守村外,看似监管,实则是层层的保护网,果真不假,放眼江湖百家谁有如此的安全防备?”
颜北辰趁机问道:
“窦先生,您为何挑选我家掌门‘玉魔手’编成故事说书?难道没有别的题材?”
窦通脸色愣了一下,语气略为保留道:
“据我所知,贵掌门目前专与妖、魔、鬼三大邪门作对,江湖中所有正派人士皆乐观其成,‘咱们’当然要大大吹嘘‘玉魔手’的本事,以表彰邪不胜正的真理!”
颜北辰苦笑道:
“你说的‘咱们’,是否就是有一群人在进行,如果因而导致群魔乱舞专找掌门的麻烦,岂不是会被你们害死了?”
窦通赧然道:
“颜壮士,老朽也只是奉命行事,而且这妖魔鬼怪、邪恶之徒被杀的题材,确实对社会有教化作用,你认为然否?”
颜北辰脱口道:
“窦先生是奉谁之命,在坊间传播这种故事?”
窦通双手作揖朝天一拜,坦然道:
“老朽是奉敝派掌门‘五形手’,也就是百姓匿称的‘鲁爷爷’,江湖人又称‘万灵通’的鲁仲连之命,他老人家运筹帷幄,并有通天测地之能,相信此举自有其道理!”
颜北辰为之一愕,脱口道:
“贵掌门尚在人间?岂不是百龄人瑞了?江湖传说他老人家已臻半仙之流,窦先生何时与鲁神仙见过面?”
窦通笑道:
“掌门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仙人物,况且老朽在本门的身分不高,岂能轻易见到圣容,自有本门长老代为传达圣意。”
颜北辰实料不到世外高人“和事佬”鲁仲连,竟然会对掌门青睐,发动门人为掌门大打知名度;但是如此下去,福祸怎么也在所难料,真不知这位神仙葫芦里藏着什么仙丹妙药?
窦通又问道:
“颜壮士,是否有办法让老朽见上贵掌门一面?”
颜北辰面露难色道:
“我与掌门虽是好友,但却是门下,不能逾矩要求掌门……”
窦通忙作揖致歉道:
“罪过!罪过!是老朽非份之想……”
“但我却可……以朋友的身分,请掌门和您见个面;你总得让我知道,想和掌门见面的用心何在?”
窦通喜极作揖袂地道:
“没有别的用意!在秦境说书的不只老朽一人而已,若能让老朽亲见一下‘玉魔手’尊容,足可在同门之中威风起来。”
原来是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颜北辰当然不信,却爽然道:
“窦先生如此吹捧咱们的掌门人,颜某算是欠你一份人情。掌门一向尊敬贵门的所作所为,若向掌门报告此事,料想也会给我一个面子吧?”
“谢谢!老朽常驻这里说书,中午及晚间各一次,若能让贵掌门移驾到此见个面,是最好不过了!”
颜北辰暗中窃笑不已,因为李色尘才离去不久,真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刻下得赶快离开饭馆,将这种事向掌门禀告,再作定论。
窦通微笑问道:
“颜壮士,方才老夫看你对同桌的那一男一女十分恭敬,听其口音好像是秦人,从他们的衣着气派及出手阔绰看来,不知是哪家的豪门子弟?”
颜北辰避重就轻道:
“只是朋友,和窦先生的目的相同,也想要颜某安排掌门与他们见上一面,说有要事请托。”
这么一说,窦通也不好再问下去,事关他人隐私,不能追问,否则必惹颜北辰不快。
窦通看见乖孙窦明已经饭饱,便朝颜北辰一揖道:
“颜壮士,离晚餐尚有几个时辰,老朽及孙子还得赶回家休息一下,请你记得对老朽的承诺。”
颜北辰作揖微笑道:
“一定,一定!尔等好走,改日再见了!”
窦通带着窦明快步离开饭馆,而颜北辰仍在座位等待李色尘和虹萤回来,怎料街上传来窦通呼声,忙将目光投向窗外,只见四名游侠儿打扮的人物,在大街上堵住了那爷孙俩的去路,一会儿功夫,就将他们给逼进了暗巷之中。
城内禁止一般百姓携带兵器,而这四位游侠儿腰悬配剑,必然是有功名在身的豪门中人。
颜北辰见义勇为,岂能见死不救,立即离座追赶而去。
《第四集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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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秦境鲁伯
奕奕清流旧绕城,旱来泉眼亦尘生。
连霄暑雨源初接,发地春雷夜有声。
复理沟渠通屈曲,重开池沼放澄清。
通街细洒浮埃净,车马归来似晚晴。
窦通及其孙窦明被四名游侠儿逼进了窄巷之中,一名年约三十的汉子,长得一脸的横凶恶肉,长剑连鞘按在窦通肩上,冷笑地示威道:
“老子名叫庄彪!窦老头,你把‘玉魔手’最近的杀戮行为,摸得如此透彻,谅必知晓其行迹,若讲出来咱们还是朋友,否则你就别在这里混了!”
窦通吓得脸色煞白,慌忙作揖苦笑道:
“这位大哥!‘玉魔手’在秦境的突出表现,已然轰动武林惊动万教,传颂於列国间,小老儿只是拾人牙慧而已,不可能知道其行迹……”
话末讲完,庄彪收回连鞘长剑,朝向小伙子窦明的胸膛撞去,痛得他哀叫一声颠退数步,气愤得欲扑前讨回公道;另外三名大汉立即想出手痛殴他,却被窦通慌忙给拦住,对著庄彪连声道歉道:
“庄大爷!小老儿的孙儿年少下懂事……请各位爷千万别跟他计较,咱们跑江湖说书的,哪可能认识这位武林高人‘玉魔手’呢?”
庄彪高举连鞘长剑当成棒子又重力敲击在窦明的肩上,然而窦明也不闪避地硬挨了一下不再叫痛,显得颇有骨气。
“废话少说!像你们这种弱国的贱民,能在本国讨口饭吃已是天大的恩惠了,宰了你们就像杀条狗一样,根本没人会理会!”
窦通脸色微变脱口道:“庄大爷下能这么瞧不起人!咱们爷孙俩可是领有贵国的良民证,被视同贵国百姓,有律法的保障!”
庄彪口气轻蔑道:“你说得不错!本国律法森严我等确实下敢轻犯,但律法必须讲求证据,万一你断了手脚,只凭你孙儿指认是咱们干的,根本无法成立,你是个跑江湖的聪明人,知道老子在说什么吧?”
窦通闻言脸色一变,随即放低姿势委屈求全道:“江湖中人皆知‘玉魔手’创立‘剑尘门’,所在地就位於渭河南畔‘降国村’,你们若与他有仇可以直接去闯,请不要为难小老儿了。”
庄彪一把攫住窦通的胸前衣领,恶狠狠地一推,令他颠退数步又一屁股跌地,方恨声道:“混蛋东西!‘降国村’四周有几万兵甲驻防,老子若能闯进去,早就宰了那个姓李的掌门人,把那只‘玉魔手’砍下来当支如意来搔背,我又何必到此追问你……那个臭小子的行踪!”
窦通跌得龇牙咧嘴叫痛,其孙窦明慌忙赶来扶他之际,却被一名大汉趁其不备,暗地使坏地踢中窦明的臀部,迫其往前一扑与窦通跌撞一起,引得其他人哈哈大笑。窦通到现在尚未摸清这四个游侠儿的底细,强按著孙儿窦明青筋暴突的拳头,一则是以免他因为一时的冲动,引来无妄的杀身之祸,二则是看见颜北辰有若一头出闸猛虎般,冲过来了。
正当庄彪双手插腰,得意地仰天哈哈大笑时,忽然被人重拍了一下右肩,他回头往右斜视,还未看清楚对方是谁,即被一个横勾拳击中右眼,痛得涕泗直流睁不开眼睛。
另外三名大汉发现颜北辰突袭庄彪,立即各持著带鞘铜剑,或砍或劈或剌,连往颜北辰的头、胸、腹,攻击而至,速度又快又狠,是想让他重伤倒地,得足足躺上半年才能起床。
颜北辰乃是齐国人,齐国战士重视各人“技击”之术勇冠列国,只见他突伸双掌各攫住一柄剑鞘,往前一带一压,“铿锵!”一声,瞬间交叉於腹前,立即架住了那柄直剌而至的剑鞘。
三名大汉惊愕发楞的刹那问,又见颜北辰双手把三柄剑鞘全往左侧迅速挪开,身体顺势大步左旋,扭腰抬腿使个“旋踢飞腿”立刻重踢在三名大汉的右脸颊上,踢得他们全往庄彪的身上扑倒,瞬间撞成一团显得十分狼狈。
颜北辰趁胜追击,哪容得这四个大汉站稳,一个箭步彷若兔脱凫举,瞬间切入庄彪及另一名大汉之间,以右手肘端横撞庄彪胸口,让他脸色瞬间煞白,气郁闷绝,瘫痪昏厥。
“啐!凭你还不配替我王公‘玉魔手’提鞋……”
他又使一个右侧“熊肩”冲撞另一名大汉,令这大汉整个人跳飞五尺,尚稳不住其颠退的脚步,因而踩在另一人身上仰天跌倒,在地上又滚了几圈,最後一头撞上墙壁昏死过去了。
“竟敢夸口要砍下主公的左臂‘玉魔手’——当如意使用……”
颜北辰嘴里念著同时飞踢双腿,施展出绝活“一字腿”,踢向刚爬起来的两名大汉面门,“噗!噗!”两响,他们瞬间就瘫跌地面,寂然不动了。
窦明斛斗虽然翻得下错,却是把戏上的俐落功夫,当不得真。他一见颜北辰施展腿功,不过几句话的时问,便已击倒了四名大汉,对如斯了得以寡击众的歼敌“技击”,佩服得五体投地,在一旁鼓掌叫好。
窦通却愁眉不展地朝著颜北辰作揖道:
“颜壮士这下子可惹祸了!叫咱们爷孙俩以后……还能在这里混口饭吃吗?”
窦明噘嘴不快道:
“爷爷就是如此胆小怕事,难怪咱们常遭这种无赖欺侮,人家颜大哥是路见下平拔刀相助,您却反而怪罪人家多事?”
颜北辰脸色不悦,却仍保持风度作揖回礼道:
“窦先生只管将事情推到咱们‘剑尘门’的份上,颜某就不信这批无赖敢在太岁头上动上。”
窦通慌然又道:
“颜壮士言重了!老朽是想趁机训诫孙儿窦明,跑江湖若遇挑衅或者乱场,必定要先行摸清楚对方的来龙去脉,咱们‘小说家’自会有人出面摆平,否则敝门弟子众在列国到处‘说书’,怎可能混到如今。”
颜北辰也自觉莽撞,立即抱拳回礼赧然道:
“窦先生所言甚是!不知这四个汉子是谁家的护院?敢来找碴!”
窦通蹲在庄彪的身边,从其怀内搜出一张代表身分的竹片文牒,看了一下愕然道:
“这四个人居然是秦国‘白氏’的护院?而且是有战功的‘公士’,为何会来逼问老朽,贵派掌门‘玉魔子’的行踪呢?”
颜北辰当然下会讲出主公李色尘曾在秦国“蒙氏”的船上,宰了白起的孙子白深这件事,所以白家的护院才会盯上了这对说书的爷孙俩。他们只是想采点消息回去邀功。
颜北辰明知故问道:
“请问窦先生,‘白氏’必然是秦国的豪门吧?否则连一个小小的护院,都具有‘公士’的身分。”
窦通轻叹道:
“白起当年南征北讨为秦国奠定强盛的基础,但如今白天已人才凋零了,‘大庶长’要职已为蒙骜所取代。听说白起的独孙白深被贵掌门给杀了,可算是绝後了!”
窦明打岔道:
“爷爷,白深素行不良,横行秦境,为百姓深恶痛绝,前些日子为‘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