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银之血- 第78部分

　　　　“……仅愿主怜此哀魂。”

　　　　罗兰的祷告并没有停息，在第一轮的洗礼咏唱结束以后，紧接着罗兰便再次重新念道：“安息吧——”

　　　　低沉的祷告声中，被罗兰钉在地上的茉莉卡迅速的衰弱了下去。

　　　　那并不仅仅是因为剑上的圣火，更多的伤害来自于罗兰吟唱的洗礼咏唱。

　　　　虽然茉莉卡早就被黄昏所污染，但究其本质，她仍然是灵体。

　　　　面对能净化一切死者的洗礼咏唱，她没有丝毫抵抗能力。

　　　　这就是为什么罗兰之前看不起她，觉得自己能轻松单推了她的原因。

　　　　以前罗兰做过实验，悲悯之言这个特性虽然字面上只是增加了驱散的伤害，但实际上在获得悲悯之言之后，牧师们能够驱散的类型也得到了进一步增加。

　　　　其中对罗兰来说最重要的一个细节，就是针对灵体类的敌人的时候，原本只能伤害冤魂的驱散，已经可以驱散中立灵魂了。

　　　　以咏唱类神术的伤害，再加上悲悯之言的伤害附加，罗兰只要能制住茉莉卡不让她乱动，仅需一轮洗礼咏唱就能让她失去抵抗能力，两轮咏唱就会把她直接驱散。

　　　　当然……罗兰更喜欢称其为超度。

　　　　就像是被那些神祇的牧师驱散的死者，其灵魂最终都会进入神祇的神国来得到救赎获得接受永恒的惩罚一样。长眠导师是冥界之主，因此那些被罗兰驱散的死者就理所当然的进入了冥界，重新开始轮回。

　　　　这些众神的牧师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着力宣传。那些没有信仰的灵魂死后所陷入的境地究竟会多么多么可怕——无法进入神祇的神国，堕入永无止境的轮回什么的。吓得很多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不得不选了个神明先信了再说。

　　　　而这些围观群众并不知道，灵魂本来就是要进入轮回的。

　　　　在奥姆之墙的法则操控下。那些死去的人躯壳下沉、灵魂上升。

　　　　在日常的锻炼中饱含秩序力量的尸体不会得到浪费。在尸体被自然分解之后，其中已经被人体过滤一遍的秩序力量就会沉入大地，一直渗透到地下最深层的盖亚之壁上，作为养料填补一直在被黄昏破坏的漏洞。

　　　　而灵魂则会上升，一直到奥姆之墙上然后黏住，随着奥姆法则的流动在七日内到最北方的极地，然后送入地狱。

　　　　随后，这些灵魂将会被洗去记忆，但会保留这一世的部分天赋。然后转世，最终再次回到地狱然后再次留下自己的部分天赋。

　　　　这些天赋将会一代代的累积下来，用最原始的方法不断增强整个世界的实力。

　　　　而如果后人的灵魂坚韧到他们能够从灵魂里传承的天赋中不断追溯下去，一直追溯到最开始的那一代，并从无数代前世遗留的记忆之中重新理清自己的记忆和信念的话，就能一口气得到所有遗留下来的力量中最精华的部分。

　　　　这个仪式被称为觉醒之路。

　　　　无论是尸骸对盖亚之壁的修补作用、雅安百种一代代天赋的传承还是起源的力量，都是圣者们为了对抗黄昏种而进行的准备。

　　　　配合能产生让黄昏种无视效果、同时把混沌魔力过滤成秩序之力的盖亚之壁，以及模拟生态循环的奥姆之墙，整个体系形成了一个简单而巧妙的循环。

　　　　在这个系统的不断重复之下。法恩斯世界这块渺小的避难所中的生命将会得到不断的增强，直到他们拥有了能够短暂抗衡黄昏种的能力，并成功把整个世界从这个已经被黄昏种毁灭的宇宙中搬离为止。

　　　　但是，自从圣者的权柄被伪神窃走。这个循环就被打破。

　　　　这些伪神本身是凡人之身，具有强烈的贪欲和个人喜好。他们为了正大光明的掳掠信徒以供亵。玩或是作为军团储备，便让自己的牧师便以可耻的欺骗手段诱骗凡人信奉神明。献上死后的灵魂。

　　　　为此，这些神明甚至不惜花大价钱和魔鬼做交易。换取了用言语中签订契约的技术。

　　　　他们将灵魂奉献的单向契约嵌入了自己的祷告词和洗礼词中去，让自己的信徒们在不知不觉间就把灵魂的归属权卖给了这些神明。

　　　　一旦他们签下了契约。这些神明在信徒死后，就能从奥姆之墙上看到并接触到他们的灵魂。

　　　　就像是在菜市场买菜一样，他们肆意的挑选着信徒的灵魂，把那些优质的、具有起源的灵魂带回到自己的神国里，而把那些劣质的灵魂不屑一顾，投入了地狱的轮回中。

　　　　仅仅只需要几代，这种拔菜连根一起把的黑心手段就让整个法恩斯世界的综合实力得到了显著下降。

　　　　那些具有先人经验和天赋的良好灵魂被一代代的掳掠后，基本剩不下多少，反倒是被黄昏感染或者残缺虚弱的灵魂每年都在以一个可怕的数量增加。

　　　　这就是法恩斯世界的起源觉醒者越来越少、职业者的天赋一代不如一代的原因——并不是魔力大源的枯萎、也不是什么“青铜时代”的锅，只是因为那些能够顺利觉醒起源的天启者基本上都已经被众神带走了。

　　　　好在这些魔鬼心里还有点数，知道自己的老板长眠导师，没有把事情做得太绝。

　　　　事实上，这些神明们用的契约，已经被魔鬼们做了手脚。

　　　　那些被藏在神国里的优质灵魂就算被转化成了神卫或是神使什么的，但他们最核心的起源却依旧是加密的。

　　　　这些窃取了圣者权柄的罪人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得到关于起源的操作技术。

　　　　而且，只要有圣者的牧师对这些神使进行驱散，无论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有多大，这些神使被捏造出的外壳都会直接崩溃，灵魂会被直接投入地狱进行转世。

　　　　这就是为什么白塔倾塌以后，那些新出生的天才们就越来越多的原因。

　　　　因为已经有一些神使被巫师或是告死鸦什么的杀死，从众神的控制下得到了解脱，重新回到了世界的循环当中。

　　　　不光是这些被神明窃走的优质灵魂——就连那些被黄昏感染的灵魂，只要他们的灵魂没有完全异变成怪物，圣者的牧师依旧可以把他们的灵魂重新利用起来。

　　　　其中，长眠导师因其专业领域的覆盖，她的牧师成为了这一方面的佼佼者。

　　　　和其他两位圣者的牧师只能把这些病变的灵魂击碎变成原料重新利用不同，长眠导师的牧师可以精准的削去那些被感染的成分。

　　　　就像是挖掉土豆的芽一样——

　　　　“汝之罪将注油且记印，”罗兰第二次的洗礼咏唱终于接近了尾声，那些将茉莉卡层层盖住的羽毛同时闪耀起了近乎璀璨的银色光辉，“仅愿主怜此哀魂！”

　　　　顿时，仿佛一阵大风吹过，那些盖在茉莉卡身上的羽毛顿时凌乱的飞了起来。

　　　　这些羽毛一开始就没有真正盖在了她的身上，而是仿佛普通的羽毛一样直接穿透她的灵体落到了地上，整个过程根本就没有碰到她的身体。

　　　　因此，随着这些羽毛一点点飞离茉莉卡的身体，茉莉卡灵体的颜色也被这些闪烁着银光的羽毛沾着一同带走。

　　　　茉莉卡的灵体颜色以肉眼可见迅速变淡，从水池里的那种明澈的蓝色渐渐变成了通透的透明，她身上弥补的那些犹如虫蛀的黑斑也被那些羽毛一同吸走。

　　　　在茉莉卡近乎要化作虚无的时候，最后一片羽毛终于飞离了她的灵体。

　　　　罗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伸出手来，把那把贯穿茉莉卡灵体的杖剑拔了出来，并把剑刃收回到手杖中。

　　　　接下来，最关键的部分就要到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灵魂救赎（下）

　　　　在冷静下来之后，罗兰意识到了茉莉卡并没有做错什么。

　　　　究其根本，错的是黄昏种。

　　　　罗兰真正应该憎恨的应该是黄昏种才对。

　　　　如果没有那些黄昏种，卡巴拉之敌就不会出现，茉莉卡的灵魂也不会被吞噬，辛吉亚就不会堕落，茉莉卡也就不会以思念体的形式被重塑了灵魂，她也就不会化作窃名者去偷窥罗兰脑子里的那些记忆，那种失去另一半灵魂的恐惧和绝望就不会让罗兰陷入疯狂。

　　　　最开始的罪人正是那些黄昏种——世界的侵略者。

　　　　在黄昏面前，茉莉卡和罗兰同样都是受害者。

　　　　唯一不同的，是茉莉卡是更早的受害者而已。

　　　　罗兰一直认为，把自己怨气发泄在和自己境地相同而更加柔弱的人身上，不过是弱者的行径。而今天，回过头来看看自己之前堪称暴虐的举动，罗兰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难掩的羞愧。

　　　　要让茉莉卡得到解脱——

　　　　在这种羞愧心的责骂声中，一个心血来潮一般的念头出现在了罗兰脑中。

　　　　但不过是片刻，在长眠导师刻意的深化下，那念头就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深入的显现出了罗兰内心最真切的愿望。

　　　　——要拯救她。

　　　　“……愿荣光尽归于导师——”

　　　　稍微犹豫了几秒钟，罗兰便低声唱起了无伤咏唱。

　　　　这咏唱不是给茉莉卡的，而是给罗兰自己的。

　　　　在低沉的咏唱声中，罗兰的左手直直按向了自己腰间。

　　　　他干脆利落的拔出了苍蓝之牙。冲着自己的右手手腕便是用力一切。

　　　　没有任何悬念，极为锐利的短剑在罗兰那近乎苍白的皮肤上割出了四寸长的一个大口子。血液便如同喷泉一般向前激射而去，将茉莉卡周围的地面染的通红。

　　　　动脉被切断。罗兰的面色顿时苍白了许多。

　　　　不过随着他第一节无伤咏唱的结束，他右手的伤口在一阵微弱的白光中瞬间消失无踪，损失的鲜血也得到了补充。

　　　　虽然罗兰现在还没有得到水银之血，但身为半妖精，他的血液多少能让茉莉卡多挺几天。

　　　　得到了罗兰半妖精血液的滋养，茉莉卡那下一秒就要消失的灵魂顿时变得清晰了不少。

　　　　如果说茉莉卡之前的颜色是浸在水里的冰块一般的透明，那么她现在就是浸在水里的有很多气泡的冰块。

　　　　这样的话，茉莉卡的灵魂就得到了足以前往地狱的最基本的力量。

　　　　罗兰叹了口气，拄着手杖站了起来。

　　　　对于一个灵体来说。罗兰没有什么能表示歉意的方式。他能给茉莉卡的，唯有一个不错的来世。

　　　　继承了茉莉卡的力量，她的转世将必然会拥有起源，而不像是那些白板灵魂一样平凡一世。

　　　　但就在这时，罗兰却突然感觉后腰一凉。

　　　　低头一看，他却发现茉莉卡刚刚恢复了一点元气，就直接坐起来紧紧的抱住了罗兰的腰，浓郁的负能量从罗兰的后腰开始慢慢渗进去。

　　　　……喂，大小姐你这是要恩将仇报的节奏？

　　　　要真是如此。罗兰只能抱怨自己的善心白发了。

　　　　在得到了悼亡者的职业之后，灵体的接触攻击和灵魂占据对罗兰就已经失去了作用。

　　　　要是茉莉卡伤到了罗兰，罗兰灵魂中熊熊燃烧的圣火会直接将她焚烧殆尽。

　　　　所以罗兰一点都不慌。他只是挑了挑眉，低头看着茉莉卡。

　　　　这时。罗兰才终于看清了茉莉卡的脸。

　　　　用清秀来形容太浅、用美艳来形容又太浓——那是只能用娇嫩来形容的稚嫩五官。

　　　　虽然看身材和骨架，茉莉卡大约已经有了十五六岁的年纪。但只看脸的话，说是只有七八岁也会有人信。

　　　　说好听点这叫长的年轻。说不好听的就是没长开。

　　　　罗兰低头审视着茉莉卡的面庞等待了许久，后腰都快凉透了也没见茉莉卡有什么下一步的打算。只是看她瞪着晶莹圆润的大眼睛一直盯着自己。

　　　　哪怕是当场把自己扑倒也好啊……

　　　　多少有点表示行吧，这样定格很傻的。

　　　　于是罗兰稍微有些不耐烦的问道：“茉莉卡。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跟，着你。”

　　　　茉莉卡的声音飘渺而微弱，如同山谷中的回声。而她的表情却无比坚定：“我会……献上……灵魂。”

　　　　罗兰不禁怔住了。

　　　　仿佛被问到了什么难题，他沉默了很长时间。

　　　　一旁的安若思被这里的情况吸引，从之前对罗兰的恐惧中拔了出来，慢慢朝这里走来。

　　　　大约过了三分钟，罗兰毫无征兆的笑了起来，吓了安若思一跳。

　　　　“我倒还真有一个宠物位置是空的……带上你也不是不行……”

　　　　罗兰低头看着茉莉卡，眼神温和，语气坚定：“但是，我拒绝。”

　　　　“……为，什么？”

　　　　顶着茉莉卡失望的目光，罗兰轻笑着伸出右手，把两根手指轻轻点在了她光洁的额头上。

　　　　“你能了解到我的善意，并甘愿付出灵魂……这很好。我很高兴我没救错人。”

　　　　“但是，如果我接受了你的灵魂，那么岂不是说我和那些神明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也许在最开始，那些神明也只是为了安排那些向你一样忠诚的追随者的灵魂，才找魔鬼耀的契约……但并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我从你这里尝到了好处，不免会因此对其他优质的灵魂充满贪欲。我了解我自己，这种事我绝对干得出来。”

　　　　安若思悄悄地贴着边走过来，远远地看向罗兰的表情。

　　　　出乎他的意料。

　　　　此刻罗兰的眼神清澈见底，之前的疯狂消失的一干二净。

　　　　……发生了什么？

　　　　冤魂与神职者、受。虐者与施。虐者之间的关系此刻已经错乱。这一人一魂此刻在安若思眼中，却给他一种宠物狗和它的主人一般的错觉。

　　　　他甚至分不清罗兰之前的疯狂究竟是本性的流露还是幻象的操纵——无论是哪个答案都足够让他毛骨悚然。

　　　　罗兰低头看着茉莉卡，他此刻的目光和语气给人一种悠远的宁静感：“眼界决定格局，格局决定成败。”

　　　　“我已经看到了众神的结局了。如果只把目光放在这些蝇头小利上，我迟早会像他们一样灭亡。”

　　　　“既然已经知道前方是死路，我就不会冒着可能无法回头的危险踏入那里——这就是我行事的风格。”

　　　　罗兰说到这里，不禁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说了这么多，你大概听不懂吧。”

　　　　“不过没关系。如果你真的想要报答我的话，就先暂且记住我吧，”罗兰说着话，把兜帽拉下，冲着茉莉卡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如果你转世之后还能记住我，到那时再来找我也不迟。”

　　　　“记住……我不要废物。”

　　　　“我会……记住……”

　　　　茉莉卡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罗兰看着她，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目光。

　　　　他根本就没有指望茉莉卡能记住他，这么说只是让茉莉卡心安而已。

　　　　冥界的法则会平等的将每一个人的记忆洗去，就连觉醒起源的强者也不例外，更何况一个小姑娘？

　　　　罗兰按在茉莉卡额上的右手五指摊开，轻柔的盖在了她的头顶上。

　　　　“安息吧——”

　　　　仅仅是轻柔的三个字，在茉莉卡毫不反抗的情况下，她的灵体瞬间破碎成了大片的光点消失在了空中。

　　　　在那个瞬间，罗兰竟然有一种以后还会见到她的错觉。

　　　　……也许吧。

　　　　莫名的，罗兰心中也多了几分期待。

　　　　“安若……”

　　　　就在罗兰刚刚回头，安若思的名字才叫到一半，四个银白色的大字在罗兰面前突然出现。

　　　　那字体闪动着光芒，却并不刺眼，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那是罗兰从未见过的字样。

　　　　【灵魂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