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方也非等闲之辈,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忙笑道:“杜老弟多心了,既然你有苦衷,我也不便苦苦相逼,我还是自己打听恩公的下落吧。后会有期。”说完,便朝门外走去。
杜日落向洗衣店老板娘交代完,也走了出来。他分别向大街两边观望一眼,顺着大街向西而去。
后面一个人影紧跟而上,正是张择方,原来他出来洗衣店后,并未就此离开,而是躲在近旁小巷口,暗暗观察,只待杜日落走出门来,好暗自跟踪。顺藤摸瓜,不怕找不到于一粟的藏身之所。
杜日落果然深谙世事,他没有径直回去交差,反而在城中小巷绕起圈来。张择方脚步轻盈,与杜日落距离适中,他绝不会发觉有人跟踪。但杜日落行事这般小心谨慎,看得出绝对是个江湖老手,张择方心下暗暗佩服。
杜日落绕了半天,最后回到主大街上一处酒楼门口,左右查看,发现无人跟踪,便走进门去。
张择方走到那酒楼门口,抬头一看门上牌匾:!只见门内霓裳隐约闪现,一个个曼妙的身影浮现在青纱粉帐之中。
“烟花之地!于一粟居然藏身在这种地方,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张择方一顿足,大有懊悔之意。事前他来来回回经过这座多次,但始终没想过进这种地方打探。现在想来真是百密一疏,lang费了太多的时间。那于一粟身上银两十足又好色成性,不到这种地方逍遥快活又会去那里呢?
如今已确定于一粟就在这里,张择方就要举足进门,却突然心念一转,停下了脚步。他抬头看看日头,已近正午,而今天就是吴志远失魂的第七天了,如果今晚再不还魂,就回天乏术了。
看着内歌舞升平的情形,张择方心想,这于一粟偷取了吴成喜夫妇几十年的积蓄,断不会在三五日内耗尽,只要有钱财在手,他这种人也绝不会离开这种有吃有喝,风流快活的烟花柳巷。于是当机立断,先折回吴家村,救了吴志远,再回头来收拾这茅山败类。
吴氏夫妇守着不省人事的吴志远,每日里心急如焚,尤其吴氏,不时催着吴成喜去村口探寻。这些日子里,村里的大夫五叔也来过几次,也始终毫无办法。终于到了第七日,仍不见张择方的身影,吴氏更是又急又愁,头上的发丝也白了不少,仿佛一下老了十几岁,吴志远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又含辛茹苦将其养大,此时吴氏宁愿自己一死,来换取爱子的性命。
傍晚时分,暮色降临,吴氏夫妇多日的期望一点点消失,几近绝望,看着躺在土炕上只有呼吸毫无思想的吴志远,两夫妻空有一身蛮力却无计可施,一时相顾无言,竟互相抱着哭泣起来。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极快的脚步声。
第六章 月夜招魂
门外响起的脚步声令吴成喜夫妇一惊,还未及反应,来人已踏进门来,正是急急赶来的张择方。自吴家村去青岛城时正是夜晚,又要四处观察于一粟的踪迹,所以用了整整一夜。回程时张择方心无旁骛,又是白天,是以速度快了许多,只消半日便赶了回来。
张择方二话不说,解开肩上的包袱,取出一面白色纸旗,旗面呈三角形,约有巴掌大小,又取出一支白蜡和一沓纸钱,纸钱长七寸宽三寸,全由黄纸制成。
张择方向吴氏问道:“家中可有盘子?”吴氏连连答应,急忙跑到厨房去拿。
接过盘子,张择方在房内正北向点上一炉香,将纸旗和白蜡放在盘中,置于香炉前,又在炉前泥盆中放入一把纸钱,双手做聚魂手诀,念道:“今我等来此贵地,为寻真魂,若有冒犯,有怪莫怪,惟愿协助,速现真魂。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念毕,聚魂手诀向泥盆中纸钱一指,“呼”的一声,那纸钱竟无火自燃,吴氏夫妇顿时看得目瞪口呆。
张择方将剩余的纸钱塞给吴成喜,然后左手持旗,右手端盘,盘中竖着白蜡,却未点燃,向吴氏夫妇道了一声“请跟我来”,便率先步出正门。
走到院门口,张择方站在门槛处,向吴氏夫妇问道:“志远是在这里倒地后便昏迷不醒是吗?”吴氏夫妇赶忙点头。
“从此处到水潭这段路程,他走过的每一处都有可能是他丢魂的地方。志远打水的必经之路吴大嫂应该清楚,你在前面带路,吴大哥站在我身旁撒纸钱!”张择方向周围略一观察,将左手纸旗摆正,高喊道:“吴志远,快快回来!”
初秋夜风清寒,吹得纸旗哗啦作响,山村的夜来得早,村民不如久居城市里的有钱人,完全没有夜生活的概念,天一摸黑,家家户户便止灯歇息了。清冷的夜里除了秋虫啁啾,只剩下吴成喜撒纸钱声、张择方的呼唤声和手中纸旗迎风而展的声音,令这个空洞的夜显得更加诡异。
“吴志远,快快回来!”张择方一边缓行,一边拖着长腔高喊,双眼始终不离左手的纸旗。吴成喜跟随张择方的步子,每踏出一步便撒一把纸钱。
月华如银,寒星稀落。
三人一直走到龙山脚下泉眼水潭边,那纸旗却始终不见半点动静。张择方生疑道:“不对!志远的魂魄不在我们走过的这条路上!”
吴成喜夫妇面面相觑,显然未能完全理解张择方言下之意。张择方解释道:“这一路上灵旗不动,说明我们未遇上志远的魂魄。他的命魂只会在离窍而出的地方逗留,你们再好好想想,他之前来打水时有没有走过其他的近路,或者附近有没有他时常去玩耍的地方?”
吴成喜夫妇陷入沉默,半晌吴成喜急道:“道长,这条打水之路直通这龙山脚下,此处除了村民前来取水,平时鲜有人来,所以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志远不可能另走他路的。”
“这就奇了。”张择方沉思道,眼睛却朝山中望去,只见一股阴风在山间旋转,皎洁的月光下,杂乱的山脚却墨黑一片,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张择方十岁入道,十五岁便小有成就,奉师命云游四海,镇鬼祛邪,不知经历过多少悬疑诡谲、错综离奇的灵异事件,眼下这一幕纵然使他吃了一惊,但心中已是三分有数。
“吴大哥你跟我来,吴大嫂在此等候,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惊慌,更不要乱跑,切记!”吴氏闻言连忙点头,张择方左手捏紧纸旗,右手端正瓷盘,高喊一声“吴志远,快快回来”,直向山中走去。
行至守山狮下,张择方仰头一看,只见深蓝的夜空下,一蹲石狮傲立在乱石之中,宛如鹤立鸡群,威风凛凛,令人肃然起敬。
“好一个七煞锁魂阵!”张择方失声赞叹,“施法者法术虽高,可惜心怀仁慈,这个阵撑不了多久了。”一边感叹一边向山内走去。
“道长停步!”吴成喜急忙在身后朗声喊道,语气中满是畏惧之意。
张择方稍一迟疑,只听吴成喜继续道:“此山是本村禁地,近百年来无人敢进。据老一辈人相传,祖辈中曾有人冒险进山,后来不是人间蒸发,就是疯狂而死。村里人人知道这一规矩,所以我想志远绝不会违反禁令贸然进山的。”
“你不要害怕,只管随我来!”张择方冷笑一声,竟不理会吴成喜的忠告,兀自向前走去,边走边反复喊道:“吴志远,快快回来!”
吴成喜见执拗不过,只好紧跟几步,向空中抛撒纸钱。
张择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口中喊着招魂偈语,心中却十分纠结:“从守山狮处布下的七煞锁魂阵来看,这座山十分古怪,吴志远极有可能在这里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东西,猛然受到极度惊吓才灵魂出窍。现在时间已然不早,如果先遇到的是鬼邪之物而不是吴志远,恐怕就要耽误很多时间。一旦拖至凌晨,七天期满,就前功尽弃了。”
“然而现在这又是唯一可能找到吴志远魂魄的地方了,唉,只好碰碰运气了。”张择方心想,然后嘴上继续高喊一声,双眼在注视四周同时,不时的瞟一下手中的纸旗。
行进了百十米,吴成喜越发紧张起来,他上前拉住张择方的左臂,颤抖道:“道长,志远是个听话的孩子,他不会来这种地方的,我看我们还是去别处寻找吧。”
张择方正要开口劝解,突然将声音打住,因为此时他听到另外一个声音隐隐响起,竖耳细听,竟是一名女子的哭泣声。
吴成喜慌忙再次抓住张择方的左臂,眼神中流露出恐惧。
这龙山比不上名山大川,高度自然也逊色得多,只比平常丘陵高了百十米,但绝不会遮住月光。然而此时置身山下,四周却是漆黑一片,头顶的月亮自然无迹可寻。
吴成喜凡胎**,眼前的景物几乎是模糊一片,只能隐约看到一堆堆高低不齐的乱石堆和矮树丛,张择方修道多年,夜间的视力自然异于常人,他循声望去,只见前面不远处大石上,竟坐着一位年轻女子,虽然她背对张择方,但从其玲珑有致的身材中,仍能看出其大概年龄。
那女子一手扶石,一手掩面,哭得异常凄凉。
这荒山野岭,冷秋月夜,哭泣声在阴冷的环境反衬下,不由得令人毛骨悚然。
第七章 智斗女鬼
隐约看见那青石上哭泣的女子,吴成喜大惑不解。在这个淳朴的山村农夫心里,对这个女子更多的感情是奇怪和同情。奇怪的是她三更半夜不回家,却坐在这荒山野岭青石之上,同情的是她孤零零一人,在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掩面哭泣。
“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到这里来了?”吴成喜动了恻隐之心,心里只以为是谁家的闺女在这荒山中迷了路,才误入这龙山禁地,忍不住就要走上前去安慰,张择方连忙伸手拦住了他。
茅山弟子入门时都会接受道家洗礼,其中有一项就是开天眼,开过天眼的茅山弟子都拥有不同于凡人的视力,此时,张择方便看到那女子的背影影影绰绰,迷幻不定,可以断定她绝非人类。
“姑娘,你哭什么?”张择方将计就计,打算先不揭穿她的真实面目,以探对方的虚实。
那女子闻言停止了抽泣,缓缓转过身来,只见她长得极为俊俏,面色白皙,一双大眼顾盼生情,眉宇间却多了一份忧愁,张择方心头微微一动,随即稳下心神,暗暗责骂自己居然会被妖魅迷惑,看来自己的修炼还远远不足。
女子哀怨的看了张择方一眼,缓缓起身,一身华衣丽服更显气质高雅,但那衣服的扣结及款式设计,绝不是这民国时期的着装习俗。由此,张择方更加断定此女非鬼即妖,可惜的是身上没有柚子叶或者柳叶,无法看清她的本来面目。
在茅山道术中,将柚子叶或者柳叶浸在通灵符的符水中,然后擦到眼皮上,就能打开阴阳眼,可以看到妖魔鬼怪的真实面目。
“小女子陪父亲进京赶考,却在途中染上了疾病,恰好父亲考期已至,无暇分身照顾我,便委托镖局将我送回家乡。无奈路上遇到了强盗,他们垂涎于小女子的美色,毒杀了所有的镖师,意图对小女子不轨,为免遭凌辱,小女子一怒之下撞墙而死。”那女子悠悠然叙述着往事,说到这里,又开始嘤嘤哭泣起来。
女子的话令张择方和吴成喜都吓了一跳,吴成喜的害怕自然是因为没有想到眼前的女子居然是鬼,张择方则是因为这女子居然明示自己就是女鬼,还婉转的说出了自己的凄惨身世,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张择方并不相信女鬼的话,他厉声怒斥道:“鬼话连篇!你到底有什么企图?不妨明说!”
女鬼幽怨的叹了口气,乞求着说道:“我只想求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张择方心里很清楚,女鬼的话只能当作耳旁风,如果听信了她,那就是鬼迷心窍了,不过还是要问个明白,因为女鬼需要别人帮忙的事,往往就是对她自己有克制效力的东西。
“那边石狮子头顶有一面镜子,是我当年遗失的,你能不能帮我拿下来?”女鬼语气柔弱,显得楚楚可怜。
吴成喜惊恐的躲在张择方身后,轻轻拉了拉张择方的衣摆,示意不要上当。这个动作在张择方眼里只是多此一举,他若连这女鬼的阴谋都没识破,白做了二十几年的游方道士。
不仅如此,张择方还突然明白,为什么刚进山时看到的七煞锁魂阵法力微弱,却仍能困住这女鬼?原来守山狮的狮头上另有玄机,这女鬼说的是一面镜子,那就肯定是一面八卦凹镜,白天用来吸纳烈日之光,再配以七煞锁魂阵,即使到了晚上,也可以将这山中鬼魅牢牢困住。
道家的八卦凹镜有收神聚气的作用,而茅山派的七煞锁魂阵则是茅山阵法中极为恶毒的一种,由魑魅魍魉魈魃魋这七煞困守,阵法的最强之处在于变幻莫测,脚踏八门,牵一发而动全身,日日夜夜对拘留在阵法内的亡魂进行噬心摧残,直至魂魄飞散,就如同人类遭受千刀万剐的酷刑一般,不会立刻死去,只会慢慢的熬干你的生命,这种阵法要求施法者必须具备非常高的法力,否则根本无法驱动七煞前来锁魂,同时要求施法者必须非常冷酷甚至是残忍,才能吸引七煞驱动阵法。
料想当年摆阵的道士必是慈悲之人,无法驱动七煞锁魂,所以这七煞锁魂阵威力极弱,他也深知这一点,因此又在守山狮这一关键位上,放置了八卦凹镜来聚集阳气,这才镇住山中阴灵。
不过,张择方还明白了一点,这山中肯定有极度邪恶的妖魅,否则当年不会用七煞锁魂阵这种恶毒而又最为保险的阵法。想到这里,他不禁捏了把汗。
女鬼见他沉思不语,继续央求道:“只是一面镜子,就帮我拿下来嘛。”
“我如果把镜子拿下来,你会不会乘机逃出此山,祸害人间?”张择方冷笑一声,无所顾忌的直接揭穿女鬼的诡计,现在他对女鬼的情况已经基本了解,撕破脸皮只是早晚的事。况且当下最急的是要召回吴志远的魂魄,不能耽误太多时间。
“怎么会呢?那只是我梳妆用的普通镜子而已。”女鬼表情一愕,继续装腔作势,流露出凄婉的神情。
“哼,那不是聚阳制阴的八卦凹镜吗?”张择方冷哼一声,同时将左手纸旗放到右手瓷盘中,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果然,女鬼见阴谋败露,恼羞成怒,狂叫一声,露出了本来面目,只见她头发散乱,青面獠牙,一半脸像是被剥了皮一般,血肉模糊。
吴成喜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仍使他大吃一惊,失声叫了出来。慌忙之中,张择方转身将手中的瓷盘塞到吴成喜手里,左手从怀中一掏,食中二指间多了一张道符。
张择方念咒道:“急奉祖师茅山令,扫除鬼邪万妖精,急奉太上老君令,驱魔斩妖不留情。吾奉三茅祖师急急如律令!”这句符咒念得极快,前后不过一秒钟,作为旁观者的吴成喜,根本就一个字也没听清。
“令”字话音刚落,张择方左手一震,那夹于两指间的道符便无火自燃,接着右手二指禅对准燃烧的道符向女鬼一指,“嗖”的一声,一道火线径直向女鬼射去。
“原来是个道士!”女鬼不无惊讶道,张择方没穿道袍,直到他亮出道符的那一刻,女鬼才知道他的身份,于是狂怒道:“你们这些臭道士除了三昧真火,还会什么?”
女鬼紧接着亮出双手,手上的指甲突然变长,猛地一伸,那双利爪竟脱离胳膊,长了眼睛般朝张择方飞来。
张择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