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势力之强大,铁臂神熊就望尘莫及了。
铁臂神熊只是一方之豪,天鹰却是江湖的豪霸,虽然不算是风云人物,也算是颇有
名气的名人,过往的江湖朋友,在蒲家作客平常得很。
上次逍遥公子途经河南府,在洛阳逗留过一段时日,曾经至孟津游览古渡的风光,
渡过河北岸游下孟镇,就曾经具帖拜会天鹰。
但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逍遥公子刚崭露头角,名气虽说如旭日初升,毕竟不够
响亮,所以天鹰并没把他当作一回事,草草接见把他看成虚有甚表的混混晚辈,所以并
没正式为罗成亮兄弟引见。没想到今天形势丕变,天鹰居然派罗家兄弟远出相迎,固然
风水转得快,也充分表示天鹰是个相当势利的人。
这就是追求名利的好处,你成名了,就有人奉承你,即使你过去曾经是阿猫阿狗,
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是名人。
天鹰已经知道真定府的事,对他热诚欢迎就不算是意外了。
如果不急于过河,在下孟镇附近有不少名胜可以游览。附庸风雅去游平嵩阁、扬清
阁、德威堂等等;北看太行南瞰黄河,再远望往西看韩愈别墅,往东游石晋别墅,都是
可以流连一天半天的好地方。
逍遥公子是旧地重游,重游他已是名动江湖的风云人物,但他坚辞东道主天鹰的陪
伴,只带了小孤小羽,携了食篮逍遥自在出游,并不急于过河。
后续赶来的人,纷纷在镇中落脚。有些人不想露面,在镇郊另找偏僻的民居借宿。
山西河南旱象已显,今年黄河的秋汛毫无讯息。站在平嵩阁上向南望,廿余里宽的
大河虽然浊流滚滚,但水势已不如往年浊浪排空那么壮观。极目南眺,烟雾缥缈中的隐
隐青山,据说就是中岳嵩山山区。回头北望,数十里外山连天峰连天,那就是东太行西
王屋。
河近北岸的大沙洲,荒草萋萋杂树丛生,上下十余里不见人烟,早年的中潬城、河
伯祠,已了无痕迹可寻,给人的感觉是世事无常,凤阁龙楼英雄豪杰,而今安在?这世
间实在没有什么好争的,尤其不值得用性命去争。
古往今来,河南杀过来,北岸杀过去,到底留下了些什么?尸体与兵戈早就尘归尘
土归土,河依然是河,山依然是山,人建造的五城却无迹可寻。
来凭吊古迹的骚人墨客少得可怜,有几个衣着丽都的游客,居然是从南岸远道而来
的。
五艘大小渡船穿梭往来,在惊涛骇浪中急驶,大老远冒风险过河来看这些乏人管理
的古迹,委实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渐渐地,四周出现三三两两,志不在风景古迹的人,在林木苍郁中时隐时现。
小孤仍是侍女打扮,在阁西的一株古树下将餐具摆好,快近年了,这地方野餐真不
错。
小羽像没笼头的野马,到处乱跑追逐小鸟兽,逗弄虫蚁,他还是一个大孩子,浑忘
刀光剑影的遨游者生涯,暂时回复天真的童稚岁月。
“公子爷,不是那朵无情花。”小孤低声讯:“是那个什么香香的玉女。”
“她扮一个中年贵妇,还真有些贵味呢。”逍遥公子的目光,落在阁前台阶上的一
个中年贵妇身上,随伴在侧的两个侍女,正是剥除朱黛男装的小春小秋。
“公子爷就喜欢与这种妖女打交道。”
“那可不是我的错呀。”
“她不来便罢,来了……”
“来了你就宰了她?”
“打断她的粉腿,她就不能死缠不休了。”小孤似笑非笑地说,脸一红,赶忙转首
他顾。
“其实,她是最容易打发的一个。”
“怎么说?”
“她对重建庐山迷离洞天的兴趣,比对男人的兴趣浓厚。但是,她忽略了一件事,
所以注定了要失败。”
“哼!她这种妖女,工于心计,无所不用其极,会忽略了一件事?”
“她忽略是事实。”
“公子爷是说……”
“她太急切于重建迷离洞天,因此不择手段,找错了对象,忽略了男人的野心和嗜
好,有时候比她的欲望强烈。她找上了李大妖神,寄望李大妖神能帮助她获得大量钱财,
自信能凭自己的花容月貌,能从阴魔夏秋姬手中,把李大妖神争取过来替她卖命,却忽
略了李大妖神的野心与欲望,皆比她强烈旺盛,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她注定了赔了夫人
又折共的结局。”
“公子爷的估计……”
“你不信任我的估计?”
“你知道我是什么都信任你的。”
“那就对了。我猜,李大妖神这次必定完全控制住她了,她不敢不限来作孤注一
掷。”
“唔!她来了。”
扮中年贵妇的天香玉女,正向他俩盈盈接近,脸上有高雅矜持的笑容,所流露的风
华气质,毫无丝毫江湖荡女的艳冶神态。
小孤像一头发现侵入地盘同类的肉食猛兽,虎视耽耽目迎袅袅娜娜走近的天香玉女,
随时皆可能露出锐牙伸出利爪,把对方撕得粉碎。
天香玉女仅瞥了她一眼,不理会她流露的强烈敌意。
“你已经认出我了。”天香玉女嫣然一笑:“乔公子,你可把跟来的人捉弄得晕头
转向,把一些老江湖玩弄在股掌之间,这短短的四年中,你能有名动江湖的成就,不是
偶然的。”
“呵呵”好说好说,成就还谈不上,只是比别人稍幸运些而已。“他友好地整衣而
起含笑相迎:“田姑娘,你说我捉弄了一些老江湖,是不是有欠公允?”
“咱们彼此心中有数,是吗”“哦!我忘了。”他拍拍自己的脑袋:“咱们这些人,
从来不理会什么公允不公允的,说了等于白说。只是,你听到了些什么风声?”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是啊!世间的事,那能尽如人意?”
“你捉弄他们,自己也会因此而暴露弱点。比方说,所布置的意外,固然可以阻止
他们的行程,引他们陷入错误的方向,但也表示你在掩饰自己的某些行动,不难被更精
明的人所发现。”
“你就是更精明的人?”
“掌里乾坤方人杰,就是更精明的人,他曾经发现京都盗群们所追踪的猎物,确是
与你有相当的干连。那些人的出现和消失,与你的行止遥相呼应。所以,他已经派出信
使,知会各地朋友,暗查从原武的马家渡,阳武的赵家口渡,用合法或非法手段过河的
可疑人物。乔公子。那些人真的与你有关吗?”
“呵呵!可惜我不知道有你所说的那些人,更不知道什么京都盗群。哦!谁又是掌
里乾坤方人杰呀?”他神色泰然地说,似乎他一点也不知道后面所发生的任何事故,任
何事故皆与他无关。
但在一旁戒备的小孤,却发现他的眼神,有了极为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十分陌生,
前所未见,陌生得令熟悉他性格的人毛骨悚然,感觉出似乎有一种无形的慑人心魄压力,
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你不知道掌里乾坤方人杰?”天香玉女似感意外。
“呵呵!我该知道吗?他是那座庙的大菩萨呀?”
“威麟堡范堡主的内弟,冲霄凤霍窈娘的丈夫,在江湖道上名号响亮,你居然不知
道?骗人吗?”
“我真的不知道。田姑娘,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高手名宿,没有十万也有五万,我对
从未谋面的人,是不愿浪费精神去留意打听的。你说的这些人,我好象都没听说过呢!
事不关己不劳心,不必理会可也。田姑娘,我感到奇怪,你也是为追赶我而来的?为
何?”
“经威麟堡的人派人与各方联络游说,几乎所有的各方群雄,皆相信山西孙中官在
龟背山被劫的珍宝,与及真定阎知县被二君一王所劫走的金珠,都是被你黑吃黑弄走
的。”天香玉女自说自话,一面留意他脸上的神色变化,捕捉他的眼神异同。
当然,这妖女是失望的,她无法像小孤一样,看出前所未见的特殊变化。
“俗语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他肆无忌惮缺乏风度地信口说:“威麟堡范堡
主也许是神仙,他可以变出我的赃物来;也许他真的伟大得可以号令江湖,他一句话就
可以让天下英雄心服口服听他的空口说白话。让他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好了,我是不在乎
的。”
“乔公子,你该知道他的身份地位比你高得多,他的话有举足轻重的力量,至少十
之九的人会相信他的话,对你将大大的不利。”
“你也相信他?”
“现在,我相信你上次对我说,你可以给我十万八万两银子的话是真的了。”天香
玉女再次采取答非所问的策略,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是因为我在卫辉捐了一万两银子?”
“是呀!天下间再也找不到你这种慷慨的人了,也证明你的确有一掷万金轻而易举
的能力。”
“所以……”
“如果你前议仍然有效,那么,你将少了一个强敌,获得一个强力的朋友和同盟,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要朋友呢,抑或要强敌?”
“我得想想看。”
“你有这份能力,是吗?”
“是的,十万八万银子,小事一件。”
“那么……”
“田姑娘,你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花钱也要花得有道,这道理你该懂。又道
是善财难舍,这是任何人都知道的金科玉律。”
“你是说……”
“我逍遥公子不想违反金科玉律。”
“你……”
“你要知道,彼一时此一时。那时,我被你控制在手中,我愿意破财消灾,我会甘
心情愿给你十万八万两银子。而现在,为什么我要给你?田姑娘,人的一生中,机运极
为微妙,失去了的就不会再拾回来。你已经失去机运,不会有第二次好运了。何况……”
“你……何况什么?”天香玉女脸色一变。
“何况你是受李大妖神所差,前来碰碰运气的,银票一到手,以后的事就是我和李
大妖神的了。田姑娘,再听一次逆耳忠言好不好?”
“我不要听!”天香玉女尖叫,贵妇的气质与风华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只知道,
你已经拒绝我了,你不要朋友和同盟……”
“一点不错。”他淡淡一笑,小孤再次从他的眼神中,看到更陌生的神色:“不管
你听与不听,我还得说,因为我觉得你还不算太坏,我愿意给你一次好好活下去的机会,
你如果甘愿错过,那是你的事,别人勉强不来的。田姑娘,听我的忠告,赶快离开孟县,
离开我逍遥公子,愈快愈远愈好,因为这孟津渡头,将成为血腥的屠场。”
“什么?你威胁我……”
“我不想威胁任何人,但也必须防止别人威胁我。我乔冠华喜欢逍遥自在游戏风尘,
吃点小亏从不认真计较,但真要受到足以摇动根本的威胁,便会毫不迟疑加以反击,反
击之猛烈,将石破天惊,风云变色。我认为反击的时机已迫在眉睫,是你带来的时机,
我希望你能成为日后的见证,请相信我的诚意。现在,你可以走了。”
“你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废话,用夸大的口气来吓唬我,你完全忘了你的处境,
哼!”天香玉女冷厉地说:“从前我能完全控制你,现在同样……”
“小孤,叫她走。”他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小孤冷冷一笑,向天香玉女走去。
“你要我赶你走吗?”小孤黛眉一挑,语气托大得很。
“滚你的!”天香玉女勃然大怒,一个小侍女居然敢如此无礼,谁也受不了,猛地
反掌一耳光拂出。
“不要伤她!”逍遥公子及时急叫。
小孤已经切入天香玉女的怀中,那一记反掌被她伸一个指头点中掌背,再向上一推,
天香玉女便空门大开,任由她长驱直入。
她比天香玉女矮半个头,切入揍人手脚之快,真像电光石火,扭身切入肩撞肘攻,
掌劈拳飞,一连串快速绝伦的打击又快又凶狠,像是打球同时及体着肉。
太过自恃自信的人,失败得也惨。天香玉女就是太过自信自恃,没将一个小侍女放
在眼下,等发觉不妙,已来不及应变自保了。
一声惊叫,人影倏分。天香玉女暴退丈外,再跟跄急退几步,弯下腰双手抱住胸腹
肋被打处,摇摇欲倒,痛得粉脸泛青,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剎那间,共挨了七八下重击,在骤不及防之下,无法及时运功抗拒,吃足了苦头,
只感到五脏六腑要往外翻,眼前星斗满天。
侍女小春小秋大吃一惊,抢出扶住了主人。
“不要管我……”天香玉女厉叫:“擒住他们带……带走……”
小孤的凤目中,煞气突然炽盛。
“她们如果使用那什么迷离天香。”逍遥公子向小孤温和地说:“毁她们的手就成
了。不要动杀机,小孤,我希望你成为一个淑女,而不要你成为杀人不眨眼的女英雌,
不要让我失望。”
小孤眼中的煞气消失了,脸上有了笑容。
“你们走吧!”小孤向两侍女柔声说:“我对毁你们一双手的兴趣都没有了,但我
家公子既然吩咐下来,我是不能违命的,只有赶快离开,才是唯一自救之道。”
阁右方的荒草杂树间,有一座半圯的碑亭,里面有宋代司马光留下的碑刻平嵩阁记
碑。两个仕绅打扮的人,突然踱出亭口。
“快来看女人打架。”那位留了小八字胡的仕绅高叫,语气没有半点仕绅味:“女
人相打相骂,最精彩处在后头,那时衣裙凌落,肉帛相见,那真是妙极了。”
“扶我走,快!”天香玉女只好改变主意,一时还直不起腰来,岂能让人看笑话?
乖乖认了。
两侍女恨不得立即飞走,看情势,即使动用天香,也讨不了好。
逍遥公子上次中计被擒,应该知道厉害,但今天却毫不在乎,可知必有所恃,再不
走必定后悔嫌迟,一听主人下令撤走,大喜过望,两人一左一右,架起天香玉女狼狈而
走。
“咱们彼此心中有数,是吗?”
第二十章
两个仕绅背着手缓步而来,经过逍遥公子身旁。
“阁下的侍女,打起架来贴身拚搏拳打掌劈,比男人还凶,厉害。”留了小八字胡
的仕绅驻足笑说。
“小孩子打架就是这样的。”逍遥公子说,语音突然降低:“行踪已泄,立即飞传
信息,改变计划,等候下一步指示。这里的事,不必插手。”
“好的。”两仕绅哈哈大笑着走了。
“公子爷,他……他们……”小孤满眼狐疑地问。
“有些事,你们知道愈少愈好,知道吗?”逍遥公子郑重地说。
“是的,公子爷。”小孤有点恍然。
“我是上次你失踪之后,才决定留一些人在身边的。”逍遥公子再透露些少消息:
“以免发生不测意外,凑手不及远水救不了近火。”
“天鹰这个人……”
“他很快就会出卖我们。”
“这……”
“本来我打算傍晚时分过河的,他就没有机会出卖我们了,但现在我改变了主意,
让他有机会出卖我们,明天再走,今晚……”
“今晚有危险?”
“是的,我们不怕危险,因为我们不躲避危险,躲避将更为危险。小孤,你怕吗?”
“我……我只是耽心爷眼中的光芒。”小孤迟疑地说。
“什么光芒?”逍遥公子笑了。
“一种小孤完全陌生的光芒。”
“那又有什么值得耽心的?”
“小孤猜想,爷将……将有……”
“你大概已经听出一些端倪,威麟堡的确不愧称天下第一堡,有许多精明的爪牙供
驱策。我不希望二弟有任何凶险,解除凶险的唯一良方,是澈底消灭凶险的根源。对敌
人不能仁慈,尤其是威胁我二弟安全的敌人,要澈底地解决他们,我非这样做不可。”
逍遥公子话说得平静,但其中的含义却隐现狂风暴雨降临的先兆。
“像……像爷那晚,屠……尽辣手仙娘……”
“对,那些人,对你,对我,都是无穷尽的威胁,如不加以澈底铲除,总有一天,
我们会痛苦地死去。只有千日做贼,不可能千日防贼;天天防备暗中窥伺的强敌暗算,
太苦太苦了。去把小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