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久重聚原处,这才发现少了两个人。
“是无极元君的妖术,错不了。”八表天曹肯定地说,怒火炽盛:“毒烟磷火,飞
沙走石,装神弄鬼的伎俩瞒不了人,他在向咱们报复示威。”
“咱们回去找他!”范堡主愤怒地叫吼。
“先找找我的人,爹。”范梅影焦灼地说:“我的两个人不见了。”
“快找,咱们分散得很快,他们不可能将人带走,快搜这附近。”掌里乾坤方人杰
急急地说,立即离开向后面急搜。
不久,在南面里外的大道中间,找到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并排睡在路中,好象好梦
正甜。
救醒两个人,一问三不知,他们迷迷糊糊,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反正可以确定的
是:他俩决不是有意掉队,留在后面找地方睡觉的。
狂怒的范堡主,发疯似的回头重返县城。
第十八章
当范堡主一群人追逐鬼哭声的同时,一高一矮两个黑影便离开了现场,带走了龙凤
二卫,半途将人放在路上,以飞快的脚程回城。
范堡主追逐与找人,浪费了不少时光。这时,两黑影已返回永安老店。
三进大客院的警哨并没增加,威麟堡高手如云,大举出动时,再多的警哨也毫无用
处,对方像狂涛般涌来,长驱直入无所畏惧,警哨自身难保,多增加几个也是枉然,先
前的四名警哨与客厅门的两个警卫,被从四面八方急进的人出其不意打昏,就是最好的
证明。
后面的几问上房,是天殛星一伙人的住处。
天殛星毕竟曾经是指挥上万海盗的盗魁,见识要比沧海君丰富,疑心也大,对情势
的估计从不马虎,小征候可以看出大变故,所以一回房,立即秘密交代手下准备行装,
另作打算。他的副手是老江湖飞天虎傅青山,却不同意他的判断,因此显得有点不情愿。
“范堡主不可能打这批珍宝的主意。”飞天虎语气颇为肯定:“如果他有意,刚才他大
可借故生事,乘机劫夺强抢,咱们无奈他何,是吗?”
“那他还能称黑道大豪吗?那叫强盗,你知道吗?”他悻悻地说:“一旦成了强盗,
他还能在江湖逍遥自在任意遨游?威麟堡一旦成为盗窟,结果如何?”
“他可以举出一百个理由,来证明他不是强抢的。”
“马公公是听你我的呢,抑或是去听他那一百个理由?只要一纸公文行文山西,结
果如何?”
“这……”
“所以,他一定会来暗的。”
“不会吧……”
“你要是不信邪,不妨留下来看热闹,我可不奉陪,这风险太大。”
“那你……”
“准备好就走,连夜偷渡愈快愈好。”
“可是,我们的坐骑……”
“到城外的村镇另买。如果不走,就来不及了。”
飞天虎将信将疑,但乖乖收拾行囊,不管是真是假,岂能留下来看热闹?辛苦了一
整天,丝毫不曾休息,又得准备就道,难免心中耿耿,暗骂天殛星疑神疑鬼,庸人自扰
自找麻烦。
正在收拾,突然惨叫声划空传到。
“天杀的!班头,难道真被你料中了?”飞天虎惊得跳起来。
“你何不出去看看?”天殛星脸色大变,加快将马包卷起。
“我们能……能不出去?”
“没兴趣。”天殛星郑重地说:“你听着,咱们目下唯一该做的事,是把珍宝平安
带到济南,阻敌那是二君一王的事。快!招呼咱们的人从后面溜……”
外面,二君一王的人已大肆追搜击伤两名警哨的夜行人,并没发现有人入侵,但半
死的两个警哨却表明已经有人深入了。
逃避凶险,快是唯一的秘诀。江湖人的金科玉律是:尽快脱离现场。
五个黑影缒城而出,快速地绕出东行的大道,踏着茫茫夜色,像是后面有妖怪追赶,
洒开脚程飞奔,有多快就跑多快,急似漏网之鱼。
路通新河县,新河分道左走德州,右走临清。
德州至济南是官道,临清至济南就比较偏僻,到处都有被追铤而走险的小股毛贼,
果真是民不聊生,遍地崔苻。
三更末四更初,他们已远出廿里外。
“头儿,再这样赶下去,就快要断气啦!”飞天虎喘息着叫,浑身大汗蒸腾。
“断气也得挺下去。”天殛星不但没缓下脚步,反而放快了些:“半个时辰只跑了
十几二十里,老牛都比你们快,要是被追上了,你的命还要不要?要命的话,就得挺下
去,而且还得咬紧牙关加快些。”
半个时辰跑二十里,算是慢了些,只比平常人走路的脚程快一倍而已。但他们每个
人都背有原来放在马鞍后的行李马包,另两个人再加上每人两箱珍宝,重量颇为可观,
半个时辰跑廿里已是相当惊人了。
“不会有人追来的。”飞天虎不死心:“二君一王又不知道咱们先溜,等他们恶斗
结束,再找我们发觉我们失了踪,必定知道追之不及,知难而退啦!何况二君一王真要
拚起命来,威麟堡的人并不见得可以稳占上风,恐怕怕天亮以前,恶斗不可能结束,鹿
死谁手,还在未定之天,你怎么愈来愈胆小了?你当年纵横七海的雄风到何处去了?歇
歇腿吧!咱们的人快支持不住了。”
“不能歇!”天殛星语气十分坚决:“我总觉得心惊胆跳,好象大祸临头似的,他
们可能快追上来了,好象就在后面不远……”
“你这张乌鸦嘴别唬人好不好?”飞天虎一听追的人好象就在后面不远,不禁打一
冷战,对天殛星料事如神的能耐,嘴里不服心中却佩服得很。
“你最好向老天爷祷告,希望我这张乌鸦嘴这次不灵光,不然……”
砰然两声大震,落在后面十余步约两个人,突然重重地摔倒,略一挣扎便寂然不动
了。
摔倒声惊动了前面的人,三个人气喘吁吁地止步扭头回顾。
“哎呀!你们……”飞天虎急叫,丢下马包,急步向同伴倒地处奔去。
“砰!”飞天虎也倒了,倒在一位同伴身上。
“傅兄……”天殛星警觉地叫,手本能地抓住了雁翎刀的刀靶。
路两旁,升起两个黑影。
“嘿嘿嘿……”阴森森的怪笑声入耳。
“跑得了吗?快跑!”高大的黑影,用枭啼似的怪嗓音叱喝。
他还来不及跑,最后的一位同伴比他快,扭头狂奔,但奔了两步就倒了,像倒了一
座山,砰然地亦为之撼动,滚了两滚就不动了。
他吓了个胆裂魂飞,五个人只剩下他一个啦!他将马包向黑影全力掷出,扭转身如
飞而遁。
奔出百十步,嘿嘿阴笑突在耳后传来,他感到对方呼出的气体,把他的耳轮熏得热
烘烘地,对方必定像鬼魂般附在他的身后,想扔脱毫无希望。
“放我一马……”他发狂般厉叫,继续逃跑。
“嘿嘿嘿嘿,你想得真妙。”语音仍在耳后,震得他耳内轰鸣。
“珍……宝不……不在我身上。”
“我知道。”
“不要追……追我……”
“你做案留活口吗?”
“我……”
“所以,你必须闭上嘴,死人的嘴是最安全的,所以做案最重要的事是灭口。”
“我……我发誓,不知道你们是……是威麟堡的人,不是你……你们劫走了珍……
珍宝……”
“只有死人的嘴才值得信任。”
“我……”
一不小心,一脚踩在一堆马粪上,久疲的双腿不受控制,向前一滑,仰面重重地摔
倒,后脑撞在地面上,立即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悠然醒来,感到后脑隐隐作痛,昏眩感仍然存在。
爬起来一看,发现自己摔落在路旁的水沟里,幸好沟里没有水。
他总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是被马粪滑倒的,后脑着地撞
昏了,昏应该昏倒在路上,怎么会躺在沟里的?
他懒得去想,伸手一摸,还好,雁翎刀仍在鞘内,除了刀,再也没有什么了。
他回头找同伴,大道空茫死寂,一无所有,同伴不见了,马包不见了。
自然,四只珍宝箱也不见了。
威麟堡的人,不会把他同伴的尸体悄悄掩埋了吧?老天爷,他返回济南该怎么说?
他一张嘴,无人无证,等于是空口说白话,如何才能表明他的清白?
斗转星移,天色不早了。
他愈想愈心寒,马阎王岂肯饶他?就算有四位同伴的尸体作证,也不能表示珍宝是
被劫走的,只要有一个人指责他杀了同伴灭口,把珍宝吞没藏起来了,他即使有一千张
嘴,也无法为自己的清白作有效的辩护。
“我得走。”他向自己说:“亡命天涯终非了局,我看,我还是回东海,重作冯妇
做海盗算了,也许能重新召集一些亡命,重振昔日的雄风。”
从此,天殛星失了踪。
卫辉府,大河北岸的大城。
那时,渡过大河北上的旅客,除了从开封府渡河的人不走卫辉之外,从郑州渡、孟
津渡过河的人,都必须经过卫辉,在这里雇车买马上京都,因此市面相当繁荣,南来北
往的旅客络绎于途,车马往来成群结队。
更由于天灾人祸频仍,人口大量往大城市集中,到处可以看到荒芜了的田园,苛捐
杂税不知逼死了多少善良的百姓。
在大城市里,要什么有什么,买一个十三四岁的清秀大闺女,三五十两银子已经是
相当贵的了。
而在府南大街的春和楼,一席山珍海味盛筵,需一百两银子左右,天天生意兴隆,
高朋满座,有钱有势的人真多。
春和楼的东主郝春瑄,他那弥勒佛似的大肚子,已明白表示出他是一个腰缠万贯的
富豪,钱像流水般流进他的地窟大金库,脑满肠肥整天笑呵呵。
而春和楼的附近,乞丐流民之多,可媲美两处地方:公立医院惠民局,与公立收容
老弱流民的卑田院。惠民局看病的人多;卑田院请求救济收容的人多。
春和楼三天前来了一位佳宾:在通汴门外孟家大院作客的逍遥公子。三天之内,每
天筵开十席,宴请东道主铁臂神熊孟浩,与及孟家的亲朋好友。
大河北岸的城,几乎每座城都小得不象话。以府城来说,包括附廓县汲县的衙门在
内,城周只有六里左右,只有三座城门,并不比江南的一座市镇大多少。
铁臂神熊孟浩的大宅院在通汴门外,本来距城门足有三里左右,可是城外日渐增多
的简陋房屋,形成小街小巷,而且日渐向外扩张,逐渐膨胀,将要伸展至孟家大院了。
为了这件事,孟家大院的人很不高兴,曾经扬言谁要是敢再向外建屋,就要派人一把火
烧掉这些贫民窟。铁臂神熊是本城的豪绅,他自己拥有广大的田庄,又住了几任粮绅,
所以是地主、豪绅、兼土霸。
同时,他也是江湖朋友众所周知的地方大豪,早年曾经在江湖闯荡过一段时日,扬
名立万有声有色,干过私枭,也做过保镖,很难把他清楚地列为那一道的人物,非白非
黑又白又黑,总之,他什么都是又不是。而他是本城的大豪,却是有目共睹的不争事实。
要成为一个豪绅,必定明里有朋有友,暗里交通官府,拥有一批爪牙,具备足够的
财势,才能呼风唤雨,才能受到尊敬或者被人所畏惧。
铁臂神熊就是这种人,花了不少岁月和心血,才能获得今天的地位。逍遥公子在孟
家大院作客,使他这个东道主深感光彩。
三天盛宴,真花了三千多两银子,手笔和气派,让铁臂神熊也感到自叹不如。
孟家大院回复清静,客人不再劳动主人相陪,逍遥公子带了仆从,独自前往各处寻
幽探胜。
卫辉府城可寻可探的幽胜处所并不多,唯一值得一游的,是北城上高挑的飞云楼。
连铁臂神熊也有点不解,这位豪奢公子为何要在卫辉游玩?这里根本就没有名胜古迹值
得一游,要游该往江南花花世界享受一番才是。
一早,逍遥公子带了小孤小羽,进城观光市区。小孤的伤势已经接近痊愈,显得容
光焕发。
从真定至卫辉,沿途在各大城镇投宿,第一件重要的事,就是找郎中替小孤治伤,
所以沿途皆留下他们的踪迹,郎中们皆可以证明他们曾经在某处落脚,有完全可靠的资
料可以查。当然,落脚地点,绝对与真定夺宝天南地北扯不上关系,与宁普二君一王火
并威麟堡无关。
总之,南北大官道沿途的旅客,都有目共睹逍遥公子的车马南行,与后面所发生的
事故无关。
真定那晚驿站遭殃,逍遥公子已经远离真定七八十里了。
宁晋火并,不但各走各路一南一东,而且逍遥公子当夜在内丘县落脚,内丘最有名
气的金创郎中李一帖,当天二更末三更初,才向逍遥公子告辞离开客店返家,逍遥公子
除非会分身术,不然决不可能同时在两百里外的宁晋,挑起威麟堡与二君一王的火并,
也就不可能乘机黑吃黑劫走阎知县的珍宝。
每一步路都是精密安排好了的,每一行动都计划得丝丝入扣,任由最精明的人查证,
也找不出丝毫可疑的蛛丝马迹证明逍遥公子,与后面所发生的轰动江湖事故有关,愈查
愈可以证明他的清白。
进了城,早市刚散。三人不走北大街去游飞云楼,施施然穿越西大街中段,穿越膻
臭熏人的羊市,绕至祈福坊的惠民局。
府城的人,都知道有一位江南来的豪门公子,在本城花天酒地,在春和楼宴了三天
客,一掷数千金毫无各色,的确引起不少人的愤怒和怨恨,逍遥公子成了诅咒的对象,
也成了受注目的人物。
惠民局前挤满了来求医的人,全是些穷苦的升斗市民。
全国的惠民局普遍闹穷,普遍缺乏合格的医生(行医必须考试及格,取得医士或郎
中资格领有文凭,才能挂牌悬壶行医,密医会受到取缔的)。再就是药物缺乏,根本就
没有稍珍贵的药材。
惠民局名义上是公立的,仅收取象征性的诊费,药费须由病患负担,只是比市价便
宜些而已。
医士称为公医,待遇差,病患多,所以连府立的惠民局也普遍缺额,八科郎中能有
三两科已经不错了。
大多数医士都成了全科医生,比方说,小方脉兼治金创、眼科、儿科、甚至兼祝内
科,明知违法也硬着头皮干,真苦,受不了的人只好卷包袱走路,自己开业赚多些钱餬
口养家。
岁月无情,五百年后的今天,这种现象与制度仍然存在,只不过今天的郎中地位,
比五百年前提高了百倍千倍而已。
五百年前,医士郎中的社会地位,比一个木工石匠高不了多少,列入医、卜、星相
下九流。
五百年风水轮流转,昔日的医士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改变。
其实,直至清末民初,医士们的地位,仍然与千百年前他们的老同行一样,一直没
受到应有的尊重,有些病人宁可到庙里抓把香灰治病,也不去找郎中。
逍遥公子穿了一袭水湖绿长衫,小孤不再像野丫头穿两截衣棠,而改穿鹅黄色衣裙,
梳了双丫髻,清丽绝俗像个龙女。小羽倒还不脱稚气,穿了书童装。三个出色的人出现,
引起一阵骚动。
厅堂中挤满了求诊的人,逍遥公子找到一位惠民局的小厮,耳语片刻,小厮将他引
入内堂。
转眼间,小孤和小羽不见了,与那些求诊的人混在一起,将带来的糖饼,逗弄那些
瘦弱无助的儿童,似乎把主人忘了。
说巧真巧,今天府里的正科大人恰好来巡视惠民局。
这位大人姓周,管医学的起码官,有官衔而没有俸禄,穷得要命,但却是有口皆碑
的大好人,仁心仁术的回春妙手。
逍遥公子似乎早就知道周大人要来,牵着小厮的手,笑吟吟地一头闯入招待贵宾的
私室。
周大人正在审核一大批公文,愁眉苦脸正感焦躁,一看闯入一个衣着丽都的陌生人,
立即火往上冲。
“你,我认识你。”周大人自己也感到奇怪,怎么今天火气这么旺:“你就是那个
闹得满城风雨的什么逍遥公子,你来干什么?该不是有病跑惠民局吧?你一桌酒席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