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传出不少人的惊噫声,那些候命抢出的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三个现身
诱敌的人,武功当然是第一流中第一流的好手,怎么居然不曾发生预期的恶斗,便突然
报销了?
“下面有人用妖术!”前面的客房屋顶,传出愤怒却又惊恐的叫声:“难怪无极元
君也吃了亏,道行比不上这个家伙。大家千万不要乱了脚步,不要下去……”
可是,已经有人跳下去了,共有三个人,大概先前相距过远,不知现身引诱的三个
同伴是怎样被杀的,心中一急,那管什么妖术不妖术?艺高人胆大,不听约束便猛然向
下跳。
下面没有人现身拦截,暗影中飞出几枚针形暗器。
那是小孤的要命小飞针,黑夜中针的威力可增加十倍,悄然发射百发百中,要是射
中要害,有死无生。
“砰噗!”两个家伙半空中便挨了一针,像石头般摔落,手脚失去活动能力。
“哎……唷!谁偷袭……”一个中针的人在地上鬼叫连天,挣扎难起。
最先跳落的人反而没受到针的袭击,两位同伴一倒,这位仁兄反应超人,贴地一滚,
随即飞跃而起,重新跃登屋顶,拔剑自保。
“胡兄,咱们要对付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人向前面屋顶上现身,发令制止
众人往下跳的人沉声问:“你们不会是有意把咱们骗来,对付咱们对付不了的可怕高手
吧?”
“韩兄,你难道不知逍遥公子是何人物?”首领胡兄大声说:“公羊前辈已经说得
够清楚明白,无极道长也制不住这小辈,所以要咱们多来些人,你们却冒冒失失往下跳,
岂不遭殃?贵同伴怎样了?”
“不知道,看样子受伤不轻。”韩兄恨声说:“逍遥公子,你给我滚出来,躲躲藏
藏暗中偷袭,你算什么玩意?你……”
慑人心魄的怪啸声划空而至,打断了韩兄的叫阵咒骂,似乎从隆兴寺方向传来的,
连绵不绝,而且声源愈来愈近,不像发自人类之口,人是不可能连续不断发出啸声的,
除非有另一种怪异技巧辅助。
“不好。”胡兄惶然急叫:“藏身在张家大院的魔头来了,咱们惹不起,走!”
说走便走,声落人已飞掠而走。
片刻间,人已急急全都撤离,甚至死尸和受伤的人都带走了。
怪啸声己止,似乎来人在接近客店时才停止发啸的,啸声意在示威,目的达到不再
计较了。
客店重新陷入沉寂中,但妖异可怖的气氛,却随时光的消逝而逐渐增涨。
逍遥公子出现在廊下,长衫的尾袂掖在腰带上,左手赫然多了一把连鞘长剑。
他很少带剑,通常与人交手仅使用纸折扇,或者用拳掌空手入白刃。
今晚,他带了剑出现,可知他发现今晚的情势极为险恶了。
险风乍起,院子里似乎平空幻化出一个人来。
一个披头散发,穿黑袍,佩剑,发散遮着脸,不易看出男女的怪人。
黑夜间袍与裙是很难分辨的。
这人似乎全身笼罩在阴森妖异的氛围内,出现后不言不动,不像是活人,倒像是石
像或泥塑的鬼怪,真会把胆气弱的人吓昏。
逍遥公子也不言不动,也像个鬼魂。
“你的人呢?”黑袍人终于忍不住发话了,声音也充满鬼气,是男人,没错。
“撤走了。”逍遥公子说:“在下知道来了强敌,仆从们最好撤走为妙,以免无谓
的牺牲。”
“你知道我的身份?”
“大概知道。”
“真的呀?”
“天下三尸,不留孑余。”逍遥公子语气沉着稳定,并不因碰上了可怕的强敌而恐
惧:“江湖朋友都有所耳闻,三尸出现处,人畜遭殃。如果在下所料不差,前辈必定是
三尸之一。”
“行尸钱遂,见我者万事不顺遂。”
“果然在下所料不差。钱前辈大驾光临,是冲在下来的吗?但不知在下在什么地方,
冲犯了前辈的大驾,以致劳动前辈亲自前来问罪?”
“你是……”
“在下姓乔,乔冠华,匪号称逍遥公子。”
“唔!我就找你。”
“为何?”
“听说你会道术,号称道力通玄的无极元君,亲率座下四大弟子,也奈何不了你,
所以……”
“钱前辈大概被人愚弄了。”逍遥公子抢着说。
“什么?”行尸厉声问,认为受人愚弄,这是最不礼貌的轻视态度。
“无极元君行法施威,在下心中害怕,所以见机溜之大吉,那敢和那白莲七仙师的
四法师斗法?前辈应该明白,即使有天大的本领,也奈何不了见面就逃走远走高飞的人。
事实上,无极元君是大摇大摆,神气万分地离开客店的。在下深信前辈不至于向失败的
人挑战。要不就是有人存心不良,有意愚弄前辈,伪造出假消息引前辈上当,希望前辈
能查出这个居心叵测的人找他讨公道。”一番话不亢不卑,颇有分量。
“天下三尸是三个人人畏之如恶魔的前辈,向一个失败的人挑战,象话吗?”
“看你镇定的神态,就不像是惧怕我行尸的人。”行尸转变话题。
“正相反,在下因为害怕,所以把所有的随从撤走,以免遭受不幸。但如果在下也
溜之大吉,何以向前辈交代?在下深信前辈是个能接受解释,有前辈风范的人,所以留
下来解释误会。”
“好!我接受你的解释。”行尸显然感到满意:“你最好不要让我重来找你的理
由。”
“前辈……”
一声鬼啸,行尸身形乍动,鬼啸声快速地远逸,身影也快速地消失在视线外。
小孤出现在逍遥公子身旁,毫无怯意。
“公子爷,这死尸真的很可怕?”她低声问。
“是的,很可怕。”逍遥公子沉静地低声答:“天下三尸造孽江湖卅余年,不怕他
们行凶的人屈指可数。以这行尸钱遂来说,他那身登峰造极的僵尸功,就不是武林十大
名剑轻易对付得了的。他即使不运功护身,你砍他百十剑还不过替他掸尘拂污而已。”
“公子爷要回避他吗?”
“还没有这个打算。”
“但他的武功……”
“在最有利的条件下,我才会向高手名宿直接冲突。”逍遥公子淡淡一笑:“今晚
的情势对我来说,与他冲突毫无好处,像这种无利可图的事,不做为妙。呵呵!你明白
我的意思吗?”
“小孤明白。”小孤欣然说:“也许,无极元君或许会有麻烦了。”
“很难说。”逍遥公子有另一种看法:“在白莲七仙师中,老四无极元君不是最差
的一个。行尸容或在武功上高明深厚些,但在定力上仍差些火候,胜算不多,何况二君
一王全在,行尸讨不了好。看来,今晚不会再有人前来生事了,早些歇息吧!明天……
咦……”
最后一声讶然轻呼声出,右手一动,人即出现在对面的屋顶,身法之快,令在旁的
小孤吃了一惊,追随两载,今晚她才真正知道主人的轻功高明到何种程度。
“行尸故弄玄虚的卖弄身法,算得了什么?”她向自己说:“公子爷的身法,才称
得上神乎其神哪!”
接着,她感到一阵心潮汹涌,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对面屋顶上空荡荡,先前出现的怪异人影不见了,逍遥公子的身影也消失了。
“甘叔,你留心照顾。”她悚然地向暗影处低呼:“我要追上去听候公子爷差遣。”
她不管同伴是否已经听清她的话,不等回音便一鹤冲霄跃登瓦面,飞掠而走有如劲
矢离弦。
隆兴寺的殿堂很多,栽了花木的院落也不少,尤其是施主们借住的容院,环境幽静
富园林之胜。天一黑,客院内便罕见有人走动。
#奇#灰影出现在院前的荷池旁,空间里似乎仍可听到掠走时的气流高速流动声。
#书#逍遥公子几乎同时现身,两人止步现身的身法骇人听闻,真像是两个鬼魂陡然幻现
#网#似的。
“能与老夫飞腾掠走并驾齐驱的人,屈指可数。”灰影中气充沛的语音清晰震耳:
“真是后生可畏。你能把行尸激走,可知也是工于心计,城府极深的人,要不了几年,
你将成为主宰江湖的风云人物。”
逍遥公子颇感困惑地打量着对方,双方相距仅丈余,虽则星月无光,但在嗜暗的江
湖人来说,已经足以将对方看清了。
是一个像貌堂堂,须发半华的花甲老人,穿一袭灰袍,没带任何兵刃,甚至连百宝
囊也没有。
虽在黑夜中,仍可感觉出眼中湛湛神光气势颇迫人。
“你看什么?”老人未获回答,讶然追问。
“看你。”逍遥公子颇不礼貌地说。
“你认识老夫?”
“似曾相识,颇像传闻中的一条龙。”逍遥公子的右手缓缓伸出:“前辈的身法,
确像那条能变化的龙。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条龙不会使用如此恶毒的暗器偷袭。”逍遥公子手一扬,拋出一枚体积
小而沉重的暗器。
老人伸手接过,托在掌心察看,只看了第一眼,便发出惊讶的轻呼。
“寒魄诛心断魂钉!”老人的轻呼表示出心中的不安:“见血封喉,中者必死;这
是冷魔遗世为害人间的三毒之一。老魔横行天下卅余年,廿年前暴毙于洛阳八节滩渡头,
人虽然死了,遗世的毒物仍在流毒人间。你……你说我用这玩意向你偷袭?”
“看来,在下料错了。”
“料错?你是说……”
“在前辈现身的同一剎那入这玩意是从前辈现身的方向,无声无息到达在下的小腹
前。”
“咦!这……”
“前辈,也许,这枚寒魄诛心断魂钉,原来是要对付前辈的,在下成了池鱼。不管
是对付你或者对付在下,这人以后还会再找机会下手的,不会就此罢手……哎呀!”
“你怎么啦?”
“我的人恐怕……调虎离山……”逍遥公子吃惊地叫,蓦地转身如飞而去。
他用错了典,如果是调虎离山,那么,这条龙该是调虎的诱饵,而他并没怀疑这条
龙是图谋他的人。
回到客店,他又料错了。
客店不曾受到骚扰,他走后便不再有人出现挑衅,负责安全的甘锋十分警觉尽职,
没有人能接近而不被发觉,事实上强敌走后就不曾转回来生事。
可是,去追他的小孤失了踪。
夏姑娘依然盛妆出现在人前,她的美在这座客店中,是无与伦比的。
快日上三竿了,她站在廊口,目迎一脸疲态的逍遥公子从店外返回。
“乔兄,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她关切地问:“好象你忙了一夜。那些人是三更
以后撤走的,走了就不再回来,你犯不着澈夜辛苦的。”
“咱们这种人,澈夜辛苦算是家常便饭,没有什么好埋怨的。”他心中一动:“昨
晚的经过,姑娘看到了?”
“看了一半。”夏姑娘微笑:“来的人不成气候,贵随从足以应付裕如,我大为放
心,用不着我在旁张声势了。乔兄,你看出什么吗?”
“看出什么?”
“二君一王派了些有勇无谋,摇旗吶喊的人前来,似乎目的……”
“在骚扰和恐吓,也探虚实。夏姑娘,最近几年来,可曾听说过使用寒魄诛心断魂
钉的人?”
“哦!使用这种歹毒霸道暗器的人,已经死了廿年啦!”夏姑娘的语气不像开玩笑:
“冷魔以寒毒功震慑江湖,他所使用的三毒,连他自己也没有解药。反正他杀人如麻,
出手便要对方的性命,实在不需要解药。乔兄,你打听的是骨肉已经化泥的人。”
“昨晚就有人用那玩意给了我一下……”
“哎呀!你……”
“我命大,先一剎那发现警兆。除了那些狗爪子之外,姑娘可曾发现可疑的人出
没?”
“没有。”夏姑娘坚决表示:“我一看你的人应付裕如,也看出对方没有大举袭击
的意图,所以懒得再看,以避免他们转移目标找我。乔兄,到底……”
“小孤失踪了。”
“哦!你那位小侍女?”夏姑娘颇感意外:“她精明机警,一直就在你身边,怎么
可能失踪的?”
“她是离店之后失踪的,劳驾姑娘替我留意可疑的人。如果她落在二君一王手中,
不久大概就有消息了,他们会利用小孤来胁迫我的。”
“那……你愿意接受他们的胁迫吗?”
“这……可能的。”逍遥公子苦笑。
“这……那我们劫持狗官的事……”
“夏姑娘,这件事不得不暂且搁在一边。”
“小孤对你有那么重要吗?”
“是的。”
“她只是一个侍女。”夏姑娘口气有不满。
“侍女也是人。”逍遥公子正色说:“她是我逍遥公子的人,对我忠心耿耿,我岂
能亏待她?”
“可是……”
“任何事目下都不宜进行,我必须为我自己的事尽力。张家大院潜伏着行尸钱遂几
个魔字号人物,天没亮他们就走了,我打算往城外走走,找人打听消息。”
“城外?三官冈?”
“三官冈?”
“北上官道右侧,距城约五大里,过了五里接官亭,向右岔出一条小径,三里左右
便是三官冈。那是一座三家村,冈上有一座三官庙,是江湖朋友借住的好去处,附近村
落更是蛇神牛鬼藏匿的好地方。”
“所以我得跑一趟。”
“走吧!我陪你走一趟。”
“姑娘的盛情,在下心领了,一个人办事方便些,早膳后我就走。”
目送逍遥公子进入院门,夏姑娘勾魂慑魄的明眸中,涌现阴森的光芒。
“我们必须抓住这好机会。”她向扮成店伙,正在打扫走廊的中年人低声说:“务
必设法把那小侍女弄到手,这是胁迫他的最佳人质。我知道了,体恤随从,是他的弱
点。”
“连这小子自己也不知道侍女的下落,咱们怎能将侍女弄到手?废话。”扮店伙的
人悻悻地说。
“死人!你不会派人去查下落呀?”夏姑娘大发娇嗔:“掳走小侍女的人,必定会
派人前来找他接洽的,还怕查不出底细?”
“如果是落在行尸那些老凶魔手中,咱们也要设法夺过来?”
“这……少废话!你去和李爷商量商量再定计划。”
“好吧!你总算知道自己不能擅作主张。”扮店伙的人,表现出桀傲不驯的态度,
悻悻地挟了扫帚走了。
三官冈是一处地势略高的高丘,因上面盖了一座三官庙而出名。冈旁是一座三家村,
其实不止三家,而有十余户土瓦屋,但只有三姓人丁。
地不当要道,所以平时很少有人走动,走动的全是附近村落的村民,陌生人极少光
临。
但最近几天,陌生人多起来了,尤其是平时香火并不旺盛的三官庙,居然有陌生人
前来借宿,奉上一些香油钱,三个老庙祝乐得多收些外快,那管这些人是何来路?反正
拏了钱少管闲事,保证平安大吉。
那些在官府落过案的牛鬼蛇神,为了安全而不敢在城内落脚,这里就是理想的藏匿
处所。聪明的官方治安人员,开只眼闭只眼,除非有苦主亲自催促,尽量避免往这种地
方走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当逍遥公子出现在三官庙前的茶棚时,茶棚中早就有不少茶客。大太阳热烘烘,茶
棚建在几株大槐树下,暑气全消,确是避暑品茗的好地方。
几双怪眼目灼灼地迎接他,眼神都相当复杂。
他直觉地发现,没有一双眼睛是友好的。老庙祝充任茶棚管事,趁机赚几文茶水钱,
谦恭地请他就座。八副座头,已经有六桌有茶客。
棚口第一桌,是一位丰神绝世的年轻俊美书生,手中的描金折扇十分名贵,这种绢
制的公子哥儿折扇本身就值几值钱,不是百姓小民够资格拥有的。书生的星目,有一种
娇贵矜持的神采流露,晶亮清澈令人不敢逼视,那高不可攀的气势也令人望而却步。
书生一个人占一某,旁若无人,腰间的佩剑相当华丽,一看便知是一把高价值的神
刃,品质可能不下于天下十大名剑,而且更可能是十大名剑之一。似乎,江湖上英俊的
年轻英雄豪杰都来了,附近几桌的茶客,几乎全是气概不凡的武林俊彦。
论人才、气概、风华,他都算得上第一流的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