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技术员移到一边,让辛西娅坐到显微镜旁。那个技术员是一名专业军士,叫卢毕克。她说:“右边的那根头发是在第6射击场男厕所的洗手池里发现的,左边的则是从发刷上取下来的。”
辛西娅向显微镜里望去,卢毕克继续说:“厕所里发现的那根头发没有发根,但从发干上看,我已验定那人是O型血,发刷上头发的主人也是O型血,两份头发样品都是高加索人的,从质地、颜色、没有烫染和总的健康情况来看两份样品完全一样。”
辛西娅从显微镜上抬起头来。“是的,它们看上去一模一样。”
卢毕克总结道:“我觉得这些头发全出自同一个人。从洗手池中发现的这根头发很短,无法做摄谱分析等项实验。如果能做,我也许会找到更多的相同之处。任何进一步的实验都会改变或毁掉这仅有的一根头发样品。”她补充说,“发刷上的头发有些有发根,一小时后我就可以告诉你们那人的性别,并且可以拿一个脱氧核糖核酸的标识给你们。”
我点点头,“明白了。”
辛西娅站起来对卢毕克说:“请给样品做上标记。装起来并附上一份报告。”
“是,长官。”
“谢谢。”
塞夫尔问我:“凭这些证据能逮捕一个人吗?”
“不行,但是可以让我们看清一个人。”
“那人是谁?”
我把他拉到离技术人员远一些的地方,说:“一个叫查尔斯·穆尔的上校。你们要比较的就是他的车印。穆尔的办公室也在心理训练学校里。他是被害者的上司。我正打算查封他的办公室,等获准后把它搬到这儿来。”
辛西娅走过来说:“在此期间,考尔,请比较一下穆尔上校发刷上的指纹和从安的车上发现的指纹,再比较一下垃圾袋和袋内物品上的指纹。”
“好。”他想了一会儿,接着说,“如果这个穆尔上校认识被害者的话,即使指纹吻合,也不能最后认定他在现场。他有足够的理由说明为什么他的指纹会在安的手枪套上或者在她的车上。”
我回答说:“我知道,但是对于他在垃圾袋上留下的指纹,或者在第5射击场留下的车辙印他就很难解释了。”
考尔点点头。“还有,你需要去确认一下他在案发那段时间内是否在现场。”
“对。所以我想让你比较一下发刷上的指纹和你在帐篷桩上找到的残缺不全的指纹。如果我们有了他的车辙印和足够的指纹,那么套在他脖子上的绳索就会更紧了,对吧?”
考尔点点头。“对,你是侦探,可确定谁是罪犯还是靠我。但你根本不知道我这两天干了什么。”他转身走向那些正在研究指纹的技术人员。
辛西娅对我说:“如果我们审问穆尔,用这些证据指控他,他很可能会承认这是他干的。”
“对。但如果他说他没干,那么我们就会被送上军事法庭。不管法庭判决是一个美国上校勒死了将军的女儿,还是准尉布伦纳和森希尔抓错了人,放跑了真正的凶手,都是法庭的耻辱和军队的耻辱,都会因此而臭名远扬。所以我们要屏息加以提防。”
辛西娅思考了一会儿,问我:“如果所有的证据都证明是穆尔干的,你还有什么疑点吗?”
“你有吗?”
“疑点?是的,我有。我真是不能想象穆尔和安·坎贝尔两人一起做了那样的事。我无法想象是他勒死了安。他的样子像个在咖啡里下毒的坏蛋,而不像一个动手杀人的罪犯。”
“这也正是困扰着我的问题。但是你不知道……可能是她叫他这么做的,是她恳求他杀了她的。我曾经看见过这样的事情。就我们所知,穆尔有可能用的是换脑药,这药他可以利用工作之便搞到。”
“很可能。”
我从辛西娅的肩上看过去。“现在执法官来了。”
肯特上校正穿过飞机库向我们走来。我们走过去迎上了他。他问:“有什么新情况吗?”
我答道:“罪犯快找到了,比尔。我正等着指纹和车辙印的鉴定结果。”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你不是开玩笑吧?是谁?”
“穆尔上校。”
他好像在考虑这件事,接着点了点头。“合乎情理。”
“怎么合乎情理,比尔?”
“嗯……他们关系密切,他也许会有机会。我相信他干得出来。他很古怪。我只是不知道他的动机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问肯特:“给我讲讲坎贝尔上尉和将军吧。”
“哪个方面?”
“他们的关系密切吗?”
他盯着我的眼睛,说:“不密切。”
“说下去。”
“嗯……也许我们可以另找个时间来谈。”
“也许我们可以到福尔斯彻奇去谈。”
“嗯,别威胁我。”
“哎,上校,我是谋杀案的调查人员。你也许觉得受到某种社会的压力和职业的约束,但你大可不必。你的责任只是回答我的提问。”
肯特看上去不太高兴,但我用肯定的口气告诉他要放下包袱,这好像又使他轻松了许多。他向飞机库的中心走去,我们跟在后面。他说:“好吧。坎贝尔将军不赞成他女儿从事军事工作,不赞成她同那些男人交往,不赞成她住在基地外面,也不同意她跟像查尔斯·穆尔那样的人往来。可能还有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辛西娅问:“他不为她感到骄傲吗?”
“我想不。”
“军队可为她而骄傲。”辛西娅说。
肯特说:“在这件事上,军队同坎贝尔将军有着均等的选择权。老实说,安·坎贝尔是一手控制着将军,一手控制着军队。”
辛西娅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说,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将军的女儿,一个西点军校的学员,一个颇知名的人士,她侥幸获得了许多。她父亲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时,她已经设法挤进了征兵宣传工作,并且一下子变成了众所周知的人物,上电台,上电视,到大学和妇女组织演讲,为妇女在军队供职打开了局面等等。人人都喜欢她。但是她对军队不屑一顾。她只是想成为不受拘束的人。”
辛西娅问他:“为什么?”
“嗯,将军对她的行为反对1分,她就还他10分还多的仇恨。她竭尽所能使他难堪,除非他毁了自己的军人生涯,否则他对她无计可施。”
“哎呀!”我说,“这可是个重要的情况。你只考虑无法将她的死讯告知将军,可你忘了把这个情况告诉我们。”
肯特向四周看了看,然后低声说:“只是在我们之间我才这么说。公开的话,我得说他们父女关系很好。”他犹豫了一下,又说,“实话对你说,尽管将军不赞成她这个,不赞成她那个,但他不恨她。”他又说:“哎,这些都是传闻,我是信任你们才说给你们听的。这样你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尽管你没从我这儿听到任何情况,但你可以依据这些继续追查下去。”
我点了点头。“谢谢你,比尔,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
当然还有。我问:“除了穆尔上校外,将军反对安交往的男人还有谁?”
“我不知道。”
“韦斯·亚德利是其中的一个吗?”
他看了我很长一段时间,才点点头说:“我想是的。”
“韦斯·亚德利是同她在米德兰争吵过的那个人吗?”
“可能。”
“她为什么要使她父亲难堪呢?”
“我不知道。”
“她为什么对他恨之入骨呢?”
“如果你找到了答案,请告诉我。但是,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肯定是个难以容忍的原因。”
“她同她母亲的关系怎样?”
肯特说:“很紧张。她既要做将军的夫人,又要做一位独立女性的母亲,被夹在中间,十分为难。”
“换句话说,”我说,“坎贝尔夫人是个逆来顺受的人,安·坎贝尔则试图唤醒她的觉悟。”
“是这么回事,但还要复杂些。”
“怎么复杂?”
“你同坎贝尔夫人谈谈就知道了。”
“我会同她谈的。”我对他说,“你再对我说一遍你从未进过安·坎贝尔的房间,以便我在报告中说明为什么她的一只酒瓶上有你的指纹。”
“我告诉过你,布伦纳,我曾摸过她房间内的几件东西。”
“可这瓶酒被你的手下人封在一只盒子里,大约一小时前才打开。”
“这你赢不了我,保罗。我也是个警察。如果你有证据,我们去找塞夫尔谈,让他拿给我看。”
“好啦,比尔,让我们消除误会,来讨论更重要的事情吧,比方说穆尔上校的问题。我要提问了,请记住,你有责任如实回答。如果你不愿合作,我会自己去查明真相。好了吗?这儿有个大问题——你同她有性关系吗?”
“有。”
几秒钟之内谁也没有说话。我注意到肯特承认这一点时,看上去非常轻松。我没提醒他,他说过如果有什么事的话,他从一开始就会告诉我们的,因此我们大家最好都装作此刻是刚开始,而先前的说法中没有丝毫的谎言。
辛西娅说:“这是安·坎贝尔让她父亲烦恼的方法之一吗?”
肯特点点头。“是……我从没把这种做法当成别的什么。将军了解这一切——安也知道他了解。但是我妻子显然不了解。这就是我隐瞒此事的原因。”
我想,上帝呀!因为一个人刚刚结束了生命,其他人为了维持正常的生活秩序,保住自己的工作和婚姻,必须在午夜被迫交代一些事情。显然,肯特上校需要我们的帮助。我对他说:“我们尽量在报告中不提这些事。”
他点了点头。“谢谢。但是因为安不在了,将军会清算那些老账的。我将会得到一个好听的理由而被迫辞职。这也许能保住我的婚姻。”
辛西娅说:“我们会尽力的。”
“非常感谢。”
我问他:“将军还会跟其他人算账吗?”
肯特咧嘴苦笑了一下:“上帝,她勾引了将军手下的全部男性军官。”
“什么?”
“全部军官。不过,至少是大部分。从年轻的上尉埃尔比,将军的副官,一直到他直接领导的大多数军官,还有军法检察官以及像我这样身居重要岗位的男人。”
“我的上帝……”辛西娅说,“你的话当真吗?”
“恐怕是的。”
“可这是为什么呢?”
“我告诉过你,她恨她父亲。”
“嗯,”辛西娅说,“她没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吗?”
“没有,她没有。如果我猜得不错,那些同她睡觉的人事后也没多为他们自己考虑考虑。”他又说:“扭转这种局面很难。”他看着我,强装着微笑。“你能理解这些吗,布伦纳?”
这个问题让我感到有点不舒服,但我还是照实说了:“是的,我理解。但我还没结婚,而且我也不为坎贝尔将军工作。”
他笑了起来。“那你不会是她的候选人了,所以你不会受到考验。”
“嗯……”
他又说:“如果你没有权力,你就得不到女人。”
辛西娅插话说:“那么她告诉过你——告诉过每个人——她都同谁睡觉吗?”
“我想是的。我认为这是她计划的一部分,她散布腐败、猜疑、恐惧和忧虑等等。但我认为有时她说她勾引了谁和谁,但实际上是在撒谎。”
“所以,也就是说,你不能肯定她是否同基地的牧师埃姆斯少校睡过觉,或者是否同基地的副官福勒上校睡过觉?”
“对,不能肯定。假设她说她勾引了他们两人,但我认为至少福勒上校不会中她的圈套。一次,福勒告诉我他知道一切,还知道我也是其中的一分子。我想他的意思是说他不是。也许就是这个原因,他成了唯一让将军完全信任的人。”
我点点头,好像看见福勒对安·坎贝尔说:“不要跟我来这一套,年轻的小姐。我不需要你。”
辛西娅对肯特说:“这太怪异了……我是说这是一种病态。”
肯特点点头。“提到这一点,安曾经对我说过,她正在搞一个心理作战实验,敌人就是她父亲。”他笑了,但并不是一种开心的笑。他说:“她恨她父亲,我是说她对他恨之入骨。虽然不能毁掉他,但她却在千方百计伤害他。”
又有一会儿没有人说话,后来辛西娅好像自言自语地说:“这是为什么?”
“她从没告诉过我。”肯特口答道,“我认为她没对任何人说过。她知道,将军知道,也许坎贝尔夫人也知道。他们不是一个真正快乐的家庭。”
“或许查尔斯·穆尔也知道。”我说。
“毫无疑问。但也许我永远无法知道。我告诉你们一件事:穆尔是幕后的操纵者,是穆尔告诉她如何去报复她父亲对她所做的一切。”
这一点,我想,也许是真的。但这并不能构成他杀死她的动机。恰恰相反,他是她的保护人,她是他免受将军惩罚的挡箭牌,这是他最成功的实验。这个家伙该死,但他应该有个死的正确理由。我问肯特:“你跟将军的女儿都在哪儿约会?”
他说:“许多地方。大部分是在高速公路旁边的汽车旅馆,但即使在基地内我俩的办公室里干,她也不会感到害羞。”
“也在她的住处干过吗?”
“有时候。我想我的话让你误会了。她不喜欢别人到她家去。”
或许他不知道地下室的那个房间,或许他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那个房间。如果那些照片中有了他,他也不会主动提供这些情况的。
肯特对我们说:“如果穆尔是杀人犯,你们就可把此案结了,军队和哈德雷的人们都不会受到太大损失。但如果穆尔不是杀人犯,你们得找嫌疑犯,那就得审问基地里的许多人,保罗。我已经澄清了自己,你们应该让他们也来澄清自己。就像你说的,这是杀人案,就让事业、名誉、良好的秩序和纪律都见鬼吧。”他又接着说:“上帝啊,你看到报纸吗?想想那种报道吧。基地将军手下的一班军官和大多数的高级官员被一名女军官腐蚀和连累。这使一切都倒退了几十年。”他说,“我希望穆尔就是罪犯,这是就事情的发展而言。”
我说:“如果你是在暗示穆尔上校是送上绞架的最佳人选,虽然也许不是正确的人选,那么我必须提醒你别忘了我们的誓言。”
“我只是告诉你们俩,不该去挖不必挖的地方。如果穆尔就是凶手,不要让他把我们大家都骗了。如果谋杀是他干的,那其他人有失军官身份的通好和别的行为就与此无关,也不是减缓罪行的因素。那就是法律。让我们什么时候开一次军事法庭。”
肯特变得不像我记忆中的那么迟钝了。当一个人看到耻辱和离婚,或者一个官方委员会对他的行为进行的调查时,他会变得出人意料地敏锐。军队依然要惩处不端的性行为,而肯特上校肯定有这种事。有时我很惊讶于乱交的力量,惊讶于那么多人情愿冒险——不顾自己的名誉、财产,甚至生命。
我对肯特说:“我确实非常感激你的诚实,上校。一个人站出来讲真话,另外的人就会跟着这么做。”
“也许,”肯特说,“但如果你能替我保密我是会很感激的。”
“我会的,不过从长远看这并没什么要紧。”
“对。我是完了。”他耸了耸肩。“我两年前第一次陷进去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