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节奏的脚步声,不象是过路人的,而更似一个散步者的,悠闲而又放松。
周必洋心里一紧,右肩微动,手中的枪被抓得紧紧的。
明显感到了周必洋的紧张,向天亮用自己的左肩,碰了碰周必洋的右肩,以缓解他的紧张情绪。
其实,向天亮自己也很紧张,是那种因恐惧而产生的窒室感觉。
只不过他会装,会压抑自己的情绪,能将自己的恐惧压制在心里的某个区域,而不让它扩散弥漫。
与此同时,向天亮让自己伸展着的双腿迅速的收回,变成弯曲抱膝的状态,因为刚才他在放松,现在这样,他让自己保持着蓄势待发的姿势。
胡同里没风,有的只是寂静和寒冷,还有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紧张。
那脚步声很轻,也很慢,而且是越来越轻,越来越慢。
但是,向天亮和周必洋都感觉出来了,那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他在小心而行,不急不徐,从容而悠闲。
没关系,他现在的注意力,大部分应该在别克轿车上,他在慢慢的接近它,装作漫不经心似的。
别克轿车上没有车牌。
滨海虽然是个穷县,但先富起来的人还是有的,全县的私家车至少也有两三千辆,光别克轿车就有近千辆,而对私家车的管理还在起步阶段,想要查一辆没挂车牌的别克轿车,是一件耗时费力的事。
向天亮的左手,伸到了放在周必洋双腿之间的包上,那是向天亮的包,包里装着不少向天亮的宝贝。
拿出来的是两个夜视仪,周必洋会心一笑,当然,笑是无声的,咧一下嘴而已。
向天亮和周必洋悄无声息的戴上了夜视仪。
顿时,黑暗变得透明,通过红外线夜视仪,能捕捉到黑暗中的物体,虽然不能看清人的面貌,但至少能看到体态和动作,还有动作的意图。
可惜,凡事凡物都有利有弊。
这种地摊市场上淘来的便宜货,模样象沙漠中使用的防尘镜一样,让豸的视线得到加强,但视野受限,上下左右,顶多只能拓展二十五度,所以,一般只作观察时使用,行家在真正实战之时,是很少戴着这种玩艺的。
戴上夜视仪,周必洋顿时精神一振,心安不少。
他不得不佩服向天亮,除了不紧张,还有对地形的选择。
向天亮和周必洋蹲坐的地方,是两条胡同的交叉点,可谓四面有路。
这固然给对手提供了四个进攻方向,但自己也有四条生路。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在生死线上闯荡的人,只有预先为自己设置生路,才能称之为高手。
更何况,此地此境,向天亮和周必洋还有第五条生路。
两个人坐的地方,是一块一米长的青石板,青石板的下面,是胡同里必不可少的排水沟。
向天亮和周必洋蹲坐在青石板上,两个人的两边,就是敞着的排水沟,紧急时只要屁股轻抬,一个翻身就能躲进排水沟。
冬季的排水沟里,水总是不多的。
对于向天亮和周必洋这样偏瘦的人来说,这种排水沟简直就是为他们量身定造的,堪称逃命时的最佳途径。
这也是周必洋信心倍增的理由。
这时,脚步声停止了。
向天亮和周必洋同时抬头侧望。
那是一个人影,正站在别克轿车边。
他在看着别克轿车,不,他在倾听轿车的动静。
他的左手,慢慢的放到发动机盖上。
他在探试盖上有无热度。
聪明,如果发动机盖是热的,那么几乎可以确定,轿车刚到,轿车的主人就在附近。
但是,这是冬天,没有长久驰聘的轿车,一点点热度,早被寒冷所吞没。
这个人收回自己的左手,一动不动的伫立几秒钟,然后,他绕着轿车,慢慢的走了一圈,这期间,他的左手分别在车前车后挂车牌的地方触碰了一下,当然,他没有“见”到车牌。
他一直让自己的左手在“工作”,而他的右手,始终弯曲着,插在胸前的衣服里。
向天亮和周必洋几乎同时得出了判断。
这个人不是洪海军,也不是神秘人。
因为他的身高,绝对没有超过一米七零,和“传说”的神秘人相差甚远,也不符合洪海军那标准的男人身材。
他长得很粗壮,穿着冬装,看上去象个胖子。
是那个老狼。
周必洋拿枪的右手,微微的颤了一下。
向天亮感觉到了。
他伸出左手,在周必洋的视野里举了一下后,又收了回去。
周必洋“读”懂了。
向天亮的左手伸出去的时候,三指收着,食指伸直,中指弯着。
这是在说,对方有两个人,除了一个站在别克轿车边,暗中还有一个。
周必洋很明白,他不是菜鸟,虽然没有象向天亮和邵三河那样,曾经轰轰烈烈,荡气回肠,但也曾经历枪战和生死。
这个时候,最好的行动,就是什么也不要动。
以静制动。
向天亮的判断是对的。
因为站在别克轿车边的那个人,回头朝身后看了一眼。
他这是在向同伴传达某种信息。
然后,他突然的疾动起来。
只见这个人象灵猫似的,弯腰趴在轿车的前盖上,双手轻灵之极,接触车盖的刹那,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在“火力”侦察,在试探周围的动静。
但是,他很聪明,始终不敢离开别克轿车,因为在这时候,轿车就是他最好的屏障。
向天亮却在动,无声的动,他的手里,不知何时,已有了一把枪。
胡同里很静,死一般的静。
冰冷的青石板,在对向天亮和周必洋传递着寒意,正好刺激着他们的神经,让他们保持应有的冷静。
两个人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
如果在这个时候进行呼吸,嘴里冒出的热气,将成为致命的目标。
别克轿车边的那个人,趴在车盖上一动不动,仿佛凝固成了轿车的一部分。
他的身体很凝。
这是他在倾听,在观察。
向天亮和周必洋不为所动。
这是无声的较量。
向天亮在心里数着。
三十秒,四十秒,五十秒,五十五秒,五十八秒,五十九秒,六十秒……
这个人太有耐心了。
冷汗直冒,早已湿透了向天亮和周必洋的内衣。
终于,他动了,直起腰,离开轿车,转身向胡同口走去。
周必洋长长的松着气。
但是,向天亮仍然一动不动。
那个人离开的脚步声没了。
这时,向天亮的左手,却突然的摁在了周必洋的右大腿上,用力的捏了一下。
周必洋顿时明白过来。
他赶紧闭住自己的呼吸,因为他的嘴里,正在往外吐着热气。
和向天亮一样,周必洋定定神,让自己的身体重新凝固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象风筝似的,从胡同口飘了进来。
人影快如鬼魅,轻若飞燕,无声无息,贴着墙壁,眨眼之间,就飘到别克轿车边。
周必洋看清了,还是刚才那个人,又矮又壮。
好一招“回马枪”。
周必洋心里大呼侥幸,对手实在是太狡猾了。
又是漫长的一分钟。
忍耐,不仅是警察的必备素质,也是每个成功人士成功的必要元素。
周必洋想起了“蹲坑”这个警察用词,现在他和向天亮就是在“蹲坑”,尽管他们的屁股是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的。
人生的整个过程,就是不断的“蹲坑”守候,九十九次败,为的是第一百次的成功。
那个人又在别克轿车边停留了一分钟。
然后,他才慢慢的离开,消失。
向天亮终于吐出了一口气,而且是毫无顾忌的发出了声音。
周必洋更惨,他想咳嗽,只有弯着身子,用左手使劲的扼住自己的喉咙。
许久,向天亮和周必洋才缓过劲来。
“必洋兄,感觉如何?”向天亮轻笑。
“唉,比枪战紧张百倍。”周必洋叹息着。
“你怕吗?”
“怕。”
“怕什么?”
“对方的非同一般的处事方式。”
“何处非同一般?”
“故意把自己暴露出来。”
“所以?”
“所以,最可怕的是在暗处的那个人。”
“你看到了?”
“没有。”
“那你如何得知?”
“感觉,感觉他就在暗处,手里拿着武器,已做好随时射击的准备。”
“必洋兄,你进步了。”
两个人收枪,又摘下了夜视仪,塞回到黑皮包里。
然站起身来,活动着身子,让体内的血液恢复正常的流动。
向天亮提起了黑皮包,挂到自己的脖子上。
“必洋兄,你认为他是谁?”
“老狼。”
“确认吗?”
“我确认。”
“那么,现在可以证明了吗?”
“证明洪海军就是神秘人?”
“对。”
“是的,可以证明了。”
“怎么证明?”
“这里离他家的直线距离不过两百米,而老狼却出现在这里。”
向天亮淡淡的一笑,“但是,别人不会相信,你我的判断不是证据。”
“那么,继续证明?”周必洋笑着问道。
“局长同志,该怎么继续证明呢?”向天亮又反问了。
周必洋笑着说道:“那就得跑住前进了。”
“乐意奉陪。”
向天亮话音刚落,周必洋已如箭一般飞了出去。
第0664章 继续证明
沿着小胡同,向天亮和周必洋一口气跑到了“滨海大酒家”。
向天亮望着那“滨海大酒家”的招牌,不禁喘着气哑然失笑。
这哪里是什么酒家,不过是一个小饭馆,比路边摊勉强好点。
晚上十一点多了,没有客人,店里只有老板杜世成一个人。
杜世成是周必洋的亲戚,长得胖乎乎的。
周必洋进店就跑到杜世成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起来。
杜世成不住的点着头。
向天亮乘机上了二楼。
二楼用木板隔成了四个小包间,向天亮进了第二间,反手锁死了身后的门。
很快的,二楼第一个包间里,周必洋一个人盘腿而坐,面对小桌上的花生米和猪头肉,开始了自斟自饮。
十多分钟后,也就是晚十一点三十分左右。
洪海军果然不请自来,推门而进。
周必洋:“咦,吓我一跳,你怎么来了?”
洪海军:“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周必洋:“大冷的天,谁要你陪?”
洪海军:“嗨,都是你害的。”
周必洋:“嫁祸于人,坐下吧。”
洪海军:“我睡得好好的,你又是电话,又是喝酒的,我还能躺着吗。”
周必洋:“行,老规矩,这次我请,下次你请。”
洪海军:“啥酒?”
周必洋:“小康水平,清河大曲,不喝拉倒。”
洪海军:“不喝白不喝。”
周必洋:“别忘了,迟到者自罚三盅。”
洪海军:“……我干了。”
周必洋:“爽快,咱哥俩碰一个。”
洪海军:“碰一个。”
周必洋:“啧啧……他娘的,这清河大曲,咋越来越没味道了呢?”
洪海军:“不会是老杜掺水了吧?”
周必洋:“他敢。”
洪海军:“你还别说,老杜不敢,人家清河酒厂就敢。”
周必洋:“倒也是,产量上去了,质量下来喽。”
洪海军:“呵呵,这年头,钞票第一,良心么,靠边站了。”
周必洋:“哎,不发牢骚了,喝酒喝酒。”
洪海军:“喝,喝。”
周必洋:“咦……”
洪海军:“咦啥啊?”
周必洋:“你是从床上起来的吗?”
洪海军:“怎么了?”
周必洋:“你衣服上有露水,一定是从什么地方潇洒后过来的。”
洪海军:“你狗眼啊。”
周必洋:“哈,我没说错吧。”
洪海军:“没错个头,外面雾这么浓,从我家走到这里,能不沾上露水吗?”
周必洋:“哎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在这里喝酒?”
洪海军:“这么晚了在家喝酒,嫂子管着,你不敢,去滨海大厦喝酒,可惜你没钱,别人请你也不可能,因为你是个清官啊,所以,就你这经济水平,也只能在老杜这里喝酒,”
周必洋:“呸,我就不能宽绰一回啊。”
洪海军:“呵呵,就你这抠门劲,敢喝茅台五粮液吗。”
周必洋:“别笑我,都是阶级兄弟,你也强不到哪里去。”
洪海军:“哎,瞧你这脸色,心里有事?”
周必洋:“看出来了?”
洪海军:“一个锅里吃饭几年了,你还能瞒我?”
周必洋:“嗯,别提了,喝酒喝酒。”
洪海军:“到底啥事?”
周必洋:“小事一桩,过去了。”
洪海军:“不,我明白了,是与我有关。”
周必洋:“算是吧。”
洪海军:“今天下午,医院里发生的事?”
周必洋:“对。”
洪海军:“邵局骂你了?”
周必洋:“嗯。”
洪海军:“我说呢,瞧你一脸的不痛快。”
周必洋:“没什么,治安归我管,贾医生差点被绑架,我们大家都该挨骂。”
洪海军:“老周,对不起。”
周必洋:“对不起个屁。”
洪海军:“行,你就骂我几句吧,要不,你揍我一顿也行。”
周必洋:“你啊你,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把医院抢过去,当作你的责任区?”
洪海军:“事情都发生了,我现在还能说啥。”
周必洋:“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和医院领导有什么猫腻?”
洪海军:“我?你看象吗?”
周必洋:“看不出。”
洪海军:“你就别渗我了,我还想进步进步呢。”
周必洋:“开会的时候,向副县长也来了。”
洪海军:“哎,不是说向副县长去外地了吗。”
周必洋:“那是烟幕弹。”
洪海军:“噢,向副县长可是大高手,这时候他能外出么。”
周必洋:“没错,向副县长是个高手,至少你我是望尘莫及。”
洪海军:“向副县长,他怎么说,没骂人吧。”
周必洋:“他倒没有,毕竟是大学出来的,年轻但懂道理。”
洪海军:“噢,你们是开案情分析会了。”
周必洋:“算是吧,都是党委委员,也算是党委会。”
洪海军:“唉……”
周必洋:“你叹啥气?”
洪海军:“我是治安大队的,沾不上边啊。”
周必洋:“哼,沾不上边?”
洪海军:“怎么了?”
周必洋:“你,我,大家都沾上边了。”
洪海军:“都沾上边了?”
周必洋:“嗯。”
洪海军:“什么意思?”
周必洋:“向副县长下了两个结论。”
洪海军:“什么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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