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政治的影响,体现到具体的案件查办上,查与不查、怎么查?在替官场扫清阴霾的同时,偶尔还是会体现出一些实用主义的功能,时不时地做一回权力平衡的先锋官。
第630章 燕归湖疑云
由于省委考虑到社会影响,纪委对天水城投的调查工作并没有公开进行,审计厅有一个专门的三人工作小组参加了调查,在审计厅开展的全省地级以上城市国有企业审计大检查活动中,进驻天水城投集团,暗中配合纪委对天水城投的财务状况进行全面的审核。
郭伟民被两规后,情绪相当抵触,一直以沉默对抗。
纪检二室的办案人员考虑过从他的妻子向云梦入手做工作,结果却发现这二人早于四年前离婚,向云梦与儿子郭凯还在两年前一起入了米国国籍,并且常年生活在国外。
针对这一特殊情况,办案人员又与阮志超进行谈话,希望获取更多有关郭伟民的情况,以便在郭伟民身上找到缺口。
据阮志超交代,向云梦每年都会回国两次与郭伟民团聚,由于二人婚姻存续的二十几年里一直都是两地分居的状态,所以外界几乎都不知道郭伟民早已离婚,向云梦每次回国给人的感觉,他们也不像是离婚的夫妻。
王鹏看完汇报材料后掩卷沉思,他几乎可以直接作出判断,郭伟民夫妻离婚的背后,一定和一场财产转移有关。
最关键的是,在材料的最后提到了少为人知的燕归湖——向云梦每次回国的居住地。
就在王鹏打算让高英调查向云梦在燕归湖的居住地址时,高英恰好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消息。
这是两天后的晚上,白天开了一天会的王鹏,晚饭后回到办公室,想趁着安静好好整理一下案件的头绪。
高英和小方不请自到,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你俩怎么这个时候回来,还知道我正好在?”王鹏请两位巾帼坐下,又要亲自替她们倒水,小方连忙把倒茶递水的活抢了过去。
高英一向是个不喜欢客套虚礼的人,这个时候已经先开了腔,“我们回来整理调查材料,正好看见你这里亮着灯,就打算先来向你汇报。”
“听起来应该是有进展。”王鹏笑着在高英对面坐下,并拿出一包口香糖扔给高英,“说来听听吧。”
“呵,不抽烟改吃这个啦?”高英笑着接住口香糖给了小方,自己则从包里拿出一大堆未经整理的资料摊在桌上,“还真被我们猜中了!燕归湖名义上是度假村,实际却是一个投资项目,项目内所有的建筑均按别墅标准建造,占地三百亩的土地上,只建了十一幢别墅和一幢会所。这个项目从最初的公建用地改成旅游休闲用地,再变成商业用地,最后变成住宅用地,用地性质四度更改,土地出让方式却是不用缴纳一分一厘出让金的划拨。”
“划拨?”王鹏喃喃地重复了一声。
“不止呢!”小方接着说,“据我从余丰县建设局了解,这个项目在建设过程中,还发文免除了各项税费,成了一个真正空手套白狼的项目。”
“真正空手套白狼?”王鹏想了想问,“建设资金是银行的?”
高英冷笑一声说:“同一块土地,因为四度更改用地性质,居然以不同的面目出现了三张土地证,抵押给了三家不同的银行,贷走了四点三个亿的资金,钱却至今未还。”
“项目没售完?”王鹏问了一声,随后自己又说,“不可能啊。”
“是不可能!”高英说,“据保安透露,十一套别墅都名花有主,但我们查不到业主身份,余丰县国土、建设部门对此都讳莫如深不开口……”
王鹏扬了一下手说:“先打断一下,我有几个疑问。一,这个项目最终产证都办了没有?二,迟迟没有还贷的理由是什么?三,谁批的土地和免税费政策?”
高英朝着王鹏无奈地耸耸肩道:“我们目前能了解到的就是这些情况,要想获得更详细的东西,必须要展开正式调查才行。”
王鹏双手握拳在桌子上砸了两下说:“监察室在这些部门都是形同虚设啊!”
他随即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分别看了看高英和小方,“这样看来,我要是想知道有个人是不是燕归湖的业主也是不可能了?”
“谁?”高英立刻问。
“郭伟民的前妻向云梦。”
“咦,他离婚了吗?”
王鹏点点头,“这事你们看,能查则查,不能查我们另外想办法,但你们必须弄清楚的是,燕归湖的投资商是谁?”
“从各项登记资料来看,这是一家为开发燕归湖而专门成立的项目公司,名称就叫燕归地产,公司的法人代表叫迟洋。”高英说。
王鹏这个时候在心里已经形成了一个初步的想法,他本打算直接让高英去操作,但细细一想又觉得有必要先向江一山汇报一下,在得到省委充分支持的情况下,再去做这件事,可能更稳妥一些。
高英、小方离开后,王鹏看时间尚早,打了韩水林的电话,表示想现在去找江一山汇报工作。
韩水林刚从江一山家出来,听了王鹏的要求后,立刻返回屋内,五分钟后江一山亲自打了王鹏的电话,让他马上过去。
见到江一山后,王鹏详细汇报了围绕在郭伟民身上的几大问题,又提出了燕归湖开发的几大疑点,他说:“建筑集团的案子在移交司法后,我们纪检监察的工作似乎已经告一段落,但曾暮秋一天没有开口,我就一天不能认为案子已经真正了结,这也是我让高英他们暗中调查燕归湖的起因。但郭伟民的前妻每年出入燕归湖这一信息的出现,以及燕归湖开发至今的种种反常现象,让我不得不考虑得更广一些。”
江一山点点头说:“还是说说你的具体想法吧。”
王鹏把自己的想法详细说了一遍,最后又反复强调,“这个方案需要各方的密切配合,知道原委的人越少越好,这样才能有利于问题得到最真实的反映。”
江一山紧抿着唇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皮拖鞋的底与地毯摩擦出“沙沙”的响声,撩拨着王鹏的神经。
“参与的人是关键呐!”江一山在沉思许久后说,“这个你得容我好好再思量一下,得尽可能确保万无一失。”
江一山说着走到书桌后面,打开中间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两封信递给王鹏,“这是我于前年和去年收到的举报信,都是反映余丰燕归湖的开发问题。由于两封信都是匿名,被我压了下来,去年我在天水国土局调研的时候,旁敲侧击谈起过这个划拨土地的问题,他们也有模有样地开展了一场自查自纠活动,但从汇报情况来看,余丰的问题并没有浮现出来。”
江一山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一直看着王鹏,显然是等他作一番分析。
“仅仅从这一情况分析,可能会是两方面的原因,一是所有手续都合法确实没有问题,二是水太深必须深埋深藏。”王鹏想了想说。
“对,我也这么想。”江一山说,“你有没有考虑过,再找曾暮秋谈谈?”
王鹏点点头说:“我就是想跟您汇报后,明天白天抽个时间去跟她谈燕归湖。”
“有把握吗?”
“不能说百分百,但百分之五十的希望是有的。”
“你先说说看,我们一起分析一下,也许可以提高一些可行性。”
“我后来又反复看过曾暮秋的电脑资料,也对曾暮秋的家庭状况重新进行了调查分析,不难看出,她的性格与家庭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哦?”
“曾家三姐妹加一个兄弟,可谓是人丁众多。她的父母生下她后,因为又是一个女孩,曾把她送给亲戚,但这个亲戚没两年就生病死了,她又被送回曾家。辛华的妻子曾春秋是大姐,对她虽然疼爱,但为了弟妹读书不多,所以与父母一样重男轻女,从小对她诸多限制,倒是姐夫辛华处处帮着她,还供她上完了大学。从这些迹象来看,曾暮秋对于辛华的感情,更多的是将对家庭的渴望融入其中,她之所以会在电脑里暗藏燕归湖的资料,极有可能辛华曾经承诺过什么,使她对此寄予了浓厚的希望。”
王鹏一口气说了自己对曾暮秋的分析后,江一山说:“你是想以此作切入口,引她开口?”
“不错。她一步步引诱我想拖我下水的举动,固然有姚启亮他们的胁迫,也不排除她本人想保护辛华名声的可能,家在她心目中成了一个既美好又纠结的存在,她的这种矛盾心理,在我认识她以后的很多时候都能感受到,只不过当时她和姚启亮演了一出似是而非的双簧,让我搞错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
“不过什么?”
“从对姚启亮的审讯材料来看,我总有一种感觉,他们费那么大功夫拖我下水,只为了替自己未来的行贿对象买个保险,从逻辑的角度来讲似乎站不住脚啊!”
“关于这点,鹏飞也提到过,因为是姚启亮和赖霞主动交代的,曾暮秋又一直不开口,所以只能姑且信之。”
王鹏此时瞅着江一山说:“有一件事,在我心里牵绕一些日子了……”
江一山皱眉看着王鹏问:“是什么?”
第631章 东子的秘密
王鹏说的这件事,正是当初辛华让连襟柏怀山向他买卷本的事,而说不说这件事,的确让他纠结了许久。
纠结的原因并不是说他个人与辛华有非常深厚的感情,相反,从一起入藏开始,辛华行事没有给王鹏留下什么好印象。
王鹏犹豫的原因恰恰是因为江一山。
辛华是管国光一手提拔这件事,在整个运河省是许多人都知道的,而管国光与江一山之间,也是一种人所共知的提携关系。
官场就是这么微妙,在这种一级一级的提拔拉扯中,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个派系。尽管,谁都不愿意在公开、甚至非公开的场合承认派系的存在,但在大小官员的心里却是有一个似有似无的定式的。
当管国光成为省长以后,江一山与管国光之间那种提拔关系,又因为二人各执党政牛耳,变得越发的微妙起来,在表面的融洽背后,依然逃不过各自对权力平衡的维护。
辛华作为省委常委、天水市委书记,不但是管国光队伍中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更是中管干部,如果他的身上真的存在违纪问题,那么打破的就不单单是天水这个省会城市的权力平衡,更是直接打破了运河省委的权力平衡。
王鹏在建筑集团一案的调查上所采取的谨慎态度,包括在侯向东、邵凌云竭力要深挖建筑集团的问题时,他突然提出要调查天水城投,以及后来坚持将建筑集团一案尽快移交司法,这些做法都是源出于此,以图给江一山争取应对的时间。
随着调查的一步步深入,体现在辛华身上的疑点越来越多,不管江一山本人有没有想到过辛华可能存在的问题,都令王鹏不得不下决心把问题摊到江一山面前来,让他早作决断。
王鹏在江一山的审视中,详细讲述了在史云彬一案调查时,荀丽丽送的卷本所引出的、柏怀山的奇怪举动,“……在我了解到是辛华让柏怀山以高价来向我买卷本前,侯书记也提出过疑问,觉得柏怀山的举动值得推敲。”
“哦,向东这么说过?”江一山看王鹏肯定地点了头,又问,“那知道是辛华要买后,向东怎么说?”
王鹏摇摇头说:“关于这一点,我一直没有跟侯书记提起,因为是私下找人查的,辛华又是在职的常委,我不能不谨慎一点。”
江一山赞许地瞅了王鹏一眼,“关于对燕归湖项目的调查怎么启动,我会尽快给你一个说法。你呢,抓紧时间与曾暮秋接触,争取能让她主动开口。”
“在与她接触前,我想请程厅帮忙,让我先和姚启亮谈谈。”
“好,我让鹏飞安排好通知你。”
江一山亲自将王鹏送到门口,“对了,援朝说,小涛的婚事不想弄得人人皆知,所以不打算摆酒席了,就自家人聚在一起吃一顿,你到时候带着小莫和孩子一起来吧。”
王鹏连连答应着走进夜色,恰在院子外面遇上夜归的江秀和她的母亲章云洁。
与江家人认识十多年,王鹏还是第一次见到章云洁,尽管树木遮蔽下的路灯光线显得昏暗不明,但王鹏仍能依稀辨出章云洁秀丽的轮廓,以及保养得体的身材。
“阿姨、秀。”
“这是要回了吗?”章云洁与江秀一起走出灯光的阴影与王鹏打招呼。
王鹏的眼中闪现在惊愕,章云洁细挺的鼻梁、薄而微微向上翘起的上唇,以及那双细长、带着三分妩媚七分水润的眼睛,无不令他想起一个自己熟悉至极的人——东子。
王鹏的反应被章云洁母女看在眼中,章云洁微微显出几分尴尬,连忙对着江秀说:“你们聊会儿,妈妈先进去了。”
“阿姨再见。”王鹏有些机械地与章云洁道别。
看母亲的背影在门后消失,江秀才推了推兀自发呆的王鹏说:“别看了,我妈都已经进去了。”
王鹏回过神干笑道:“呵,你知道我看什么啊?”
“傻子才看不出来呢!”江秀讪讪地回他。
“秀……”王鹏想问,又不知道怎么说才不会让人难堪,想来想去还是把话吞了回去,“入秋了,夜凉,你还是进去吧,我也该走了。”
江秀笑笑说:“也好。”她转身走到院门口,又回过头来说,“有些事,早晚总会知道的,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东子哪天过了自己心里的槛,就会自己说出来了。”
王鹏立刻了然地朝江秀挥挥手,看着她一直进了屋子。
回家一进门,王鹏就看见莫扶桑正抱着电话坐在沙发上聊得起劲,等他洗完澡去书房练字,她还在那儿聊得热乎,还时不时地哈哈大笑,转身又低声地喁喁细语,全然不像一个已经当了妈妈的人。
一小时后,走出书房的王鹏,惊讶地发现莫扶桑竟然刚刚做着挂电话的动作,不由脱口问:“电话没把你的耳朵烫坏吗?”
“嘻嘻,干吗,舍不得电话费啊?”莫扶桑从沙发上跳下来,跑到他跟前歪着头问。
“我只是好奇,怎么会有那么多话可说的?”王鹏抬手在她脸上轻拍了几下。
“女人嘛,当然有说不完的话题啊!”
“那也得谈得来吧,我看你每次和大嫂就没那么多话说。”王鹏笑着在她鼻子上刮了两下,随即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进房间。
莫扶桑顺势搂住王鹏的脖子,坏笑道:“说那么多,不就是想套我跟谁聊那么久?”
“知道就好!”王鹏将妻子放到床上,并快速占据制高点,俯视着她说,“党的政策你是知道的,还不快说!”
“我是党的好同志,打死也不说!”
“是不是真的?”王鹏嘴角轻扯,眉毛跟着一抖,手上便开始对莫扶桑用刑了,“我很想知道,亲爱的小莫同志,能坚持多久?”
“啊……哈……你这人……”
莫扶桑又是喘又是笑,就是不肯告饶,俩人在床上乱成一片,闹着闹着,最终都把最初的目的扔了,直奔着人类最洪荒的项目而去。
当王鹏这位辛勤的农夫,在自家后院这块自留地里,来来回回地耕了两遍后,浑身上下就像从水里捞起来似的湿了个精透。
夫妻二人各自又去冲了澡重新回来躺下,莫扶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