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亚芬和柴荣一样,很佩服王鹏的为人,但多年办公室的经验告诉她,王鹏做事情是不周到的。她那天提醒王鹏正是出于对王鹏的欣赏,但此后王鹏再来与她讨论这件事,她就再不愿意多说,往往顾左右而言它,实则是她得首先保护自己。毕竟,党政办说是党委政府双重领导的办公室,实际总归是党委在前政府在后,一直以来也都是洪向南说了算而不是陈东江说话顶用。
王鹏有火不能发,韩亚芬又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只好找柴荣商量。哪知道,柴荣竟然因为何小宝的拒绝,有点一蹶不振的味道。连续几天请假关在宿舍里酗酒后,虽然恢复了正常上班,但整个人一直是没精打采的,跟他说什么都是嗯嗯啊啊的,要不就是看着天花板出神。为这,他还连着打错了几份报告,气得洪向南大骂他“魂灵出窍了”。
就这么气闷地过了四天,王鹏正和吴培观在办公室里讨论长风制药搬迁赔偿的事,洪向南打了电话过来。
“王鹏啊,田张贵的事就算了,你们也不要再考虑什么处分不处分的,他以后不会再闹了。”洪向南听到王鹏的声音就直接地说。
王鹏手握着话筒老半天答不出话来,等了几天竟等来这么一个不了了之的结果,让他怎么都想不通,“洪书记……”
“好啦,你不用再说,这事是党委的决定,我们都要服从!”江向南啪一声挂了电话。
王鹏暗道,党委的决定还不就是你洪向南的决定?果真是与田张贵关系非同一般,竟然包庇到这样的地步。
才把电话挂下,铃声又一阵阵地响了起来,他猛地一下接起来,没好气地对着话筒:“喂,谁?”
“干什么,吃枪药了?”电话那头传来陈东江的声音。
“噢,陈乡长。”王鹏有点郁闷地应了陈东江一声。
陈东江顿了顿说:“上来一趟吧。”
王鹏放下电话跟吴培观打了个招呼,就去找陈东江,他还真需要找个人说说心里的想法,这真的是太憋闷了!
陈东江办公室的门大开着,王鹏进去的时候他正把茶几上几个喝过的纸杯子扔到废纸篓里,头也不回地对王鹏说:“铁皮柜里有菊花茶,你自己泡一杯降降火再和我说话。”
王鹏先是一愣,随即又失笑,“菊花茶要真能当消防龙头使,我喝个十杯八杯的都愿意。”
陈东江把茶几清理干净,又用手帕擦了擦手才坐下来问:“是不是洪向南把党委会上的决定告诉你了?”
“这真的是你们党委会上的决定?”王鹏没法相信党委一帮人都是这种想法。
陈东江嗔道:“你当党委会是过家家啊?”
王鹏不屑地嘟哝:“不是过家家也是洪向南一言堂啊。”
“小王,就算你有这种想法,也不要轻易表露出来,这对你没好处。”陈东江正色道,“而且,田张贵这事的最后处理,也确实是我们都同意的最好处理办法。”
王鹏抬头正视陈东江,“你也同意不处分他,就这样算了?”
陈东江点点头,“单就田张贵那天的行为来说,处分他**也不为过!问题是,我们有很多事情都是逃不过一些暗道。田张贵有个战友,是省报驻宁城记者站的站长,为这事特意跑来跟我们谈条件。”陈东江扫了王鹏一眼,“小王啊,你是知道潘书记为了让宁城治污跨上新台阶花了多少的心力的,舆论的众多宣传为治污的顺利进行开了道,如果在这个时候出现大量有关曲柳乡污染的负面报道……我和洪向南的个人前途是小事,整个曲柳乡的社会影响将会一落千丈,潘书记的肩上也会多一重压力啊!”
王鹏怔怔地听着,想起当初张冬海建议用媒体的力量来迫使长风制药搬迁,哪料到如今的媒体竟是一把双刃剑,它可以匡扶正义,也可以资助宵小,这是多么可悲的现象!他无力地挣扎,“这毕竟是个别情况,我们可以向省报反映这个人的问题啊。”
“你呀!”陈东江点了点王鹏,“问题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就算向省报反映问题,但社会影响已经造成,我们得多花多少的精力才能挽回?”
第061章 出尔反尔
就算王鹏对田张贵一事多有不甘,奈何他人微言轻,除了在心里一再的感叹,也没有别的办法好想。
乡里为了确保石泉重新开始的支部选举不再出问题,要求王鹏与韩亚芬到村里每个党员家里去走一圈摸摸底,顺道也把乡里的意思透透风。
21个党员家里都走一圈,可不是一个轻松的活。石泉村比不得别的村,白天也会有许多人在家,由于没有农活可做,除了在家织横机的老弱妇女,其他人基本上都外出赚钱去了,不到晚上基本就见不到人。王鹏家就在石泉,倒没多大问题,苦了韩亚芬每天要赶进赶出的不方便,王鹏便建议她暂时住在他家里,反正王慧和孙梅梅都不在,王帅高三学习紧张又住校了,家里正好多了一个屋子。
韩亚芬23岁,新婚刚半年,丈夫是县中学的老师,她平时住在乡集体宿舍,每周末才回去过两晚,周一一早回来上班,算是乡里时髦的周末夫妻中的一员。
王鹏邀请韩亚芬在家里暂住,她倒也不扭捏,总比一个人赶来赶去的方便许多,而且王铁锁夫妇很热情,每天都有热菜热饭吃,可比食堂千篇一律的饭菜可口多了。
连着几个白天,他们走访了几个在家的党员,那晚吃过晚饭又去了华兴华的家。说起这个华兴华,正是当年跟王鹏要大背黄的华癞子的远房堂兄,平时说话做事认死理,除非他自己认可的事,否则你跟他怎么说他都觉得是错的,属于绝对夹缠不清的那种人。王鹏一直搞不懂,华兴华到底是因为怎样的原因入的党?
可巧,近几年一直在县城晃荡的华癞子也回来串门,见到王鹏和韩亚芬一起走进来,就踢手踢脚地走过来,“哦哟,王二毛,现在混到乡里去了,人模狗样的!”他围着王鹏和韩亚芬转了两圈,“今朝夜里是勿是月亮从西边升起来啊,你跑到格里做啥来哩?”
王鹏嘿嘿一笑,“华叔,今天都已经初四了,月亮可不是就该从西边起东边落了吗?”
韩亚芬在一旁听了忍不住偷笑,华癞子有点不明所以地抬头望月,“nn的,怎么真的是挂在西边?”
华兴华正拎了一瓶酒出来,要与华癞子在院子里对吊,听得他们的对话,也忍不住嗔华癞子:“你这个人呐,平时叫你多学点东西,你偏勿听!现在连这么粗显格事体还要小辈来告诉你,难为情都勿晓得!”
“兴华叔!”王鹏和韩亚芬朝华兴华走过去,“这也怨不得华叔,估计村里也没几个人像兴华叔一样知道原因的!”
王鹏这话,一方面捧了华兴华,另一方面也算是帮华癞子解了围。华癞子果然立刻朝着他堂兄嚷嚷,“就是嘛,你以为都像你,样样都去学点三脚猫?”
华兴华不理会华癞子,在木凳上坐下,用嘴巴将酒瓶盖子咬开,然后朝着王鹏他们问:“两位干部夜里来,勿会就是讨论月亮哪边升吧?”
王鹏也不客气,径直走过去拿了张凳子先让韩亚芬坐了,然后自己也拿了一张坐下。“本来要白天来的,可是兴华叔忙着赚钱,我们也不好意思打扰你去挣钱是吧?”说话间华兴华已递了一碗酒过来,王鹏伸手接了又说,“也没什么大事,还不就是前些天田村长撕了票,得重新再选过嘛,我们想着来转转,听听兴华叔在村支书人选上有没有什么想法?”
“哎哟,二毛来了啊!”华兴华刚喝了口酒想说话,他老婆赵玉妹端着两碗菜走了出来,“看样子,我还要去加两个菜哦!”
“废话!”华兴华话头被老婆打断,没好气地斥责她,“多了两个客人当然要加菜,啰哩啰嗦的!”
赵玉妹也不跟他辩,只招呼王鹏他们不要客气,然后又进屋去忙了。
华癞子此时也坐了下来,转着一对吊白眼,双手搓着花生米,梗着脖子问王鹏:“这可稀奇了,村支书的人选来问我哥的意见?什么时候这个支书不是你们上边的头头定的啊?!”
韩亚芬轻咳了一声道:“华叔,这不是现在倡导党内**嘛。”
华兴华颇有权威地朝堂兄弟瞪了一眼,用筷子朝王鹏点了点道:“二毛,凭良心讲,只要是你开口讲的事,兴华叔肯定都支持!我管伊赵钱孙李啥人来当村支书,只要能让我过上好日脚(注释1),就可以!反正,又不可能是我华兴华去当格个支书。”
华兴华这话说得直白,乍听上去有点不负责任,但其实也是大多数人最朴素的想法。因而,王鹏没有像韩亚芬似的皱着眉,而是端起酒碗与华兴华碰了碰,“兴华叔,你相信我,我没得说,先喝了这酒再聊!”接着就仰脖“咕咚咚”将一碗酒都喝了下去。
“王家格三个儿子就是爽气!”华兴华笑着也喝了酒。
王鹏抹抹嘴巴又继续话题,他可不想等华兴华喝多了再谈事,那样的话绝对是没准头的。“兴华叔,你说的话很在理,问题是选出来的人如果得不到大家的认可,那也是白瞎啊。”
“格有啥难?”华兴华手一挥,“放心,你兴华叔格点党员觉悟还是有格,只要是组织上看中格人,肯定举双手赞成!”
话说到这份上,似乎也没法在这个话题上再谈下去,王鹏只好和华氏兄弟又闲扯了一阵,才和韩亚芬一起告辞出来。
一个晚上,其实也走不了几家。石泉村大多数男人晚上吃饭的时候都喜欢喝几口小酒,这酒一入肚,说话就四五不着六的,王鹏和韩亚芬几家走下来,自然是没法跟那些个喝多了的聊。
连着十多天,总算是把所有人家都访了一遍,包括田张贵家。通过摸底,他们了解到,大家青睐的人集中在田福根、田家强、邱奋平、邱兰官几个人身上。
说到邱兰官,这人其实是邱明发之前连任了三届的石泉村老支书,已七十多岁,但脾气相当火爆。石泉村这21名党员,有三分之二都是他发展培养的,因而在党员中很有威信。王鹏他们去见他的时候,他倒是很客气,表示一定支持乡里的工作,会做好其他党员的思想工作,保证这一次选举能顺利完成。
有了邱兰官的这番保证,王鹏和韩亚芬心里轻松不少,就让邱明发召集党员们再开一次选前动员会,时间就定在重新选举前三天的一个晚上。
晚饭后,21名党员陆陆续续到了村小的教室,尽管王鹏事先让邱明发通知的时候关照一声,当晚让大家克制克制不要喝酒,结果大部分人都是喝过酒来的,一个个脸庞绯红,一张嘴就酒气熏人。
韩亚芬才宣布了会议开始,台下的华兴华就敲了敲桌子大声说:“小娘,我今朝倚老卖老,开会前你能不能先解释一下,张贵撕票格事体到底怎么处理?”
华兴华这个问题让王鹏与韩亚芬措手不及,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倒是台下的田张贵没事人一样斜眼看着他们,好像华兴华说的是别个与他不相干的人。
其他的党员这个时候也都喊的喊,拍桌子的拍桌子,要韩亚芬给个说法。这些人因为王鹏是石泉人,又为村里被污染出过大力,而韩亚芬是个年轻女人脸皮薄,所以都把矛头对准韩亚芬,一时间搞得她很下不来台。
“各位,请大家冷静点!”韩亚芬站在讲台前,无奈地扯着嗓子喊,“田张贵村长对他那天的做法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乡里已经要求他在下一次的选举大会上当众检讨,希望大家念在同为石泉村人,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邱兰官在韩亚芬刚开始喊的时候,挥手阻止了大家的哄闹,在听完她的话后却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吼道:“撕票毁了选举,弄个检讨就完了,那以后选出来的人不合我们的意,我们是不是都这么搞?小娘13讲话真是乱话廿三(注释2),格种结果谈还勿要谈!”
“对,谈还勿要谈!”底下的人立刻纷纷跟着附和,教室里立即响起一片叫骂声,混着拍桌子踢凳子的声音,又是一片的混乱。
王鹏本身就对乡里不处分田张贵有意见,所以这时候也找不出理由说服自己做大家的工作,韩亚芬连番被发生的意外搞得晕头晕脑也完全没有场面控制能力,邱兰官见他们都没有反应,站起来扬长而去,邱明发连喊了他几声都没能叫住。
邱兰官一走,其他人竟也陆续吵吵闹闹地散了,把王鹏、韩亚芬、邱明发三人晾在那里,最后邱明发也是摇头叹息着走了。
呆愣了好一阵,王鹏与韩亚芬才相视苦笑着关了教室的灯、锁了门,往王家走。
“我看呐,这事再这么**下去,多半搞到年底也没个结果。”王鹏想了半天说。
韩亚芬满脸委屈地接道:“这些人怎么都这样,明明走访的时候都说得好好的,一个个也都通情达理得很,怎么一开会就全变了腔调?!”
“呵呵,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王鹏笑了一下,“农村人都这样。何况我们跟他们谈的时候都是他们没喝多少酒,或是滴酒未沾的时候,脑瓜子都清醒时说的话自然也讲分寸。可你看这晚饭后开会,一个个都喝成了六七分醉,这心血上涌的,心里那点事你让他们怎么压下去?”
注释:
1、日脚——俚语,日子的意思。
2、乱话廿三——俚语,胡说八道的意思。
第062章 美人相求
韩亚芬这时也急起来,“照这样下去,这选举哪里还搞得成嘛!”
农历八月初的天气,晚上与白天温差很多,尤其是在乡间,天地开阔,更显得吹过的风里多了些寒意。韩亚芬一来心里紧张工作难以完成,二来借住在王鹏家没有准备多的衣服,身上还是单薄的夏装,一阵晚风吹过,就止不住晃头抖身体一阵的颤。
王鹏年轻火旺,虽然同样着短袖,并不觉得冷,但看到韩亚芬瑟瑟的样子,又没有外套可以给她穿,也就想也不想地伸手搂住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拉怀里,“挤近些不会冷。”韩亚芬一时没反应过来,身体也有点僵了,只觉得自己两耳发疼,明明听得王鹏还在说话,却一句也没听进去。
王鹏停下脚步诧异地问:“怎么啦,我说得没道理?一点反应都不给。”
韩亚芬埋着头低低地道:“我一时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吧。”利用王鹏站定的机会,她不着痕迹地脱出了王鹏的臂膀。
王鹏不明所以,只好又道:“我是觉得,咱们该换换办法,变被动为主动。”
“怎么个变被动为主动?”韩亚芬总算镇定下来问。
王鹏嘴角一扬,带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韩亚芬借着月光看到他薄唇轻启,心里没来由的慌起来。
“也就是说,我们干脆先确定一个支书的人选,一个能符合村里各派利益的人选。这样,他们也就不会因为要推举自己一边的人而各出各招了,反正支部的几个名额,换来换去也就是邱田两家加一个外姓人,历来没变过。之所以会在支部选举时就闹个没完,实际都是盯着支书这个位置,生怕落到对方口袋里,损了自己家族的利益。”王鹏一边说着,一边又搂住了韩亚芬往前走。
韩亚芬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到喉咙口了,又不好意思生硬地推开王鹏,只好强压着自己的情绪,先把王鹏的话给听清楚了,一边跟着王鹏的步子加大了步幅,一边低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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