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虽谈不上是最好的结果,但也算是王鹏乐见的结果之一了。
第二天,专案组到东江后,由市委专门召开了一个专题会议,省政法委书记、专案组组长程鹏飞做了专门讲话,向东江四套班子成员通报了许延松一案的最新进展,并宣布了省委有关成立联合专案组的决定。
在这个会上,虽然没有宣布合并工作组的决定,但在随后召开的、由市委常委参加的小范围会议上,程鹏飞宣布了这个合并决定,同时还宣布,陈江飞将随其一同返还天水汇报前段时间的调查工作。
开完这两个会后,程鹏飞就带着陈江飞一同回天水去了,留下一头雾水的东江领导班子成员,和一帮立即投入工作的专案组人员。
王鹏在程鹏飞离开东江的同一时间,接到东子从天水打来的电话,得知陈江飞的儿子陈佑川因为违规批地、借替违纪人员传递消息收受巨额贿赂,目前正接受省纪委的调查。
得知这个消息,王鹏丝毫都高兴不起来,在他的本意里,让东子留意陈佑川这件事是作为一个备手,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出手使用,以眼下的情势,他认为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做了反倒会出现反效果,偏偏东子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出手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王鹏的想法与判断是完全正确的,由于陈江飞在不恰当的时间被调回天水,配合调查陈佑川一案,直接导致潘荣芳对王鹏的认识出现了误差,使王鹏本可以扭转的仕途危机重新出现了不确定因素。
许延松在东江经营的这些年,东江官场从上到下隐藏着许多问题,随着许延松的落网,很多人开始惶惑不安,连余晓丰每天都可以接到许多打听消息的电话,就不要说王鹏和潘广年,许多精力都被这件事牵扯,他们俩的仕途更因为一桩接一桩的**案而深受影响,尽管这些案件并不发生在他们任内,却因为在他们任内被揭发所导致的官场不稳定局面,严重影响了工作,令省委、省政府极度不满,认为东江的领导班子缺乏掌控危机的能力。
第456章 夜访省委书记
王鹏与姜朝平等人一起到天水,为东江兴办民营金融机构争取政策,找省人行做最后一次会议协调,晚上由东江计委、东江人行出面,在雷蒙大酒店设宴招待省人行的两位行长和一位处长,王鹏陪着喝了两轮酒后,便先行离开。
到天水以前,王鹏与席书礼通过电话,希望席书礼替他安排一下,他想晚上面见潘荣芳。
席书礼告诉他,潘荣芳晚上与外商有个商务晚宴,估计要到十点才可能抽出一些时间,但是不是能见,要等他向潘荣芳汇报后再定,让王鹏等他通知。
王鹏离开雷蒙的时候,席书礼的电话还没有来,但他因为急于见潘荣芳,还是提前来到潘荣芳的住所外候着。
十点零五分,王鹏的手机响起,他赶忙接了,果真是席书礼。
“书礼,你好!”王鹏说,“潘书记同意见我吗?”
“你现在过来吧,书记刚刚到家。”席书礼说。
“我就在外面,马上就到。”王鹏说完就下了自己的车,穿过挡着车子的花坛,快步向潘荣芳住的别墅走去。
潘荣芳住在运河宾馆的一号院,这是省里专门为家在外地的高级干部准备的住所,共有五幢独立别墅,各自配备了专职保姆,王鹏来过一次。
摁响门铃后,只两秒钟,门就开了,保姆史娅为王鹏开了门。
王鹏进屋后,刚与史娅打了招呼,席书礼就从楼下走了下来,“王市长,你好。”
王鹏匆匆上前,与席书礼握了手,席书礼引着王鹏一起上楼到潘荣芳的书房门口,轻轻敲了两下,便推门进去,对正坐在摇椅里看书的潘荣芳说:“书记,东江的王市长来了。”
潘荣芳放下书,朝王鹏看了一下,指了一下自己边上的休闲沙发说:“王鹏,过来坐。”
“潘书记,我没有打扰你休息吧?”王鹏一边走过去,一边问。
“来都来了,还问这种话,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虚伪了?”潘荣芳睨他一眼。
王鹏不好意思笑笑,同时接过了席书礼递过来的茶,“谢谢,书礼!”
席书礼笑一下,给潘荣芳的茶杯里续了水,送到潘荣芳手上后退出书房,并帮他们关上门。
“怎么样,最近好不好?”潘荣芳首先开口问王鹏。
一句“好不好”,可以理解的内容太多,其实很难以简单的好或者不好来回答,王鹏只略一思索便说:“前些日子下去转了转,看到一些问题,也得出一些体会,因而产生点想法,想向您汇报一下。”
潘荣芳打开茶杯盖子,一边吹着浮沫,一边说:“说来听听。”
王鹏知道潘荣芳的时间有限,不可能听他的长篇大论,他今天来也不是来作工作汇报的,所以对于自己下一步在东江的工作思路,他挑重点向潘荣芳作了汇报,突出的内容就是关于东江全市范围内的国企改革方向。
王鹏知道自己的做法其实是有点冒险的,因为至今他都不是太清楚,潘荣芳对于国企改革的方式更倾向于哪一种,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向潘荣芳抛出自己的设想,如果与这位省委书记的意见相左,那他很有可能连这个靠山都失去,但他又觉得自己非做不可,这是他这次下去调研后产生的强烈感觉。
潘荣芳在听完王鹏的汇报后,足足有十分钟没有开口,让坐在潘荣芳对面的王鹏感到十分忐忑。
“这个事情,你们东江先做一份汇报材料递交上来吧,是不是搞个试点,还是等东江家具厂的事有眉目之后再作讨论。”潘荣芳终于说,“我们的改革,在许多事情上都是没有经验可以让我们做参照,大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所以很难说一定是哪个对哪个错,我们也因此在尝到甜头的同时,也品尝了不少的苦果,所以我们作为领导者,在做任何决策前,一定要慎之又慎。”
潘荣芳没有直接否决王鹏的想法,但也没有认可王鹏的想法,更确切点说,在他的这番里,很大程度是在提醒王鹏,在做任何决定前要谨慎对待。
最为关键的是,潘荣芳提到了东江家具厂的改制调查。
王鹏从中解读到的信息是,潘荣芳对东江家具厂目前的改制结果也是持有怀疑态度的,这让他心里不由得产生一股委屈的情绪,毕竟东江家具厂的改制交到他手里的时候,已经不是一张可以任他描摹的白纸,其中又夹杂着许多不和谐因素,能在这样的情况下顺利完成改制,他自认已经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力量,却没有想到,潘荣芳并不认可这样的结果。
当王鹏一归还陷在这种情绪里没有回过神来时,潘荣芳话锋一转,突然问他:“听说,东江家具厂后期引入的股东智联投资,是你介绍的?”
王鹏这几年已经很少在面上表露自己的情绪了,可是在潘荣芳委婉地否定了他的想法后,又突然抛出这样一个问题,更是加重了他心里的那种不处诉说的感觉,脸上的表情也就自然而然地泄露了心思。
他强自镇定后说:“在引进智联这件事上,我确实有失察之职,我向潘书记检讨!如果省委认为有必要,我也可以向省委作出检讨!”
他这个话任谁都听得出是带着情绪的,潘荣芳皱皱眉道:“看来,你确实还太年轻啊!”
潘荣芳说着端起杯子开始喝茶,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谈下去。
王鹏虽然已经多少了解了潘荣芳在东江家具厂改制一事上的态度,达到了这次拜访的目的,可正因为这种了解,使他内心充满了失落。
他很想趁这次见面,让潘荣芳更多地了解自己在东江做的所有工作的出发点,但潘荣芳这个时候端茶送客的动作,让他把所有的话都不得不咽了回去,只好说:“潘书记批评的是,我回去一定好好反省,想通了再向您汇报。时间不早了,我不影响您休息,先告辞了。”
潘荣芳点点头,朝门外道:“书礼,送送王市长。”
席书礼应该是一直在门外,听得潘荣芳的声音,立刻推门走了进来,笑着对王鹏说:“王市长,我送你。”
王鹏站起来朝潘荣芳躬了躬身,跟着席书礼走出书房。
席书礼一直把王鹏送到门外,王鹏回身与他握手说:“不要送了,深秋了,夜凉。”
席书礼应该是看到了王鹏面色不虞,关切地问他:“你没事吧?”
王鹏本来直接想走,听席书礼动问,心里动了一下说:“老兄如果抽得出时间,可不可以一会儿陪兄弟一起吃个夜宵?”
席书礼显然愣了一下,但他作为运河省的一秘,见识的官员太多,早就修炼成了人精,一下就听出了王鹏话语中的无可奈何,因而马上说:“那你定好地方等我电话,我安排好老板休息,跟你联系。”
王鹏点头先行上车,让余晓丰找了家幽静的日式酒家将他放下,一个人先进去点了酒菜,余晓丰则返回运河宾馆等候席书礼,因为王鹏知道席书礼平时上班都是走着去的,这会儿从一号院出来,估计没有车送他。
王鹏等了足足四十分钟,席书礼才匆匆赶到,好在王鹏清楚这位一秘对于时间确实没有多大的自由度,所以一言不发先替席书礼倒上酒,俩人默默对喝了三杯后,才开始说话。
“席兄,我这回是碰上难题了,你可要帮我一把啊!”王鹏往席书礼的杯子里添酒时说。
席书礼看他一眼说:“王市长这话说的,我能帮你什么啊?”
王鹏知道席书礼为么说是身份始然,不得不流露的谨慎,否则也不会答应与自己一起吃夜宵了,所以他一点都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东江接连发生官员**窝案,不但省里不想看到,我也不想看到。但是,这些烂了的树根如果不挖掉,新芽就长不出来啊!唉,我现在是没有方向啦。”
王鹏拿起酒杯一口饮尽,“东江家具的改制出现了不和谐因素,如果因此就认为改制方式有问题,那么什么样的方式才是最安全的?”
王鹏因为心里有点牢骚,又加上喝了点酒,说话不似平时谨慎有条理,席书礼每天要看许多地方上递交的报告,又要接触许多地方官员,领悟力是惊人的,尽管王鹏话说得没有章法,但他却是完全听明白了王鹏的意思,知道王鹏其实心里对这一次省里派下来的专案组的调查动向和最终目的没有底。
但是,作为潘荣芳的秘书,席书礼身份虽殊,却不代表他能确知潘荣芳的意图,他也是凭每天与潘荣芳的接触来判断潘荣芳的想法。
他之所以和王鹏会走得如此之近,除了王鹏会做人外,更重要一点是,席书礼能充分感觉到潘荣芳对王鹏的重视是异于其他各地市领导的。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一点不说什么也不现实,“前些天,省委给专案组送行开了个短会,我正好参与会议记录。老板当时在会上也曾提到过改制方式的问题,他认为任何方式在现阶段都难以鉴别对错,需要时间来考验,对此,你怎么理解?”
第457章 一秘的指点
席书礼问的这个问题正是先前在潘荣芳的书房,潘荣芳一语带过的话题,重新被席书礼提起,王鹏心里一下警醒起来,反问席书礼:“席兄有什么高见?”
“高见倒是谈不上,只是有点体会,说出来请你扶正怎么样?”席书礼道。
王鹏放下手里的杯筷,正了正身体说,“小弟洗耳恭听。”
“不敢。”席书礼马上说,“我只是觉得其中的重点,只有两个字。”
“两个字?”王鹏疑惑地看着席书礼。
席书礼点点头,“时间。”
“时间?”王鹏轻轻地重复了一声,细细地辨味着。
秘书们,尤其是高层领导的秘书们,说话常常也是莫测高深,说一半留一半已经是多的,大部分人都是说三分留七分,甚至有的时候能说一分就不错了。
席书礼只说了两个字,但就这两个字,席书礼自认已经说到了八分上面,要不是对面坐的人是王鹏,他就算是说一车话,也不会说这两个字。
王鹏不是第一天与席书礼打交道,自然清楚这位一秘越是少言之时,其话中的意义就越大,问题是这“时间”二字到底体现了什么意思?
他重新回想潘荣芳说过的话,想到潘荣芳反复强调的,是改制的方式之对错需要时间来考验,这中间就有时间一说,但这个时间跨度有长有短,谁又能说今天认为不太妥当的方式,经过时间检验后会不会变成对的呢?
这里面就涉及到一个时效性的问题。
对于大多数地方干部来讲,在自己的任内出成绩的愿望是相当迫切的,尤其很多厅级干部的年龄处在尴尬的阶段,如果任内出不了成绩,很可能就会直接导致升迁无望有,就算上面有人撑你,你自己拿不出成绩来,常委并不会个个都支持你,这也是导致各地越演越烈的政绩工程出现的一大原因。
把这个问题引伸到东江,引伸到王鹏身上,年龄似乎不是他的障碍,他本人也不太重视这个问题,因为他一直都跑在大多数人的前面,所以从在曲柳为官开始,他一直都更重视远期规划和目标,这种观点反映到他目前对东江全市范围国企改革方式的引导上,注重的也是远期效应,而非那种一刀切的短平快方式。
那么,潘荣芳对于这种观点究竟是支持还是反对呢?
王鹏想到自己离开潘荣芳书房前,潘荣芳说的最后一句话,那是一句感叹他还太年轻的话,这话里面透着些许无奈,也透着些许失望,难道潘荣芳是觉得他没有采取更为直接见效的改革方式,是一种政治上不够要求上进的表现?
他无意识地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仰头就喝,却没有发现杯子是空的,放下杯子后,席书礼摇摇头替他倒满了酒,又说:“对一件事、一个人下结论是件容易的事,但这个结论对一件事,甚至一个人的影响,却恐怕会很深远。”
说了这句话,席书礼再没有就这个问题发表任何看法,他认为他今晚已经说得够多够明白了,能不能悟透话里面的意思,就要看王鹏自己了。
也是这句话,把压在王鹏心里的石头一下搬开了。
潘荣芳确实再三强调了“时间”这个概念,但也恰恰可以说明,他很清楚王鹏没有选择捷径,他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提醒专案组的人,不要轻易下结论否定一个人、一件事。
王鹏很感激席书礼的提醒,正是这番提醒证实了他的判断,由公安厅与纪委共同组成的专案组并非只是针对许延松的案子来的,在与陈江飞那个调查组合并后,还同时承担了对东江家具厂后期改制的调查,这番提醒也同时向他透露了一个信息,潘荣芳本人是信任王鹏的,但王鹏需要用时间来证明自己的正确。
至于潘荣芳那句觉得王鹏还太年轻的感叹,王鹏细想之下觉得,潘荣芳更多的是对他当时沉不住气的态度有感而发,也可以理解为,潘荣芳在某种意义上也认同了王鹏还需要更多锤炼的说法。
想通了这一点,王鹏内心虽然感到遗憾,但还是很真诚地对席书礼说:“谢谢席兄的指点,令我茅塞顿开啊!”
说着举杯敬席书礼,席书礼淡笑着与他对饮了这杯。
“既然请教了,还有一个问题,我也一并请教一下,希望席兄可以不吝赐教。”王鹏看着席书礼说。
“你太客气了,我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