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陈江飞以什么名义来东江,我们首先得自己先把堤坝堵严实了!”潘广年的口气带着明显的官腔,“一些查漏补缺的工作还是必不可少的。”
他的目光扫过还没来得及洗澡刮胡子的霍智贝,“你觉得他会从哪里先下手?”
霍智贝这些日子在拘留所的日子很不好过,朱世杰给霍智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曾暗暗发誓,只要还有机会出来,他一定要让那个小警察也尝尝他的手腕。
在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一雪耻辱的时候,潘广年已经迫不及待地找上门,要针对调查组的到来,与他形成攻守同盟了。
霍智贝内心很看不起潘广年,在潘广年道貌岸然的外表之下,包裹着的同样是一颗贪婪的心。
尤其是此刻,当他知道潘广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更是对这个人充满了鄙薄,那些掩在强势猛进的市委书记形象之下的,不过是一个卑微无耻的跳梁小丑。
但从生意的角度来讲,霍智贝又喜欢与潘广年这样的人交往,对他来说,这样的官员是他生意王国不可或缺的合作伙伴,既然合伙人有难,他也不介意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施下援手,他相信他的这种付出会换回他想要的回报。
当然,在东江,生意却不是他的主要目的。
“有句话说得好,坚固的堡垒总是从内部最先被攻破,如果是我,一定会从智鸿家具、改制领导小组、经贸委,以及国土、城建这些部门查起。”霍智贝一边说,心里也一边在计较,自己的公司有没有在这些环节中留下哪怕一丁点的蛛丝蚂迹,他不能一边给别人使绊,一边像这次似的,再把自己给套进去。
他有点头疼,当初自认为完美得天衣无缝的计划,现在却似乎成了随时可能把自己搭进去的滑铁卢,世事无常原就是这样让人充满无奈。
霍智贝沉吟了一阵道:“人的问题不是一时半会能处理好的,这个只怕是来不及。”
潘广年却道:“我倒觉得人不是个问题,这从你能顺利出来就是个很好的证明,他们哪个又会愿意自己进去呢?”
霍智贝扫了他一眼,没有把心底那番话说出来,如果有人认为这一切不重要,那就足以证明对方的智商跟不上自己的思路,再说也是废话。
潘广年完全没有看懂霍智贝的眼神,而是接着说:“倒是智联入股家具厂和百达拿地的事,应该好好再推敲一下,看看这中间的程序和细节有没有疏漏。”
关于这一点,霍智贝是认同的,“入股的事应该没有问题,即使有也是一些细节没处理到位而已,不足以影响局面,倒是百达的事应该再下下功夫。”
潘广年抬手朝霍智贝指了指问:“你觉得秦军和马驭风这俩人怎么样?”
霍智贝脸上立时露出淡淡的笑容,潘广年到底是官场人物,对于关键事情中的关键人物,还是能充分把握的。
城建局长秦军已经年近六十,眼下对于工作所抱的态度一直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是这个人工作能力各方面虽还过得去,但是爱玩女人的毛病从年轻延续至今都没有改掉过,霍智贝估计他就是躺进棺材的前一刻也需过足了那点瘾才好。
马驭风是东江国土局局长,刚满四十,正值年富力强,但为人刚愎自用,好大喜功,在东江国土局,马驭风就像一个企业老板,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但这个人又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从部队转业进入国土局工作至今,其对土地政策的钻研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以高中文化能一直做到国土局局长,并且从未在政策运用方面出过差错的原因。
“你放心吧,这俩人我来解决。”霍智贝爽快地说。
对于官场上那些官员们暗地里的喜好,一直是霍智贝努力研究的一件事,在他来东江以前,他就已经对未来自己要打交道的东江官员做过一个深入分析,掌握了他们每个人的喜好,无论秦军还是马驭风,霍智贝自认对付他们不在话下。
谈起这俩人,霍智贝又不免要想到王鹏。
东江的这些干部,霍智贝就是对这个人一直没有完全摸透。
按江秀的说法,王鹏在女人问题上应该并不干净,但是他花了不少的力气去调查,结果得到的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甚至一些与王鹏相处过的官员,都对这些事情讳莫如深,态度极其警惕。
这样的情况一直让霍智贝很困惑,但他也深知,除非有经济问题,否则即使查出王鹏的生活作风问题,也不一定奈何得了他,因为从种种迹象来看,那都是他婚前的事情,婚后的王鹏似乎成了一个禁*欲主义者,美色放到他眼前,也似乎只是过过眼瘾罢了。
还有那些送出去的钱,原本是他的一石二鸟之计,但令他不曾想到的是,王鹏竟然对钱也不感兴趣,会当面留给他面子收了钱,背后却转手把钱上交了。
霍智贝相信,只要是人就一定有弱点,那么王鹏的弱点是什么?他究竟对什么感兴趣?
权、钱、色,一直是官场三大诱惑,后两者,霍智贝都已经在王鹏身上试过了,那么只剩下最后一样——权。
霍智贝看了看潘广年,虽然他到省委告王鹏的状,结果却把他自己也牵了进去,但霍智贝觉得这倒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在权力受到严重威胁的时候,他很想看看,王鹏是不是还能像平时一样淡定吗?
潘广年在霍智贝沉思的时候,又提到一个人,“还有一个,我觉得需要注意一下。”
“……?”霍智贝以目光询问潘广年。
潘广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百达的前期工作做的不错,开工前可以搞一个声势大点的奠基典礼。我最近可能要去一趟省里,不一定抽得出时间参加,你或者可以考虑邀请国权同志参加。”
霍智贝的目光凝滞在潘广年脸上,他不得不承认,潘广年除了不够沉稳外,性格中的狡黠还是帮了这个人不少忙。
施国权担任了两届的专职副书记,一直被压制着出不了头,这个时候请他出来露脸,绝对是一件让施国权倍感荣光的事情。
潘广年继续道:“不过,你最好不要直接出面邀请,让城建或者经贸委出面邀请更稳妥些。”
霍智贝乐得隐在暗处配合,让政府部门的人去前台唱大戏,不过,他还是迟疑着说:“他也不是傻瓜,看不出来百达现在麻烦缠身,不一定肯来啊。”
潘广年呵呵轻笑,“看出来又怎样?我就是要让他看出来!一个长期被压制着埋藏了自己真实感受的人,一旦动起来,他的爆发力相信也是惊人的。”
霍智贝对施国权了解不多,疑虑是难免的,“你确定?”
“危机处理好了,何尝不是机遇呢?”潘广年的脸上又恢复了自信,“施国权的心里,必然对省委的决定举双手赞成着,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在我和王鹏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他出来收拾残局,那将是怎样一个新天地?不过,要想有所取,他也必需有所舍,放下他一惯低调的风格露露面,及早在省委的视线里亮相,总比掉在别人后面最后拾剩菜好吧?”
霍智贝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潘广年问:“有这个必要吗?你就不怕最后丢了夫人又折兵?”但他随即又自嘲似地笑了笑说,“也行啊,我试试吧。”
霍智贝没能约上秦军,他去省里开规划论证会了,马驭风倒是一约就到了。
与这些条线上的官员打交道,霍智贝的感觉完全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在他的商业宝典里面,对付官员,不管对方官有多大,他始终觉得只有三条放之四海皆准的标准——权、钱、色,越是基层的官员,对权力外延的金钱、美*色更是表现出强烈的渴求,有些人甚至对这种渴求到了丝毫不加掩饰的地步。
这也就难怪民间有调侃,说现在的官员是“白天围着车子转,中午围着盘子转,晚上围着裙子转”,虽有夸大之处,却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部分官员的生态。
在马驭风面前,霍智贝俨然成了地下组织部长,说起话来竟然也是飚上了官腔:“前晚与潘书记一起吃饭,无意中聊到你,潘书记很为你忧心啊!”
马驭风平时驭下不假辞色,对找他办事的人端足架子,但奉上却一向谨慎有余,听霍智贝说这样的话,脸上立刻现出惶恐之色,说话的语调都哆嗦了,“这……这个,我……霍总……你得帮我解释啊……我对潘书记可是坚决拥……护的……”
马驭风说得嗑嗑巴巴,霍智贝心里却憋着笑,甚至怀疑这个马驭风到底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就这么一句话都能把他吓成这样?
第450章 调研遇壮汉
霍智贝对马驭风这种诚惶诚恐的样子感到好笑,但嘴上却还是煞有介事地说:“潘书记对你一贯的工作成绩还是肯定的,尤其是家具厂改制过程中的土地置换,你和你领导下的国土局全力配合市委的工作,潘书记在心里是为你记了一笔大功劳的,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有潘书记在东江,你马局的局长位置可不是别人随便能来坐的!”
虽然已值秋天,但马驭风还是感觉自己头上、身上都是汗涔涔的,拿起桌上的餐巾擦了又擦,同时还不停地附和着霍智贝,“是,是,是……”的应着。
霍智贝与官场上的人物见识得多,马驭风的态度落在他眼里,一眼就能断定自己的话起到了预期效果,随即便趁热打铁便要切入主题:“不过……”
马驭风在霍智贝一压一抬的话语里,早已经听得战战兢兢,本以为霍智贝只是代替潘广年敲打一下自己,刚将自己悬着的心放下,却又听得霍智贝话风一转再度冒出一个“不过”,那颗本就不怎么踏实的心,一下又跳到了嗓子眼,拿着餐巾的手也开始抖起来,眼睛直直地盯着霍智贝,不知道这位霍总的嘴巴里又要吐出什么来。
霍智贝把马驭风的表情收入眼底,却又熟视无睹地别吃边说:“你应该也听说了,省委派了工作组下来,主要还是冲着东江家具改制一事来的。这件事,关系到你、我,事情也是可大可小,万一真被鼓捣出什么事来,不但你、我受累,潘书记也要承担领导责任,可谓牵一发动全身,一损俱损啊!”
霍智贝放下筷子,摸了一支烟,慢条斯理地点上,趁吸烟的工夫,同时观察着马驭风的表情。
马驭风也不是笨蛋,他之所以会被霍智贝刚刚几句话吓住,不是说他有多怕潘广年,说到底,他怕的是潘广年手里的权力,书记的好恶决定着他的仕途前程,他当然得小心翼翼,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对霍智贝这样一个权力场外的商人如此恭敬,无非也是因为霍智贝与潘广年的亲近关系。
所以,当听到霍智贝说的是工作组一事,他反倒镇静下来,也明白了霍智贝今天请他吃饭的真正目的。
一旦明白了这一点,马驭风反而笃定起来,潘广年让霍智贝来敲打、拉拢他,这就证明潘广年需要他这个利益同盟,那么只要过了这一关,以后自己要想更进一步地向组织靠拢,潘广年能不支持自己吗?
马驭风的嘴角溢出一丝得意,“关于这一点,霍总大可以放心!我马驭风是军人出身,时刻都牢记着干任何事情都要跟党走,具体到我们东江,就是要团结在潘书记的身边,团结一心,分清轻重,梳理好自己分内的工作,管好自己的嘴巴,不给党委添麻烦……”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霍智贝,“我相信,只要做好这些,并且安稳地送走调查组,无论是组织上,还是像霍总这样的朋友,应该都会发现我马驭风是挑得起担子的同志、值得一直信赖的朋友。”
霍智贝不是官员,但他完全能听懂马驭风话里的潜台词,剥去那些冠冕堂皇套话的包装,马驭风其实就是在跟他谈两个条件:向潘广年要官帽、向他要金钱。
霍智贝今天约马驭风的目的就是这个,所以他立刻笑着点头说:“马局如此有觉悟,不枉潘书记对你青眼有加啊!兄弟我也为能认识你这个朋友而高兴,来,喝酒!”
……
霍智贝与马驭风完成一桩交易的同一时间,王鹏正在正阳县宾馆的房间里,与正阳县县长石佑生谈话。
两天前,王鹏与东子见过面,作了一些必要的安排后,就按照原先的工作安排,带队到县里调研去了。
正阳县是王鹏此行的第二站,在第一站云江县,王鹏就修改了行程,用一天时间考察了王鹏让余晓丰事先准备的几个点后,当晚就直接赶到了云江,而云江县在原行程安排中是最后一站,王鹏的做法不但打乱的事先的安排,也彻底让下面各县的领导们弄了个手忙脚乱。
石佑生就是在晚餐桌上接到市府秘书长胡晋的电话,匆匆从饭桌上直接赶到宾馆来见王鹏的,他到的时候,县委书记彭正南与他差不多同时到达,却又被同时告知,王鹏带着秘书余晓丰甩开众人的视线逛街去了,一下又把这俩人惊得冷汗直冒,因此也横生了许多不满。
王鹏到东江工作已近半年,一直没能安排出时间下基层走走,对东江的了解一直只停留在东江市的新城与旧城,下面各县的情况也只是通过递交上来的报告上那些虚幻的数字,以及余晓丰、姜朝平等人的汇报来了解,他本人一直都缺少直观认识,所以,在他的计划里,这一课是迟早要补上的。
但什么时候补,以怎样的方式补,他心里一直在盘算。
以一般人的眼光看来,陈江飞带领的工作组马上要到东江,他这个时候应该留在市里,以便随时了解工作组的调查动向,在万一发生情况的时候可以及时应对。
在他眼里,却认为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他下去走一走的大好时机,远离漩涡中心,他相信更能透彻、清晰地看到别人所不能见。
而东江远景产业规划的启动实施,对于潘广年来说是个政绩工程,但对王鹏来说却不仅仅是一项政绩,他需要拿出实实在在的工作来支撑这个规划,摸清下面的情况就成了当务之急的事情。
同时,陈江飞带工作组来东江,并不只是在东江市本级产生了许多的流言,下面各县也是众说纷纭,王鹏这个时候下来,正好可以看看下面的干部都是怎样一种心态。
正是这三个方面的因素,成了王鹏这次调研的直接或间接动因。
第一站云江县各方面的情况都比较稳定,尽管王鹏是在半道上临时决定第一站就前往云江,但当地政府不但应对可圈可点,四个考察点看下来的情况也令王鹏比较满意,与当地党政一把手白亚男、赵亮的交谈也相对顺畅。
到正阳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王鹏让同行的石佑生安排大家简单吃了点,他就与余晓丰偷偷溜出了宾馆。
正阳县是东江市经济最落后的一个县,民风素来慵懒,以小富即安为目标,一直是市里最头疼的一个地方。
王鹏与余晓丰信步而走,晚上八点的光景,县城街道上却是寂静得连树叶跌落的声音几乎能闻,主街光华街两侧的商店也只有零星的几家亮着耀眼的白炽灯,透过临街的橱窗和玻璃门,能清晰地看到顾客寥落。
但当王鹏与余晓丰转入一条狭窄的弄堂,穿到与光华街平行的万福路后,他们的眼前立刻呈现了一副活色生香的闹市景象,这里竟聚焦了近百个摊位的夜排档,人们在简易棚下围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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