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枫来往于东江和宁城的这段时间,他们之间再没有发生肉*体关系,他一直觉得,他俩之间又恢复了以前那种纯粹的关系,他可以将她视为红颜知己,可以在她这里袒露心事,而事实却残忍地不给他一点思想的余地。
他握着茶杯的指关节慢慢地泛起红色,接着又渐渐地呈现出青色,指段上却是一种惨白。
他忽然发现,他必须要重新认识他和宁枫的这种关系,厘清他们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虽然这让他觉得很心痛,但却非常有必要。
在一阵尴尬的沉默后,王鹏理了理自己的思绪,淡淡地说:“我不是冯天鸣,东江也不是宁城,不该发生的事,不会在这里发生。”
尽管他不接受宁枫的论调,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在明白与她的关系之后,他不能再像以前似的对她直话直说。
在他说“不该发生的事,不会在这里发生”的时候,他心里更想说的是,他不排斥在必要的时候用阳谋,但他绝对不会无中生有制造阴谋。
回招待所的时候,王鹏是一路走回去的,他发现,宁枫的话虽然刺激了他的神经,但却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既如此,陈江飞来东江不管是何种目的,都不会影响到他,他只要做他该做的事,无愧于心便好。
第二天一早,豁然开朗的王鹏迈着笃定而稳健的步子,从自己的房间出来,一路不紧不慢地走向市委大院,在走了办公楼外的台阶时,遇到刚刚连夜从天水返回,下了车步履匆匆的潘广年,俩人互视了一眼,王鹏从潘广年眼睛里看到的,是自己淡定从容的微笑,他相信无欲则刚。
余晓丰一大早就给王鹏泡好了茶,王鹏走进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让余晓丰抽空多去福利院看看那个叫傅青的自闭症男孩。
与以往每一天一样,王鹏在听完汇报、签完文件的时候,依然会对来人关照,“你再请示一下广年书记,听听他的意见。”
莫扶桑在快吃午饭的时候打来电话,小心谨慎地问他:“听说,省里派陈江飞带工作组去东江,你听说了吗?”
“我知道。”王鹏答她的同时,又安抚她,“放心吧,这是正常的监督工作,不会有任何问题,你照顾好自己,别为我操心!”
“小鹏,”莫扶桑的语气依旧充满担忧,“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呐!”
“不要胡思乱想,我真的会很好!”王鹏说,他是确实不想莫扶桑为他担心。
莫扶桑并没有因为他自信的安抚而减轻忧虑,但她又深知王鹏为人,不再追问,只是心中的忧虑始终困扰着她,在搁下电话半小时后,她再度来电问王鹏:“要不,我去趟天水,看望一下徐大姐?”
第446章 态度
莫扶桑所说的徐大姐,是侯向东的妻子徐涛。
徐涛曾经是宁城组织部的干部,与莫扶桑的母亲雷琳私交不错,莫扶桑想能过徐涛具体了解一下,陈江飞这次到东江,省里有没有具体的指示。
莫扶桑虽然没有把这样的想法说出来,但王鹏还是能猜到妻子心里想什么,就说:“不必啦,我行端坐正的,就算省里真有什么指示,我也不怕查,你只管放心就是!”
话说到这样,莫扶桑知道自己就算再怎么讲也是多余的了,因而只絮絮叮咛王鹏自己多加小心后,终于挂了电话。
余晓丰正好拿写好的报告来让王鹏过目,随口说:“领导,福利院叫傅青的孩子被家人接走啦。”
低头刚要看报告的王鹏猛然抬起头:“你确定是我要你看的那个傅青?”
余晓丰郑重地点头,“千真万确,自闭症男孩,今年十一岁。”
王鹏心头划过一道阴影,立刻放下报告抓起电话打给刘锡北,“老刘,傅国华的儿子在福利院被家人接走,你知道吗?”
“傅国华的儿子?”刘锡北反问一声后,王鹏听到他在电话里问其他人,“傅国华儿子的情况你知道吗?”
王鹏听不清电话那头的回答,一两分钟后,刘锡北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王市长,是我们失职,一直没有掌握傅国华家里的状况,世杰现在已经派人去福利院了。”
王鹏极度懊恼,在丰凯取得傅国华的家庭状况后,没有及时把这个情况告诉刘锡北他们,但他也是完全没想到,公安局竟然没能掌握傅国华的家庭状况,这未免有点奇怪。
他不想在电话里批评刘锡北他们,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对刘锡北道:“一有消息就告诉我,我很担心这个孩子!”
放下电话,王鹏就打了丰凯的电话,让他立刻与朱世杰取得联系,把有关傅国华的背景全部提供给朱世杰。
一小时后,朱世杰打来电话,确认傅青是失踪了,王鹏一拳砸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更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整整一天,王鹏因为傅青的失踪一直处于深深的自责之中,直到晚上八时许,刘锡北来他办公室汇报,刑侦队已经锁定的目标,正在收网过程中,请王鹏安心等待消息。
晚十点刚刚敲过,王鹏办公桌上的电话急促地响起,刘锡北想帮他接,被他一把抢过去,“喂?我是王鹏!”
“王市长,绑架傅青的嫌犯抓住了!”电话那头是朱世杰气喘吁吁的声音,听在王鹏的耳朵里,此刻却犹如天籁一般。
他急急地问:“孩子怎么样?”
“受了点惊吓,身体器官没什么异样。”朱世杰说。
王鹏暗暗吐了一口气,又道:“马上派人把孩子送到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另外再找一名心理专家,为孩子做心理治疗!”
“好!”
王鹏放下电话看着刘锡北道:“你们有得忙啦!”
刘锡北已站起身来,拿起自己的手包,对王鹏说:“我回局里了,得趁热打铁连夜审讯,免得夜长梦多!”
王鹏点点头,“关键还是傅国华!”
“明白。”
刘锡北匆匆离开后,余晓丰推门进来,“领导,张秘书来过电话,说潘书记在他的办公室等你,请你忙完之后去一趟。”
潘广年这么晚还在办公室,让王鹏有点意外,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正常,潘广年这些天的内心一定是不平静的。
王鹏穿过长长的走廊,一直走到东头那间书记办公室门口,站定后举臂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潘广年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潘书记,你找我?”王鹏走到潘广年对面坐下来问。
“刘锡北走了?”潘广年问。
王鹏点头道:“绑架傅国华儿子的人抓住了,他回去主持突击审讯去了。”
“怎么突然冒出个绑架案来了?”潘广年问了一声,接着又道,“这个刘锡北越来越迷糊了,案子查了那么久,居然连犯人家里的情况都不了解,还发生绑架案,差点错失了大好机会,实在是失职啊!”
王鹏没有顺着潘广年的话题说,“这个案件侦破我是不懂,不敢置评呐。”
潘广年心情复杂地看了看王鹏,他不知道自己接下去的计划是不是真能在王鹏身上顺利实施?
潘广年对眼前的这个年轻搭档毫无把握。
空气在办公室里似乎凝结了一般,没有一点流动的迹象,俩人像是各有心事,又像是都在等对方开口。
在一阵长时间的沉默过后,潘广年还是耐不住了,“有个事情要和你通下气。我下午接到省委办公厅的电话,省里已经决定派一个工作组下来,专门调查东江家具公司的改制问题,三天后就会到东江。省纪委侯书记也给我打了电话,让我转告你和国权、昌海同志,要我们做好配合工作。”
潘广年认为,王鹏也应该早就收到了消息,他猜不到王鹏内心真实的想法,但他非常希望能从王鹏脸上看到一些讯息,一些能反映王鹏内心想法的讯息。
然而,王鹏听到这个消息的表情是惊讶的,虽然那抹惊讶一晃而过,但潘广年看到了,这使他对自己的判断立刻产生了怀疑,难道王鹏没有听说这个事情?
他觉得这有点不可思议。
但如果王鹏事先知道,那么他会有这样的表情,该是多深的城府?
潘广年不敢往下想。
“我知道你还没有回去休息,就想先跟你通通气,明天再跟其他班子成员一一打招呼。”潘广年的手指不停地翻动着自己面前的笔记本,眼光始终在王鹏脸上打转,“不过,凌云同志下午应该也收到通知了。”
王鹏一直没有出声,他知道潘广年在观察他的反应,他不会让他看出自己真实的想法,他也不会允许自己第二次对潘广年心软。
如果说,潘广年在为陈江飞的到来感到焦虑,王鹏倒更想看看潘广年会做些怎样的应对,来化解仕途生涯中的这场政治危机。
王鹏的沉默让潘广年的心情越发地沉重,他希望看到自己的对手紧张,那样他才能定下心来,找到对方的弱点,偏偏王鹏安静得像这件事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一般,除了最初一闪而过的惊讶。
潘广年不由得从自己的皮转椅上站了起来,并且离开办公桌,走到王鹏的身后,看着王鹏的背影,他有点害怕王鹏的目光,更害怕自己不小心会从眼睛里泄露某些秘密。
“还有个事要和你事先通气,这次带队前来的工作组组长,是省纪委监察厅副厅长陈江飞。”潘广年在王鹏身后说。
王鹏背脊直挺挺地坐在那里,潘广年只看见他点了点头,心里猜测着他脸上的表情。
“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王鹏没有转过身,依旧背对着潘广年淡淡地说:“省委做这样的决定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自然是无条件服从与配合。”
潘广年的两道眉毛一下拧到一起,他重新走回桌子后面,站在那里直视着王鹏道:“难道你不认为省委这是冲着我们俩来的吗?陈江飞与我俩的矛盾,省里又不是不知道,省委这么做,明显是不信任你我啊!”
潘广年觉得自己需要在这个时候给王鹏树立一种攻守同盟的感觉,最不济也要把王鹏心里对省委这个决定的不满激发出来。
“更何况,东江家具改制一事已经尘埃落定,我们也专门向省里做过专题汇报,整个改制过程公开、透明,既没有贪污收贿,也没有不报瞒报!我就不明白了,省委为什么还要派个工作组下来,还让陈江飞这样的人下来调查,这不仅仅是不信任你我,也可以说是不相信我们整个班子啊!你说,我这个班长还能当得下去吗?”潘广年不愧是做了几年政工工作的,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污染情绪,也算拿捏得相当到位。
王鹏冷眼看着潘广年情绪激昂地抒发着自己的态度,在潘广年停下来喝水的空档,淡然地说:“你是书记,理该为我们做思想工作才是,怎么自己先就发起牢骚来了呢?”
潘文年手里的茶杯举在嘴边,水一口也没有喝进去,倒说得唇干舌燥的,王鹏似乎一点都不为所动。
只听王鹏继续说:“我们常说,绝对的权力是产生**的温床。虽然我作为你的副手,相信你的一切工作出发点都是好的,但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你在主持东江大局时的大公无私,怕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省委要这么做也算事出有因。我倒是觉得,塞翁失马未必是祸啊,省委又何尝不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我们澄清那些不切实际的谣言,给群众一个真相,加快推进许延松一案的审理?”
王鹏抬头看着潘广年,“潘书记,我们行得正,又何必怕来的人是谁?在对待调查组的问题上,我们只要摆正位置就好,该做什么做什么,东江的未来才是我们工作的根本啊!”
潘广年定定地看着王鹏,有一刹那,他甚至觉得事件事只是针对他潘广年的,而不是他为了自救给王鹏下的药。
王鹏接着说:“明天我让柳梅通知接待办安排一下接待工作吧。”
“为什么要搞专门的接待?”潘广年立刻嚷起来,他内心里希望工作组下来,但同时又真实地抵触着陈江飞的到来,如此激烈地反驳王鹏这个提议,一半是出于真心不愿意,一半却是他突然觉得这是个在王鹏面前做样子的绝好机会。
潘广年的声调变得高亢,“作为书记我是不该发牢骚,但是我也不会卑躬屈膝去讨好陈江飞!特意搞接待,这算什么?拉拢他还是向他服软?是让大家觉得我们心里有鬼去讨好他?你做得出来,我做不出!”
第447章 布局
王鹏重新沉默下来,似乎是接受了潘广年的说法,又像是在咀嚼潘广年话里的内涵。
潘广年很满意王鹏此刻的表现,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以他近二十年的工作经验,他觉得像王鹏这种把工作成绩和群众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年轻人,最好的交心方式就是动之以情,因而他接下去的话更是用了十足的感情。
“王鹏呐,也许你觉得我这些态度是装出来的,可是我们俩不同于其他干部的关系,我们是一起从宁城出来的,又是一起经历了长风制药污染事件的,我对于工作的态度、对群众利益的重视度,别人不知道,你却应该最清楚不过!”潘广年顿了一会儿,“是,自从和你搭班开始,我对政府工作的确干预颇多,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仕途要走,目前这个阶段是你仕途生涯的一个坎,在经历了薛平、许延松的事后,你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只要你行差踏错一步,你的整个仕途就毁了!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省委有不少的人对你、对我都产生了成见,陈江飞此行,对你我的未来将会产生不小的影响啊!”
王鹏一直认为,潘广年是一名学者型的官员,直到今天,他才发现,潘广年的身上,早就染上了一般官僚的习气,而且通过他的言行,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站起来,朝着潘广年诚恳地说:“潘书记,作为党的干部,无论省委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无条件地服从。也许,你也会认为我这是装出来的态度,但我可以以自己的党性保证,这是我最真实的态度!我相信,只要陈江飞同志挑不出我们工作中的失误,省委就一定会继续给予我们更多的信任。”
王鹏的滴水不漏立刻令潘广年感到了沮丧。
俩人隔着办公桌对视着,所不同的是,王鹏一脸的坦然,潘广年则是满脸的疑惑。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后,这一次王鹏率先打破了沉默,“无论怎么样,工作组是省委派下来的,代表的是省委,该有的接待工作还是应该做,这件事就由我来安排吧。”
王鹏没有再等潘广年表态,而是直接说:“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离开潘广年办公室走到楼下,余晓丰站在台阶下一直在等他,车子就停在台阶边上,余晓丰为他打开了车门,王鹏却停在台阶的最高处,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我希望你能来一趟东江。”王鹏说得很简短。
“出事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吃惊,显然对王鹏在这个时间用这样一种口气说话,体会到一种从未出现过的紧张感。
“来了再说吧。”王鹏不想在电话里讨论,有些事肯定当面说更好。
搁了电话走下台阶一上车,余晓丰就发动了车子。
王鹏靠在后座上,立刻闭上了眼睛。
他维持了一天的平静心境,还是被潘广年刚刚的一番话影响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