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哭穷
把王鹏送到年柏杨的办公室,泡了茶,翁丽华就退了出去。
年柏杨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沙发,“坐。”
王鹏依言入座,一如既往地沾了半个屁股,等着年柏杨发话。
“你们那个立体农业搞得怎么样了?”年柏杨脸虽板着,却扔了一支烟给王鹏。
王鹏接住烟拿在手里,认真地回答年柏杨:“具体的技术论证已经完成,试验范围也已经确定下来,就是农户对新事物有顾虑,不敢往里面投钱。镇里虽然出台了奖励政策,但是这个钱却实在是捉襟见肘,有点难以为继。”
年柏杨吸了口烟道:“你小子一下去什么都没做就开始哭穷!你不是找人搞了个农业投资发展公司吗,难道这个前期投入的钱还不够你把试点搞起来的?”
王鹏发现年柏杨虽然在办公室坐着,信息还是够灵通的,他在下面和田本光、邢胜利搞的这个农业投资发展公司,才仅仅签了个协议,竟然已经传到年柏杨耳朵里,看来自己身边有年柏杨的耳报神呢。
“县长,我是下去才知道,十个缸九个盖呐。现在的生意人,一边变着法想和政府做生意,一边看见苗头不对就想撤资,加上我们本身的问题,这么多年下来,有些账都捆在一起了。这个农业投资发展公司是合伙不错,实际上却是我们镇里欠了人家的钱还不上,只好以新项目的股份抵债务,所以这个真正的启动资金还是一分没有啊。”王鹏向年柏杨解释。
“照这么说,你这个立体农业是搞不下去的喽?”年柏杨眯着眼问。
“那倒也不尽然。”王鹏说,“有了这个公司,我总能争取些贷款吧,钱是少了点,但只要把这个试点搞起来了,农户们看到有效益,接下去他们自己就会投入,后面的事就会好做许多。”
年柏杨指了指茶几上的报告说:“那你们还把报告打上来要钱?你在县里待过,又不是不知道县里的财政也紧张得很啊?”
王鹏脸露为难地说:“原本我们也没打算向县里张这个口,实在是因为原来向财政上申请的农业扶持资金黄了,才想着县里能不能另外帮我们一把,拨点钱下来,好歹提升一下农户的积极性。”
“农业扶持资金为什么批不下来?”年柏杨不动声色地问。
“说是不符合申请标准。”王鹏说,“关于这点,我们已经针对相关文件在进行自检,今年不行就明年吧。反正信用社的贷款已经下来了,明年要是能申请到这个贴息资金,也可以让我们在这个钱上面喘口气。”
王鹏始终没有为这个钱说财政局任何不是,在他看来,即便张佑炳要整自己,也不会把见不得人的个人恩怨放到台面上来说,那么他如果在年柏杨面前用这种没有证据的事情来告张佑炳的状,反倒会让年柏杨看轻自己。
何况,年柏杨既然在自己之前把张佑炳也找了来,就证明年柏杨对他们之间的恩怨就算不是百分之百的清楚,也应该是掌握得八,九不离十,他就更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了。
年柏杨听了王鹏的回答沉吟了一会儿说:“县里现在也很困难,到处都要用钱,我还指望着你们下面能多多引进资金、多多创收呢!所以你这个事,我真的是爱莫能助,还得靠你自己多动动脑筋来解决。至于你说明年再申请农业扶持资金贴息这件事,我倒是可以帮你盯着财政上面,让他们一定帮你们把这事给落实了,你看怎么样?”
王鹏本就没打算县里真会给自己这个钱,所以年柏杨这样一说,他也只是略显失望地点头了。
但是,年柏杨接下来却说:“不过,你们要是能把今年的税收任务给完成了,在应该给你们的奖励之外,我无论如何也要为你们把这个农业扶持资金给争取下来!”
这下王鹏可真的是苦笑了,“县长,我们班子成员真的是谁都没有指望这个奖励,别说奖励了,就现在的这个指标,能保住饭碗都难呐!”
“不难要你们三个人一起去曲柳干吗?”年柏杨提高了声音说,“你们不要以为只有你们知道曲柳的情况,在这个税收任务下达前,财政局是向县里汇报过的,这是一个全县统筹考虑的事情,并不是特别针对哪一个部门、哪一个乡镇。”
王鹏有点郁闷了,这么搞的创收目标,就算真能完成,那明年怎么办?后年怎么办?他不怕自己苦点累点,多花点心思,问题是他不可能要求人人和自己一样,一旦任务压下去,就怕最后变了相,那么苦的就是老百姓。
“县长,如果这个目标不适当下降,我真的没法干,你还不如提前就把我撤了!”王鹏犯驴了。
“你!”年柏杨一下站了起来,指着王鹏,“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王鹏?就这么个指标,把你难成这样?”
“县长,定指标下任务,也得听听我们基层的声音吧?你说县里没钱,我们上农业项目得自己想办法,行,我认了!可是这个任务指标是要从老百姓口袋里去掏出来的,曲柳现在各块产业都处于起步阶段,经济指标都还没上来,我向谁去收这些个钱?”王鹏越说越激动。
也是因为王鹏曾做过年柏杨的秘书,对年柏杨的脾性有所了解,他说话也就少些顾忌,而且在他看来,基层干部自掏腰包垫付完不成的任务指标这种事,年柏杨这样的空降干部是未必知道的。
果然,年柏杨不悦地说:“如果真如你所说的这么糟糕,我们每年的财政任务又是怎么完成的?”
王鹏叹口气说:“县长,作为一名党员干部,我们每一位干部都必须服从组织纪律,一旦任务下达就只能坚决去完成,这中间有多少人是拿了自己的工资在垫付的,我没有做过完全统计,没有资格在您面前说。我只是希望,县里能考虑我们下面的实际情况,合理调整这个指标。我可以向您保证,只要曲柳经济能完全进入轨道,可以多缴一分钱,我们曲柳就决不会少缴一文!”
年柏杨久久地凝视着王鹏,看着这张年轻刚毅的脸庞上,布满的无奈、挣扎与坚持,知道王鹏讲了自己平时很难从其他人嘴里听到的实情,他与王鹏一样为钱忧虑的同时,也暗暗庆幸自己把王鹏放到乡镇去的决定,这至少让他不会坐在办公室里慢慢变得失聪。
“这样吧,你先回去,这个事情我和展风书记通个气,商量以后再做最后的决定。”年柏杨说,“但是,在县里决定下达以后,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希望你始终一贯地做好自己的工作,少给我做撂挑子的事情!”
王鹏见事情多少有了点转机,也就嘿嘿笑着应了。
本以为谈话就此结束,哪知年柏杨并没有立刻让他走,而是突然问他:“江秀希望我做做你的工作,你自己怎么看啊?”
年柏杨这话问得有意思,王鹏没作犹豫便答道:“这事回不了头啦,您既然刚刚不接受我撂挑子,少不得以后我这个私事会给您添些麻烦。”
年柏杨愣了一下笑骂:“臭小子,你是有恃无恐啊!”他挥了挥手说,“回去吧,好好工作,你要是把曲柳弄砸了,我饶不了你!”
王鹏告辞走到门口,年柏杨突然说:“来都来了,也去董书记那儿汇报汇报思想,他挺关心你的近况。”
王鹏应了出来,路过翁丽华的办公室,看见门开得直直的,就过去站门口与她打了个招呼,翁丽华一副失落的样子,问他:“不吃了晚饭再走吗?”
“不了,我去董书记那儿转转,晚上镇里还要开会。”王鹏说完朝她挥了挥手。
董展风不似年柏杨那般严肃,见了王鹏很高兴地问长问短,让他有什么困难只管开口。
王鹏一下明白了年柏杨让他来见董展风的原因,立刻笑着说其他问题没有,就是缺钱,都快要憋死了。
董展风也不含糊,说他知道曲柳最近打了两个报告,开口闭口都是钱,看来三个大男人是真让钱给难住了。
王鹏嘿嘿地笑,也不多说。
董展风又询问了年前镇小那两位受伤的老师的情况,王鹏也作了详细的汇报,并简略汇报了一下上午发生的事故,作了自我检讨。
虽然王鹏讲到了镇小的事故,又承认是自己的管理责任,但董展风对王鹏的表现似乎很满意,临走让他放心回去工作,那两个报告的事,等他和年柏杨讨论后,一定会给曲柳一个合理的答复。
王鹏告别董展风,马不停蹄地赶回曲柳,余晓丰刚刚把车子驶进镇政府大院,王鹏身上的呼机就“滴滴滴……”地叫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外地电话号码。
到办公室坐定后,王鹏回拨了那个呼叫号码,接电话的人正是人在彭城的姜朝平。
“你调查的情况怎么样?”王鹏一听姜朝平的声音就急急地问,齐正虎他们的耐心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
第267章 彭城的好消息
“初步摸了个底,齐正虎等人的身份没什么问题,经济实力也不弱,在当地还算是比较有口碑的商人。不过……”姜朝平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不过什么?别卖关子!”王鹏立刻说。
“我们发现这儿的毛衣不是一般的好卖啊!”姜朝平笑道。
“哦,快说说,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王鹏的身体在椅子上挪了挪,下意识地挺起了背。
“去的时候,毛芳萍随意拿了几件毛衣过来,想试试市场反映。谁知道,我们才到这里的商场拿出样品问人家,就被几个顾客抢着买去了,商场的经理都出来了,问我们有没有兴趣到他们那里设柜,昨晚还带我们认识了几个专门做服装生意的老板。”姜朝平说的每一个字都透露着得意。
王鹏拿着电话站了起来,在自己的桌子边上来回打着转,电话线被他拖得老长,“你这个消息来得太及时了!齐正虎今天中午还打电话说,要是再不满足他们的条件,他们就打道回府了,有了你这个消息,我就有底气了。”
王鹏想了想,又对姜朝平说:“朝平,你们先不要急着回来,跟那边的商场和服装老板再好好谈谈,顺便了解一下那边的市场需要什么样的东西,看看他们会给出什么样的价格来。另外,我马上让葛志浩带一些样品和照片北上跟你们汇合,你们再走一下彭城周边的几个城市,一并儿给我把底都摸了!”
“呵,你这是想搞大来啊?!”姜朝平笑道。
“没办法,我算是尝到缺钱的味道了,咱们得自己出去把市场打开了,不能坐等着齐正虎他们来找我们,这样才能把该挣的钱都挣到手。”王鹏挥着手大声说。
“那行,你赶快安排葛志浩过来,手里没有东西的话,我们待在这儿一天的花费就是损失。”姜朝平说。
“好。”
王鹏挂了电话,立刻又拨打了梅伟良的电话,让他马上和葛志浩一起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将姜朝平电话传递过来的信息与梅、葛二人一说,他们也是兴奋莫名,葛志浩立刻就动身去厂里取样品、拍照,王鹏让葛志浩同时去毛衫市场给每一家商户也都拍点照片一并儿带上,他不但要让镇集体的企业把生意做出去,也要把那些私营商户推销出去,这样才能真正达到把毛衫市场做大的目的。
“那齐正虎等人怎么办?”梅伟良等王鹏安排完后问。
王鹏呵呵一笑道:“你可以适当透露一点朝平了解到的信息,我相信,一听到又人跟他抢市场,齐正虎一定会坐不住的,接下去的主动权就全在我们手里了。”
梅伟良离开后,王鹏兴奋地将自己的办公椅重重地转了一下,看着椅子滴溜溜地转着圈子,他感到心情大好,不由自主哼起了“甜蜜的工作,甜蜜的工作,无限好罗喂……”这首老歌。
正当王鹏沉浸在姜朝平给他带来的好消息时,耳中却隐约传来吵吵闹闹的哭诉声,那声音时高时低,不时从走廊里飘进王鹏的办公室。
王鹏停下自得其乐的哼唱,正想竖起耳朵听一下,竟发现这声音忆经比刚才近了好多,随即自己的门就被一下撞开了,一名六十多岁的老妇人哭着闯了进来,后面跟着尴尬的牛蓓蓓。
老妇人看见王鹏明显愣了愣,上下打量一番后,又哭泣着对牛蓓蓓说:“小娘啊,你不兴这样作弄我这老太婆哦,我要见王镇长,勿是要见这毛头小伙子!”
“刘阿婆,这就是王镇长啊!”牛蓓蓓急道。
“真的?”刘阿婆抽泣着又看了看王鹏。
王鹏连忙走到她跟前,握住她干瘦皱巴的手说:“刘阿婆,我就是镇长王鹏,快到沙发上坐,有事慢慢说。”
“喔哟,你真是王镇长啊?”刘阿婆还是有点不相信地看着王鹏,一只手还抬起来摸了摸王鹏的下巴,“老人家讲的,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国家怎么找了这么年轻的人当镇长啊,是不是找不到人当干部了啊?”
王鹏大为尴尬,甚至有点后悔自己不该把胡子刮得这么干净,好歹留几根装装样子也好。
“刘阿婆,我们镇长很厉害的,不然组织上也不会派他来当镇长啊!”牛蓓蓓倒是不忘帮王鹏抬高身份。
王鹏瞪了牛蓓蓓一眼,把刘阿婆扶到沙发边坐下,又亲自去倒了一杯热水过来送到刘阿婆手里,这才低声问:“刘阿婆,你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吧?喝口热水,慢慢告诉我。”
刘阿婆一听这话,眼泪立刻又叭答叭答地流了下来,王鹏赶紧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手绢帮她擦眼泪,一边劝慰着:“刘阿婆,有话你尽管说,我一定认真地听着。”
刘阿婆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刘阿婆,本名刘来宝,世居曲柳大街,早年丧夫,一个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带大,嫁了女儿又给儿子娶了媳妇,还带大了两个孙子,眼瞅着年纪一天天大了,问题也来了。
原来三个儿子讲好,刘阿婆每家住一个月。
这两年,先是大儿子说孩子大了家里房子太小,没地方给刘阿婆住;再是二儿子嫌刘阿婆笨手笨脚老是打坏东西不想让他去住;现在连三儿子也说刘阿婆帮老大老二带了孩子没帮他带,她应该住老大老二家;没有地方去的刘阿婆想着去女儿家落家,女儿却说嫁出女儿泼出水,请老娘还是去儿子家,省得害她闹家庭矛盾。
刘阿婆越说越伤心,一把鼻涕一把泪,把一旁的牛蓓蓓也引得掉眼泪。
“王镇长啊,我没地方去了,只好来找政府,小畜生们勿管我,政府总要管我死活吧?”刘阿婆抬着一张老泪纵横的脸,看着王鹏,一脸期待地问。
王鹏点点头,拉着刘阿婆的手说:“刘阿婆,你放心,你的事啊,我管定了!”
“真的?年轻人可不能骗人啊!”刘阿婆声音都有点打颤了。
王鹏肯定地点点头,然后又转过头对牛蓓蓓说:“小牛,先辛苦你一下,带刘阿婆去梳洗一下,吃点热乎的东西,然后让晓丰开车把阿婆先送我家去住一阵。”
“王镇,这怎么行啊!”牛蓓蓓虽然也同情刘阿婆,但觉得这样做也太便宜刘阿婆的子女了,“我看还是把刘阿婆的子女找来吧。”
王鹏问她:“你有把握把他们找来当场把问题解决掉吗?”
牛蓓蓓语塞了,这个事情她和街道里的人早就知道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直没有一个好的解决办法,他们甚至还想过把老人送到养老院去,无奈一是老人不愿意去,二是刘阿婆的子女根本不愿意出养老院的钱。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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