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过年的时候赶她啊。”
“家?”秦阿花猛地转过脸对着王鹏,声色俱厉地问,“我们这个家还算家吗?我没了老公,少了个儿子、丢了个女儿,早就家不成家了!”
她说完一把扯掉自己身上的围裙信地上一扔,就“蹬蹬蹬”地冲进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孙梅梅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看一眼跪在那里含着一眶眼泪却强忍着不哭出来的王慧,叹着气走到秦阿花的房门口,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王鹏拉了拉王慧的胳膊,轻声说:“起来吧,阿妈都已经进房了,你也别跪着了。”
王慧轻轻挣脱了王鹏的手,兀自跪在那里不愿意起来,泪水倔强地停留在她的眼眶里。
王鹏继续劝她:“什么事都得慢慢来,你不能指望靠这么一跪,就把阿妈心里的怨和苦都一笔勾销了。阿妈要是不心疼你,真的就直接把你赶出去了!”
王慧低着头轻声说:“二哥,我知道,所以我更该跪,替我自己跪,也替大毛跪!”
王鹏愣住了,这个傻丫头,真的是太痴了!
既然劝不动她,王鹏只好作罢往秦阿花的房间里去,也得安慰安慰老娘才行,不管有没有用,有人说话,她心里的郁结才能散开来。
推门进去,王鹏就看见秦阿花拉着孙梅梅的手在抹眼泪。
王鹏如果事先知道孙梅梅今天在家,他不会直接就把王慧带回来,毕竟孙梅梅也是受伤很重的,原谅王慧,无异就有点对不起孙梅梅的意味在里面,确实挺两难的。
看到王鹏站在门口不进来,孙梅梅倒先转过头叫他:“二毛,你过来劝劝阿妈,我去看看小妹。”
王鹏闻言,对孙梅梅愈发地佩服了,王大毛真是没眼光,这样大气的女人,得修几辈子才能讨得进门啊,偏偏他就把她给扔了,真是冤孽。
“阿嫂,谢谢你!”王鹏由衷地说。
孙梅梅放开秦阿花站起来,走到王鹏跟前说:“二毛,以后别再叫我阿嫂了,我也不想带着这个身份过一辈子,更不希望你们王家人一辈子都好像欠了我似的。我读书不多,但做人的道理我懂,感情这种事情既不能勉强也不能压制,我们还是都把这件事情扔一边去吧。你和三毛、小妹要是真看重我们这些年的情义,以后就叫我一声阿姐,反正阿妈已经认了我这个女儿。”
王鹏鼻子一下子酸了起来,眼眶也一阵阵地泛热,他赶紧转过脸微微仰仰头,生怕孙梅梅看到自己已经掩饰不住的复杂情绪。
孙梅梅开门走了出去,王鹏走到秦阿花身边坐下来,拉着她的手说:“阿妈,我和你一样难过!可是,连阿嫂都说了,感情不能勉强和压制,你就原谅他们吧,我想阿爸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我们一家人分开。”
秦阿花用手掌抹了抹自己的眼泪,轻叹着说:“我呀,从去年春节就猜到了,那些东西啊,一定是这个丫头放在门口的,也只有她最清楚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可她偏偏就做了件我最不喜欢的事!”
“阿妈……”王鹏犹豫着开口,“其实,如果不是当初你坚持把阿嫂讨进门来,小妹如果真跟了大毛也不是不可以的。”
秦阿花听得这话,一下甩开了王鹏的手,抬起指头戳着王鹏的额头说:“你们呐!梅梅大度那是她品性好,这不代表事情就过去了!”她放下自己的手,长叹着说:“我自己生的儿子是个什么德性,我心里最清楚。小妹不是我亲生的,可她才出生就被我抱了回来,跟自己生的没什么两样,而且阿妈和你阿爸也不愿意亏了这女娃,她才多大点岁数啊,能有我了解自己的儿子吗?”
王鹏听得心惊,他是真没想到,老娘虽然是个农村妇人,但识人的能力真的是一流。原来,她虽没有一直跟在王大毛身边,但却对他的为人清清楚楚。王鹏原来只当老娘反对大哥和小妹仅仅是出于人伦上的考虑,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方面的原因。
秦阿花在王鹏惊讶的时候继续在说:“女人这一辈子,最怕的是嫁错人,梅梅已经嫁错了,小妹还要一头栽进去,你说我这个当妈的,怎么能想起来不心痛?偏偏那人又是自己的儿子,打不得也骂不得,你叫阿妈怎么做啊?!”
“阿妈,你的苦心,他们以后会懂的!”王鹏搂住老娘的肩头,“你给他们个机会,让他们自己去悟吧。”
秦阿花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儿子的腿上,心情沉重的说:“小妹刚抱来的时候,包裹里有张小纸条,我和你阿爸都不识字,也不知道写了什么,又怕拿出去叫人识了,以后传出去,她家里要来把他认回去,那纸条就一直被我压在箱子底下。”她说着就往床对面的一个桐木箱子走去,“你现在帮我看看,到底写了什么!我不想让小妹这么早就把自己的终身定下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怕当初她父母是不得以丢下她的,万一再是一个什么有文化的人家,我们岂不是对不住小妹,白白耽误了她?”
王家兄妹都知道小妹是抱来的,但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一个小细节,王鹏接过秦阿花递过来的纸条,只见已经泛黄的纸张上写着:“好心人,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不得不留下我可怜的女儿!如果我还能有幸活着,并且得到老天眷顾与女儿重逢,一定结草衔环感谢您的大恩大德!女儿小名丫丫,学名李+”
这是一张没有写完的字条,字体娟秀,而没能写完整的,恰恰是王慧的原名,李姓的后面,跟着一个“十”,但根据所写的部位来判断,应该是个以“十”为部首的上下结构的字,这样的字,在汉字里面实在太多了,王鹏没办法推断。
秦阿花听王鹏读了字条的内容,叹口气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人家的孩子到底是养不住的。”
王鹏理解老娘心里复杂的心思,只好安慰她:“写这条的人未必还活着吧!阿妈,你既然这么心疼小妹,就原谅她吧,她还在外面跪着呢。”
秦阿花听到这话,却又一下坚硬起来,“让她跪吧,不把她跪醒了,以后万一真见到她亲生父母,就该我给人家跪了!”
“阿妈……”
王鹏还想劝,秦阿花直接打断了他,“不是阿妈心硬,阿妈得逼着她回来把书给念完了,她才19啊,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大毛,以后万一……”她连忙朝着地上“呸,呸,呸”地吐了几口干唾沫,才继续说,“不管怎样,我们现在的经济也能供她重新把书读下去,也让她和大毛那个小畜生分开一阵,要那以后他们还想在一起,我也不拦着他们!”
秦阿花话音才落,门口就传来王慧的一声哭喊:“阿妈!”
第187章 王慧成了李慧
孙梅梅出了秦阿花的房间后,直接就到王慧面前蹲下来说:“小妹,说不恨你那肯定是假的!但是,我也知道这事怨不得谁,你也别怪阿妈这么对你,她其实是心疼你的。与其在这里跪着,你还不如去跟她好好说说,她会原谅你的。”
王慧抬眼看着孙梅梅,淡淡笑了一下说:“谢谢你,阿……姐。我没想过要阿妈原谅我,本来就是我辜负了她的养育之恩!我这么做,是替大毛求阿妈原谅,他始终是阿妈的儿子。”
孙梅梅站了起来,低头看着跪在那里,倔强地看着自己的王慧,不由也心疼起来,想也不想一把将她拉起来,把她拖到秦阿花的门口,想将她们一并劝和了。
门才推开一点点,俩人正好听到秦阿花在跟王鹏说上面那番话,才引得王慧羞愧难当地哭喊了一声“阿妈”,随即便在门口泣不成声。
秦阿花见状,重新在自己床上坐下来,没有应声,也没有说话。
王鹏过去把王慧拉了进来,将她推到秦阿花跟前,“小妹,这里始终是你的家,给阿妈认个错,想想自己今后的生活,给阿妈一句准话,别再辜负阿妈一片苦心了!”
说完,王鹏便和孙梅梅一起走出了房间。
秦阿花和王慧在房间里究竟谈了些什么,王鹏不得而知,但他知道一点,不能再让孙梅梅一个人在外面漂泊。
“阿姐,过了春节不要再出去打工了,我在这里帮你找份工作,好不好?”王鹏洗了手,和孙梅梅一起腌肉,将自己的想法提了出来。
孙梅梅朝他笑笑说:“我知道你不想看我一个人在外面晃荡。可是,我没读过多少书,又是个女人家,能在那样的大工厂里打工就不错了,回来哪有这样的厂子让我去啊!”
王鹏停下手里的活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正好和朋友一起找了投资商合股在曲柳搞旅游开发项目,正在愁没个自己人去做这件事,你如果肯回来,刚好可以替我。”
孙梅梅“噗哧”一声笑出来,“二毛,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我哪有这个本事啊!”
王鹏认真地说:“我说你有就一定有!阿姐,不要小看你自己,我是股东,你替了我也就成了老板之一,你只要会用人,不一定自己要多高的文化。”
孙梅梅不笑了,“你认真的?”
王鹏重重点了点头。
“你就不怕阿姐把你的钱赔了啊?”孙梅梅动容地问。
王鹏笑道:“就算你想赔,还有其他股东呢,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就让你赔了。”
“我得想想,这是大事,我不能干对不起你的事!”孙梅梅认真的说完,又低下头干着手里的活。
“阿姐,我相信你一辈子都不会干对不起别人的事!我就希望,你通过学做生意,也学会保护自己。”王鹏低声说。
孙梅梅正在撒盐的手停了停,然后又麻麻利利地继续干着,没有再说话。
王鹏与孙梅梅腌好肉,又收拾了厨房,在客厅里聊了半个多钟头,王慧才顶着两个肿得像桃子似的眼睛,搀着秦阿花从房间里出来。
“二毛,你马上去给王大毛打电话,告诉他,小妹留家里上学不走了,让他安心在部队工作,是他的也跑不了,不是他的他也抓不住!”秦阿花出来就吩咐王鹏,“另外,你白天抽个时间,陪小妹去派出所改回她自己的姓,总不成我们王家真的儿子娶女儿,会遭天谴的。”
“哎,好,我明天就找时间陪小妹去!”秦阿花和王慧达成了共识,王鹏比谁都高兴,这样一家人终于又能在一起了。
“没完呢。”秦阿花又说,“小妹这一走,拉下了两年的功课,还能找到学校收她吗?”
王鹏觉得这还真是个问题,他沉吟了一下说:“我想想办法吧,看能不能找家高复班让她进去。”
王慧当晚就在家里住了下来,又像过去似的,和孙梅梅一间屋睡。次日早上王鹏就发现,这姐俩竟又好得一人似的了,心里一边为她俩高兴,一边也纳闷,发生这么大的事,还真能说好就好了。可见,这世上所谓的爱恨情仇,完全取决于人的胸襟气度。
王慧改名为李慧,这事倒办得一点都不难,王鹏打了个电话给柴荣,他陪着小妹一块到曲柳镇派出所,没花多少时间就办了。
从此,王慧成了李慧。
王鹏想到张冬海的妻子柳燕是英语老师,当初王帅就是寄住在他家里,请柳燕帮忙补的课,便想着小妹的事还得去托柳燕帮忙。而且春节快到了,也该去拜访一下。
柳燕一听王鹏的来意,立刻就爽快地答应了,并且说:“老样子,你让小妹住我们家来。她落下那么多课,光靠复读班,估计跟不上,我根据她的程度,给她专门弄个补习计划,确保她明年能考取。”
“柳老师,那可太谢谢您了!”王鹏感激地不行,“我给点生活费吧,不然心里真过意不去,老是麻烦你们!”
柳燕听了这话,立刻柳眉倒竖,嗔道:“你要是说这个就没意思了啊,小鹏!”
王鹏不好意思地抓着自己的头皮,向张冬海求助,哪知张冬海也板起脸来,“小鹏,这是你的不是!我们把小帅当儿子看,你们兄妹的事,自然就是家务事,家务事能拿钱来论吗?”
王鹏这下真的想找个洞钻下去了,忙道:“是我不对,是我不对!你们千万别生气,不然我回去被我老娘骂死!”他看了看张冬海又道,“要不这样吧,干脆等小帅回来,利用春节的时候,让他认你们做干爹干娘,你们看怎么样?”
“哎呀,这个好!”柳燕立刻双掌一拍说,“我早有这想法,可就怕你妈不舍得让自己的儿子叫别人‘妈’。这事啊,要是你妈能同意,我们夫妻俩感激还来不及呢!”
王鹏嘿嘿笑道:“其实我妈也说过这话,她是怕你们多心,才不敢提出来。”
张冬海和柳燕对视了一下,拍了拍王鹏的肩说:“这不育也没什么丢人的,只不过,总觉得生活里少了些什么。你们阿妈肯让小帅认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呢!”
“那我以后得喊你们叔叔、阿姨了啊!”王鹏笑道。
于是,三个认真地商量起认亲的事,张冬海和柳燕坚持要亲自登门拜会秦阿花,获得她的正式认可,再摆几桌酒告知亲朋好友。王鹏见他们态度认真,也不敢拂了他们的好意,答应回去就跟老娘商量两家碰头的日子。
从张冬海家出来,王鹏依照往年春节前的拜访习惯,去了冯天鸣家。
由于事先联系过,冯天鸣没有出去应酬,在家等王鹏。
俩人除了闲话家常,很自然地聊到了冯天笑暗访梧桐暗娼的事,王鹏说到了自己一直觉得不解的是,为什么这么明显的证据放在面前,市里还是要把这事压下来?难道,彭开喜的作用真的大到足可以将功抵过?
冯天鸣看了王鹏一会儿说:“为什么你只把眼光放在梧桐,而不是整个宁城?”
王鹏掂量着冯天鸣这句话,一下觉得自己先前猜测的一些片断可以连通起来了,潘广年来梧桐并不是真的挺彭开喜,他就是要通过一扬一抑的手腕,令梧桐的政治格局笼罩上一片迷雾。这层迷雾,迷的不仅仅是梧桐县委的一帮人,也是为了遮住宁城某些人的眼睛。
那么,潘广年是要迷惑谁呢?
王鹏思来想去,除了彭开喜的后台,不会有其他人选。
这又让他想到了年柏杨的理论:先放水养鱼,后竭泽而渔。
冯天鸣看到王鹏的眼皮在沉默许久后跳了跳,他就会心地笑了。他太熟悉王鹏的这个习惯了,甚至连冯天笑都知道,王鹏每次只要想通了一件事,他双眼的眼皮就会跳一下。
“想通啦?”冯天鸣问王鹏的同时,递了根烟给他。
王鹏摆了摆手,“最近有点感冒,不能抽。”他接着冯天鸣先前的问题回道,“大致有些明白了吧。但是……”
王鹏没想好是不是该问。官场规矩,很多事情往往是看破不说破,虽然与冯天鸣关系匪浅,但王鹏自认已是大不如前,有些话未必适合问。
冯天鸣见他欲言又止,倒也没有追问,而是忽然问他:“平时看报吗?”
王鹏忙点下头说:“每天看,省市两级都看。”
冯天鸣点下头,笑呵呵地说:“我们武市长最近常见报,新闻不少。”
王鹏自从进县委办后,受老孙头的影响,从来不在人前谈论上级领导,无论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最多也只是逼不得已的情况下,说出去也是属于马后炮性质的内容进行含糊的回应。
所以,冯天鸣的这句话,在王鹏眼里绝对是意有所指,就更加不便接口了。
冯天鸣对王鹏的三缄其口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