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望着,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对方的无奈。笑了笑,两人又都转移了目光。
两人保持着这样弯腰的姿势,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你留下来照顾她吧!”这一回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打破了沉默。
对于这样的默契两人还是只能报以轻笑和摇头。
“你真的打算就这样放弃?”萧天的情绪明显很低落,还是裘岩先开口问。
“既然已经知道是自己错了就不能再把错误继续下去了。我退出或许是最好的结果,既然当初是我的自私和贪心引起这一切的,那么现在就还是让我……来结束这一切吧。”
萧天说这话时不仅弯着腰还垂着头,说到‘结束’两个字时他的眉重重地皱了一下,却很快又松开了。说出“结束”两个字对他的艰难并不比当初他决定“开始”要容易!裘岩注意到他紧紧握着的双手因为过于用力血液不流通,某些地方甚至有些发紫和发白。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这个问题我和采月迟早是要面对的,现在面对比以后面对要好,对采月的伤害也要小。”他的声音很小,仿佛突然力气被人抽空了一般。
“你就一点都不怨采月吗?如果她愿意承受这一切,你们未必就不会幸福,你未必就不会是一个优秀的好丈夫和好父亲。”
“我怎么会怨她?这么多年,我是怎么生活的没有人知道。采月选择和我在一起,即使我保护她周全让她不受任何敌人的伤害,但我本人就会是对她最大的伤害。
没有人可以忍受自己的爱人永远生活在一个让她看不清却又永远无法靠近的黑暗角落里。我可以爱她,而且很爱很爱,我甚至可以为她死。但在我活着时,我不能把自己完全交给她。如果她继续留在我身边,她就必须接受我对她永远的有所保留。”
萧天的头一直垂着,话也说得很缓慢。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要改变自己的身份?”裘岩犹豫着可还是问出了口,因为这事不仅与萧天有关,还与采月有关。
“当然想过。”萧天微微抬起了头,眼神有些迷离:“十年前,宛云因为我而离开时我就想过。但最终我还是留下来了。虽然我现在做的事并不完全是我当初想像的那样,但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若是别人不如是我。至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说到这里,他再次低下了头:“你知道我是个孤儿,我再危险也不会像别的人那样有亲人为他们牵肠挂肚,或是他们自己要为不能好好照顾家人而歉疚。
宛云的死对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所以她离开我以后,我就对自己说从此我就不再爱了。我和采月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错误。我以为我一心地爱她,给她一切我能给的,我们就能幸福。但原来幸福并没有这么容易。”
萧天的话令裘岩有些动容,“你不觉得自己为理想和那个身份付上的代价有些太大了吗?”
“太大?我的代价不算什么太大。”萧天轻轻地摇了摇头,又微微抬起了头:“如果你看到每天与你在一起战斗的战友一秒钟内就不能再对着你笑了,甚至突然之间他们的身体都找不到完整的一块了,和他们相比,你就不会觉得你失去了很多。
这个世界要更好地运转一定是需要一些人带着执念去做些什么的。我的身份让我不得不做一些我不想做的事,但也让我有机会做一些别人做不了的事,这是我的不幸也是我的幸运。
我的感情和生命在我决定加入这支队伍时,就已经不再属于我自己了。我摇摆过也痛苦过,但我并不后悔!至少我现在不后悔!而且,即便我后悔了,你也知道,有些事到了身不由已时后不后悔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012 如此情敌
“我理解你说的。我一直很佩服你可以为了许多不认识的陌生人而失去自己身为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基本幸福和生活。可是,已经牺牲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不够吗?”裘岩微微有些激动。
“我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你别忘了,我可还是个商人,赔本的买卖我是不会做的。”萧天淡淡地笑了笑:“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让我自己感到心安我才会愿意失去一些东西,即或这些东西在许多人眼中是重要到不能失去。我是个自私而冷酷的人,我会为了自己想要的不择手段,不问对错,甚至是不问是非。 ”
萧天的语调听起来那么平静而坦诚,平静到裘岩使劲听也没有听出一丝所谓的豪情与悲壮,坦诚到把完全可以归为高大上的无私变成了彻底的有私甚至是自私。但偏偏就是他这样的平静和坦诚让裘岩的心狠狠地又轻柔地被撞击了一下。
“可是你现在要失去的可能是采月,是一个你等了近十年才等到的值得你用一生时间去爱的女人,这个你也可以吗?不会有遗憾和后悔吗?”
萧天再次微微摇了摇头,这几天和采月冷战的时间里,他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想了很多很多。
“我其实做过不少伤害采月的事,我和她的关系最初就是带着阴谋和欺骗开始的,或许因为这个缘故,我和她之间一直很难信任彼此。不是不想,只是一直很难做到。而且你知道的,我的确有许多事瞒着她。我对她的感情的确不那么纯粹,我很难保证我爱她没有宛云的原因。与其这件事一直成为横亘在我和她之间的一颗定时炸弹,不如早一些撤出局。我不想再为难她,也不想再为难我自己。”
医院走廊异常地安静,偶尔会有一个护士或是病人家属走来或走去。
裘岩静静地听着萧天的话,他觉得心中很是悲凉和难过。这样一段打破十年沉寂的爱情原本应该是童话般美丽、焰火般绚烂才对,然而现实终归是现实。现实容不下童话,童话般的爱情只能出现在小说中和电影里。
良久以后,他终于开口了。
“萧天,我一直不太服气采月为什么那么傻傻又执迷地爱着你,直到听到你刚刚的这些话我才有些明白。你们两个在这个处处浮华充满自私和虚伪的世界里算是两个另类,而且你们相遇了并且相爱了。
或许你说的没错,你对她的感情没那么纯粹,但我却认为感情原本就是需要一些不理智的成分的,否则人活着就太悲哀太可怜了!不管你因为什么爱了她,爱了就是爱了,因为林宛云又如何,不因为又如何?这重要吗?
采月的坚韧是超乎你我想像的!现在的她只是暂时有些迷茫和不适应。而你在失去第一个爱人这么多年以后才刚刚投入到一段新的爱情中,所以你难免会因为太在乎而患得患失。给采月也给你自己多一些时间和机会来适应这段来之不易的爱情。幸福虽然没那么容易,但我相信也并没有那么难!”
说完裘岩站了起来,站得有些缓慢:“虽然我也不忍心采月痛苦,但我想离开你她只会更加痛苦,而我看得出你也同样离不开她。未尽全力以前,不要这么轻易就说放弃!”说着他将手搭在了萧天的肩上。
萧天抬起头有些呆愣地看着裘岩。
“是不是没见过居然会有我这么傻的情敌?”裘岩笑了笑,收回了搭在萧天肩上的手。
萧天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的样子,也有些激动地站起:“裘岩,谢谢你!”
“我有什么可谢的?采月一直爱的人本来就是你。你和采月都是我真正的朋友,我说过的,你们的幸福是我所乐见的。”
“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
“好,我接受你的感谢!你上回说的那瓶酒可得给我留好。”
“放心,那瓶酒我本就是为你而留的。不仅如此,我还打算为那瓶酒另起一个名字。既然是专为你而留,我就叫她‘岩酒’了。”
“嗯,这个名字我喜欢!”裘岩的脸上带着笑容,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好了,我该走了。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好好地爱她,给她幸福!如果你不能让她幸福,如果让我知道你做出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让她伤心,我随时会不顾一切地抢走她,不管她愿不愿意!”
“放心!”
裘岩再次拍了拍萧天的肩,然后转身离去。转过身的那一刻,一丝异常的晶亮已经漾起在他的眼中!他皱了皱眉,腮上的肉紧了紧,将那丝晶亮又收回了眼中。
现实的确是残酷的,的确是令人倍感无奈和凄凉的,可是芸芸众生之所以在每日的奔忙和艰难中坚持,不就是因为心中还存留有一份对未来的美好祈盼吗?他愿意再次用他的成全保护好他们心中所存的那份祈盼。他们不应该承受为爱神伤的遗憾,他们理应继续走下去,他们理应得到幸福!
萧天一直盯着裘岩离开的背影,直到那背影完全消失不见,他依旧站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再次回到病床旁,萧天的心境已经和第一次进来时很不一样了。
裘岩说的没有错,我的确是因为失去宛云而变得过于患得患失了。幸福没有那么简单,但也不一定就那么难。她现在的确痛苦难过,但分开后她会不会像裘岩说的更加痛苦?只要我自己确定我的确是爱她的,并没有只把她当成是一替身,是不是因为宛云的原因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世上又有谁可以拿一台仪器来化验爱情的准确成份应该有哪些才是最好的呢?
瓶里的药水就快要滴完了,萧天按了一下床头的按钮,护士很快来到了病房中将采月的针头拔了。采月依旧在熟睡中,萧天没有叫醒她。
坐在床前守了一会儿他就困了。这几天他不仅没怎么吃也没怎么睡。于是他轻轻握住她的一只手,将头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居然就这么地也睡着了。
采月慢慢醒转,她是饿醒的,今天一天她都没怎么吃饭。
眼睛慢慢睁开就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被人握在手里。她一扭头就看到了头趴在床前正睡着的萧天。她不禁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抚向他的头,将手指插进他乌黑的头发里,顺着他头部的轮廓梳理着他的头发。
他的头发柔软且微微有些自然卷,非常漂亮,这让原本帅气十足的他更多了一份骄傲的资本。只是他自己对此很是不愤,说别人想直发就直发,想要卷发就去烫一下,而他不管愿不愿意,每天都得顶着这一头的卷发。别人想丑就丑,想漂亮就去整容,而他每天却必须戴着副墨镜小心地把脸遮起来,仿佛他的帅有多么地十恶不赦。
她就笑他矫情不知好歹,要么就骂他自信暴棚,小心天理不容。
他们晚上时常相拥着一起睡去,但她却很少有机会在他睡着以后好好地观察安静睡眠中的他,因为她常常先他而睡着。此刻她轻轻地为他梳理着头发,这才注意到虽然他才刚刚三十出头,可是他乌黑的头发里却已经隐约夹杂了少许的白发了,尤其他的鬓角更是微微有几丝闪亮的银色。
他还这么年轻,正值一个男人生命中最耀眼的年华,怎么会这么早就有了白发了呢?
她的眼睛微微地泛红了。你的身上究竟负担了多少秘密和重担?你的白发里是否有几根就是因为我而生的?
她的手指停留在他的一根白发上:这个男人是爱我的,这个男人也是我所爱的!我的确做不到无条件信任他,可是我又能信任别人多少?这世上本就没有完美的人,又哪来完美的爱情?既然千万人中我们相遇了又彼此相爱了,我又为何要勉强自己和他把原本美丽的爱情变成如负担一般?
只是一份简单的爱情罢了,生活本已不易,为何还要人为地让她变得沉重和复杂?我总是计划着未来,可是眼前或许才应该是我最应该珍惜的。
人生苦短,爱情存在一天就快乐一天,不好吗?如果有一天他告诉我说,他不爱我了,或哪一天我自己觉得两人相守真的只剩负担了,那我们都彼此坦然地离开对方就可以了,这样不好吗?
萧天虽然很困,但长期养成的职业性的警觉还是让他立即就醒了过来,他将头抬起就看到了采月满是心疼和柔情的目光。他笑了一下,将手中一直握着的手贴在了自己脸上,轻轻枕着她的手又将眼闭上了。
“什么时候醒的?”他闭着眼轻柔地问道。
“才醒了一会儿。”她眼中的神情越发温柔,也轻柔地答道。
“休息好了吗?要不要再睡会儿?”
“嗯,休息好了。你是不是很困?”刚刚他抬眼的瞬间,她看到了他满眼的红色血丝,这几天他一定没怎么睡好。
013 打翻醋坛
他的疲惫很明显:“嗯,这几天的确没怎么睡好。”其实不是没怎么睡好,根本是没怎么睡。
“那躺上来好好睡会儿。”她很自然地邀请着他,仿佛之前两人间的一切挣扎和纠结根本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不了,我就这么坐着就好。”他睁开眼抬起头举起她那只被自己握住的手,伸到自己唇边温柔地吻住,仿佛她的自然本就是自然的事。
他下巴和两鬓两腮全是乌青的胡茬,让他的脸看起来很是憔悴,却也同时更多了几分男人别样的野性和粗旷。他将她的手与自己的手十指交叉,不断地用唇和脸磨蹭着。
她的手被他这样掌握着,磨蹭之处的皮肤因为靠近他的唇边感觉热热的,又因为他硬硬的胡茬痒痒的。他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微笑起来,从椅子坐到了床上。
采月也慢慢坐起,靠在了他的怀中。慢慢地,他开始非常轻柔地吻她。吻着吻着采月的眼泪流了下来,眼泪流到唇边,慢慢渗入嘴里,咸咸的、涩涩的、苦苦的,但吻却是甜甜的!两人用自己的吻含化着眼泪中一切的苦涩。
安静中突然传来咕噜咕噜很不合气氛的声音,两人忍不住都轻笑起来。
“这么饿?”
她红着脸点了点头,“今天没怎么吃饭。”
他其实也是,“医院里的餐你一定不爱吃,我去外面给你买,等着。”说着他就要起身。
“不了,我不想呆在医院。”她拽住了他的胳膊。
“可你还病着呢,烧都还没全退。”
“这点烧对我不算什么,从小到大我没事都要发几回高烧,早都习惯了。”她说的是大实话。
萧天看着她微微有些发青的脸色,心疼地用手捧着她的脸,因为高烧,她的嘴唇有些发白和干裂,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润泽。
“以前没人宠你,所以不算什么。现在有我在,你就是打个喷嚏也是大事,懂不懂?”
她鼻子一酸,眼眶红了。
见她如此,他越发心疼地把她搂进了怀中,“所以以后你要给我一项特权,就是不管你是身体不舒服了还是心里不舒服了,你都必须允许我守着你,照顾你,不许对我说‘不’!”
她伸出双臂,搂住了他的腰。他一直就是这样,明明是关心她疼爱她,却总是做出一副凶凶的霸道的架式。
“带我去你别墅吧,我不喜欢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而且我这会儿头已经不怎么晕了。”
他呵呵呵地笑起来:“嗯,这个理由可以通过。医院哪里比得上我那里舒服。”
他笑时,她感觉到他的胸膛所发出的共鸣,这种熟悉的感觉好美妙!
两人走出医院的路上,萧天给肖灵打了个电话,告诉她采月的高烧已经退了,只是体温依旧还是有些偏高,还需要在医院观察一个晚上。他会一直陪着她,确认她没事后就会送她回家,让肖灵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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