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到最后,骆千帆给老凯使了个颜色,老凯心领神会,端起酒杯对骆大头说:“大爷,人是回来了,但不管怎么说,大年节的出了这档子破事,财运破了,路上我就寻思,一年不开个好头不行,所以回来路上我就买了5000块钱烟花,人家明天给送来。这么着,明天晚上,我打算就在村委会前面空地上燃放,热闹热闹,到时候请您老也来,咱们把财运好运都给炸回来,你说成不成?”
骆大头喝得晕头转向,连连说好。
转天下午,烟花送来了,骆千帆、老凯让直接送到村委会,老凯的妈妈想不通,说:“你们真作,花那么多钱放烟花干什么?就算燃放,在咱家门口放多好,还跑去村委会,那么老远!”
骆千帆微笑不语,马玲解释说:“妈,你根本不懂,这叫立威,是骆驼的主意!前天我爸撵村长,今儿个还要燃放烟花庆祝,我看以后谁还敢瞧不起咱家。”
烟花卸下来,在村委会前面的空地上堆放得像小山一样。不大会儿就引来了一大群小孩,没半个小时,村里都传扬开了,老赵家今天晚上要在村委会前面大放焰火。
吃过晚饭,老赵、老凯、骆千帆陪着骆大头来到村委会,老赵对骆大头说:“哥,开始放吧,你来点,讨个好彩头。”
骆大头也不客气,点燃了第一筒大礼花,后面的陆续跟上,等各种各样的烟花漫天炸开的时候,许多过去看不起老赵家的村民慢慢地、情不自禁地心里发酸,又眼馋又妒忌。他们把这几天的事情连起来一琢磨就看出玄机来了——
“看看!老赵家起势了!他儿子挣了大钱,腰杆子硬了!”
“可不是吗,前天老赵拿着半拉酒瓶子追了骆大头满村跑,都以为骆大头非把老赵整个半死不可,可你瞅瞅,啥事没有!骆大头还跟孙子一样去求老赵家帮忙‘捞’儿子,谁能想到的事?”
“嗐,你们不了解情况,骆大头哪是求老赵,他是去求骆千帆去了,骆千帆那才厉害!据说一个电话就找到公安局长,把事儿给摆平了,要不是骆千帆,骆大头那俩儿子得在里边住半年。反正啊,老骆家跟老赵家这俩孩子不得了,不是过去了……”
漫天烟花之下,骆千帆挤出兴奋围观的人群,给乐天打了个电话,把这几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说这两天爸爸妈妈在村里扬眉吐气,赵叔和老凯也志得意满。唯一的遗憾是,假期快结束了,牛郎赶不去柳城与织女团聚了……
……
记者的假期比普通上班族提前两天结束,外地的记者可适当延后上班,虹城市区的记者编辑初五要全部到岗。虹城乡下的记者编辑可以初六上班。
骆千帆初六一大早打算搭乘第一班车赶去虹城。赶去村口等车的时候,正碰上骆大头的大儿子开车去县城。
一见骆千帆,不由分说请骆千帆上车,汽车拐了个弯,不去县城,绕道虹城,愣是直接把骆千帆送到青花公寓的大门口,而且茶也不喝一口,原路返回了。
骆千帆心说成了,这两天没白折腾。
进青花公寓就见胡菲菲的车停在10号楼楼下,抬头看看楼上,胡菲菲的住处窗帘拉着,不知道她在不在上边。
骆千帆没敢“惊动”她,“悄悄”上9号楼。掏钥匙开门,进门吓一跳,里边人影一闪进了厨房。那人一瞬间听到了声音,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一看,一脸疑惑:“嘿,我琢磨着你不能来这么早!”
是胡菲菲。胡菲菲有这套公寓的钥匙,不请自来。
“你怎么在这儿?”
“懂不懂礼貌,大过年的你不该先问过年好?”
“过年好过年好……”
“不好!无聊死了!姐家里的好东西吃不完,给你送来一些,都放冰箱了,万一你病得出不了门,也够你吃几天的。”
“无事献殷勤!”
“不用谢!还有,卧室里还给你放了一台加湿器,冬天空调太干,对身体不好……还是不用谢!废话也不要说!!”
骆千帆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女人太热情真不是什么好事。
……
社会部上班第一天,鲁鸣又恢复了本来面目,邋里邋遢的,不过雷锋帽没戴,头发也稍稍打理了一下,比以前稍强点儿。
鲁鸣破例召开一次晨会,算是扫年气的收心会。开会到最后,鲁鸣掏出十几个信封来,信封上写着每个人的名字,让胡菲菲按名字发给大家,说是新年红包。
钱不多,一人200,大家都以为是总编室发的,散会以后一打听根本不是,别的部门都没有,只有社会新闻部有。
不大会儿,胡菲菲打听到了,说这些钱是去年结余的部门经费。她这么一说,老记者们都很意外。
每个部门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活动经费,用于日常组织活动、部门聚餐,或者支付难以报销的采访支出。经费来源一部分是报社给的固定活动经费,一部分是广告客户赞助的。
虽然数额不大,但却是一笔糊涂账,使用权掌握在部门主任的手里。以前邬有礼当主任的时候从来没有提过部门经费的事情,更别提把结余的部门经费发给大家当福利。
胡菲菲特别感慨,滴水映世界,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鲁鸣比其他部门主任强多了。骆千帆也特别认同,想起上次五百块线索费的“白条”来。那钱是鲁鸣自掏腰包,还是从部门经费里出的呢?
第97章 各有各的魔障
其实,骆千帆时常想起“白条”那件事,对鲁鸣印象的改观也是从那件事情开始的,从那以后一直觉得亏欠他。如果那500块是部门经费里出的还好,要是鲁鸣自掏腰包真觉得对不住他。
骆千帆突然特别想跟鲁鸣聊聊,翻出钱包,抽出300块钱,连同发下来的200,一共500,一起装进了信封里。然后带着信封敲开了鲁鸣的办公室,把信封往鲁鸣面前轻轻一放。
鲁鸣撑起信封瞅了瞅:“啥意思,送礼?”
骆千帆说:“不是送礼,是还钱。鲁主任您还记得吗?黄国强冒领祁东400块钱线索费,我掏500块给了祁东,然后把‘白条’带了回来,然后你出了那笔钱,还说是报社给的,其实那次你跟唐大妈吵架我都看见了,唐大妈根本没出那笔钱,是您自讨腰包吧,谢谢你,我想来想去,这钱还得还你……”
鲁鸣突然哈哈大笑,说:“我还以为我500块钱死不瞑目呢!值了!”鲁鸣把信封往骆千帆身上一扔:“人情我留下,钱你带走。”
“那不行……”
“不行个屁!你挣得比我多是吗?我还得谢你,我跟梁鸿飞和高傲有仇,你没少替我出气!以后继续给我盯着。尤其要盯着高傲,她不简单,保不准她又会捅出个大稿子……”
“您放心吧主任,我一定努力。不过鲁主任,高傲是您带出来的学生,后来怎么结下了仇,到底怎么回事啊?”
“当时……你小子哪儿那么多问题,是你该问的吗?滚蛋!”
骆千帆嘿嘿一笑:“好好,我不问了,可是主任,这钱……”
“滚!啰嗦个蛋!”
骆千帆被“轰”出来,可他心里暖暖的,鲁鸣主任的确仗义。
……
财经部的安东在社会部办公室,拉了把椅子跟王霖坐在一块儿嘀嘀咕咕,看到骆千帆进来就跟他打了个招呼,又随着骆千帆来到他的座位边,拉了把椅子坐下来。
安东看上去神神秘秘的,问骆千帆:“鲁主任给你们发红包了?”
骆千帆点点头,说:“你消息够灵通的。”
安东叹口气,摇摇头,一脸悲伤。骆千帆问:“你咋了?”
安东压低了声音说:“鲁主任真够意思,我真羡慕你们,结余的部门经费还当福利发。就在你们发钱的时候,你知道我们伟大的李在宁主任刚刚做了一件什么事?”
“他给你们发房子?”
“屁!”安东直起身子四处看了看,确认没有人注意他们才继续说道,“李在宁要我们每个人交200块钱,说去年部门支出严重超支,要集资补齐。”
骆千帆说:“你们部门活动多,经常聚餐,部门经费不够也是正常的。”
安东连摇头带摆手:“哪儿跟哪儿啊!经常聚餐不错,但从不花钱,李在宁给人家走水稿,不但不花钱还能捞好处。他以为我们不知道,饭店老板都告诉我了。还有,平时简单吃个烧烤他也从来不掏钱,都是我请,或者其他手下请,根本用不到部门经费。”
安东越说越生气,骆千帆安慰他:“都是些小事,别放在心上,每个人都有优点,也都有缺点。李在宁那么关照你,而且给你那么好的条口,我羡慕你还来不及,邬有礼怎么对我的你也瞧见了……”
安东连摆手带摇头:“兄弟啊,其实他利用我而已。我刚进报社啥也不懂,跟着他到处吃吃喝喝,吃完了他就说,‘你去写个稿子吧’,还教给我怎么写,我就按他说的写,写了就能上版,当时还觉得挺自豪,‘瞧我写了多少稿子’。李在宁说,这就是财经新闻!我更自豪了,觉得遇到了伯乐。
“过春节的时候同学聚会,一帮同学都在问我,‘你整天给人家吹牛逼做广告,拿了多少好处?’我是个记者啊,我那是财经新闻,怎么说是吹牛逼啊?我同学都快笑翻了,说我吃人家、拿人家,还要立牌坊,你知道当时我受了多大的刺激。
“回头一翻我的稿子,越翻心里越烦,写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回头看看,的确全像软文广告。可是,我除了到处乱吃,但真没拿人家的钱。后来我悄悄问那些餐饮业的老板,这才知道原来李在宁在其中都拿了好处,用报社的资源给他自己牟取利益。
“之所有上层睁只眼闭只眼,因为李在宁会把好处拿出一份孝敬尚总。为这事,鲁鸣还在茶水房骂过李在宁,那时候替李在宁叫屈、打抱不平,骂鲁鸣不干人事,而今时过境迁才知道,鲁鸣才是维护报社利益的那一个……
“扯远了,我还说我自己,李在宁拿我当枪使也就算了,可是你一个当主任的落了好处,怎么还能想方设法再从我们兜里掏钱呢?你还记得上次那件事,‘最佳新人奖’2000块钱,他替我领了,然后只给了我1000,报社就这么大个地方,就这么几个人,这种事情他怎么就做得出来呢?他就不怕万一我当众揭穿他面子上下不来……”
安东发了半天牢骚,骆千帆静静听着,想象着李在宁平日里和蔼可亲、温文尔雅的样子,唉,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骆千帆脑子里又慢慢闪过被邬有礼刁难的点点滴滴来,也许每个新人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坎坷与磨难,只是到来的早晚不同、磨难的打开方式不同而已。
刁难自己的是邬有礼,安东的“坎坷”是李在宁,相比之下,还就数鲁鸣,别看邋里邋遢,但为人正派、做事敞亮。
正想着,鲁鸣在门口一声大吼:“王霖!到我办公室来,你报的什么狗屁选题?!”随后就见王霖灰溜溜地出去了,嘴里还嘀咕着:“刚过完年就发飙啊?”
王霖去得快,回来得也快,气呼呼地回到办公室,长脸拉得更长了,咕咕哝哝个不停:“叫什么资料室,叫‘思过崖’算了!这是最后一次了,再要这样我就辞职……”他收拾纸笔摔门而出,看来又上资料室看报纸去了。
骆千帆苦笑:也许在王霖的眼里,鲁鸣也是魔鬼。
安东又跟骆千帆唠叨了许久,起身离开的时候,正碰上李在宁打门口过,看到安东,乐呵呵招手唤他:“小安,找你半天了,快来。”
“好嘞主任,来了。”不管心里多大的气,安东见到李在宁马上换了另一副面孔,乐呵呵地回应李在宁,不忘回头大声对骆千帆说道:“有时间到财经部坐坐,请我们主任给你上上课,保证你见识大涨。”
安东小跑着奔向李在宁,骆千帆暗自感慨,安东这家伙真能演,他和李在宁,一张笑脸对着另一张笑脸,谁能看出他们俩貌合神离、一肚子咬牙切齿呢?
第98章 差距
记者行业很特殊,尤其市场化媒体的记者类似于“计件工”,计件拿工资,越忙碌、刊发的稿件越多,收入越高。
记者的工作时间相对自由,不用整天坐在办公室里,累了可以偷懒,可以找个咖啡馆喝咖啡,可以约朋友们跑去野河边钓鱼,一整天不上班也没关系。
如果胆子大些,“消失”个三天五天领导也未必发现你在偷懒。不过时间长了不用领导催促自个儿就着急了,不写稿子就意味着没有稿费,每个月单凭基本工资是没几个钱的。
所以,大凡当记者的,忙碌的时候就会东奔西跑疲于拼命,连续几天没事做又会如坐针毡。月底有考核,打在卡上的工资和稿费不骗人。
在处理工作和生活的关系上,骆千帆是比较善于“弹钢琴”的,社会部是最忙的部门,也是最没有规律的部门,但骆千帆不会给自己安排太多的事情,对线索的选择上也不会没有标准大小通吃。
这就像钓鱼,有人钓鱼手指头那么点的小鱼都会收着,一天下来能钓满满一篓子,分量不少,却没什么大鱼,他们的人生信条是剜到篮里就是菜,苍蝇腿也是肉。
骆千帆不同,很小的小鱼即便钓上来他也会放生,只有钓到大些的鱼才会收入囊中。
选择新闻线索也是一样的道理,一些不起眼的小线索他会主动让给别人去做,只有一些大事或者有意思的事情他才会主动抓取。这么做的结果是,每月下来骆千帆的稿件并不是最多的,收入也只能算是中上等。
这段时间,新闻淡得要命,公安条口上都是些常规性的工作,没什么有意思的案件可写。
热线那边也是,社会一片祥和,连邻里矛盾、猫狗打架的事情都少,搞得社会部的记者整天为新闻选题发愁。
不过最近国内发生了不少全国热炒的大事,特稿部连出重点稿件,春风得意,报纸零售量逐步攀高,有几天与晚报零售持平。尚云峰和夏繁天最近没少表扬他们。
特稿部一共五个人,主任加四个记者,都是三十往上四十往下的老爷们。
三四年前,全国市场化报纸开始大肆扩张,内部调整构架,许多走在前列的报社增设特稿部。
虹城都市报成立第二年组建特稿部,记者都是从各个部门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们可以在全省甚至全国范围内找选题,选题通过以后可以一个星期或者半个月才出一篇稿子。
还用钓鱼打比方,这帮人就像出海捕鲸的。虽然又苦又累又危险,但一个月写一篇两篇稿子就能挣一笔,够普通记者写一个月小稿子,尤其成就感是无可比拟的。
骆千帆特别羡慕特稿部的记者,上大学的时候研读最多的也是特稿。许多名记的报道他都读过,想象着那种天南海北的自由,那样的记者才是真记者,那样的职场生涯才够牛逼,做梦都想有朝一日加入特稿团队。
正巧,特稿部有个记者辞职。他调查了月余写了一篇稿件,但尚云峰担心太过敏感,没敢上版刊发。
这哥们很生气,当即辞职,带着稿件投奔一家国字号媒体,那家媒体刊发了,在全国掀起轩然大波,尚云峰干眼馋,感慨省级媒体的无力!
特稿部缺了一个人,部门主任向总编室申请,希望能补充一个人进来,尚云峰让各新闻部主任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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