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恋成疾- 第6部分

　　　　站前广场的大型led显示屏上的时间显示为13：19：59，星期五。

　　　　眼看着读秒的位置，数字在不停地变化，浩海的心也在不停地变化。再过10分钟，他每次乘坐的那次城际列车就该缓缓驶出站台了，现在估计也快要停止检票了吧。

　　　　握在他手中的车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浩海的嘴角武断地牵起一抹笑，这天气果真是热得厉害，车里空调给的这么足，可自己的手心还是出汗了，他只能隐约看见b城和t城的中间是由一个黑色的细长箭头连接着……

　　　　浩海嘴角的笑容从侧面看已经明显变得苦涩，他无声地将那张已经汗湿了的火车票撕成两半，然后是四半，八半，直到再也无法撕开，浩海才将它抛出车窗外。

　　　　看着如同晶莹的雪花一般纷纷落下的纸屑，浩海突然想到了浪漫这个字眼，他的心又猛然抽动了一下，真是可笑，浪漫这个词和他这个人应该从此再也搭不上边了吧。

　　　　想想自己来b城上大学的这两年，几乎每个周五都要回t城的那栋别墅，就算是真的有脱不开身的事情，他也会及时给姥姥打电话告知缘由的。

　　　　可是，遇到她的那个周末，他不顾姥姥的问话头也不回地走掉；上个周末他整个人都无聊地待在宿舍却　　　　第一次没有给姥姥打电话；现在火车又马上离开了……

　　　　沉思片刻后，浩海猛地发动引擎，车子随即驶向出城的方向。

　　　　车速很快，浩海也不知道自己的极限是多少，他只知道要早点回到那个地方。

　　　　外边的太阳很大很毒，冷空调与急速行驶带来的风混合着，却也没有产生太多凉意。就在浩海轻轻拂去额上的细微汗珠时，沉小星那天的话却突然在他的耳边再次响起。

　　　　“你有病啊！谁稀罕和你做邻居啦！你知道吗？到目前为止，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遇见了你！”

　　　　“你给我滚！以后别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沉小星的话就萦绕在自己耳边，她对自己说这些话时那深恶痛绝的深情也历历在目。

　　　　这时，浩海的心就像是突然被人用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似的，一阵一阵地刺痛。

　　　　当时一声不吭离开的是她沉小星，现在却突然大言不惭地在自己面前说后悔遇见他，还让他滚。

　　　　浩海气得满身的血液都在向脑部蹿升，踏在油门上的脚也不自觉地用了力，车子猛然加速向前冲去。

　　　　当激动的情绪稍微平缓一些时，浩海猛然发现刚刚前面的那辆丰田霸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近在咫尺了，他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迈速表，这才惊觉指针已经逼近了180。

　　　　他赶紧收了收油门，待车速降了下来之后，才轻点刹车驶向了下一个匝道的位置……

　　　　t城的别墅里，姥姥的菜还剩下最后一道没有入锅了，她一边仔细地将胡萝卜切成丁，一边对着刚刚冲过澡下来的沉小星喊道：“小星啊，现在几点了？”

　　　　刚刚沐浴过后的沉小星像是初春里的蝴蝶，迈着轻盈的脚步飞下了楼，看来她此时心情正好。

　　　　听到厨房里传来姥姥的声音，她偏头看向落地窗边的时钟，然后声音里透着欣喜地说：“马上快两点了！”

　　　　“快两点啦，哦，那最多不超过一个小时他准进门了。”

　　　　说完姥姥兀自在厨房忙乎着，嘴里还哼起了属于她们那个年代的曲子。

　　　　沉小星也没闲着，刚刚沐浴过后的她，将垂在胸前的还没干透的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

　　　　她打开冰箱，拿出各式水果，清洗干净后规规矩矩地摆放在果盘里。

　　　　说来也奇怪，往日像这种招待人的事儿，她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可是今天，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莫名地有点开心，有点雀跃，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期待。只是，期待的究竟是什么，她不知道。

　　　　时钟滴答滴答地一圈圈踱着步子，不知疲惫，也从不停歇。

　　　　“小星啊，快来把菜都端出去吧，一切准备就绪了。”

　　　　“好的，来了，来了！”

　　　　沉小星一跃从沙发上弹起，几乎是冲进厨房的。

　　　　她小心翼翼地用带着手套的双手将那碗海参汤放在餐桌上，然后立马回身去端那盘沙丁鱼拌苦菊。

　　　　厨房和餐区之间，一片忙碌景象，沉小星脸上的笑意渐浓，她知道，这样的忙碌才有家的感觉。

　　　　待一切都准备就绪后，祖孙两人这才相继落座，只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沉小星被眼前的美食引诱着，味蕾更是受尽煎熬。

　　　　她趁姥姥不注意，将一小块鲜炸带鱼偷偷放进嘴里。当那外焦里嫩的带鱼接触到她的齿关时，她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嗯！此物只应天上有，怎奈小星福气多啊！”

　　　　沉小星咯吱咯吱地咀嚼着，可就在她回味无穷地睁开眼睛时，却正撞上姥姥那嗔怪地眼神。

　　　　“真是馋猫一个，你就不能等浩海来了再吃吗！”

　　　　“哦，好吧，那我先尝尝汤的味道吧。”说完，沉小星又没心没肺地拿起碗边的汤勺伸向海参汤。

　　　　姥姥看了看落地窗边的时钟，神色有些着急。这个时候应该早就到了啊，算上堵车的时间此时也该进门了，怎么回事呢？不会又不回来了吧。

　　　　浩海虽然和自己非亲非故，可是那孩子也是没了母亲，父亲又忙于事业，无暇顾及家里，所以很多个周末他都是和自己过的。

　　　　小星不在的这几年里，她们两个就像是一对真正的祖孙一样，互相依赖，互相取暖。

　　　　可是，他上个星期就没回来，也没来个电话，不会是家里有什么事情吧。

　　　　姥姥的一系列表情变化，粗线条的沉小星自是没有发现，她还自顾自的在各种菜品之间流连逡巡。

　　　　浩海将车停在服务区，握着手机的手同样是湿润的。他在犹豫，要找个什么理由向姥姥解释呢？

　　　　他知道姥姥是个心思细腻的老人，年纪虽然大了，可是看待事物却很透彻。从他这一段时间的反常表现来看，相信姥姥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吧。

　　　　浩海还在望着手机出神，突然屏幕就亮了起来，上面分明闪动着一个穿着蓝色碎花裙子的老人。

　　　　铃声响了一会儿，浩海才接起放在耳边：

　　　　“浩海啊，是路上堵车吗？”电话那边姥姥的声音响起。

　　　　“我，我。”浩海的声音支支吾吾。

　　　　“饭菜都已经端上桌了，也不见你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姥姥的语气满是关切。

　　　　握着手机的手有点颤抖，这样关切的话让浩海不知道怎样回答。

　　　　短暂的沉默后，姥姥的声音再次响起：“孩子，是不是每周回来的话，就没时间陪薇薇啦？”

　　　　“那你就有时间再来看我也行，毕竟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谈恋爱一天不见都想得很，我这边有小星陪着，没事儿的。”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其中的黯然浩海是能听出来了的。

　　　　“姥姥，不是她的原因，是，是最近我爸爸公司有点事，所以，所以可能这个暑假我都抽不出时间。”

　　　　浩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矢口否认是因为薇薇的原因，也不知道脑子里想什么就突然冒出这个解释来。可是话刚说完，他又觉得姥姥可怜，便连忙补充道；

　　　　“不过，姥姥，我一有时间就会回去看你的，我就这段时间忙而已，所以，你可别忘了我这个小鲜肉哦！”

　　　　听了浩海的话，姥姥悬着的心才算安稳；“家里的事重要，你不用担心我，我有小星陪着没事的，你也应该替你爸爸分担点了。”

　　　　“好的，那你，那你们好好的，有事给我电话。”浩海说出你们的时候，喉间有点堵，他知道就算是此时，他还在介意那个女孩子。

第九章　回去

　　　　第九章　回去

　　　　姥姥终于放下电话的时候，沉小星还在低头吃着什么，若无其事，表情如常。

　　　　“浩海说家里最近有事，这段时间先不过来了。”

　　　　“他不来咱们吃，你不是早就饿了吗？赶紧趁热吃。”

　　　　姥姥开始为小星小心地布菜：明晃晃的带鱼，青绿的苦菊，喷香的木耳……

　　　　精致的四方瓷碗里，一时竟被满满当当的各式菜肴挤满，还有一块带鱼没有抢到好位置，只能乖乖地落在桌子上。

　　　　沉小星痴痴地望着桌子上的一切，刚才还满心期待要早些品尝这所有味道，可他的一通电话后，她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怎么不吃啊，小星？”姥姥手中拿着蒲扇在额头处不停地扇动着。

　　　　望着满桌子的饭菜，姥姥眉头微微轻蹙。

　　　　沉小星望了一眼姥姥，感觉到她脸上的表情如常，可是那丝失望还是没能很好地掩饰住。

　　　　“姥姥，咱们喝一杯吧。”说着，沉小星连瓶起子都没拿，就直接用筷子一把撬开了紧紧扣住的瓶盖。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断点。

　　　　当那汩汩带着白色泡沫的液体迫不及待冲出瓶口的那一刻，沉小星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刚才的自己就是这样吧，欣喜的因子充斥着身体的每个细胞，带着期待与雀跃向前游走着，希冀着。

　　　　直到突然有人下达指令说，可以停止了，就到这里吧！然而太多的东西挤在一处，整个空间突然变得狭小而进退两难，窒息之感伴生而来，让一切无处可逃。

　　　　突然冲出瓶口的泡沫，带着微凉的体温触碰着沉小星的手指，好像在向她诉说着一个不变的事实：再热的心只要经历了世间沧桑后终究会归于凉薄，所以，只要体会过瞬间的释放就该满足了。

　　　　望着那些慢慢破灭的白色泡沫，有的已经化为空气灰飞烟灭，有的只剩下丝丝残存味道最终归于酒里。

　　　　望着这样汹涌而来却漠然消失的泡沫，沉小星苦涩地笑了。

　　　　姥姥看着外孙女的动作和神情，心突然被片片阴霾笼罩起来。

　　　　沉小星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杯子，慢慢地斟满啤酒，递到姥姥手中，然后同样为自己倒了一杯。

　　　　“姥姥，咱们干杯！”说完，她看也不看姥姥一眼，径自将整杯啤酒一饮而尽，然后，又拿起瓶子熟练地为自己倒满。

　　　　沉小星看了看对面姥姥的啤酒一点也没动，她便嗔怪道：“姥姥，你耍赖，我都喝了，你怎么都没抬一抬手啊？”

　　　　说完，他又一口气将杯子里的黄色液体悉数向嘴里倒去。可能是喝得太快，嘴角处立刻有打量的液体流向她的脖颈。

　　　　看她这么喝酒，姥姥的表情可以用惊诧来形容。

　　　　这还是她那个滴酒不沾的外孙女吗？以前她的爸爸喝一点点酒，她就可以和爸爸生上一个星期的气都不理他，如今是什么情况，她怎么能这样喝酒？

　　　　姥姥担心地一把夺过小星手中的酒瓶：“你这是怎么了？女孩子哪能这么喝酒呢？”

　　　　沉小星眼睛迷离地看着对面的姥姥，用手粗鲁地拭去脖间的液体：“姥姥，是不是所有人都不喜欢我？”

　　　　看见沉小星这个样子，姥姥心头一紧，这孩子是又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了吗？她赶紧把所有啤酒和杯子都撤了下去。

　　　　“谁说没人喜欢你了？我不是人啊！”

　　　　“你多吃点菜，过几天你就该回美国了，就吃不到姥姥的菜了。”

　　　　沉小星一听“回美国”这几个字，眼睛里顿时有暗伤掠过：“姥姥，我不想回去了，我在国内上大学好不好？”

　　　　姥姥再次扇动蒲扇的手立刻停了下来：“那怎么能行？你都上了一年大学了，怎么能说回来就回来呢！”

　　　　“姥姥，我的成绩优异，还得过很多国际大奖呢，国内的大学肯定会抢着要我的！”沉小星脱出而出这句话。

　　　　姥姥知道她这是在美国太孤单才会这么说的，也就没再和她讨论下去，反正跨国转学没那么容易！

　　　　沉小星看着姥姥的表情，也陷入了沉思。

　　　　……

　　　　转眼间，时间终于来到了8月。

　　　　姥姥将早已整理好的行李箱拉出别墅，这箱子和来时的一样，只是沉了太多。

　　　　司机师傅很热心地帮姥姥把东西悉数放入后备箱。

　　　　“小星啊，别磨蹭了，一会儿来不及了。”姥姥眼看离起飞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了，便大声催促着。

　　　　这时，沉小星终于从别墅里出来了，手里还拿着那个被姥姥擦拭过好几年的海螺。

　　　　姥姥见人齐了，便微笑着和等在车子旁的司机师傅说：“咱们出发吧。”

　　　　沉小星见自己的姥姥正拉开后座的门要坐上去，连忙阻止说：“姥姥，我自己走就行，这大热天的，您就别来回折腾了，再中暑了，我可怎么在那边安心学习啊？”

　　　　可是姥姥这次却异常固执，坐上车后就关了门，还招手示意沉小星赶紧上车。

　　　　沉小星只好硬着头皮从另一侧上了出租车。

　　　　到了航站楼，姥姥几乎是亲眼目睹着沉小星从排队取登机牌，到托运行李，再到顺利过了安检，甚至是飞机起飞，她才放心地回到了别墅。

　　　　她先是上了二楼，看了看小星的房间，发现今天床上的被子破天荒地整整齐齐地堆在那里，衣柜里也是一片井然有序的景象。

　　　　这孩子，总算是长大了，再有三年，她就能天天陪在自己身边了吧。

　　　　在沉小星的大床上坐了一会儿，姥姥这才想着应该去做饭了，于是缓缓起身向楼下走去。

　　　　她独自在空荡的别墅里忙碌着，小星走了，她心中的孤独滋味也在四处蔓延……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姥姥敏感地以为是小星，可是又觉得怎么可能呢？还有十几个小时她才能落地呢，于是她擦了擦满手的水就去接电话……

　　　　……

　　　　“喂！我说阿海，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哥几个可都卯足了劲儿要给你过生日呢，你可不要找借口不来啊！”

　　　　电话那头李想的声音还是那么聒噪，怎么都上了一年大学了，还是那么沉不住气呢！

　　　　“我看看吧，这边如果没什么事就回去。”浩海说完便径自挂了电话，那头的李想还在说着什么，可他却完全没心情去理会。

　　　　放下电话后的浩海，沉沉地靠在了驾驶靠背上，他双目紧闭，薄唇紧抿，心里烦躁得厉害。

　　　　不一会儿，他又从副驾驶的收纳位中摸出了一包烟。他想起来，这还是春年他们高中同学聚会时，李想那小子硬塞给他的，说是心情不好时来一根，忧愁会散去80％的。

　　　　真的有那么神奇吗？浩海随意抽出一根，好奇地放入嘴里夹紧，然后笨拙地拿出防风火机点燃，接着就是一阵呛人的咳嗽……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惆怅什么，那天他回到t城陪姥姥过周末，知道她已经回了美国。那么该庆幸的，他不用每天怀着对姥姥的愧疚躲在b城，也不用每天揣测她什么时候会回去。

　　　　至于d城，那个曾经实现父亲创业梦想的地方，结识可以诚心以对的铁哥们的城市，那个承载着他和她记忆的秘密花园，以前的他对那里是那么神往，那么眷恋。

　　　　可是，就是那样一个城市，让他看清了一个女孩子的心，也看明白了自己的狼狈，更要命的是，就是在d城，他永远失去了自己最爱的母亲……

　　　　虽然不曾抽过烟，可是，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浩海好像掌握了一点其中的窍门。

　　　　他看了看手中那已经燃了一半的烟后，又将其送入口中猛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一圈圈缥缈的烟雾。

　　　　烟雾中他的脸忽明忽暗……

第十章游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