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恋成疾- 第110部分

　　　　老人说完看到浩明远已经深陷的眼皮才发觉说了不合时宜的话，她沉默了片刻终于想到了另一个话题。

　　　　“小海啊，你爸爸说希望你能早些结婚生子，他还等着抱孙子呢，你和这位姑娘也抓紧吧！”

　　　　“姥姥，我和倩倩……”

　　　　一句不可能和冯倩倩有结果的话，浩海还是没有当着冯倩倩的面说出来。他深知被拒绝，尤其是被当众拒绝的痛苦难堪。

　　　　浩海忽略掉冯倩倩充满期待又瞬间转为失望的眼神，转而看向姥姥。

　　　　“姥姥，您怎么会到这里来的？是专程来看我父亲的吗？”

　　　　昨晚的朋友圈浩海研究了整晚，大概了解那个叫小尾巴的孩子似乎是患了很严重的病，他此刻明知故问无非就是想要个确切的答案。或者说他更想知道的是那个孩子生病了，沉小星会不会再次和项东破镜重圆。

　　　　“小尾巴生病了，也在这家医院住院。我昨天就应该来看你父亲的，可是小星下午不知去了哪里，很晚才回来……”

　　　　姥姥的话一出口，表情异样的人除了浩海还有一旁默默听着的冯倩倩。看来，沉小星不是不爱浩海的，而是一直在逃避什么，但那究竟是什么，她无从知晓。

　　　　病房里的气氛再一次陷入凝滞，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沉小星见姥姥迟迟还没赶到医院，生怕她在路上出什么意外，把小尾巴交给邻床小女孩的妈妈照顾，她便火急火燎地向宾馆跑去。谁知在电话刚刚拨出后，那边就已经接了起来。

　　　　沉小星这才停住已经迈出医院大门的脚步。她担忧地对电话那头的姥姥问长问短，却始终没有得到答复，然而那几个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清晰地传来时，沉小星才意识到姥姥此时身处何地。

　　　　她握着电话气势汹汹地感到806病房的时候，护士刚刚给浩明远埋好输液软针，冯倩倩在一旁细心地尽着未来儿媳妇的职责。

　　　　沉小星推门走进去，鼓足勇气不去看已经骨瘦如柴的浩明远和那个混蛋浩海。她走到有些怔忪的姥姥面前，一言不发地拉起她的手便朝门外走。

　　　　姥姥觉得这样很失礼，毕竟都是旧相识，她脚步下意识地顿在原地，浩明远见状这才反应过来是沉小星来了。

　　　　他顾不得输液滴管的牵绊，撩开被子就要下床拦住沉小星的去路。

　　　　护士见状连忙制止道：“你不能这样，你现在身体很虚弱，突然大幅度的动作很容易晕倒的。”

　　　　眼疾手快的浩海和冯倩倩赶紧上前挡住了浩明远的去路，浩明远无奈只得在儿子的禁锢下朝门口的沉小星哀求道。

　　　　“小星，就算叔叔求你了，你给我五分钟时间，让我当面向你道歉，向你父亲忏悔！”

　　　　沉小星闻言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云淡风轻地说：“哼，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做什么？”

　　　　沉小星说完，拽着姥姥的手毅然决然地向门口移动。

　　　　浩明远见状，急得跪在病床上向即将走出去的祖孙俩颤声恳求：“小星，你先别走，我怕这次不和你解释清楚，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浩海皱眉拖着父亲的身体嗔怪着说：“爸，你干嘛说这样的话，谁说你没有机会的？”

　　　　做完本职工作的护士识趣地默默退了出去，只有冯倩倩这个局外人还毫无意识地站在原地瞠目结舌。

　　　　护士的关门声突然响起，震得房间里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浩明远见沉小星没有留下的意思，强撑着身体下床。他这次固执地扒开儿子握在自己手臂上的大掌，执意将腿慢慢滑下。浩明远的动作缓慢笨拙，沉小星强忍着不忍，眼神里是刻意的漫不经心。

　　　　直到听到骨骼清脆撞击地面的声音时，在场的所有人才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爸！”

　　　　“明远！”

　　　　“叔叔！”

　　　　沉小星的唏嘘声被三人的惊诧掩埋了。

　　　　浩海心疼地赶紧俯身要扶起父亲，可是手被倔强的浩明远挡住了。他满眼哀求地仰头看着不知所措的沉小星乞求道：“小星，不管怎么说，当年是叔叔对不起你爸爸，对不起你们全家，更对不起没有在完整家庭呵护下长大的你，所以，我现在只求你能原谅我。然后，我会去自首……”

　　　　是的，如果没有当年浩明远的不负责任，父亲就不会白白失去年轻的生命……

　　　　沉小星从来都不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这样一个生命垂危的老人放弃了所有尊严跪在她眼前乞求原谅，她没法不动容，然而心中多年的积怨让她不知怎样才可以原谅这样一个善良的凶手。

　　　　“叔叔！您怎么给她跪下了？”

　　　　见沉小星还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一旁的冯倩倩终于看不下去了。她一边俯身想要扶起跪地不起的浩明远，一边朝沉小星冷眼相向。

　　　　“沉小星，到底是多大的事情非要让一个老人一个病人给你这么跪着啊？”

　　　　“倩倩，我们的事情你不懂，所以不要插嘴！”

　　　　浩海冷冷的言语终是让冯倩倩的好意凉了大半。

　　　　“小星，让你浩叔叔起来吧，他的身体受不了这样……”

　　　　姥姥实在看不下去浩明远这般虔诚忏悔的痛苦样子，她勉强弯下腰企图扶起低头流泪的浩明远。沉小星的眼泪却早已像断了线的钢珠一般砸落在地面。

　　　　她的心好痛，感觉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对的，他们做所有的事情都是有道理的有苦衷的，只有她沉小星才是那个最遭人恨的人。

　　　　“小星，叔叔明天就去自首，这样你心里也会好受一些，但是叔叔只求你一件事，可不可以不要怨恨小海，他心里从来都只……”

　　　　“爸，别说了！”

　　　　浩明远微弱的声音被另一个男人适时打断，接着沉小星便听到了扑通一声响，浩海和他的父亲齐齐地跪在了自己的身边。

　　　　“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的父亲吧，我会替我父亲去承担一切后果！”

　　　　“……”

　　　　浩海的承诺、浩明远的忏悔、姥姥的叹息、冯倩倩的惊恐，这一切的一切让沉小星的瞳孔瞬间放大，脑海被一片汪洋所覆盖，胸口更是有无数颗钢钉在狠狠攫取她最后的理智。然而，浩海最后的眼神终于让她控制不住地呐喊出声：

　　　　“好，好，我原谅你们，我原谅你们还不行吗？”

　　　　……

第六十一章　如果这不是爱情

　　　　我像风一样自由，就像你的温柔，无法挽留。

　　　　你推开我伸出的双手，你走吧，最好别回头！

　　　　是啊，现在的沉小星的确像风一样自由，没有了长久的压抑，没有了多年了歉疚，也没有了深埋心底的爱情……

　　　　她像是身处幻境一般，穿梭在早间忙碌的医护人员之间，穿梭在层层环绕的楼梯之间。那么多的人或物，或是躲过的，或是撞到的，都已经不再清晰，除了浩明远和浩海那两张极其相似的脸！

　　　　像是自虐一般，疯狂地爬了14层楼的沉小星终于来到了一片桃花源地。这里，是东区人民医院的顶楼。

　　　　推开厚重的安全通道的铁门，一阵寒风刺在沉小星的脸上，那些早已淌成河水的泪便在此时变成了颗颗耀眼夺目的水晶珠。

　　　　“咣当！”

　　　　铁门被弹簧固执地拉了回去，隔绝了身后的一切烦恼。

　　　　沉小星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柔弱的身体在这刺骨的寒风中如秋叶般摇曳飘零。

　　　　出来的时候太急，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衫，一个牵着一个拢在一起的孔隙早就被顶楼的风趁虚而入了。

　　　　沉小星下意识地抱紧自己的双肩。牙齿已经开始打颤，咯咯的响声伴着沉小星来到可以清晰看到整片区域的栏杆边，俯身向下，果然一片忙碌景象。

　　　　从22层高的地方向下看，一切都那么清晰却也那么渺小。

　　　　拥挤的道路里，外卖小哥流畅自如地驾驶他们的小小电动车。他们离得太远了，但沉小星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们的脸上一定洋溢着辛苦却向阳的微笑，因为前面，有他们一定会到达的远方。

　　　　渐渐地，沉小星的眼睛又模糊了起来，她的一双黑亮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非机动车道上的参与者。

　　　　或许，那里面有一个骑着破旧助力车的年轻男子，身后是人们一靠近就会捏着鼻子跑开的一手海鲜。但这些都不会影响到男子的工作热情，这是他喜欢的工作，也是他唯一会做的工作。

　　　　长久的东奔西走风吹日晒，让男子的脸变得黝黑，只有帽檐遮住的额头才是他本来的面目，然而，他那双黑亮黑亮的大眼睛，似乎总是带着满满的信心。他知道，乐观生活努力赚钱才会让自己的老婆和女儿过上幸福的生活……

　　　　眼泪又一次成为最容易宣泄的工具，耳畔脖颈都是冰凉的液体，沉小星下意识地用手去擦拭，却在此刹那间，再也捕捉不到那个骑着助力车风雨向前的黑色小点了。

　　　　“爸，爸爸，你去哪里了？小星为什么看不到你了呢？”

　　　　“你在哪里？爸爸，你在哪里啊？”

　　　　此时的沉小星就像是一个盲人一般，在顶楼的各处沿着栏杆疯跑，哭腔中那么急切地唤着爸爸。

　　　　也就是在此刻，沉小星站在栏杆最高处的水泥地面上时，她手心里密密层层的汗水都不曾让她退缩的时候，她才终于明白，在浓得化不开的思念里，一切都是浮云，一切都可以克服，就如她一直以来的恐高……

　　　　“沉小星，你要干什么？”

　　　　一道男人的声音急促地传来，沉小星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就已经被那人紧紧地揽在了怀里。

　　　　高处的风异常寒冷，在两人仅存的分毫空隙中，沉小星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木瓜香味。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那个男人。

　　　　任命地紧紧闭上眼睛，最后一滩眼泪被逼出眼眶的时候，沉小星满是汗水的小手用力抓抠男人揽在自己腰间的大掌。

　　　　身体扭动着想要挣脱禁锢，后面的男人却以一副惊雷般怒吼的气势喊道：“你想怎么样？沉小星你告诉我，你到底想怎么样才满意？”

　　　　男人的声音浑厚得有些刺耳，沉小星的头都跟着嗡嗡作响，她努力挣脱着就是无法移动分毫。气急败坏之下，沉小星朝对面的空旷大声呼喊：“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爸爸，只想要和爸爸在一起！”

　　　　沉小星的身体因为激动悲伤大幅度地颤抖着，身后的男人用力捏着她的纤腰，只是一个摆动，就将怀里的女人整个人扳了过来。

　　　　望着面色惨白的沉小星，浩海的心终于像是死了一般难耐。他紧紧地咬着牙关盯着眼前的女人，紧紧地盯着。

　　　　最后，浩海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你是想随你爸爸而去是吗？”

　　　　眼睛里的怒气与担心瞬间冷却，浩海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女人，磁性的声线变得有些断续：“如果你过不了……心里的关……那……就让我去赎罪好了！”

　　　　慢慢松开怀里的女人，浩海的手无助地垂落在身旁，昔日黑曜石般的双眸没有了半点光芒。

　　　　他的脚步慢慢向后退去，眼泪划过尚未结痂的伤口，划过他性感的薄唇，却，疼在沉小星的心上。

　　　　“你要做什么？”

　　　　浩海的身体终于靠在冰凉的栏杆上时，沉小星才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不，不可以，他没有错，该受惩罚的人不应该是他！还有，她不想他有事，真的不想！

　　　　男人的头发被风吹乱，眼泪和着绝望弥散在顶楼的空旷里。那双暗淡下来的眼睛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沉小星，对不起，我最后只求你放过我父亲，放过你自己，我也会放过我自己……”

　　　　冷漠如魔界之尊的男人，此时光华尽褪，留下的只有无尽的遗憾。他那样深情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为的只是要把她的容颜深深地印在心里，不，应该是牢牢地印在灵魂里。

　　　　然后，他轻轻转身，慢慢靠近，走上水泥高台。

　　　　“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沉小星突然疯了一样歇斯底里起来，她疾步跑向男人的方向大哭起来，嘴里的话语清清楚楚。

　　　　“浩海，我恨你！我恨你！所以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父亲，更不会原谅你，如果你敢这样做，我，这辈子，下辈子，三生三世，不，生生世世都不会原谅你的！”

　　　　她哭了，她在哭，哭得好大声，哭得好伤心！她，总是会在自己面前哭，却对别的男人笑。

　　　　握在栏杆上的手缓缓松了下来，浩海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他不想看到那个不爱自己的女人，更不想去听那个女人说她恨自己，永生都不会原谅自己的绝情话。

　　　　慢慢地，女人终于瘫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浑身发冷得不停哆嗦。

　　　　良久，男人的意识总算回归正常，他缓缓走到女人身旁蹲下，把带着他体温的衣服脱下来披在女人瑟瑟发抖的身上。

　　　　“为什么不让我去死，如果我死了，一命抵一命，你就不会被歉疚折磨着过日子了。”

　　　　浩海的眼睛还是紧紧地盯着沉小星那双赤红的眼睛。

　　　　沉小星哽咽着仰起头盯着这个险些从她生命里消失的男人，倔强得一言不发。

　　　　“还是，你还爱着我，不想我死？”

　　　　男人的声音明明那样哀伤，却又那般蛊惑人心。

　　　　沉小星的目光在男人的脸上一寸一寸划过，他饱满的额头、他英气的眉毛、他哀伤的双眼、他红肿的鼻子、他薄情的嘴唇、他性感的下颌、他上下滑动的喉结，还有，他未曾风干的泪痕……

　　　　还好，他回来了，他没有离开，他还是他，自己心里那个抓不住又忘不掉的他！

　　　　是的，她爱他，很爱很爱他！上一秒还因为父亲的消失不见伤心欲绝，下一秒却因为这个男人肝肠寸断。如果，这般疼痛这般艰难的感情都不是爱情的话，那么究竟什么才是爱情呢？

　　　　其实，在今早见到浩明远的第一眼时，沉小星就已经原谅他了。不是因为她大度，而是昨晚爸爸在梦中清清楚楚地表态：他已经到另一个极乐世界去了，前世的恩怨他不想去计较，更不想让他的女儿那么辛苦地爱着。所以，他要他的女儿原谅浩明远，一定要原谅那个不久于世的老人！

　　　　只是，沉小星一时之间还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她需要时间需要契机去忘记去原谅，可是，当她心爱的男人和那个重病的老人双双跪在她眼前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竟是这样一个狠心的人……

　　　　“我不爱你，我不会爱你了，但是，叔叔，我原谅他了……”

　　　　终于说出口了，一句真诚的原谅，一句违心的拒绝。她，终于含泪说出口了，心，放松了。

　　　　蹲在对面的男人闻言重重地舒了口气，下一秒却颓然地瘫坐在同样冰凉入骨的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不爱我？我还要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心，你说，只要你说出来，我都会去做，哪怕是死！”

　　　　时至今日，她还是不爱自己，还是不愿意接受自己。已经做好了接受她和那个孩子的心里准备，已经下了宁可负父亲也要和她在一起的决心，可是，她还是不爱自己。

　　　　男人的话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他终是绝望地起身走向那扇厚重的安全门。然而，那道即将隔绝他与她的金属门缝间，寒风送来了最后的牵扯。

　　　　“救救我的小尾巴吧，救救他吧，就当是对我的补偿……”

　　　　女人的声音微弱传来，僵住了男人冰凉的手，却复苏了一颗濒临死亡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