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想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江湖里,乔峰此义举是多么的难得!
此刻,乔峰向游氏双雄要了几坛酒,和许多大碗。
乔峰端起一碗酒来,说道:“这里众家英雄,多有乔峰往日旧交,今日既有见疑之意,咱们干杯绝交。哪一位朋友要杀乔某的,先来对饮一碗,从此而后,往日交情一笔勾销。我杀你不是忘恩,你杀我不算负义。天下英雄,俱为证见。”
众人一听,都是一凛,大厅上一时鸦雀无声。
各人均想:“我如上前喝酒,势必中他暗算。他若忽然使出一招威猛无比的降龙十八掌,击将出来,如何能够抵挡?”
一片寂静之中,忽然走出一个全身缟素的女子,正是马大元的遗孀马夫人。她双手捧起酒碗,森然说道:“先夫命丧你手,我跟你还有什么故旧之情?”将酒碗放到唇边,喝了一口,说道:“量浅不能喝尽,生死大仇,有如此酒。”然后将碗中酒水都泼在地下。
段誉很看不惯马夫人,就因为她第一次见到乔峰之时,很喜欢他,但乔峰只顾跟兄弟们喝酒吃肉,根本就没正眼瞧过他,因此马夫人所做的一切,不断陷害乔峰,只是为了报复而已。
马夫人向来觉得自己的美貌是无敌的,但是乔峰根本不睬,是以才引发了后边的所有事,这女人简直没救了。
段誉忽然想道:“乔峰和马夫人,不就如同武松和潘金莲么?而且乔峰也是在大战之前喜欢痛饮烈酒,想那武松醉打蒋门神,也是这样,一路走过去,不断喝酒,最后爆发实力。”
聚贤庄大厅里,乔峰低头向马夫人直视,因为乔峰太高大了,只见她眉目清秀,相貌颇美,那晚杏子林中,火把之光闪烁不定,此刻方始看清她的容颜,没想到如此厉害的一个女子,竟是这么一副娇怯怯的模样。
他默然无语的举起大碗,一饮而尽,向身旁庄客挥了挥手,命他斟满。
喝了这碗酒之后,乔峰就将酒碗往地下一摔,响起哗啦的碎裂声,马夫人摔碗后就退下。
摔碗就是恩断义绝的意思。
紧接着徐长老跟着过来,一言不发的喝了一大碗酒,乔峰跟他对饮一碗。
传功长老过来喝后,跟着执法长老白世镜过来。
他举起酒碗正要喝酒,乔峰道:“且慢!”
白世镜道:“乔兄有何吩咐?”
他对乔峰素来恭谨,此时语气竟也不异于昔日,只不过不称“帮主”而已。
乔峰叹道:“咱们是多年好兄弟,想不到以后成了冤家对头。”
白世镜眼中泪珠滚动,说道:“乔兄身世之事,在下早有所闻,当时便杀了我头,也不能信,岂知……岂知果然如此。若非为了家国大仇,白世镜宁愿一死,也不敢与乔兄为敌。”
乔峰点头道:“此节我所深知。待会化友为敌,不免恶斗一场。乔峰有一事奉托。”
白世镜道:“只要和国家大义无涉,白某自当遵命。”
乔峰微微一笑,指着阿朱道:“丐帮众位兄弟,若念乔某昔日也曾稍有微劳,请照护这个姑娘平安周全。”
众人一听,都知他这几句话乃是“托孤”之意,眼看他和众友人一一干杯,跟着便是大战一场,在中原众高手环攻之下,纵然给他杀得十个八个,最后总是难逃一死。群豪虽然恨他是胡虏鞑子,多行不义,却也不禁为他的慷慨侠烈之气所动。
白世镜素来和乔峰交情极深,听他这几句话,等如是临终遗言,便道:“乔兄放心,白世镜定当救恳薛神医赐予医治。这位阮姑娘若有三长两短,白世镜自刎以谢乔兄便了。”这几句说得很是明白,薛神医是否肯医,他自然没有把握,但他必定全力以赴。
乔峰道:“如此兄弟多谢了。”
段誉看到这里,心道:“好一个白世镜,装得是个好汉,如此敬重乔峰,其实因为成了马夫人的入幕之宾就不断的犯错。”
白世镜忽然将碗重重的摔下,碎裂声骤然响起,道:“乔峰,待会交手,白某如果死在你手底,丐帮自有旁人照料阮姑娘,休要对我手下留情!”
其次是丐帮宋、奚、吴、陈四位长老等过来和他喝绝交酒。
丐帮的旧人饮酒绝交已毕,其余帮会门派中的英豪,一一过来和他对饮。
众人越看越是骇然,眼看他已喝了四五十碗,一大坛烈酒早已喝干,庄客又去抬了一坛出来,乔峰却兀自神色自若。除了肚腹鼓起外,竟无丝毫异状。
众人均想:“如此喝将下去,醉也将他醉死了,还说什么动手过招?”
殊不知乔峰却是多一分酒意,增一分精神力气,连日来多遭冤屈,郁闷难伸,这时将一切都抛开了,索性尽情一醉,大斗一场。
此时,段誉心中不由得一凛,想道:“乔大哥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马上就要恶战一场,我也该下去助战了。是男子汉就该有担当,我段誉何惧?”
于是,段誉左手一拳砸在屋顶瓦片上,顿时房顶裂开一个大窟窿,段誉飘然跃到聚贤庄的大厅里。
“什么人?”游氏双雄都震惊无比,居然有人潜伏在屋顶,这么久他们都没有发觉,很是汗颜。
大厅里的众人也都很诧异,纷纷晃动着手中的兵器,喝斥之声充斥于周围,显得比较喧嚣。
段誉根本不理会游氏双雄以及众人们的问话,而是大步向着乔峰走去,豪爽的笑道:“大哥你喝酒怎么也不叫我啊?”
他的声音并不如何高,但在这喧嚣的聚贤庄大厅里却能够让在场之人听得清晰无比,都反应过来,知道段誉是个高手,内力浑厚。
“这小子好狂妄,是要单独对付乔峰么?”游驹心道。
乔峰深深的看了段誉一眼,此时他酒意上涌,双目有些发红,端起一碗酒,皱眉道:“兄弟你今天来此也是为了取我性命?我这是跟群雄喝绝交酒,你也要喝?”
“非也,非也!大哥你误会了,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虽千夫所指,我亦信你。你跟他们喝的是绝交酒,已经差不多喝完,接下来咱俩畅饮一番,再兄弟联手,大杀四方!”段誉笑道。
他根本不看周围的群雄一眼,如同群雄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
群雄们都有些愤怒,但没有急着动手,他们甚至还觉得能让乔峰再多喝一些烈酒,是再好不过的了,待会儿击杀乔峰就可以省些力,少牺牲一些人了。
“好啊!乔峰有你这个兄弟,大慰平生。给我再拿两坛酒来!”乔峰豪爽的道。
他的话掷地有声,就如同雄狮咆哮一般,让人的耳膜嗡嗡作响。
段誉的手下黄须儿可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跟段誉和乔峰称兄道弟,是以仍然站在后边,他没有出来喝酒。段誉也说过,没有喊他动手的时候,就潜伏着。
他虽然被单正认出来了,但是现在群雄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乔峰和段誉身上,没有闲工夫去理会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莽汉。
然后乔峰将一坛酒递给段誉,他自己也提了一坛,道:“喝吧,正如兄弟你所说,畅饮一番,大杀四方!”
段誉拍开封泥,仰天就跟乔峰对喝起来。
对于他们这样的豪客,大碗都已经不能尽兴了,必须得用酒坛子干了!
群雄们开始见段誉如同一个斯文的书生一般,但是现在见他也如乔峰一样的豪爽喝酒,才知道段誉亦是豪杰。
段誉只觉得烈酒入口,甚是畅快,就跟他前世喝啤酒吹瓶子一般。
他这次可不用六脉神剑的少泽剑运功驱除酒意,因为酒壮英雄胆,这次是真心想喝酒,驱除酒意作甚?
当然,这般提着坛子喝酒的方式,浪费了很多酒。
段誉和乔峰各自喝了一坛酒之后,就将坛子往后边一抛。
乔峰对段誉点了一下头,然后跃入院子,大声喝道:“哪一个先来决一死战!”
群雄见人了乔峰神威凛凛,气势振奋,一时之间,无人胆敢上前。
乔峰喝道:“你们不动手,我先动手了!”
“战龙于野!”
双手一挥,顿时磅礴的内力形成一条龙的虚影呼啸往前冲去,打到四丈之外。
群雄纷纷避让,有的跃到屋顶,有的往两侧连滚带爬躲开,但还是有十来个反应慢的被这一招轰杀。
游骥叫道:“这乔峰狗贼要拼命了,大伙儿靠着墙壁,莫要乱斗!”
大厅上聚集着三百余人,倘若一拥而上,乔峰逄功再高,也决计无法抗御,只是大家挤在一团,真能挨到乔峰身边的,不过五六人而已,刀枪剑戟四下舞动,一大半人倒要防备为自己人所伤。游骥这么一叫,大厅中心登时让了一片空位出来。
铿然一声剑鸣,段誉拔出了赤红长剑,毫不犹豫的就向周围的武林豪客杀去。
“管他是谁!今天聚贤庄一战,不是敌死就是我亡,拼了。”段誉心里咆哮道。
第一三七章段誉、乔峰战群雄(中)第2更()
段誉施展出最近自创的斩龙快剑,大喝一声:“斩龙剑之龙翔天际!”
赤红长剑泛着耀眼的红芒,段誉双手持剑旋转着刺出,恰似一条火龙在聚贤庄大厅里飞腾。
“啊……”
惨叫之声连续响起,赤红长剑已经沥血。
一个使用镔铁月牙铲的黑脸汉子,站的角度比较好,暴起发难,抡起月牙铲往段誉的腰间斩去。
“小子纳命来!”黑脸汉子很有把握,大吼一声。
段誉反应极快,在空中灵敏的一个变招,兔起鹘落,侧身一剑刺去。
镔铁月牙铲刚好没斩到段誉,月刃映着大厅里的烛光,有些森寒。
与此同时,赤红长剑赫然刺在了黑脸汉子的喉咙里,他瞪大了眼睛,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里咯咯作响,终究说不出,段誉一脚将黑脸汉子踹开。
“斩龙剑之穿山寻龙!”
这一招是根据连城剑法里的好几式剑法融合而成,去掉了一些繁复的变化,是以剑势更为凌厉。
“小贼休得猖狂!我赵钱孙来收拾你。”说话之人是一个容貌猥琐,两鬓斑白的半大老头儿,正是那个自称为“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的无名氏“赵钱孙”。
此刻,右侧一记柔和的掌力虚飘飘拍来。
这一掌力道虽柔,但显然蕴有浑厚内力,在段誉看来,赵钱孙至少是后天巅峰武者,况且此人有多年的厮杀战斗经验,不可小觑。
段誉挥动赤红长剑与之拆解了几招,赵钱孙一声怪叫,又郑重的拍出第二掌。掌力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周围的几张椅子都化为齑粉。
段誉的剑更迅猛,一剑刺去,赫然是刺向赵钱孙的掌心。
赵钱孙感到了凛然剑气的威胁,心里有些害怕,但他掌力已经用老,难以变招。
身旁一个女子喝道:“不要命么?”将他往斜里一拉,避开了段誉正面这一剑。
但段誉的剑芒还是汹涌向前刺出两丈之外,赵钱孙身后的三人首当其冲,只听得“啊,啊,啊”的三声惨叫,三人都飞了起来,倒在地上死得透了。
赵钱孙回头一看,见拉他的乃是谭婆,心中一喜,说道:“小娟,是你救了我一命。”
谭婆道:“别废话,我攻左,你攻右,一起杀了这小子。”
赵钱孙一个“好”字才出口,只见一个矮瘦老者向乔峰跃了过去,却是谭公。
谭公身材矮小,武功却着实了得,左掌拍出,右掌疾跟而至,左掌一缩回,又加在右掌的掌力之上。
他这连环三掌,便如三个浪头一般,后浪推前浪,并力齐发,比之他单掌掌力大了三倍,身前淡蓝的内力翻涌,如真的沧海浪涛一般。
段誉叫道:“好一个‘长江三叠浪’!”
他果断使出一招“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
赤红的剑芒和淡蓝的掌力相对,谭公不由得被震退几步,闷哼一声,眼看要吐血,但为了尊严,还是将这口血生生的吞了回去。
刹那间,赵钱孙和谭婆也已攻到,跟着二十多个武林豪客等纷纷加入战团。
段誉根本不识得这些人,但今天这个局面已经是无法善了,解释多说已是无用,只有实战不休了!
另一边,乔峰先是施展了几招降龙十八掌,用大量的内力当先击杀了三十多个武林豪客。
但此降龙十八掌不可繁复使用,太过消耗内力。
况且乔峰又不是只会降龙十八掌,他未加入丐帮之时,是跟随少林寺的玄苦大师学习少林功夫,武功根基颇为扎实,许多拳脚功夫都会,比如什么劈空神拳、擒龙功、罗汉拳等等。
此时,丐帮徐长老、传功长老、陈长老等纷纷加入对付乔峰的战团。
传功长老叫道:“乔兄弟,契丹和大宋势不两立,咱们公而忘私,老哥哥要得罪了。”
乔峰道:“绝交酒也喝过了,我们不再是兄弟。看招!”
对于曾经的兄弟们,乔峰虽然喝过绝交酒,但是他这样重义轻生的好汉,岂会真的忘了往昔情义?
因此乔峰非但不欲伤他们性命,甚至不愿他们在外人之前出丑,一脚踢出,忽尔中途转向,快刀祁六一声怪叫,飞身而起。
他手中单刀本是运劲向乔峰头上砍去,身子高飞,这一刀仍猛力砍出,嗒的一声,砍在大厅的横梁之上,深入尺许。快刀祁六这口刀是他成名的利器,今日面临大敌,哪肯放手?右手牢牢的把住刀柄。
这么一来,身子便高高吊在半空。这情形本来很古怪可笑,但大厅上群豪均面临生死关头,有谁敢分心去多瞧他一眼?谁有这等闲情逸致来笑上一笑?
几个呼吸的时间,但凡是冲到近前的都被乔峰以重手段轰杀,并不是他残忍凶狠,而是都在拼命,谁还顾忌那么多?你饶敌人一命,不出全力,那么敌人是不会手软的。
如此一来,群豪们都往周围退开了些,都有些怕了。
不远之处,段誉也杀了不少江湖豪客,他此刻施展出连城剑法,招数精妙,还有凌波微步能周旋,自己没有危险,而敌人却是一个个的倒下。
见得局势僵持,段誉就呼喊道:“黄须儿何在?你也过来战斗吧。”
“属下遵命!”黄须儿大吼一声,就跃过来参加战斗,他身高九尺,运转刚入门的铁布衫,施展改造之后很契合自己的大力鹰爪功,如同一只大雕一般在人群里冲撞。
兵器的交击之声和呼喝惨叫响彻聚贤庄上空,此战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薛神医医道极精,武功却算不得是第一流人物。他于医道一门,原有过人的天才,几乎是不学而会。
他自幼好武,师父苏星河更是一位武学深湛的了不起人物,但在某一年,薛神医和七个师兄弟同时被师父开革出门。
他不肯另投明师,于是别出心裁,以治病与人交换武功,东学一招,西学一武,武学之博,可说江湖上极为罕有,但坏也就坏在这个“博”字上,这一博,贪多嚼不烂,就没一门功夫是真正练到了家的。
他医术如神之名远扬,所到之处,人人都敬他三分。他向人请教武功,旁人多半是随口恭维几句,为了讨好他,往往言过其实,谁也不跟他当真。他自不免沾沾自喜,总觉得天下武功,大半在我胸中矣。
此时一见乔峰、段誉和群雄博斗,出手之快,落手之重,实是生平做梦也想象不到,不由得脸如死灰,一颗心怦怦乱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更不用说上前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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