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岳走进华美的校园,秋日的清爽,梧桐树夹道蔽日,抬头看去,阳光在缝隙间流下,撒在地上,化作一地碎金。
“请问新生书画展,是安排在哪个画室?”
前边男生一回头,“卧槽,钟岳!”
“蒋。。。。。。”
男生一脸媚笑,“蒋书华。”
“蒋学长,新生书画展在哪里举行?”
“我带你去。”
钟岳点了点头。
“学弟,你这如今是学校名人了。”
“是么?”
蒋书华笑道:“开学第一周,一般都是点名试水,尤其是你们国画班,开学动员大会的时候,那些老教授敲了警钟,那些讲师更重视课堂出席率了。你倒好,一旷就是一个半礼拜。”
钟岳尬笑道:“我这也是和曹老师学习,太忙了抽不开身。”
“呵呵。”蒋书华心里暗道,这有背景的就是腰杆子硬。跟着个退休教授干,居然连学校的课都不上了。
画室的学生已经一排排地做好了。有的已经开始拿着铅笔构图了。
学院的教学方式里,初学国画的学生都是以这样的方式来代替毛笔,等铅笔底图构架好了,再用毛笔去勾勒。这种方式被学院倡导,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至少学生画出来的东西他确实像样了。
但是国画,不是说像就万事大吉了。相反,失了神韵,就算是画得再像,也终究是末流。钟岳一路走过去,这些艺术生都是通过艺考走上来的,素描功底非常好,有些已经在图纸上用铅笔画得栩栩如生了。
不过看得出来,不同于西方构图法则的那些原理,这些国画生明显通过一个多星期的上课,基本明白了,国画不需要什么立体、明暗、光感等技法,即便是有,也不是他们现阶段能够掌握的,底图也就是画个大概,然后用毛笔勾勒。
钟岳站在一个白衬衫男生的身后,看到画纸上那幅荷塘月色,觉得眼前一亮。走了这么一圈,总算是看到个能看的国画作品了。之前看到的,又像水彩画,又像油画,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国画笔触,这简直就是四不像。
这幅《荷塘月色》倒是清丽明快,用色上是晕染的技法,莲瓣上的处理很到位。最巧妙的还是那根茎的用笔,很果决,径直玉立,似塘中出淤泥而不染。
似乎感受到背后有人站着,男子朝后望了一眼。
“你好。”钟岳看了眼这无表情男的样子,有些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有事吗?”
钟岳耸了耸肩,“画得很不错。”
“会点书法,教授追着要,就可以随便评头论足,对人指指点点吗?”
“你误会了,我就是路过。”钟岳看着这个刺头,也是一脸无语,这……犯太岁了?
那人也不说话,转过身去,在画板上用毛笔调着颜料。
钟岳到了最后的角落,用纸都是学校提供的专业画纸,上边有明确的红章,以免防止学生套作,随便那一幅作品过来充数。钟岳将书包放下。
将墨砚取出,系统产出的水滴很有意思,它装了水后,只要不是钟岳用手拿起来,放在书包里,无论怎么颠覆,都是滴水不漏,真是很有灵性,这样也免得麻烦钟岳有时候接不到水,要用矿泉水倒入水滴,这种有些掉逼格的举动了。
墨在砚中磨开来。钟岳用力均匀,但是腕力下得很重。他需要的是焦墨。
何谓焦墨?
竭尽干枯,是为焦。
所以焦墨也成为枯笔、竭墨。
钟岳竹刻中紫毫饱沾浓墨,气沉丹田。
从墨碟中将笔提起来。
勾。
皴。
擦。
钟岳仅仅是用了三笔,就将笔搁下。
拿起自己的印章,在画作角落敲上了名章。
三笔画石,
三笔成势!
第二一七章 勾皴石法
钟岳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当他背着书包准备离去的时候,一些特地关注他的人不由一愣。
“画……画完了?这也太敷衍了吧。”
一幅国画,就算是再写意,再如何不加修饰,半个小时,你总得要吧,然而钟岳这从过来到收拾完东西离去,一共才用了十五分钟,简直就是走了个过场。
准备跨出画室的时候,却被守在门口的黄老师拦住了去路。
“你就是钟岳?”
“是的老师。”
黄老师抬眼瞥了下,“这么快就完成了?不会是套作吧。”他有些狐疑地问道。
“座位号是495,专用的画纸上有我的印章,上边的墨迹也还未干,如果您觉得我说得话不可信,大可过去看看。”
黄老师看到钟岳一脸认真的样子,点了点头,在名单上标注了一下,“恩,去吧。”
钟岳出了画室,里头顿时传来一阵唏嘘声。
“嘁,装什么逼呢?真当自己是国画大师了?画的快有个卵用,真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交流到华美来的,书法写得好,就去书法系碾压他们去,搁我们国画系来装十三,难道要做华美书法系里画国画最好的,国画系里书法写得最溜的?”
“保持安静!”黄老师看到底下、议论纷纷的新生,出言喝止道。他夹着文件夹,朝钟岳那个位置走过去。他也很是好奇,这短短十五分钟,钟岳究竟能画出个什么名堂来,是不是真的就像传闻那样,名不副实。
走到画室末尾的位置,黄老师朝那张空桌上望去。
空旷的纸面似乎没有过多的墨迹,唯独画纸中下的位置上,有一团墨迹。黄老师走进看去,画纸映入眼帘。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勾皴石法!老鸟啊!”
国画用线条表现物象、表现山水或人物之衣纹、动物的羽毛以及流水的浪波。
许多物象的完成手段都用“勾”的形式。
山水画的初级阶段,山石树木也全用勾勒,盛唐之后,山水技法在发展中,逐渐增多被擦点染的成分。从中国画的总体看,技法里很多样,仍多数离不开'勾“。而之后逐渐为人熟用的化石方法,就是先勾轮廓后皴石纹,称做勾皴石法。
这一技法,掌握得好坏,直接影响整幅山水画的基调。山由什么构成?自然是石头,石头的表现手法,又和画家掌握的技法息息相关。钟岳单单画了一块石头,就让整张画纸看上去都厚重起来,这不是一般国画学生可以做到的。
国画不讲究立体感的塑造,但中国画师对于意境、感官的把握,那是西方画家鞭长莫及的。一幅油画画得再逼真,他都是局限在画框之内,然而国画的意境,它可以拓展到无限长远。
钟岳简简单单的三笔画石,没有多余的笔墨,却笔笔精炼老道。这种气势内敛,石纹嶙峋的技法,恐怕一般的国画从业者都难能匹敌,也难怪黄老师一看到这幅石图,顿时脸色惊变。因为,这根本不是一个国画初学者应该有的水准,如果说,钟岳是从小研习国画,积累下来的底子,那还好说,但是在他的印象里,钟岳的卓越之处,好像是在书法上吧?
人的精力,难道真的有这么多?可以书画同工,两者皆精?
新生书画展的时间慢慢过去,作品慢慢收了上来,一个下午的功夫,一千张左右的国画作品,陈列在画室外的会议厅桌上,很多初步筛选下来的画作,都被塞进了一个大的纸板箱里,因为很多人之所以选择国画,是对国画有着浓厚的兴趣,他本身或许没有接触过国画,通过短短一个多星期的接触,可能连毛笔的用法和以前西式画笔的区别都还没搞清楚,更别说直接临摹,因为国画用笔用墨,这都不是一日之功。
“现在的艺术生,底子都这么差,真不知道,学业几年后,究竟能有什么名堂来。”几个老教授这次是特地过来,主持这场新生书画展的比赛的,一来是为了筛选人才,看看有没有可造之材,二来,目的很明确,看看老曹教育下的钟岳目前到底是个什么状态,毕竟看过钟岳的书法,至于国画水平,还是个谜。
“老马啊,你也别太悲观。不可能来华美的每个人,将来都是画坛巨擘,那还得了?咱们搞教育,不可能做到孔夫子那种地步,能点拨的,点到为止,不必太强求。”
“嗯,你说得对。一个人的成长,他确实需要各方面综合的因素累加,不可能说一个人来华美,就像是脱胎换骨一样,光靠这四年,就能够成功了。”老马翻阅着已经筛选过一遍的一小叠作品。这两百份画纸中,是目前来说,还能看的作品,看得出这些学生,之前接触过国画,有一定的底子。
“这幅不错啊,写意花鸟,这用笔用墨,已经有点味道了,完全不是小家子气。”
“哈哈,老洪,这个就是我之前跟你提的任丘风,是个不错的人才,将来交给你带带,已经路能走多远,就看他自己了。”
洪斌放下画纸,笑道:“带徒弟?别了别了。你还嫌几年前那桩丑事不够丢脸吗?我早就说过,这辈子再也不收徒弟了。”
“嘁,那之前你还争着要抢钟岳,我还以为你要破例了嘞。”
“我那是惜才!对了,说起钟岳,他这次参加了没?画呢?赶紧给找出来,我倒要看看,曹丹青这嘴,这回还能不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老洪,没必要吧。老曹做人虽然是不合群一点,但是他心眼儿不坏的,就是这嘴太毒,毒到没朋友,哈哈……”
洪斌翻找着画纸,“咦,怎么没有啊?难道是老曹觉得现在让钟岳丢人现眼,会被咱们取消,故意没让钟岳来参加?”
“或许是吧。毕竟一个多星期啊,你别说让老曹教了,就是搁谁去教,还能教出花来?依我看,对于钟岳的考核,放到期末,那才有个评判标准。”
会议室的门被推了开来。
“几位教授,对不起,对不起。”
“怎么了?”
黄老师资历浅,但是也明白这样贸然闯入,很不礼貌,“这是钟岳的画作,之前没有落款,印章又是篆体的,我对于篆书这方面研究不深,所以特地去书法系找刘教授看了看这印章上的字,是不是钟岳的名章,这得到确认后才赶过来。”
洪斌眉头一皱,“哦呦呵,老曹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让小牛犊子来趟水啊,这回可是正中咱们的下怀了,我倒要看看,这次他还能找什么理由,不把钟岳交出来,我洪斌名字倒着写!”
“别废话了,赶紧拿过来我看看,还不署名落款,这小子也是够大牌的,要是期末考试再这样,直接零分处理。”马大由小暴脾气上来,那可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华美流传一句话,马大由是马大由,别把马大由当马大哈,点燃马大由的油爆脾气,你就等死吧。
卷起来的画纸慢慢展开,放在会议厅的桌上,几个老头子纷纷将目光投过来。
“怎么回事?究竟画没画啊?”
画纸展开了一小半,居然还是空白的,这留白也留得太多了吧?
黄老师额头也有些汗,说道:“有的有的,大家别急。”他的手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刚刚一路小跑有些喘不过来气,还是真的太激动了。
墨迹露出,但只是一星半点。
几个教授都注视着画纸,看来还真不是一张白纸。
画纸铺平,黄老师用两个纸镇在两边压住,退到了一旁。
“我……靠!”
“他画的?”
“勾皴石法?这家伙……不是新手啊!”
会议室的桌前,频频有老教授爆粗口。当他们看到钟岳这幅简单明了的画作时候,自然明白,这不可能是曹丹青一星期教出来的成果,不然曹丹青也别退休了,拉来华美过来给学生,不,给教授们上课吧,教教他们如何当老师。
“之前以为钟岳单攻书法,怕老曹把人教坏了,现在……卧槽!老曹这是八辈子都来的哪门福气啊,遇上这么个奇才!”
“我……我难受啊!”一个刚刚从北方出席研讨会赶来的老教授听说了此事,想到自己的衣钵一直后继无人,这么一个奇才,就在他不在的日子里,被当初跟他唇枪舌剑,互相批判的曹丹青抢走了,心里这叫一个窝囊,频频拍打着椅子把,一副心痛不已的样子。
黄老师退出了会议室,这种场面,如果被传出去,估计整个华美都要惊呆了吧。这是那些所谓的老教授应该有的姿态吗?
千万不要小看钟岳简简单单的三笔画石。
大音希声,大道至简。
这勾皴石法,初学者根本无法画出如此古拙嶙峋的石块来。没有个一二十年的绘画功底,想要达到这样的境界?痴人说梦。
然而问题的关键,钟岳他才多大?
第二一八章 华东“戏精”学院
洪斌心里有些颇不宁静,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自己的情绪,不至于内心五味杂陈的心境宣泄到话语之中。
“勾皴石法,也……也就这样嘛。”一个老教授心知肚明,但是还是嘴硬不愿意承认。可能勾皴石法,他自己来画,也就是这个水准了,或许笔法上,还不如钟岳来得有意韵,在其他笔法上,比钟岳稍微老道一点,毕竟多吃几十年饭呢,这种经验上的事情,不是短时间可以弥补的。
一旁的马大由苦笑道:“是,也就这样。大三才教的内容,大多数学生临近毕业都不知道当中的意韵,当年我从师学业,这一个坎,磨砺了五年,最后出师的时候,老师跟我说的一句话就是:大由啊,你画的石头入门了……”
“别说了!再说我都要跟曹疯子去掐架了!”
“……”
会议厅内,几个老教授将画作筛选,排次。好的作品有,但是在物象和意韵上都做到登堂入室的,那也就不会出现在华美了,必然是央美或者国美的宠儿。毋庸置疑,钟岳的这幅勾皴石图,在物象和意韵上已经做到了高水准,不能说尽善尽美,没有进步的空间,但至少是有一定水准了。
有些人将画纸画得很满,但是他整张画不知道要表达什么,或者说突出什么?国画的诗文书画是互通的,不管哪一种题材,你都是要告诉读者,你到底要表达什么?这一点如果没有扎根在一个艺术家的心里,那么即便你技法再高明,作品都是浮在水面,没有任何内涵可言。
这一点,钟岳算是遇到良师了。至少金农、文征明之流,都是一代大家,不是那种完全随大流的昏庸之辈。也明白,书画表意这样浅显道理,然而现在时代在发展,教育再提高,这些基本的东西,反而被人遗忘了。
钟岳就不一样了,他从踏入书画这条道路开始,无论是《谁的青春无暇》,还是之后的《灵飞经》,那都是有自己的东西,不是一味的模仿,这就是书匠画匠与书画大家的区别。
画展自然就像是梁山好汉排座次一样,有个优劣之分。华美不管是举办什么画展,在会展中心,都会引来不少的人流,不光是校内学生,还有一些沪上的社会人士,过来参观,一般每次举办画展,放在会展中心入门位置的展台上的,被称为“龙头”。
这是一种荣耀。
整个展厅画展,可能就像是一条长龙似的,一幅接着一幅,一节接着一节,龙头自然就是整个画展最优秀的作品,收录到华美每年编辑一次的画谱,也不是没有机会。
几个老教授选来选去,钟岳这幅《勾皴石图》始终放在案首,就像是重石一般,压得底下那些新生画作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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