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老头侧过头看来,见到钟岳也动笔了,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千算万算,没想到张家老儿还玩这么个小花招啊!还好自己活得久见识广,这尊佛门镇兽根本就不在这八幅图之内!
刚刚那一声低吟,已然暴露了是何物了。老头轻笑一声,自己手中就有一本上古异兽的图谱,给钟岳的那八幅图,就是从上边临摹下来的,没想到张家对外谣传的八门镇兽还是个幌子,这一只分明就是金刚旋龟!
他只能默默地祝福钟岳了,小子最好你少抄点答案吧……
钟岳自然没有想过去抄什么答案,他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而且他本来就不是出于入赘的目的而来,就是想着脱身,而刚刚惊鸿一瞥,又让他改了主意,他想看看,如果自己运用神人九势绘制出相同的异兽,会不会有这样的特效诞生。
在宋元水墨写意之前,国画皆以工笔的形式呈现。当然工笔形式之中也分门别类。钟岳执笔勾勒的方式,属于最简单的构图法则三线体。
西方画发展到一定程度,诞生了系统的透视构图法,也就是虽为的焦点透视学,而中国画发展千年,并没有形成这样的系统性法则,而是走的另外一条道路经营虚实。
很简单的一点解释,那便是国画呈现的效果,并非是眼睛所看到的景观构图,而是画师自己艺术加工后的呈现。
钟岳采用的三线体,便是以主线、辅线以及破线三条线作为构图法则的基本绘制法则,并非是类似素描的方式,将他方才那一眼所看到的镇兽如实地绘制下来。
他将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了那睁开的眼睛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流逝,绝大多数人,是如何从画壁之中窥得镇兽真容的呢?自然是通过墨韵的交流感应。这说起来便玄了,就好像有些人他一眼瞧过去,就能看到画壁上的图样来,这是张家设计这道关卡的初衷。
新姑爷不能是目不识丁的普通人,不然如何扛得起守护张家的重任呢?
当然,所谓的墨韵感应,何等困难。坐在演武场最前边,那些踏入翰墨境的世家子弟,自然有所窥得,至于后边一大帮人,那就瞎子摸象,不知所谓了,也就两个人,画得手忙脚乱,一刻也不停歇的。
一个是出老千的一夜七次郎抠脚老汉。
一个自然是一眼窥得全貌的钟岳!
这边两人笔耕不辍的动静,同样被张三收入眼帘。
钟岳眉头紧锁,笔毫灵动,墨韵在纸上挥洒。
掠笔、急势。
钟岳浓墨重彩,将最后的重心放在了镇兽那只眼睛上,三线法,主线和辅线他用来布局,主线确定兽身的位置,辅线则用来让镇兽整个身子协调、平稳。虽然国画没有透视构图的法则,但是不代表不存在立体感。
至于破线钟岳则是巧妙地设计在了镇兽的眼睛之上。
画龙点睛,钟岳笔势一手,那只狠戾中带着精芒的眼睛,跃然于之上,他盯着自己笔下的镇兽,心里暗道:看样子不是每个人都有特效的……
书画成圣,便是破局的关键!
“时辰到!”
张三双手插袖,声音平静地说道:“请回圣像。”他走至画壁面前,佝偻着身子,将黑色的帷幕罩上,“劳烦尊者了。”
画壁内传出一声鼾声,算是回应了一声。
张三看着已经逐一收起的画卷,声音低沉地说道:“各位的画像会送至老爷和小姐面前,挑出五位进入最后一关,请诸位稍作休息。当然能过第一关的各位都是人中龙凤,张家不会限制各位自由,可随意离去。第二关通过而未进入第三关者,有意留在张家者,可为张家供奉。”
画作已经收起,听到张家大总管这番话,不少人眼睛一眯,听出了些不对,“张大总管,你这话又是几个意思?过了第二关不就是顺理成章地进第三关了么?未进第三关又是几个意思?”
张三双手插袖,笑着说道:“诸位莫要忘了此次比试的初衷,是吾家老爷找姑爷,这姑爷,自然还得小姐满意。这如意郎君,有时候眼缘比实力更重要,所以未进第三关,就代表您和我张家小姐有缘无分,但是做我星宿城的供奉,笔法、文具应有尽有,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呵呵。我等是仰慕张家小姐而来,小小供奉,可非吾意,若是规矩之外还有缘分之说,可就有些不公平了。”坐在中间的某些油头粉面的小生阴阳怪气地说道。
张三早已知道会有居心叵测之人作祟,说道:“作为嘉奖,凡为我张家供奉之人,赐圣前墨宝!”
此话一出,满座俱惊!
第三二一章 有眼不识金镶玉
“圣前墨宝?这什么玩意儿。”
边上的抠脚老头利索地挪了过来,将钟岳衣袂下的“小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入手中,说道:“圣前墨宝,就是圣人入圣前留下的墨宝,这你都不知道啊。”
“那不是比入圣后的来得差?为什么都这么惊讶?”
夜七老郎白了一眼钟岳,“那得看什么时候的圣前墨宝了。圣人墨宝自然珍贵无比,但是对于踏上书道画道之人来说,圣人有圣人的笔法,要去参悟成圣之后的墨宝,谈何容易?相反,大凡圣前墨宝,都是入圣之前的感悟总结,对于我等的帮助也最大。”
“我等?”钟岳眉头一挑,看向这个能说会道的老头。要说这老头就是来打酱油的,钟岳打死都不相信,刚才他动笔之前,这老头也是手没停过,之前如果是碰运气,那在钟岳看来,他也是在扮猪吃老虎。
老头露着黄板牙嘿嘿笑着,“彼此彼此。”
……
张家招婿,这新姑爷的人选,自然得过老丈人的法眼。一叠画作飞快地送到了演武场后边的府中。一处高墙之内,这次招婿的主家,便坐在了太师椅上,两只空荡荡的袖子不由让人浮想联翩。
“老爷,大总管送来的姑爷人选。”
张启军眯缝着眼,看着一幅幅画作,眉头一挑,“贺知章果然离法书境不远了。”
然而边上若是有旁人看着,必定会震惊到,因为贺知章所画的,根本没有任何镇兽的影子,而是寥寥几笔,然而每一笔,都在纸上气势磅礴,跃跃欲试。
“张若虚形大于意,不过也是上上佳作,是个可塑之才。包融之作也可圈可点。”
一旁做着的美妇人喝了口茶,“此三人虽和张旭并称吴中四子,可张长史而立十年入圣,封号草圣,怕已成为这三人的心魔,而且家族势力庞大,老爷您可要为雪儿好生思量啊。”
张启军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戾,“在星宿城,再大的势力都得给我缩着!”
“他们当张家赘婿,怕就怕并非心甘情愿,意图不轨啊。”
张启军嘴角一扬,“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留下这五人,其余之人去留随意。”
“慢着。”
张启军看到走过来的女子,笑道:“小雪怎么来了?”
“爹给我招婿,怎么就如此擅作主张了?”
“你个死丫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你说话的份?从小娇生惯养,真是把你溺爱坏了。”
美得有些妖孽的张灵雪倾城一笑,“那总得给女儿两个候选名额吧。若是和爹您挑的人争输了,那只能怪女儿识人不明,若是赢了……岂不更好?”
“哈哈,好。”
张灵雪眼睛扫过百余幅画,掩嘴轻笑道:“爹爹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漏掉了这么两个有趣的人。”
“哦?还有谁?”
“丁字号,苟七、钟不器。”
张启军看着角落里的那两张画,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小雪真有眼光。”
……
……
演武场上的白绢缓缓撤去。
张家大总管接过主家送来的名册,扫了一眼,高唱道:“甲字号贺知章贺公子、包融包公子、张若虚张公子,老爷有请!”
“嘁,就三个啊。吴中四子来了仨收仨,玩我们呐。”
“搞这么大排场,然后就挑三个,还是吴中四子,看来张老爷是那我们当绿叶啊,真是……哼……”
张大总管听着底下的风言风语,继续说道:“另外,丁字号钟不器钟公子。苟七……苟……公子,老爷同样有请。”
“丁字号?”
不少人纷纷朝后边望过来,就连最前面风光无限的三人,都疑惑地朝末尾看了过来。
钟岳瞧着边上这位,目光里露出一丝警惕,“原来是苟兄啊。”
心里却嘀咕了一句,真特么是狗啊……丁字号出来两人,非此即彼,两人双双入选,自然心照不宣。
“钟老弟,同喜同喜。”
“客气客气。”
之前亲密无间的两人顿时变得逢场作戏起来。
张大总管插袖立在边上,“其余人等,若是想做张家供奉者,可来青龙府报名,张家随时恭候。至于其余人,自便。刚才五位公子,请随老仆过来。”
钟岳微笑地看着抠脚老汉,“看来苟兄你离上门女婿目标更近一步了。”
“有钟老弟这般强劲的敌手,有点困难啊。不过眼下就剩下你我,还有吴中三子了。后面这关,不知道会是什么,不如你我联手,先把那三人干翻,如何?”
钟岳看着苟七那副老奸巨猾的模样,迎合着说道:“好啊。”
对于入赘钟岳并无兴趣,不过张家供奉,倒是不错的位子。本来下副本他暂时也没有以书入画的突破瓶颈,而看过张家老祖的这幅镇兽图之后,他才找到了一条兴许是对的道路。
对于这个赘婿身份,钟岳更在意之前提到的圣前墨宝。
因为他所绘制的那幅镇兽与张僧繇留下这幅佛门镇兽,缺少的精髓,就是在以书入画的精髓上了!
几人跟着张大总管身后,便都一语不发了。毕竟张家小姐只有一个,按照局势来说,几个人都是竞争对手。不过显然走在前边的吴中三子隐隐和后边的钟岳、苟老七保持着距离。
钟岳四下望去,所谓的圣人之家,果然是大得恐怖,这地方,怕是比紫禁城都要大吧。
张三余光瞄到东张西望的钟岳,驻足道:“钟公子,待会儿入了青龙府,莫要再如此张望了,免得被圣人墨韵伤到。”
“哦,多谢。”
一边穿着青色华服的张若虚说道:“张大总管,不知道近来张世伯身体可还安好?你我是本家,家父特地让晚生向张世伯问候。”
“老爷一切安好,劳烦张公子和张老爷挂念了,待会儿公子您亲自和老爷详谈吧。”
苟七脸上瞬间露出些不爽之意来,小声嘀咕道:“几个意思咯,这还没入赘,开始打感情牌了?”
“关你何事?”张若虚脸色冷淡地扫了眼,与这种老乞丐同走一道,简直有辱斯文,本来就不爽,听到这句酸溜溜的话,更是不爽了。
苟老七贱巴呲娄地笑着说道:“三位家世显赫,入赘张家这种倒插门的事情,就不怕被人笑话么?要不咱们也别争了,我这位小老弟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又无显赫的家世,是上上选啊,几位行个好,让给钟老弟可好?”
钟岳背后乍寒,眉头一挑。
好你个苟老七!这刚才还说要“结盟”,就这么开始玩阴招了?!
第三二二章 各怀鬼胎
“几位想必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现在是我张家招婿,没诸位挑选的份。”
苟老七哈哈一笑,“是是是,总管赶紧带路,我也好拜见拜见张家老爷。”
钟岳扫了眼鬼精鬼精的苟老七,心道想要借刀杀人,那你这狗东西可打算算盘了。他压根就没打算做这个倒插门的女婿,所以再怎么激将,他都不可能成为苟老东西的手中刀。
啪!
钟岳的肩膀被边上人撞了一下。
“钟公子,好‘苟’不挡道啊。”包融深有意会地看了眼钟岳。
苟老七凑在钟岳边上,“你看看这几个人,不教训教训,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似的,钟老弟,你我联手,保证能俘获张小姐芳心的。”
钟岳微笑道:“是啊,好苟老哥。”他心里自然能分得清这几人的嘴脸。刚刚短短的交流接触下,贺知章目不斜视,始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看来这位“少小离家老大回”并非一个小人,至于张若虚和包融,多多少少,对钟岳有点敌意。
这五人之中,别看甲字号三人占尽优势,然而钟岳细细一忖,其实最危险的反而是他。吴中三子家世显赫,此番上门入赘,多多少少让人起疑。真正有门第的富家子弟,即便张家之前出过圣人,倒插门这种丢脸的事情,岂会心甘情愿?
至于苟老七,虽然鬼精鬼精,还见多识广,但是钟岳不相信,会有哪个眼瞎地看得上这尖嘴猴腮的样貌,张家招赘婿,又不是找个爹。如此算起来,他就成了几人之中最不利的人选,如果最后是五个人动手脚,钟岳肯定是被群起而攻之的对象。
走过极长的廊道,一丈高的几座角楼中央,牌坊高悬,雕龙刻凤,气派非凡。钟岳定睛望去,牌楼上的青龙,居然会时不时流转游动,恍若真物。
张家大总管看到几人都在注视着牌楼,便道:“这便是当年老祖入圣的地方。”
“张家老祖,封号龙圣,这手画龙,真是叹为观止。”
“几位请。”
钟岳多看了一眼牌楼上的龙案,直到现在,他都还不是很清楚,到底书画在这个副本内是不是能发挥什么特殊用法。即便讲到书画为尊,那么分出高地,单单是两人坐而论画,谁说服谁就赢了,还是说字能伤人,画能裂天?
如果真是书画当成手中的一柄刀刃,那么这个副本下,书画沾染了戾气和杀戮,到底是背道而驰还是另有深意呢?
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本心,他是来寻求书道突破的,不是沉迷游戏……
几人跟着张三进了巨殿。
“几位在这里稍等片刻。”
苟老七见到张三走开了,四处张望了一番,嘴里喃喃有词,“圣人之家果然不同凡响,我还从未见过如此气派的殿宇呢。”
张若虚负手而立,笑道:“我江左张氏,大夏雀阁,高七丈七,日夜有百人换油盏,此等殿宇岂能比肩?”
苟老七双手抱胸,轻笑道:“都是本家,张公子家既然这么好,做个倒插门的女婿,也改姓张,诶?公子你这算盘打得更好啊,说出去张家公子做了张家的赘婿,听起来不丢脸,毕竟五百年前是一家,嗯,也能自欺欺人一下。”
“你这老儿,从刚刚开始就挑拨离间,嘴碎得不行,我等不找你惹你,你倒是自己给自己揽麻烦,真当我吴中才俊是傻子,任你摆布的?”张若虚脸色难看地说道。
苟老七露出黄板牙,笑了笑,“我实话实说嘛,小老儿不要脸不要皮,就算让小老儿姓张,我都吃得开睡得着,但是几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又何必跟我这样的下做人争呢?”
“与你同屋,有辱斯文!”
“得得得,您斯文。”
“几位公子,小女这还未选定夫婿,就这么争个火药味十足,真是对小女很爱慕啊。”
一直未说话的贺知章看着帘幕后传来的声音,终于开口道:“世伯既然邀我等一见,这躲在帘幕之后,难不成是学待字闺中的小姐,要和我们这些晚辈隔着一层布说话?”
“哈哈,贺世侄真是快人快语。老夫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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