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军在法律上也是国民革命军。所以,把这次少数反动地主暴乱说成白色恐怖是不恰当的,把平熄暴乱说成赤色恐怖更是荒唐的。”
场上又是掌声和口号,呼喊拥护刘少奇。
小程接着说:“本地县委机关今天就移驻本镇,我们苏皖支队防区正式移交给路东省委,一切工作秩序照旧。扣留南京邮件商船就是错误的,除了捕讯石宏,区中队也受到了关副司令严厉责备。吴大先生是爱国人士,仍然是罗、陶首长朋友,关副司令去拜望了。”
场上众多人喊:“我们要见关副司令!!”
小程大声说:“他有急事,请大家原谅,本镇有不少人认识他,就是去年在这住过几天的关中校。现在他是友军上校司令,不是共产党,但为人进步,本支队副司令是他的兼职,是少奇同志委托他来善后的。”
场上又是一片掌声。
天保带小保子去看望胡敏,走在小巷里,小保子问:
“少奇同志真讲过赤色恐怖么?”
“没有。”天保道,“高级领导干部讲话可要慎重,特别像少奇同志这样的地位,玩笑话都要考虑考虑。”
“他也讲过不该讲的话。”
“哦!在哪儿?”
“我三月底回家住了几天,听四支队干部讲,年前少奇同志给四支队连以上干部讲话,说祝贺四支队抓出个大反革命高敬亭。高敬亭被枪毙以后,不知从哪里传来一种说法,说延安电报来晚了,高敬亭才被误杀了的。不管这话真假,总算给四支队干部一点精神安慰,可是少奇同志这样一讲,等于宣布是延安决定杀高的,他是中央代表呀!”
“小保子!”天保语音沉浊地说,“你到底还是个孩子,以后别想这类事,啊?”
胡敏被打得不轻,不过都伤在皮层,已作了医疗处理,过几天会好的。天保带小保子来了,胡敏起身迎接,房东送上烟茶,还有西瓜,天保和她凭桌对坐,做些解释工作,她表现很通达,新四军里出个把坏人也不奇怪,谈一阵,她的口音引起天保注意,因道:
“胡老师不是宜兴人,是湖州西区乡下人,这种地区小方言微小差别,只有到过那里有人才能辨别得出。”
“关司令这样心细!”她惊异地看着天保。
“我姓匡,不姓关,此地小方言把二字弄混了。”天保说,“我是国军军官,同陶勇是朋友,到这儿来是临时帮忙,南京会战那辰光我在88师做少校营长,你有什么难处我都可以帮助你,但你必须同我说实话。你的丈夫,我可能认识,他的名字大概不叫倪仁,当时蒋委员长侍从室里没有个叫倪仁的少校侍卫。”
“我对不起老陶……”她哭了,“我连真名都没告诉陶勇将军,我本名胡平平,湖州师范毕业的,我男人在老蒋侍从室做事不错,到底在什么部门,干什么差,我真的不晓得,他原先是87师的营长……”
天保笑着截话:“可是李士良?”
她更加惊异:“匡司令认识他?”
“还是朋友哩。他托过我找你,讲了你的相貌,所以我一下就认出你是他太太,胡平平女士。”
她眼里放出喜悦之色,“他真的没死?”
天保又笑道:“该死而未死,大概返乡了。”
她起立施礼:“匡先生可能帮助我回家?”
“当然能,我托可靠朋友一定把你定回家,今天就可以走。见到你丈夫,劝劝他好好抗日,别再做与抗战大业不合的事。”天保也站起来,“小保子,拿10块大洋出来,给李太太做路费。”
他俩出来,小保子才说:“天保叔太好心了吧?”
天保边走边说:“你是联络干事,应该明白这些。”
薛倩如在一家大饭馆里请客,占一间最好的雅座,客人仅天保一位,张克显和吴有才作陪。她今年才32岁,只生过一个孩子,又过着优裕生活,看外貌只像个二十四、五岁的漂亮太太。今天太热,她不须涂脂装饰,热得脸红红的,再加几杯酒,便益发显得俊,然而,她是日特头子小原的华人太太,自己也是个退役日特,天保居然应邀来赴宴。本镇是她原籍,故乡人只知她发了财,并不了解她是个罪犯。天保何尝不恨她,只不过恨在心里就是。
她也知道天保不吃“酸”,没有做放浪动作,却道:“关司令真了不起,我的事你都晓得,有难还帮忙,也没难为我,又能赏光到席,我可真没想到。”
天保道:“薛太太,今天咱们是主客关系,休言其它。这条船有万国红十字会作保,代办邮件,谁也不许留难,新四军也得守公法。再说,张老师是我朋友,吴船长是我结拜哥们,我难为你可就砸碎了他二位饭碗。至于从前你做过啥,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在以后用行动补过,在我个人说来,我还没把你和袁老板等同看待。”
薛倩如倒听得高兴:“天保君真了不起,了不起!人们说新四军最野,我真有些怕,其实不是那回事。”
天保又道:“新四军最讲道理,今天的事是坏人胡搅造成的。况且我也不是正式新四军,还是国军军官,到这儿来是陶勇将军请来临时帮忙的。”
张克显接口说:“太太,天保可是个大能人,老实讲,袁老板哪一头也比不上他。”
薛倩如发呆地瞧着天保:“是,是,苏小姐有福。”
吴有才起身敬酒:“天保,我的船吃了饭就走,到江边太太换船回南京,我们要去兴化买米,你可有事?还有,盛云清那一伙三个人也在船上,你饶过他们三次,这回可要见见他们?”
天保应道:“这几个人我从前饶过,现在未必饶,不过你船上客我不能惊动,也不必见他们。”说着又转对薛倩如说,“李士良老婆要回家,听说太太现在同冷欣交情不错,可否受我一托,把她送到冷欣处?”
吴有才脸拉长了:“送这样的人?”
天保笑道:“李士良是李士良,他太太是他太太,为什么不能送?”
薛倩如很热情:“请天保君放心,我一定保证把她送回老家,如有差错,你派人到南京去干掉我。”她说着起身向天保敬酒,不知是酒性发作了,还是本性发作了,脸上又浮起一层勾引人的妖媚娇态。
天保哈哈大笑,接过杯把酒喝了,这哈哈大笑,在她听来,似乎就是“你还不配”,或是“你太贱了”;她脸红了,她到底也是人,动物是不会红脸的。
宴罢,天保出来遇上了小程,她说:“关副司令,你赴这种宴,政治可担着风险呀!”
天保坦然答道:“我是为了这条船。”
第二天天黑时,在邵伯湖南端,有一条双桅大船从大运河岔进东北方另一条大河,缓缓行驶着。船的后敞舱里有几匹军马,船面上有苏皖支队20名便衣侦察员,天保,小保子,张亢,桂子,还有天保的警卫员。大家都坐在船面上吃西瓜,只有张亢向天保讲情况:
“这次郭村事件是韩德勤煸动李长江发难的,翁胖子也是煸动者之一。现在翁胖子带一个保安旅在这边监督李长江活动,还准备从此而进攻郭村……”
“翁胖子!”天保嘭的一拳把身旁舱板打个大洞,“你这坏蛋,割你一万刀也解不了我心头之恨啊!”
“今天抓住他就慢慢割!”桂子抽出她那把从小练武用的钢刀,“我听祝娟表姐讲,当初李支队失败,就是翁胖子唆使胡宗南补充旅干的,死了几千人。”
张亢制止道:“莫打岔,桂子,我在传达任务。”
天保极快冷静下来:“阿四同志继续说。喜怒哀乐,人情之常,我现在觉得比从前强了,到底还是个普通青年人,刚才这一拳……好了,请讲,天保是在接受革命交给的任务,绝不许掺杂丝毫个人情绪。”
张亢笑了:“粟副指挥讲过,只要小关处于冷静状态,再困难的任务,他也有办法完成。”
天保叹口气:“行了,阿四,你革命比我早,南京失守前,也是你把我救出城的,该批评你就批评。”
张亢递块西瓜给他:“革命不是帮会,不能论进门先后排座次,当初我是为国家抢救军事人才,今天老老实产服从关副司令指挥,你也的确是个优秀指挥员。”
天保道:“我不缺少这顶高帽子,请你讲下去。”
张亢接着说:“老陶同叶司令已经联系上了,今夜苏皖支队进郭村,明天反击李长江。老陶让我带支队侦察连同关大队二连来,统归你指挥,一定要挡住保安旅,保障主要方向侧翼安全,这两个连就在前头。这里还有一支游击队,是叶飞派服务团的人组建的,要把他们找见,接出来。叶、陶二司令对翁胖子都不了解,没特别提他,你是北翼指挥员,怎样处置这位胖少将,由你定。”
天保听罢,手伸向警卫员:“三炮台!”
警卫员说:“你不抽烟,这几条好烟是统战用的。”
“我同我自己统战了!”天保接来纸烟点上,又扔一包给张亢,天太黑,别人看不清他面部表情,一支烟快抽完了,他问,“小保子,你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干嘛?”小保子停止吃西瓜,答说:“我跟奶奶学的是杂拳,借助软索上房子不会发出响声,桂子姑功夫比我高,她上房子不用工具。
“两个人太少。”天保道,“侦察连可有会国术的?扬州一带文化发达,武术也发达,有进过拳党的么?”
张亢道:“有几个,本事不大,上房抓贼还可以。”
“桂子同志,你同小保子从侦察连能挑几个武功好的,等会再交代任务。”天保说罢又点了一支烟。
船儿满帆顺水,行驶很快,半小时后,船停靠在北岸,天保他们离船上陆,走进一座小村。在一家船户后屋里,苏皖支队两个连的连干部,和当地游击队长全在,天保就着灯展开地图,听取游击队长汇报。
这条大河在这儿一段是东西走向,天保现在的位置,南距郭村27华里,东距韩军保安旅两公里。这个保安旅在韩系部队里战斗力属中下,有5000余人,分布在30个村落里。这条河的南岸是叶飞活动区域,他们在半塔接受刘少奇指示后5五月份扎于郭村,成立了江都县政府,县长是惠裕宇。韩军保安旅今天下午渡河南扰,袭击了我游击队和区委,黄昏前又撤回北岸驻地。游击队才组建22天,战斗中牺牲15人,被俘50人,内有服务团的3男2女,突围出来63人,已与苏皖支队来的两个连会合。
在这小村东面600米处河北岸,有一座四不靠的瓦房四合院,家主跑了,翁胖子带10名便衣保镖住在那里。在那座孤院北面半里地有座尼姑庙,游击队被俘的人全关在庙里,翁胖子要保安旅来一个连挖大坑,要把被俘者全部活埋。胖子所以单住,是在做生意,捞钱,对保安旅还得保密。南京袁家粮店那条船今天上午经这里去兴化,翁胖子留下2百桶煤油,言定用3万斤白米付油钱。3万斤米在兴化装2万5千斤,在这里装5千斤。兴化那批米不知来路,放在这孤院里5千斤米,是翁胖子爪牙们在临近各村抢来的。船很快就要来,船上还有30几个乘客,背景五花八门,怎么收拾翁某,先得考虑不惊扰乘客。
有关袁家粮店的船,在座的人仅只是天保、张亢夫妇和小保子知道底细,天保听罢汇报,瞪着眼看地图,别的人瞪着眼看他,等候行动命令。桂子耐不住,拨出她那把明晃晃地钢刀,激怒地请战:
“我已经挑选了四个武功好的战士,保证把瘟猪胖子抓住,一刀一刀活剐了他!”
天保重重叹口气:“环境复杂,不能冲动,要说对翁坦其人的恨,在座诸位谁也比不上我。可是我们在这里每一步都关系着中原局发展苏北的通盘计划,鲁莽不得,侦察连长带几个人去保护被俘同志,余者待命……”
东边河面上,张克显的大机帆船开亮探照灯,逆水西来,天保带干部们又回到自己船上,开船慢走。机帆船在那孤院旁停下,张克显站在船头喊:
“翁处长呢?还缺5千斤米,上货,我们要赶路。”
“他有要事,别惊动他了。”一个北方口音在答,“米办齐了,还多5百斤,处长说算他送张先生人情了。”
船上亮大灯,放跳板,上米,一片乱哄哄。
天保他们船迎上去,张亢喊:“张先生!薛太太要的上等云土办来了,请过来看货,付钱。”
张克显答说:“好,船拢过来,我要先看货。”
几分钟后,张克显过到这条船上,进了中舱,向天保和张亢夫妇讲翁胖子住处户院布局,太热了,听的和讲的都是汗如雨淋,讲罢,张克显歪歪嘴:
“天保,你这张脸长坏了,昨天下午薛倩如老问我,她可老了,丑了?我知道她心思,就逗她说,小关才26岁,就当上了国军上校,又是这么体面的小汉子,见识过女人太多罗!她个死婊子,伏我在身上哭起来了呢。”
“她也有软的一面。”天保哺口气,“对这种人怎么办,我还没考虑好。”
张克显说:“那是以后的事。在她面前,我们都很警觉,你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讲了。”
天保道:“我想请你到皖中无为县见谭岳一次,鼓动138师同日军打一仗,不论仗打得大小,都能减轻我淮南根据地的压力。淮南连续打了3个多月,这场反暴乱大概还要折腾几天,中原局原定老罗东援叶飞的,老罗到现在连喘口气时间都没有。淮南迫切需休养生息,要是日寇再来一家伙,那就麻烦了。”
“着,”张克显答允了,“我认识谭岳,他在我面前也讲过你,这个人不是死硬反共派。”
天保说:“桂军内部矛盾很多,要138师同日军大打不可能,小打几次就行。日、桂、韩三方有某种默契是事实,但你不能把他们当成一伙,他们有很大的利益矛盾,连蒋嫡系内部都结不成伙,哪会有这类伙。你看到谭岳就说看到我了,告诉他小关在念诗流泪。诗云:不见金戈破虏去,忍看马革裹人还,燃箕煮豆阋(xi)墙乱,异姓同胞亦汗颜。此人通达诗书,你用古汉文读音念给他听,不用作什么解释。”
“记住了,”张克显出舱,喊个水手过来,胡乱扛只麻袋,一同回他的机帆船。
天保他们的船贴南岸行驶过那孤院,再靠上北岸,船上干部全进了中舱。天保指着地图下命令:“一,桂子带国术小组加一个便衣班,等张克显走后,把翁胖子秘密逮捕起来。要细心组织,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捕获目标,但不许把他弄死,这个活口要等陈大老板过江北来发落。二,阿四同志统一指挥两个连,先救出被俘同志,然后由游击队带路,以班为单位分散插入保安旅驻地,遍地开花地乱打。可以自报家门,虚张声势,就说陶勇带苏皖支队消灭他们来了,争取把他们惊走。三,达此目的后全部撤回南岸,再动员些群众参战,学习半塔守备战经验,保障郭村北翼安全。四,我的位置在孤院东面80米河堤上……”
他说罢,大家离船上陆,分头行动。
胖子翁坦少将喝得晃晃悠悠的从院里出来,张克显的船已经走了,他冲保镖们发脾气:“怎么让姓张的走了?下笔生意还没谈好呢,你妈妈的!”
“你老没交代呀!”那北方人说,他是保镖小头目。
“我从来没教过你怎么大便,你小肚子一胀就跑茅厕,你妈妈的!”翁胖子粗声大气地说。
天保他们刚才坐的那条双桅大船慢慢吞吞开过来,保镖小头目问:“要不要雇这条船?处长。”
“抓!”翁胖子粗声大气回复,“上去四个人,把船开到西边五里地丁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