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线受我奶奶指挥,任务还不知道。”
天保知道此类事不宜宣泄,没再问什么,单对祝嫚说:“嫚子,嫂子同道之结婚了,你可知道?这真是天作之合,太叫人高兴了。”
“提起这个,我看你就窝囊!”祝嫚对天保放泼,“你同我姐的事怎么左耽搁右耽误的,你主观上就没责任?!”
张亢听得乐:“小姨子训姐夫,我还是头次见。”
满屋人全哈哈大笑。
小保子问张亢:“阿四叔,你同桂姑姑来干啥?”
桂子答说:“我们苏皖支队陶司令是个稀拉鬼,他说我们两口子只会装猫变狗,除了搞情报,没别样本事。我们同他叫上劲了,来学点骑兵知识,气气他。”
天保又对祝嫚说:“陶勇那人爱说笑,你别当真就是。你同小蒙关系,我同老陶说过,是不能开玩笑的。”
祝嫚只嗯了一声,大概是表示陶勇未开过这类玩笑。
娜米斯和洪静(马来亚)进来了,天保介绍互不认识者认识一下,然后斟茶待客,一面对娜米斯说:“中午有好酒,你这小鬼可别渴醉了,作战地图上划错了符号,你把脑袋押上,也抵偿不了损失。”
“没事。”娜米斯嘻嘻哈哈地说,“别看咱貌不出众,倒生了一副福相,你关团长请客,咱赶上了!”
天保又问:“战役下一阶段任务定了没有?中原局决定不再开会拖延时间,授权前指部署一切的。”
“你自己看。”娜米斯把地图递给天保。
天保把马来亚叫过来,与祝嫚再认识:“她是祝娟妹妹,诨名叫哑姑,你们交个朋友吧。”
两个姑娘很亲热,再加上桂子“咯咯”几声,三位女宾就成了这小客厅里的中心。男宾们在议论怎样才能击破桂军主力,因为任务尚未正式下达,娜米斯虽然稀拉也不能乱说,和大家东拉西扯穷开心。
别人都在有说有笑,天保看一眼地图,眉心越拧越紧,又在习惯地紧咬下唇。人家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见他脸上有一层痛苦的阴影若隐若现,好像有许多话不好说,至少在这种场合不好说。
农历二月中旬的一天近午时分,在定远与合肥交界处,那片低矮起伏地里,新四军与桂军发生了酷烈地主力战。战场纵横都不到10公里,双方在拼刺刀,拼大刀,拼拳头……拼命!拼搏中,双方在争夺每一座坟包,每一条棱线,每一间房舍,每……厮拼的激烈程度,对双方来说,都是从未经历过的,谁也没有把握说马上就能制服对方,而又非这么硬干不可。打到了这般光景,谁后退谁就失败,甚至于有可能全军覆没。
战场上无风无雨,但见尘土飞扬,刀光血影,两军在集体大拼命。他们全是炎黄子孙,这种死拼精神,便是日本兵也会望而咋舌。不大不小的战场,时而胀大,时而缩小,战场周边也在或方或圆地变幻着。在那变幻不定的战场周边之内,尸体在增加着,伤号在增加着,被击毁的各类军器在增加着,中弹倒伏的军马也在增加着。
桂军前敌指挥官谭岳,只觉得眼花缭乱,举望远镜的手在发抖,也有些心烦意乱。眼下他最困惑不解的是共方四支队到底有多少人,战场表现为什么这般顽强?这样打下去,对方不用投入后备兵力,他也支持不了多久。“天保真会卜术么?”他问自己,“八天前他算定我要在何时何地打个大败仗,真的要灵验了?”他想起那夜与天保剪烛长谈。然,怪哉!本人是138师副师长,三日前171师副师长重感冒,师长闹伤寒,邱光才把我拘来指挥171师,真是天保善卜,还是巧合?我的兄弟,你这鬼灵精,你可曾卜到我挨了两刺刀?虽然只被刺中一刀,伤也轻微,可我的自尊受到了伤害,今天是来出气的,不然邱光也唤不动我。那么,171师怎么会弄成这样,我姓谭的根本不信鬼神,难道所有这一切,真是天意……”
他今天是带着怨气上战场的。他并非死硬的反共派,也不喜欢邱光和李品仙两位上司,问题就出在与江北纵队对阵上。他认为他够朋友,听从了天保劝告,勿作内战英雄,勿充派系打手,他让何小原传出了信息,他以为他只能做到这一步。结果,事情变成了另一种样子,他还被刺伤了左臂。由此使他产生受人愚弄的受辱感。愚人者就是共产党,不仅愚弄了我谭岳,也愚弄了何小原同天保。他要出这口恶气,人家正副师长都会“害病”,他来充好汉,一心要打个样子给新四军看看。何小原事后向他解释过,他不信,天保同他谈的话,此时多已忘却。
然而,他毕竟不是莽夫,组织战斗很细心,用511旅旅部为前敌指挥所,统一指挥1021、1022、1026三个团为前梯队,513旅旅部率1025团为二梯队,仔细搜索,稳步推进。师长姓漆,也是个老油子,好像真病得不轻,是用担架抬上火线的。他们天明时吃饭,完了就向东走,走出15里就是新四军根据地,一梯队三个团展开许多小箭头,搜索前进。谭岳规定很严,不许远距离迂回,不许小单位离群,只许在自己重武器射程内活动。桂军动作熟练,作风过硬,的确是一支强军。171师是广西老部队,能打,但也骄狂,对谭岳的过份谨慎有些不满,觉得这位颇有名气的谭将军,被“共产佬”两刺刀戳得胆小了。
搜索到上午10时45分,没看到新四军,所有居民点里也没一个老百姓。谭岳一再督令“勿懈”,下面不听了,三个团都在3000人上下,各成一条长蛇阵,各走在一条宽棱线上,吊而浪当向前走,越走彼此相距越远。
“不好,师惰必险,赶快收缩!”谭岳警觉起来。
突然近前响起了冲锋号,新四军就像从地皮下冒出来一样,潮涌而起,猛烈冲击,因为出势过猛,桂军什么火力也发射不了,满场短兵相接。
谭岳吃惊非小,他用各种手段下达命令:“各团指挥官!立刻向心收突,控制队形!”
桂军临战展开快,冲击力也强,他们迅速展开,但却收缩不起来。大约接战不到半小时,就形成了犬牙交错状态,全场一片大乱。
谭岳弄不清对方兵力,粗略地看,远远超过自己,而且长于近战,异常勇猛;从初期队势判断,对方是想先吃掉171师中央团,然后逐次吃掉两翼团,由于桂军动作熟练而顽强,对方企图未能实现,但桂军也被冲散了建制,满场混战,主动的活棋很少,他着了慌,一道道命令向下传:
“抢占村落!摆脱野战乱局,就是抢占一座土地庙也好!”
然而,桂军占不到村落,连一座土地庙也占不上,人家早把居民疏散走了,村村都有兵防守。若桂军遍地进攻居民点,那就处处腹背受敌,暂时只有依靠自身的坚强战斗力,与对方野战纠缠,别无良策。
“唉!”谭岳失悔地长叹一声,他这时才又想到天保对他的告诫:同新四军四支队打,必败无疑。
战场西北角一片洼地里,关大队骑兵连一律改成新四军装束,在牵马待命,天保、张亢和桂子都站在高处,举望远镜看着战场,张亢伸伸舌头:
“乖乖隆的冬!广西佬可真名不虚传,能打败这样对手,才是真正主力。”
“哎!”天保也在叹气,装起望远镜,表情烦躁,“昨天我一看娜米斯图上划的那些东西,就知道坏事,求歼桂军一个师全部,至少歼其大部的设想是不现实的。”
张亢劝说道:“四、五支队的战斗力你又不是不知道,红28军时,可以1比1,甚至1比2的吃掉对手,战斗损失与战果可以达到1:20,强着呢!”
天保道:“像这样的消耗战,红28军根本就不与之纠缠。那时的红28军,并不是这种打法,他们按照高司令‘四打四不打’原则,往往乘敌不备,利用自己的优势打伏击,地形和时机把握太有利了,可以最大程度的发扬火力和突然袭击的效果,而使对方无法发扬火力,指挥陷入混乱,难以反手,只有挨打。此一时也彼一时,现在不具备那些条件,人家是有备而来,桂军战斗力本来就强,兵力、火力、后备力量均居优势,指挥主动有效,咱们又无险可据,仅靠勇敢来解决一切问题是不行的。我昨天下午去中原局请求改变决心,赖参谋长挡住不让我见少奇同志,说前敌总指挥被少奇同志说服了,就自有办法。办法在哪里?假如战役企图不要这样大,就不用采取这样部暑,主力对主力,硬碰硬蛮拼。真是的,都是中国人,这么个消耗法,拿什么力量抗日?再这么蛮干下去,打伤了部队元气,拿什么力量增援半塔,发展苏北!”
张亢制止道:“天保,这不是下级干部该说的话,你也知道战役决心是谁定的嘛!”
天保倔起来了:“阿四,你参加革命比我早,应当知道革命者政治责任心比生命更重要。谁也不是神,不能把政治路线和具体军事行动混为一谈,以我们现在能量和态势,求歼桂系一个整营都办不到,还想吃人家一个师!不行,我拼着坐班房也要提意见,找不到中原局就找前敌指挥所,高级干部更要勇于负责,现在改变决心还来得及。”
“去不得!”张亢一把揪住天保,“这个时候你冒冒失失去干扰战役指挥,是犯罪的!”
“放开我!”天保两眼都红了,“如果我被执行了最高纪律,请你俩把我收殓了,过一阵再告诉祝娟。”
“冷一冷,表姐夫。”桂子劝解说,“我认为你的意见有道理,可上级有上级的考虑,你想到的,上级也会想到。等等再说,不要这么急咯!”
“再拼下去也是个消耗仗,咱们这点家当消耗不起!”天保挣着吼开了。
他们正在僵持着,天保的警卫喊起来了:
“讯号,传递讯号!”
原来前敌指挥所有个严密的旗语联络网,在及时调度着全场,天保他们看到传递过来的旗语,内容仅四个字:
“天保端茶!”
天保舒了一口气,向东南方一座小山方向,泪眼欢笑敬个礼:“还是你比我高明。”说罢转身向骑兵连下令:
“上马!你们一定要按我规定的时间完成任务,再换上原来服装,到七十二号大洼集结。”
骑兵连出动了。天保在前,阿四夫妇压尾,一百余骑精骑兵,从一条枯水河糟里向西南方疾驰而去。
混战到11点36分,谭岳手里抓住了一个打残了的步兵营,心里稍微踏实一些,还拿不稳主意该怎么办。171师师部一名副官从西边骑马跑来,敬个礼,也没下马,说:
“师长病情加重,不能理事,一切拜托谭将军了。他说敌情可能剧变,请谭将军酌情处置。”
那副官说完又跑走了,气得谭岳连骂几声:“丢那妈”。他回脸年看看西边数千米外师基本指挥所,发牢骚:“你这漆老滑头!又想退却,又怕担责任,病死算了!”
谭岳冷静一下,心理却生了岔:假若我能收拢三个建制营,凭广西军素质,未必就大败。如是,天保的所谓卜术,大概就是朋友间开开玩笑而已。他这样一想,便产生一丝侥幸念头,跟着就下达了调度新令:
“各部队立刻就地收缩成集团力量,再求向心集结,指挥官们莫行妇人之仁,要不怕伤亡,丢弃累赘!”
桂军特长就是向心力强,无论大小群被冲散之后复聚也快,不同单位都能自觉服从友邻部队长官指挥。相形之下,他们动作的快速程度,优于他的对手。如果他们真的在短时间内收缩成许多大小集团,战场形势会发生不利于新四军的巨大变化,新四军虽然英勇顽强,但缺乏大兵团作战锻炼,队形控制不严密,阻不住桂军收缩。
谭岳高兴地看到桂军遍地乱钻,拼命的收缩着。炮扔了,重机枪扔了,军马扔了,伤号也扔了,这就是指挥官们执行他的“莫行妇人之仁”。然而,谭岳思想又岔到另一条道上去了:设若能形成大的集团,出一手狠拳,必能取得一些进展,功劳当然是漆师座的,人家坐担架上火线哩;要是碰到对手强力反击而受挫,过失自然是我的,我是前敌指挥呀,丢那妈!再则,假如我谭汉峰手上沾的血迹多了,万一遇险,小关可以见死不救,是我失信于朋友。这讨厌的内乱,现下该怎么办?
他正在七想八想的心神不定,意外情况出现了,新四军猛冲直前,人家不收缩,也根本没什么队形、阵势,就凭不怕死的蛮劲,冲!这样,桂军想收缩成大的集团已经不可能,而且很快就要被人家分割包围了。现在只有后退,占据有利地形,或许还有转为主动之可能……不等他拿主意,西边又跑来一个骑马的上校,是师部的副官长,他老远就惊惶地喊叫:
“谭副师长,不好了!师基本指挥所突然受到共军骑兵袭击啦。我们没料到这种事,毫无防备,让人家马队来回冲了三次,机关同直属队被冲散,师长生死不明!”
“你说些什么?嗯!”谭岳陡觉脑袋在胀大。
“人家骑兵凶……”副官长吓得说不清话。
谭岳急得满脸汗霜,略一思索便处断道:“命令513旅张旅长督促1025团就地展开,掩护全师转进(撤退);511旅覃旅长指挥前梯队各团立刻与对方脱离接触,自行掩护,分层后撤,返回淮南路西去!”
桂军开始后退,新四军前敌指挥所也吹起了停止号,部队停止追击,任桂军从容西去。
众多的模范队和民工涌入战地,打扫战场,一场硬碰硬的大拼杀至此结束。
午后两点整,谭岳带副官一,卫士四,共六骑,从一道矮岭向西走向一片大洼。他们精神都很沮丧,广西军核心主力之一的171师被新四军打得狼狈而逃,实在难堪,而这局面偏偏在颇有名气的谭岳将军手里造成的。
“吾兄受惊了!”天保笑嘻嘻在站在半坡上。
“躬弟!”谭岳跳下马,眼里已经有泪水在滚动。他刚才一直低头想事,没注意天保,这时才看清关大队骑兵连那特殊阵容,在洼地两侧布成了通道式警戒线。他脱下脏手套,扔了,用手帕擦去手汗,紧握天保双手,真是悔恨交集。他也说不清该恨谁,只觉心里难过:
“八天前你同我讲,共军四支队惹不得,我,唉!我是吃了两刺刀吃火了,结果……”
“吾兄熟读古人兵书,怎么忘了将不怒而用兵呢?”天保还是笑嘻嘻的,“请把地图打开,八天前我在你图上注明何地何时救你,看我算得可灵?”
谭岳从马套里抽出地图看看,委实感到惊奇,苦笑着说:“不错,毫厘不差。你是不是真会算卦?那东西本是迷信,我从来不信,偏偏你算得准,真是怪事。尚如我不是打江北纵队憋了气,也未必来呀!”
天保道:“我同你开玩笑的,周易那东西很深奥,我涉猎过,只不过略识皮毛,今天的事我是据事推理推出来的,你不吃那两刀,今天也是你来。这不是三言两语的事,我先把共方通知转告你。”
“什么通知?”
“他们部队撤出战场休息,桂军死伤共一千零五十人,人家已经请民工抬上送来。民工们不肯过淮南铁路,你要是能保证他们回来,我再找伕子头说情。桂军丢失武器,担架带来一些,不可能完全拣还了。”
谭岳先是一惊,随后对副官说:“你去找覃旅长,接回担架,自己抬,退过1025团防线住下,夜晚过铁路。不许难为民工,每人发一元中央币。”
天保道:“别忙,我还未说完。日军已向李品仙示意,你不妨碍铁路交通,他也不拦阻你过路,白天也可以走。新四军也打累了,我的队伍已经调上去担任警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