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的设想和建议。自己又反复进行研究,准备和常书记认真谈一次,这些想法不仅关系到西臾市今后的干部队伍建设也关系到以后长远的制度问题,选好大批基层领导干部,提高他们的政治文化素质,才能保证西臾的政治经济快速发展。做好充分准备之后,贾士贞觉得自己全身是劲,感到自己没有辜负省委对自己的期望,当好一名名副其实的市委组织部长,好像自己又面临着一场新的考验。
常书记回来的当天晚上,市委秘书长夏季给他打了电话,让他马上到常书记办公室,接完电话,贾士贞一边走一边想,常书记临去省里开会时亲自给他打了电话,说省里会议结束后要和他好好谈谈,怎么突然秘书长打电话通知他呢?通常情况下,秘书长只有在市委常委召开重要会议才亲自通知各个常委,因为市秘书长毕竟是市委常委呀!贾士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这样一个小小的细节怎么会产生如此联想的。
贾士贞上了市委大楼,整个大楼静悄悄的,除了楼梯和三楼灯光通明,其他地方却是一片昏暗。来到常书记办公室,门只留下一条缝,他照样轻轻敲了两下门,常书记说:“是贾部长吧,请进!”
贾士贞进了屋,常书记摘下眼镜,热情地迎上去,像对待客人一样,主动伸出手,贾士贞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礼节性地握了握常书记的手。贾士贞的心里突然间咯噔一下,常书记作为市委一把手对他从没有如此热情过,这种热情显然有些过分让他接受不了。贾士贞顿时有一种异样的预感,但他不知道这将预示着什么。
两人坐下后,常书记开始表扬贾士贞的工作,说省委、省政府,以至省直机关对贾士贞在西臾的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反响很大,领导们也高度赞扬和肯定这次下臾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的成功经验。贾士贞一言不发地听着,他倒不是觉得常书记的表扬有水分,让他听起来不大舒服,他似乎觉得有一种什么预兆,这种预兆到底是好还是坏,他怎么也估计不到。贾士贞并不适应这种表扬和这种不协调的气氛,因为他毕竟不是幼儿园的孩子,也不是亟待提拔的下级,他毕竟是一个市委常委、组织部长,这种表扬显然是多余的,或者说是一些领导对你有什么动作之前的“糖衣炮弹”。
贾士贞显得十分平静,大有宠辱不惊的样子。表扬之后,常书记仍然极其兴奋地说:“士贞哪,你还年轻,省委对你很信任,很重视,所以……”说到这里,常友连似乎特意停住了,故意卖关子一样,点了一支烟,又吸了两口才说,“省委准备让你去中央党校学习一年,不需要我说,你是知道的,中央党校是培养高级领导干部的地方。”常书记的话似乎并没有说完,但他却突然停了下来,目光落在贾士贞身上。在这一瞬间,贾士贞的头脑里涌出许多疑问。当然常书记说得并没有错,通常情况下,党校是培养领导干部的地方,尤其是中央党校,在人们的习惯思维里,到中央党校学习过的人,一类是即将提拔的地厅级领导、一类是提拔部省级的后备干部。然而贾士贞想的,却又是另一方面。他从省委组织部调到西臾市担任市委常委,组织部长,满打满算只有七个月,而且他到西臾之后,对干部人事制度的改革才刚刚开始,在这样特殊情况下,是不会安排他去脱产学习一年的。让他离职一年,组织部长的位置怎么办?其实他并不是像某些人那样害怕失去组织部长的权力。而是换了一个人,人家还能按照他的思路来推行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吗?毕竟目前干部人事制度改革还没有形成一整套切实可行制度。想到这里,贾士贞的心脏像是停止了跳动似的,难道是??贾士贞的头脑里突然间跳出一连串的问号,去中央党校学习,这是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啊!只要他一离开市委组织部长的位置,无论暂时配不配新组织部部长,干部的事他就管不了了。不言而喻,他这段时间所做的努力,他的那些改革方案有可能成为一纸空文。尽管在这一瞬间,他的头脑里想得那么多,但是他仍然显得那样沉着而老练,微微笑了笑,说:“中央党校学习,确实是一个好机会。”
常友连余兴未消,站起来说:“你们年轻人,实在是机会难得呀!可惜我老了,我至今还没去中央党校学习过,真是让人羡慕啊!”常友连在室内踱了几步,又回过头说,“不过省委常委还没有最后定下来,省委领导给我吹吹风,也算是征求我的意见吧!我当然支持了,这关系到一个干部的前途嘛!”
五十
本来贾士贞准备公开选拔干部工作告一段落后,回省城和妻子女儿享受两天天伦之乐的,上次玲玲临走时他有一个承诺。每隔半个月左右,回去一次。然而,玲玲走了已经一个多月了,他总是觉得脱不开身。现在省委准备让他去中央党校学习,他完全可以马上回省城,一方面和老婆孩子团圆几天,另一方面等等省委的消息。
离开常书记办公室,贾士贞漫步在大街上,忙碌一天的人们,大都已经躲进自己的天地,大街上行人已经越来越少了,阵阵秋风吹过,让人感到几分凄楚,这种时候尤其能勾起人们思念亲人的情感,大概这就是触景生情吧!贾士贞举目四望,一时不知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心情越发有些沉重起来,这个一直充满活力、壮志凌云的年轻市委组织部长,突然间有一种孤独,想家的感觉异常强烈。眼前这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楼房,究竟是哪一天和这座陌生的城市发生千丝万缕的联系的,他已经无法记起来了。不知不觉,他来这座城市已经七个多月,七个多月对于人生,对于自然界,实在是太短暂的瞬间,然而在他心里好像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时间隧道。突然间,他的思绪逆着时光在向后倒退,他上任的第三天,一个人去了下臾,其实至今对自己当初那种盲目的做法都弄不清为什么,可是也正是那次荒唐的行动,让他亲耳听到群众对那些干部的评价,老百姓虽然不知道一个干部每时每刻在干些什么,或是高尚,或是卑鄙;或是真诚,或是虚假;或是为群众,或是为自己;或是廉洁,或是腐败。但是群众心中有杆秤,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过群众的眼睛。“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而我们自己则往往是幼稚可笑的”。那次下臾之行,听起来似乎是荒唐可笑的,可是让他看清了像乔柏明、侯永文这样的干部,至于后来他首先从市委组织部开刀,以及在全市公开选拔四十八名县处级领导干部的做法,相信西臾的广大群众一定会做出公正评价的。
这样胡思乱想着,也不知走到什么地方了,贾士贞的心里突然生起一种即将告别这座还没有完全熟悉的城市的感觉,告别难道就是悲剧吗?非也!告别同样可能是前进,告别照样是结束过去,展望崭新的未来!
贾士贞抬头四处看看,一时竟辨不清身在何处,一轮皎月悬挂在东南方。城里长年灰尘蔽天,天空总是像薄雾一样,来到下臾,还很少有时间欣赏月挂高空的景象,倒是在省城时,常常和玲玲寻找心中那轮皎洁的明月,然而省城却又不容易见到如此光鲜的月亮,天空总是生了锈似的,模糊不清。贾士贞干脆驻足路边,遥望着空中那轮明月。直到手机响了半天,他才从幻觉中回到现实里来,一接电话,可又断了,正在翻号码时,手机又响了,心中一阵欣喜,原来是鲁晓亮。贾士贞正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心中的困惑,鲁晓亮的电话太及时了,也许他们之间有一种特殊的心灵感应?一种特别的默契,鲁晓亮曾经在工作上给了他许多帮助,他是他最信得过的人,在西臾,贾士贞感到,鲁晓亮应该算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能说心里话的人。
鲁晓亮自己开着车来到贾士贞身边,上了车,鲁晓亮问他去哪里,他说哪里也不去,找个僻静的地方。于是鲁晓亮驾着车,一直向农村开去。
车停下后,鲁晓亮问:“贾部长,我觉得你今天有点反常啊!堂堂一个市委组织部长,哪里有空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抒情赏月啊!这应该是文人雅士落魄的表现呀!莫非……”
贾士贞摇摇头,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说:“你错了,我正在走运呢!马上去中央党校学习了,岂不是一件好事!”
“什么?”鲁晓亮惊叫起来了,他睁大双眼,盯着贾士贞看了半天,才接着说,“不会吧!我真的有点不相信!”
“真的,千真万确。”贾士贞说,“常书记才和我谈过,他也是今天晚上刚从省里开完省委扩大会,一到家,都没等到明天,就把我找去了!”
鲁晓亮突然往后座上一靠,长叹了一声说:“原来是这样!老弟呀,我已经猜出八九分了,这样说来,你今天晚上的心情就对了,也可以理解了。”说完,鲁晓亮开了车门,说,“咱们下车,别坐在里面,这空间太小,憋死人呢!”两人下了车,走到路边,天地间茫茫昏黑,一阵凉风吹过,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好像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站了一会,鲁晓亮说,“贾部长,你的心情我可以想象得到,你在省委组织部那么多年,听到的,看到的,也许比我多。恕我直言……”
贾士贞在黑暗中回头看看鲁晓亮,鲁晓亮不知为什么没有说下去,两人在夜色中相互看了看,还是鲁晓亮打破可怕的寂寞,从口袋里取出香烟,递一支给贾士贞,说:“来抽一支!”说着打着了打火机,贾士贞对着火光吸了两口。
“恕我直言,”鲁晓亮重复着,“你的改革力度太猛了点,人家适应不了,可是又没理由来反对你的做法,所以……”
“你说得对,我也想过。”贾士贞吸了两口烟,“这样也好,能够去中央党校学习一年,对于我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鲁晓亮说:“我们先不说去中央党校学习的事,我还想说你这个市委组织部长。老实说,在你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最旺的时候,我曾经多次想找你,给你泼点冷水,但我没有那样做,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也许你的做法更有利于西臾人民,有利于西臾那些有真才实学的干部们。”
贾士贞说:“恐怕你当时泼冷水了也未必泼得下去,我这个人就是这个德行,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任何人想左右我,改变我都很难!”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就我自己的主观愿望,我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西臾,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贾士贞犹豫了一会,用力拍了一下鲁晓亮的肩膀,“据说省委还没有最后决定,等等再说吧!”
“不,贾部长,你应该争取主动。”鲁晓亮有些兴奋起来,“省委组织部钱部长那里为什么不找一找?”
贾士贞握着鲁晓亮的手,两人上了车,贾士贞说:“鲁局长,这种事,谁的心里都非常清楚,随遇而安、顺其自然吧!”
在回来的路上两人居然一句话也没说。
就在贾士贞开门的一刹那,他的手机响了,一边开门,一边接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贾士贞愣住了,心中潮水般地涌动起来。不管怎么说,周一兰的这个电话来得太及时了,他多么想向她倾诉一下内心的不快和矛盾。儿时的朋友,过去的同学,都渐渐地疏远了,没想到到了省委组织部之后和唐雨林相处得十分投机。应该说在省委组织部的八年里,唐雨林对他帮助是很大的。而周一桂是他后来相识的一个比较默契的朋友,但是,要说知己还是鲁晓亮,鲁晓亮像长辈、像长兄、像知心朋友。而周一兰则是他非常敬重的红颜知己。在这个时候周一兰给他来电话,在这一瞬间,他似乎忘记了心中所有的烦恼。过去,当他心中有了快乐时,总想说给她听,愿意和她分享;有痛苦,有困难时,也自然首先想到她,她是最能够理解他的人,最能帮助他的异性知音。
贾士贞握着手机,说:“兰姐,你……你在哪儿?”
周一兰觉得贾士贞的声音有些沙哑,又有些沉重,她提高声音说:“贞弟,你……你……怎么了?”没等贾士贞说话,又说,“我现在在乌城,不知为什么今天特别想见见你!”
“是吗?”贾士贞说,“一兰,我希望你能陪陪我……”
“士贞,难道发生了什么事了吗?”周一兰慌慌张张地说。
贾士贞犹豫起来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周一兰急了,大声问:“士贞,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不然我马上连夜去见你!”
“不不不,”贾士贞忐忑不安地说,“一兰,没……没什么。”过了一会,才慢慢地说,“我可能要去中央党校学习一年。”
“真的?”周一兰惊讶地叫起来,随后又说,“这是……好事啊!”
“不过省委还没有最后决定下来。”
周一兰说:“不过有点太突然了。”没等贾士贞说话,周一兰又说,“士贞,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你别急,我明天就去西臾,我们见面再谈。”
挂了电话,贾士贞坐到沙发上,头脑里翻腾着复杂的思绪。
两天过去了,依然没有接到省委组织部的通知,然而,西臾市机关上上下下却都在传说贾部长要去中央党校学习的消息。
早上,贾士贞一进办公室,电话响了,他没有接电话,只是看着来电显示……
2006年3月18日一稿改毕于南京
2006年11月2日二稿改毕于金陵华瑰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