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情况下,常委会真的不能采取无记名投票的方式来抉择一个干部了。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常书记身上,此时常友连也在反复考虑,一边是政工副书记,一边是常委组织部长,他要维护整个常委班子的团结。会场上一阵寂寞,常委们都在静静地干坐着,有人端着茶杯,做出喝水的样子,却又喝不下去,开常委会是他们最不缺水的时候,这样的会议除了喝水还能干什么,但是又不能一个劲地喝,水喝多了也难受,还要一趟一趟往卫生间跑。
常友连思考了半天,终于说:“这事再放一放,等一等再说,士贞继续汇报。”
贾士贞看看常书记,摆弄着手里的笔记本,心里有些不快,觉得一把手怎么能优柔寡断呢!当然他想到了,他今天汇报的三个干部,除汤坚忠之外,都是疑难问题。现在他要汇报的是下臾县委书记,一个比高兴明更有重量的人物。甚至于他感觉到,对乔柏明的争论将超过高兴明。因为他在向朱副书记汇报乔柏明问题时,朱化民差点要跳起来,要不是贾士贞点了几个关键性问题,朱化民连拿到常委会上都不会同意的。在乔柏明的问题上常友连的态度倒是坚决的,大概他已经掌握了一些乔柏明的问题,所以他也主张立即免掉乔柏明下臾县委书记的职务,至于让他干什么,常友连到目前还在犹豫不决。
贾士贞在汇报乔柏明的问题时,态度非常不同一般,加上刚刚听了鲁晓亮的汇报,看了韩士银的日记,这些问题对于一个县委书记来说,件件都是致命的,贾士贞并没有托出乔柏明的所有问题,因为有些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还没有完全清楚,甚至一时半会他很难弄清楚,他毕竟只是一个市委组织部长。但是正因为他是市委组织部长,在干部问题上,他是不能含糊的,如果还让乔柏明在下臾继续当县委书记,一旦问题暴露了,他这个市委组织部长脸上没有多少光彩。所以在汇报过乔柏明的一些情况时,他说:“我认为乔柏明已经不能再在县委书记的位置上干下去了,必须马上免职。”停了停又说,“至于怎么安排,我想先让他到市委农村工作办公室去任副主任。”贾士贞故意停了下来,观察朱副书记的表情。只见朱化民眉头一皱,欲言又止,随后转脸看着身边的常友连。常书记沉思了一会,先清了清喉咙,接过贾士贞的话忙说:“乔柏明这个人怎么变得那么快?”常书记突然说了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贾士贞抬头看常书记,他觉得常友连这人有点怪,不像其他那些一把手,主观武断。问题不成熟决不拿到常委会上,而常友连不是这样的工作方法,比如像高兴明的工作问题,乔柏明的工作问题,他都不止一次向常友连汇报过,希望常书记在小范围内统一下思想,而他听了汇报之后,看不出明显的倾向性,甚至让贾士贞个别同朱副书记沟通一下,最后意见是到常委会上讨论吧!
过了一会,常友连说:“按照乔柏明的工作能力和资历、年龄,当个副市长,常委是没有问题的,可现在怎么办?有的问题还没有搞清楚,确实有些棘手。请大家再议一议。”
当然贾士贞听出来了,常友连并不倾向贾士贞的意见。谁不知道,一个县委书记,只要不出问题,哪个最后不上到副市级,就是调到市政府任秘书长,人们也觉得不正常,起码是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然而到了市委农村工作办公室副主任的位置上,这明显是有问题嘛。
朱化民听出常书记的倾向性发言,于是说:“乔柏明的问题现在只是说说而已,又不是权威部门的结论性意见。培养一个县委书记不容易,我们在座的各位不少人都在县委书记的位置上干过,干部也不是不犯错误的,犯了错误也不能就一棍子打倒。所以我觉得对乔柏明的工作安排一定要慎重。”
这时市委副书记、市长邵明说话了。邵明几乎是和贾士贞同时调来西臾任市长的,原来是省发改委处长,后调省政府任副秘书长,只在省政府秘书长位置干了不到一年。是一个知识分子干部,原来是上海复旦大学经济管理硕士生。省委在决定调他到西臾任市长时,颇有一番争议,有人认为邵明是学经济管理的,让他到西臾来好好抓一抓经济,争取尽快让西臾经济上一个台阶。反对意见认为他没有实践经验,魄力也不够。最后还是省委书书记谭玉明下的决心。贾士贞对邵明这个人不怎么熟悉,两人虽然都是从省委机关来西臾任职的。但是由于各自分工不同,除了在常委会上,平时接触机会很少。邵明说:“我觉得我们的常委会是不是过于民主了?像这样讨论干部,如果是几十个人,那要讨论多长时间,那常委会不成马拉松了吗?按照道理,像高兴明、乔柏明这样重要人物的工作调整问题,在开常委会之前应该有一个基本成熟的意见,在组织部门,或者在书记碰头会上基本形成一个意见,再拿到常委会上来。”
常友连看看邵明,说:“邵市长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两个人的问题是我同意直接拿到常委会上议论的,为什么要直接拿到常委会上,正因为不是一般人的问题,也不是仅仅用举手表决或者无记名投票来解决的,大家认真议论有好处,争论问题不是坏事,充分发扬民主,当然所有的干部不可能都这样讨论,那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干部人事制度逐步在改革,以后大部分干部的任用将逐步采用公选的办法,最后由全体市委委员无记名投票产生。”
贾士贞感到常书记的发言很有道理,他过去一点也不了解常友连,他在省委组织部时,虽然为干部的事也来过西臾,但和常友连接触不多,省委组织部对他没有多少特别的反映,是那种各项工作都平平常常的领导。如今已经过了五十五岁,看样子在市委书记的位置上也不会太久了。贾士贞重新调整一下自己的思路,觉得这两个干部都不宜再拖下去了,于是又说:“关于高兴明和乔柏明的问题,通过大家的发言,我重新提一个意见,再请各位讨论。乔柏明是否可以调市政府任市长助理,仍享受正处级待遇,这样进和退都有余地。至于高兴明同志,平职调动,调市委统战部任副部长,保留正处级待遇。”
室内又是一阵寂静,常友连抬起头,目光在常委们身上慢慢移动着,过了一会,他说:“我觉得这个意见很有可行性,干部嘛,总不是一成不变的,各位看看?”
邵明说:“我同意!”
接着常委们也表示同意。
常友连最后看看朱化民,说:“朱副书记什么意见?”
朱化民说:“大家都表态了,我个人服从组织。”
随后又议论谁来主持下臾县委的工作问题。意见始终统一不起来,按照贾士贞的意见是由县委副书记周广浩主持。周广浩在三个县任过县委副书记,本来早就应该担县长或书记,只是因为和乔柏明之间关系没搞好,以至乔柏明把他的县委副书记晾在一边。但是朱化民一直坚持让县长吕大佑主持工作。最后贾士贞只好做了让步。
市委常委会一个上午只讨论了三个处级干部的问题,其实只有两个,贾士贞越发觉得干部人事制度再不改革不行了。
第九章 组织部长的责任
二十八
中午已经过了十一点半,常委们步出常委会议室,人人都有点疲惫的样子,谁也不看谁一眼,匆匆踏着楼梯,一辆辆高级轿车整齐地停在大楼门前的广场上,直到各自钻进自己的轿车里,才轻轻松松地出了一口气,轿车一辆接着一辆驶出市委大门。
贾士贞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他刚刚把关了一上午的手机打开,手机就哇哇地叫了起来,他停住脚步,把手机放到耳边,里面传来了周一兰的声音:“喂,士贞吗?哎呀,你干什么去了,办公室没人接电话,手机关机。”
“哟,一兰哪,你在哪里?”
“我啊,远在天边……”
“怎么?你到西臾来了?”贾士贞有些意外地小声说。
“怎么了?就是因为你在这里当组织部长我就不能来西臾了?”周一兰嗲嗲地撒着娇说。
“不是。”贾士贞说,“你在宾馆吗?我马上过来,时间很紧,下午还要开常委会,好,你等我吧!”
挂了电话,贾士贞出了市委大楼,广场上只剩下他那辆桑塔纳2000,贾士贞上了车,来到了宾馆门口,只见总台大厅里站着一个漂亮的女人。周一兰身穿酱紫色黄花长裙,上面套一件紧身米色小衣,这种打扮实在太别致了。她正对着落地式玻璃窗凝视窗外,贾士贞一眼就看见她了,急忙跨出车门,大步朝大厅走去。此刻,在咫尺之间,双方都停住脚步,四目相对了一会,周一兰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正在这时又有人上前和贾士贞打招呼。贾士贞应付了客人之后,才走到周一兰身边,低声说:“我们吃饭去吧!”
吃饭时,贾士贞问周一兰来西臾有什么事,她才说是因为她的小表弟赵欣明天答辩的事。贾士贞突然想起来了,周一兰曾经为赵欣的事打电话找过他,他立即从包里取出考生名单,周一兰说:“你不要拿了,我告诉你,赵欣考了他报的那个岗位的第二名。”
贾士贞说:“这小子还真考得不错嘛!”贾士贞翻了翻名单说:“一兰,不是我泼冷水,赵欣虽然考得不错,排在第二名,但是第一名比他高出八分,而按照我们的规则,文化考试占百分之七十,答辩占百分之二十,群众测评百分之十,没有特殊情况,第二名很难排到前面去的。”
周一兰说:“没有别的办法了?”
贾士贞摇摇头说:“绝对没有,可以说我们这次公选,任何人都没有办法作弊,我刚才说了,除非第一名有特殊情况。”贾士贞又指出另一组说:“像报考基层组织科的这几个人,第一名和第二名只差零点五分,像这种情况就很难说了,你看第三名又比第二名差一点五分,其实像这种情况,三个人都咬得十分紧,也许就在答辩的一刹那,说不定第三名又成为累计最高分。”
“评委都是些什么人?”周一兰问。
贾士贞说:“评委更不可能的,全部是外地请来的专家,没有一个是西臾本地的,而且他们之间也很少有什么联系。到目前为止,外面没有一个人知道评委的情况,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自然也不能告诉你,即使告诉你,你也无法接触到任何一个评委。”
周一兰看看贾士贞说:“走,到我房间去吧!”
来到房间,周一兰说:“士贞,你说赵欣已经考到这样的成绩,如果不能竞争到组织部,那多可惜啊?”
贾士贞说:“一兰,你们一定要改变对组织部的观念,今后的组织部权力会越来越小,而且组织部门的人将来也不可能享有多少特权,过去市委组织部的科长只要调出去,都会适当提拔为副县处级的,以后不可能了。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后,在市里,县处级领导干部主要从公选中产生。赵欣在其他部门照样有机会参加公选竞聘,只要有实力。”
“我不是想让他在你身边工作吗,一则是他对你会忠心耿耿的,再则,你也会对他有所帮助。”周一兰说。
“赵欣到底怎么样?”贾士贞说。
“你这个人啊,上次我就说让他来见见你,你不同意,要不晚上让他见见你?”周一兰说。
贾士贞忙说:“不不不,千万不要这样,这时候让他集中精力准备明天的答辩,明天我自然会见到他的。”贾士贞看看周一兰又说,“怎么,明天你要亲自在这里督战?”
“既然来了,我又何必急着走呢?明天也好长长见识吧!”周一兰说,“这是你到西臾当组织部长的第一份杰作!我真的想目睹一下你的风采。”
贾士贞说:“什么杰作?什么风采?权是威,职务就是风采!”贾士贞笑笑接着说,“以后的干部大都要采取公选的办法,慢慢地大家也就适应了,也就不稀奇了。”贾士贞站起来,“一兰,你休息吧,我下午还要开常委会,晚上也不能陪你了,因为下午答辩的评委们都到了,我可能要陪评委了,有些工作晚上还要研究一下,实在对不起,不能陪你了。”
周一兰看看表,说:“还早着呢,晚上我陪赵欣,不过迟早我等你,好吗?”
贾士贞只觉得心脏一阵怦怦跳动,不知为什么,每次只要他单独和周一兰在一起,总是有这种感觉,但是他又不得不压抑着自己的感情。这时他伸出手,说:“一兰,你休息吧!”
周一兰把手伸给贾士贞,随着又把另一只手也放上去,她只觉得满脸热乎乎的,巴不得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就在这时贾士贞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转过身、头也没回地走了。
周一兰久久地站在那里,双手捂着怦怦跳动的心脏,闭上眼睛,把自己留在无限想象当中。
贾士贞回到宿舍,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半躺在床上,想休息一会。上午常委会的许多情形再次浮现在眼前,他的心脏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眼前出现西臾一些群众义愤填膺的场面,侯永文的真实面目,乃至卫炳乾被绑架……正在这时,电话响了,他拿起电话,原来是鲁晓亮。虽然鲁晓亮说有事要当面说,但是贾士贞看看表,说来不及了,马上要开常委会。放下电话,贾士贞又给周一兰打了电话,表示内心的歉意。周一兰在电话里始终没说一句话,搞得贾士贞不知所措,默默地过了许久,只好挂了电话,匆匆赶往常委会议室。
下午的常委会一直开到五点半,贾士贞出了会议室,正要给卫炳乾打电话,鲁晓亮的电话先打进他的手机了,鲁晓亮连一声喂都没说:“不好了,贾部长,乔柏明不见了!”
“什么?”贾士贞惊叫起来,“怎么回事?你现在在哪里?”
“我现在正在组织力量追捕,所有的交通要道已经派出公安干警,紧急堵截。”鲁晓亮说。
“发现什么现场没有?”贾士贞问。
鲁晓亮说:“现在已经证实,韩士银是乔柏明指使人杀死的,也正因为乔柏明发觉我们怀疑是他杀了韩士银,所以他跑了!”
“还有,”鲁晓亮说,“我们在韩士银书房里发现几幅漫画底稿。”
“什么漫画底稿?”贾士贞吃惊地问。
鲁晓亮说:“和《 臾山晚报 》上刊登的漫画基本一样,共四幅,第一次三幅,第二次一幅!”
贾士贞说:“这就奇怪了,难道是他?韩士银会画漫画?”
“这还没有来得及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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