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能帮你的忙。”
黑衣人忽然仰天狂笑,道:“帮忙!我难道会要别人帮忙!”他高亢的笑声中,竟也充
满了悲痛与愤怒。
铁心兰还想再问,却被花无缺以眼色止住了。远处传来更鼓声,已是二更叁点。
黑衣人突又顿住笑声,凝注着花无缺与铁心兰,道:“好,你就每人敬我叁杯酒吧,这
就算帮了我的忙了。”
六杯酒下肚,黑衣人仰天笑道:“我本当今夜只有一个人触自度过,谁知竟遇着了你
们,陪我痛饮了一夜,这也算是我人生一大快事了……”
黑衣人霍然站起,像是想说什麽,却连一个字也没有说,扭过头就走。
他走到面摊子前,把怀里的东西全都掏了出来,竟有好几锭金子,和十几粒珍珠,他随
手抛在面摊上,道:“这是给你的酒钱,全给你。”
面摊老板骇得怔住了,等他想说“谢”时,那黑衣人却已走得很远,昏黄的灯光,将他
的影子长长拖在地上。
一他看来是如此寂寞如此萧索。
花无缺缓缓道:“在他临死前的晚上,他本都以为要独自度过的,他竟找不到一个朋友
来陪他度过最後的一天。”
铁心兰夫声道:“临死的晚上最後一天”
花无缺叹道:“你还瞧不出麽……”
他忽然顿住语声,拉着铁心兰掠了出去。
那黑衣人脚步踉跄,本像是走得极慢,但,银光一闪後,他就忽然不见了,竟像是忽然
就被夜色吞没。
掠过几重屋脊,花无缺就将铁心兰放下,道:“我去追他,你在这里等着!”
铁心兰只有等着。但她的一颗心却总是静不下来。
这黑衣人是谁?他为何要死他和小鱼儿……人影一闪,花无缺已到了她面前。
花无缺道:“你踉我来!”
两人又飞掠过几重屋脊,铁心兰又忍不住问道:“你怎知他已快死了?”
花无缺叹道:“他随时在留意着时刻,显见他今天晚上一定有件要紧的事要去做。”
铁心兰道:“这我也发觉了。”
花无缺缓缓道:“但他既是江小鱼的朋友,我们又怎能坐视他去送死?”
铁心兰咬了咬嘴唇,道:“他轻功已是顶尖好手,就算打不过别人,也该能跑得了的,
但却完全不抱能逃走的希望,他那对头,岂非可怕得很。”
花无缺沉声道:“所以你要分外小心,有我在,你千万不要随意出手。”
铁心兰忽然发现前面不远的山脚下,有座规模不小的庙宇,气派看来竟似富豪人家的庄
院。
此时此刻,这庙宇的後进,居然还亮着灯火。
铁心兰道:“他难道就是到这道观里去了。”
花无缺截口道:“他进去时,行动甚为小心,以他的轻功,别人暂时必定难以觉察,所
以我就先赶回去找你。”
铁心兰放眼望去,只见这道观里灯光虽末熄,但却绝没有丝毫人声,更看不出有丝毫凶
险之兆。
花无缺皱眉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看。”
铁心兰却拉住了他,沉声道:“我看这其中必定还有些蹊跷,说不定这也是他和别人串
通好的陷阱,故意要将我们诱到这里来的!”
花无缺淡淡一笑,道:“此人若是真的要诱我入伏,我更要瞧个究竟了。”
他轻轻甩脱铁心兰的手,人影一闪,已没入黑暗中。
铁心兰望着他身影消失,苦笑道:“想不到这人的脾气有时竟也和小鱼儿一模一样。”
花无缺从黑暗的檐下绕到後院,又发觉这灯火明亮的後院,已不再是庙宇,无论房屋的
格式和屋里的陈设,都已和普通的大户人家没什麽两样。
最奇怪的是,整个後院里都听不见人声,也瞧不见人影,但在那间精致的花厅里,豪华
的地
毡上,却横卧着一只吊睛白额猛虎。
这花席看来本还不只这麽大,中间却以一道长可及地的黄幔,将後面一半隔开,猛虎便
横卧在黄幔前。
这花临为何要用黄幔隔成两半黄幔後又隐藏着什麽秘密?
他自黑暗中悄悄掩过去,这个并非完全因为他胆子特别大,而是因为他深信自己的轻
功。
他行动间当然绝不会发出丝毫声息。谁知就在这时,那彷佛睡着的猛虎,竟突然跃起,
一声虎吼,响彻天地,满院木叶萧萧而落。
标题
古龙《绝代双娇》
第七十八章 冤家路窄
花无缺的轻功纵然妙绝天下,怎奈这老虎既不必用眼睛看,也不必用耳朵听,它只要用
鼻子一嗅,无论什麽人走进这後院,都休想瞒得过它那黑衣人既然已入了後院,此刻只怕已
凶多吉少了。
花无缺一惊之後,又不禁叹息。
只见满厅灯火摇动,那猛虎已待扑起,虎威之猛,当真是百兽难及,就连花无缺心里也
不禁暗暗吃惊。
但这时黄幔後却传出了一阵柔媚的语声,轻轻道:“小猫,坐下来,莫要学看家狗的恶
模样吓坏了客人。”
这猛虎竟真的乖乖走了过去,坐了下来,就像是忽然娈成了一只小猫。
花无缺不觉已瞧得呆住了,却见黄幔後又伸出一只晶莹如玉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来,轻
抚着虎背。
只听那柔媚入骨的语声带着笑意:“足下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坐坐呢”
花无缺暗忖道:“那黑衣人方才所经历的,是否正也和我此刻一样他是否走进去了他进
去之後,又遭遇到什麽事?”
他断定那黑衣人既抱着必死之心前来,就绝对不会退缩的,这花厅纵然真是虎穴,他也
会闯进去!
想到这里,花无缺也不再迟疑,大步走了过去!
他正面带着微笑,一步步走进去,就好像一个彬彬有礼的客人,来拜访他的世交似的,
黄幔後传出了银铃般的笑声,道:“好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不敢请教高姓大名。”
花无缺抱拳一揖,道:“在下花无缺,不知姑娘芳名?”
黄幔後嘻嘻笑道:“徐娘已嫁,怎敢再自居姑娘……贱妾姓白。”
花无缺道:“原来是白夫人。”
白夫人道:“不敢,花公子请坐。”
花无缺竟真的坐了下来,道:“多谢夫人。”
这也是花无缺改不了的脾气,只要别人客客气气地对他,他就算明知道这人要宰了他,
也还是会对这人客客气气的。
只听白夫人又笑道:“公子远来,贱妾竟不能出来一尽地主之谊,盼公子恕罪。”
花无缺道:“能与夫人隔帘而谈,在下已觉不胜荣宠。”
白夫人忽然大笑道:“我已经算很客气的了,不想你竟比我更客气,咱们这样客气下
去,我既不好意思间你是为何而来的,你也不好意思说,这些客气话,不如还是免了吧。”
花无缺微微一笑道:“先礼而後兵,正是君子相争之道,以在下之见,还是客气些的
好。”
白夫人道:“你我无冤无仇,你甚至连我的面都末见到,你怎知我要和你先礼後兵呢?
我并没有和你‘兵’的意思呀。”
花无缺道:“陌生之人,寅夜登堂,夫人纵以干戈相待,固亦理所当然也。”
白夫人娇笑道:“我虽然不知道你的来意,但看你文质彬彬,一表人才,又是满腹诗
书,出口成章,怎麽看也不像个坏人的样子,你若像刚才进来的人那副样子,我纵然不会难
为你,但别人却放不过你了。”花无缺长长吐了气,沉声道:“多蒙夫人青睐,怎奈在下却
偏偏是为了方才那人而来的。”
白夫人道:“哎约,你难道和那个鬼鬼祟祟的小黑鬼是朋友?”
花无缺道:“夫人若能将他的下落赐知,在下感激不尽。”
白夫人道:“我就算将他的下落告诉了你,你有这本事救他出去麽”
花无缺道:“在下在夫人面前,倒也不敢妄自菲薄。”
白夫人大笑道:“好,好个不敢妄自菲薄,既是如此,你就先露一手给我瞧瞧吧,我看
你是不是真有能救他出来的本事。”
花无缺微微一笑,道:“如此在下就献丑了。”
他坐着动也没有动,但整个人却突然飞了起来,那张沉重的紫檀大椅,也好像黏在身上
了。
白夫人大笑道:“好,有你这样的本事,难怪你说不敢妄自菲薄了,只恐怕……”
花无缺娥眉道:“只恐怕什麽?”
白夫人又接着道:“我们这里有两个客人,却瞧着那小黑鬼不顺眼了,他们也不知道为
了什麽,说着说着就打了起来!唉,你那朋友样子虽然凶,却又偏偏不是我那两个朋友的对
手。”
花无缺失声道:“他莫非已遭了别人毒手?”
白夫人道:“你那朋友好像是被我的朋友带走了,但带到那里去了,我可也不知道。”
花无缺不觉呆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怎麽做才好。
他也摸不清这位白夫人是何等身分,更摸不清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何况,他就算明知她
说的
是假话,也是无可奈何。
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在发怔。
谁知白夫人却又忽然“噗哧”一笑,道:“但你也莫要发愁,你若真的要找他,我是可
以带你去的。”
花无缺喜道:“多谢夫人。”
白夫人竟又叹了口气,道:“只不过我被人关在这里,动也不能动,又怎麽能带你去
呢?”
花无缺瞧着那在致手抚摸上,驯如家猫的猛虎,呐呐道:“夫人既是此间的主人,此虎
又是夫人所养,夫人却是被谁关在这里的,在下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白夫人叹了口气道:“这事说来话长,你先掀起这帘子,我再告诉你。”
花无缺迟疑着道:“莫非是个陷阱?”
白夫人道:“你还说自己本事大,竟连这帘子都不敢掀麽?”花无缺霍然长身而起,一
把将那帘子掀了开来。帘子一掀,他更吃得说不出话来。
这花厅前面一半,陈设精雅,堂皇富丽,但被黄幔隔开的後面一半,却什麽陈设也没
有,满地都是稻草,只有在角落里放着只水槽这那里像是人住的地方,简直像是猪窝、马
厩。
这情况已经够令人吃惊的了,更令人吃惊的是,这华衣美妇的脖子上,还系着根铁,铁
的另一端,深深钉人墙里。
花无缺也像是被钉子钉在地上了,再也动弹不得。
白夫人瞧着他凄然一笑道:“你现在总该明白我为什麽不能带你去了吧。”
花无缺暗中叹了口气,道:“这?……这究竟是谁做的事,是谁……”
白夫人垂下了头,一字字道:“我的丈夫!”
花无缺几乎跳了起来失声道:“你的丈夫”
白夫人凄然道:“不错,我的丈夫是天下最会吃醋最不讲理的男人,他总是认为只要他
一走,我就会和别的男人勾叁搭四。”
花无缺呆望着她,那里还说得出话来。
白夫人道:“你看我的衣服打扮还不错,又觉得奇怪,是麽?”
她长叹着接道:“若有别人瞧了我一眼,他就要将那人杀死,你现在已瞧过我了,你就
算不救我出去,他也要找你算帐的。”
花无缺苦笑道:“在下平生最恨的,就是欺负妇人女子的人,莫说在下还有求於夫人,
就算没有此事,在下无论如何也要将夫人救出去的。”
铁心兰伏在黑暗中,等了许久。
忽然间,她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吼,但虎吼过後,四下又转於静寂,什麽动静都没有
了。
这没有动静却此什麽动静都令铁心兰担心。
她又等了半晌,越等越着急,到後来实在忍不住了,终於自藏身处跃出,她无论如何也
想去瞧个究竟。
铁心兰枞身跃上了墙头。她刚跃上墙头,突然有灯光一闪,那是特制的孔明灯,一道光
柱闪电般从她脸上掠过。
接着,黑黝黝的大殿里,就有一人缓缓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铁心兰姑娘。”
铁心兰这一惊,几乎在墙头上冻结住了,嘶声道:“你是谁?”
“姑娘走进来瞧瞧,就会认得我是谁的。”
铁心兰又惊又疑,那里敢贸然走进这阴森黝黯的大殿。
那人阴恻恻一笑,接着又道:“姑娘既已来到这里,还是进来瞧瞧的好,否则,连姑娘
的那两个朋友都走不了,凭姑娘的本事,难道能走得了麽?”
铁心兰全身鄱头抖了起来:“难道连花无缺都已落人别人的陷阱,遭了毒手?”
黑暗中那人缓缓道:“石阶旁的柱子下,有盏灯,还有个火摺子,姑娘最好点着灯才进
来,别人都说我在灯光下看来,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
铁心兰又在犹疑:“这又是什麽诡计?”
但无论如何,灯光通常都能带给人一些勇气,黑暗中的危险总比较大於是她寻着灯,燃
起。铁心茁紧紧握着灯,一步步走进了大殿。
大殿中那里有什麽人?巨大的香炉,褪色的黄幔,魁伟而狞狰的神像……灯光又像是忽
然黯淡了。
铁心厕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大声道:“你究竟是什麽人?为何要躲起来?”
没有人回答,也瞧不见人影。莫非那木雕的神像,在向一个平凡的女子恶作剧?
铁心兰不敢抬头,却又忍不住抬起头,巨大的山神,箕踞在一只猛虎身上,似乎正在瞧
着她狞笑。
铁心兰几乎忍不住要抛下灯,转身逃出去。铜灯又变得冰冷,她的手已开始发抖。
忽然,神幔後爆发出一阵狂笑声。
一人大笑道:“铁心兰呀铁心兰,你的胆子倒当真不小。”这语声赫然竟似那木塑神像
发出来的。
但铁心兰反自沉住气了,她也冷笑道:“你既敢请我进来,为何又躲在神像後不敢见
我。”
那人大笑道:“女人的胆子,有时倒的确此男人大得多,我本想骇你一跳的,谁知道竟
被你瞧破机关了。”
随着笑声,一个人缓缓自神像後转了出来,飘摇的灯光,照着他苍白的脸,锐利的眸
子。他果然是个十分英俊的男人。
但铁心兰瞧见了这个男人,却此瞧见什麽恶魔都要吃惊。
他失声而呼,道:“江玉郎,是你!”
江玉郎微笑道:“不错,是我,我方才跟你开了个玩笑,你受惊了麽?”
铁心兰一步步往後退,道:“你……你要怎样?”
江玉郎却微笑道:“我们是老朋友了,你看见我远怕什麽?”
铁心兰连脚趾都冰冷了,脸上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谁说我还在害怕,我也高兴
得很。”
她嘴里说着话,脚下还是在往後退,她突然将手里的灯,往江玉郎脸上摔了过去飞一般
逃出了大殿。
她突然撞人一个人怀里!
铁心兰用不着用眼瞧,已知道这人是谁了,这人穿的衣裳又软又滑,滑得像一条满身都
是腥涎的毒蛇。
这人的一双手也是又软又滑。他竟然轻轻搂住了铁心兰,柔声道:“你为何要逃你难道
怕我?”
铁心兰整个人都软了,整个身子鄱发起抖来。她竟已没有力气伸手去推。
江玉郎轻抚着她肩头,缓缓道:“告诉我,你怕的究竟是什麽?”
铁心兰努力使自己心跳平静下来。於是她跺着脚道:“我不理你了,你刚刚吓得我半
死,我为什麽要理你?”
她知道自己绝不是江玉郎的敌手,她知道此时此刻,唯有少女的娇嗔,才是她唯一可用
的武器。
江玉郎果然笑了,大笑道:“你真是个可爱的女人,难怪小鱼儿和花无缺都要为你着迷
了。”
铁心兰抢着道:“你以为你自己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