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只手是把着灯的,只听他咯咯笑道:“傻孩子,你真以为我会救你么?”
萧咪咪颤声呼道,“求求求你……”
江玉郎大笑道:“我要在这里瞧着你一口口喝下去……等你死的时候,你肚子就会涨得
像个球,那模样必好看得很。”
萧咪咪大骂道:“你“…’你这狗贼。”
萧咪咪挣扎着想扑过来,但越是挣扎,水喝得越多,不会水的人被泡在水里,那种恐惧
和惊慌,若非尝过滋味的人,谁也想象不出。
江玉郎大笑道,“今后天下武林第一高手是谁?萧咪咪你可知道么?…告诉你,那就是
我江大少爷。”
小鱼儿冷冷道:“只怕未必。”
江玉郎赶紧接着道:“自然还有咱们的鱼兄。”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你我两人,谁也莫要做这梦了,现在唯一的出口已被水淹,你
我除非真的有鱼那样好的水性,否则照样也得淹死在这里。”
江玉郎怔了怔,立刻又变得面如土色,抓住小鱼儿的手,道:“你·…。你快想想法
子。”
小鱼儿道:“我早巳想过了,金、银、铜、铁、锡,都是死路,那石头坟墓虽有门道向
上面,但那门却是从外面开的。”
江玉郎苦笑道:“坟墓的门自然是在外面开的,死人反正不会要出去…。’咬,该死,
你我难道真的也要死在这里!”
小鱼儿道:“也许,咱们还有一条路可走。’
江玉郎大喜道:“什么路?”
小鱼儿道,“那木绞盘咱们还未动过。。
江玉郎喜色立刻又没有了,恨声道:“你难道忘了,咱们岂非就是从那木墙后面出来
的。”
小鱼儿悠悠道:“咱们是从下面钻上来的,上面呢?’
江玉朗大喜呼道:“不错,我为何没有想到!”
小鱼儿笑嘻嘻道:“只因为我比你聪明得多。”
江玉郎叹道:“此时此刻,还能想到这种事的人,除了你之外,实在不多了””。”
只见萧咪咪头发漂在水上,已完全不动了。
江玉郎潜下了水,扭动了木绞盘,他手上本来一直举着灯的,但此刻一潜下水,四下立
刻又是一片黑暗。
只听“吱”的一响大水忽然往外冲,小鱼儿和江玉郎身不由主,也随着水势被冲了出
去,心胸突然一畅。
木墙外,赫然正是出口,数百级石阶直通上去,一线天光直照下来,江玉郎欢呼一声,
眼泪不觉又往下直流。
石阶尽头,竟然有阳光照下,这的确也出人意外。
江玉郎满心欢喜,却又不禁奇怪,道:“这样的出口倒也奇怪,难道不怕被人发觉么,
这里─切既是如此隐秘,出口本也该隐秘些才是。”
小鱼儿笑道:“咱们从这里瞧着虽不隐秘,想来必定是隐秘的,若不隐秘,这许多年早
该有人寻来了。”
突然间,上面竟有语声传了下来。
两人不禁又是一惊,脚步更快、更快,一口气跑上去,只见那出口处盖着那个石板,两
旁却留着半寸空隙。
天光,便是自这两条空隙中照下来的,语声也是从这两条空隙中传下来,两人又惊又
奇,悄悄往外一瞧。
只见外面竟是个小小庙宇,但这庙宇里供的是什么神像,两人却瞧不见,只因那神像便
在他们头顶的石板上,谁能想得到一个小庙的神橡下竟会有世上最神秘、最奇异、也最伟大
的地底宫阙,谁能说这出口中不隐秘?
外面,自然有张神案,此刻神案上并没有香烛供札,却赫然有一双腿,这双腿黝黑如
铁,上面还长满了黑茸茸的毛,裤管直卷到膝盖,泥脚上穿的是双草鞋,再往上面,他们便
瞧不见了。
神案上还有个特别大的酒葫芦,两只半熏鸡.一大块牛肉,一串香肠,一堆豆腐干,一
堆落花生。酒香,菜香,混合着那双脚上的臭气,随风一阵阵吹下来,小鱼儿闻了,当真不
知是什么滋味‘
他真想冲出去,但瞧见神案对面站着的五个人,却又不敢动了,非但不敢动,还几乎惊
出声来,只见最左面站着的是个员外冠,福字履,肚子已渐渐开始膨胀的中年人,身上还接
着只香袋。
他旁边一人,衣服也穿得不错,满脸精明强干的样子,但瞧那气概,却必定是那富商的
跟班长随。
另外叁个人竟赫然是那“视人如鸡”王一抓,“天南剑客”孙天商,以及那银枪世家的
邱清波邱七爷。
他叁人平日是何等飞扬跋扈,不可一世,但此刻一个个却是垂头丧气,满面俱是畏惧惊
惶之色。
盘踞在神龛上的这位泥腿客,竟能使这叁人如此畏惧,小鱼儿委实想不出他是何等人
物。
小鱼儿既不敢妄动,江玉朗更不敢动了。
只见一双毛茸茸的大手垂了下去,右手虽完完整整,左手却只剩下拇指与食指两根手
指。
这双手撕下条鸡腿,用鸡腿向那富商一指,道:“你过来!”
那富翁平日保养得法的一张脸,此刻已吓得面无人色,一步一挨,战战兢兢走了几步,
颤声道:“小人张得旺叩见大王。”
那洪钟般语声大笑道:‘格老子,老子明明晓得你龟儿子就是城里的土财主王陵川王百
万,你龟儿还想骗老子。”
他一句话里说了四句“老子”,两句“龟儿子”,正是标准的四川土话,只是说来有些
含糊不清,想来因为嘴里正咬着鸡腿。那王百万已噗地跪倒,苦着脸道:“小人身上银子不
多,情愿都献给大王,只要大王……”
语声大骂道:“放屁,哪个要抢你龟儿子的钱,老子听说你赌得此鬼还精,所以特地把
你找来赌一赌的。”王百万喘了口气,陪笑道:“大王若要赌,无论骰子、脾九、马吊、花
摊,小人都可奉陪,只是这里没有赌具,小人回城之后,一定准备得舒舒服服的和大
王。。。”那语声拍案道:“哪个和你龟儿子赌这些噜里噜嗦的东西,老子就和你赌猜铜
板,是正是反,─翻两瞪眼。”
王百万呐呐道:“却不知大王要赌什么,小人赌本带的不多。”
那语声道:“老于赌你一只手,一条腿……”
王百万刚站起来,腿又软了,噗地坐倒,咬牙道:“大王若输了呢?”
那语声道:“老子若输了,就割一根手指给你。”
王百万道:“这。。这。。。”
那语声怒道:“这个什么!老子一根手指,就比你四条腿都贵重得多!”
王百万牙齿打战,道:“小人不…·不想赌。”
那语声道:“格老子,不赌不行。”
王百万像是也豁出去了,大声道:“世上只有强奸,哪有逼赌的?”
那语声咯咯笑道:“老予平生别的坏事不做,就喜欢逼赌,你龟儿子好赌一辈子,今天
叫你遇见我‘恶赌鬼’算你走运。”
王百万眼睛立刻圆了,失声道:“你。。。你是轩辕”
那语声道:“老子就是轩辕叁光,你龟儿子也晓得?”
王百万苦着脸道:“城里城外赌钱的人,都拿你来赌咒,谁要赌钱出郎中,就要他遇见
轩辕叁光,但·.。但我赌时从未骗过人,老天怎地也让我遇见你。”
轩辕叁光大笑道:“你既然知道老子,就该知道老子赌得最硬,从来不赖,你怕个锤
子?”
只见一个铜板在空中翻了无数个身,“国”的落在神案上,轩辕叁光的大手立刻将之盖
住,大声道:“是正是反?猜!快!”
小鱼儿也在那里直抽凉气,他实未想到这泥腿大汉,居然竟是“大十恶人”中的“恶赌
鬼”轩辕叁光!
他最未想到刚从“十大恶人”手里逃脱,如今竟立刻又遇见…个,而且,看样子,他遇
见的“十大恶人”,竟是一个比一个凶恶!但他方才’却看见那制钱的是“通宝”一面朝
上,他相信王百万必定也瞧见了,那么这“恶赌鬼”岂非必输无疑!
只见那王百万连嘴唇都白了,嘴张了好几次,还是说不出一个宇,轩辕叁光那只手背上
青筋暴露,也像是有点紧张,厉声喝道:“快,再不说就算你输了。”
王百万道:“通.通宝。”
轩辕叁光手一翻,大笑道:“龟儿子你输了。”
王百万眼睛─闭,小鱼儿也吃了─惊。
他明明看见“通宝”在上,怎地变了,莫非是轩辕叁光故意要王百万看见是“通宝”,
等他手盖下去时,就变了过来!
严格说来,这手法并不能算是骗人呀,谁叫王百万要偷看的?小鱼儿暗中叹了口气,苦
笑讨道:“这恶赌鬼倒真是厉害!’
轩辕叁光笑道:“你输了,还不快切下一条腿、一只手来抵账。”
王百万嘶声道:“小人…。’小人情愿将城里的十七家当铺都过户给你老人家……再加
上城北那叁家米店,只求你老人家饶了小人这一次。”
轩辕叁光咯咯笑道:“你这为富不仁的老畜牲,你以为老子真要你的那条猪腿么?老子
虽然是恶人,但却最看不惯你专会在穷人头上打主竟!”
他一拍桌子,大声道:‘当铺和米店老子都收下,快滚去将条子打好。等着老子去拿,
反正老子也不怕你龟儿子赖账。’
王百万道:“是,是……”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了。
他那边刚逃,这边他那跟班的已跪了下来,道:‘小人不过是个低叁下四的人,你老人
家想必不屑和小人赌的,求你老人家就放了小人吧。”
轩辕叁光大笑道:“你龟儿错了,你知不知道,老予还有个外号叫‘见人就赌’,皇帝
老子也跟他赌屁。”
那跟班的狠了狠心,道:“你老人家要赌什么?”
轩辕叁光道:“老子赌你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个钮扣,你若输了,老子就割下你的鼻
子,你若赢了,老于就把那十七家当铺、叁家米店都给你、”
那跟班的面色如土,情不自禁用手拖住了鼻子。
轩辕叁光大笑道:“想想看,若凭你自己,一辈子也休想发这么大的财……呔,不准往
身上看,否则老子就先挖出你的眼珠。”
那跟班的果然只敢直勾勾地瞧着前面,道:“但那当铺和米店,现在还在王老爷手
里。”
轩辕叁光笑道:“你龟儿放心,只要你赢了,老于负责要他给你!’
那跟班的突然一笑,道:“小人从小有个毛病,专喜欢将扣子吞下肚,所以小人的娘替
小人做衣服时,从来不用钮扣,都是用带子系着,长大了也成了习惯!”
标题
古龙《绝代双娇》
第叁六章 貌合神离
他转过身子,竟头也不回的去了。轩辕叁光笑骂道:“这牛鼻子好没良心,居然连谢都
不谢你一声。”小鱼儿道:“大恩不言谢,这话你都不知道。”他一面说话,一面撕下块衣
襟,去缠肩上的新伤,只是一只手仍和江玉郎铐在一起,行动自然不便。轩辕叁光奇道:
“你两人为何如此亲热…。.”小鱼儿笑道:“你若能叫我们不亲热,就算你有本事。”
轩辕叁光又拾起那柄刀,突然一刀,向那手铐上砍了下去,只听“铮”的一声,火星四
溅,尖刀竟断成两段!
江玉郎叹了口气,小鱼儿笑道:“你瞧,我和他是不是非亲热不可?”轩辕叁光笑道;
“那也未必,你若不愿和他亲热,某家不妨砍下他一只手来。”江玉郎面色惨变,小鱼儿已
笑道:“纵然砍下他的手,这鬼玩意儿还是在我手上,倒不如留他在我身旁,还可陪我聊聊
天。。轩辕叁光瞧着江玉郎的眼睛.缓缓道:“你若不砍下他的手,只怕总有一日他要砍掉
你的!”小鱼儿道:“你放心,他还没有这么大本事.”
轩辕叁光大笑道:“你这小鬼很有意思,某家本也想和你多聚聚,只是你身旁这小子一
脸奸诈,某家瞧着就讨厌……”
他拍了拍小鱼儿的肩头,人忽然已到了门外,挥手笑道:“来日等你一个人时,某家自
来寻你痛饮一场。”小鱼儿赶出去,他人竟已不见了,这时夕阳正艳,满山风影如画,小鱼
儿想起那地底宫阙,竟如做梦一般。
由这‘玄坛庙”下山的路并不甚远,两人一口气走了下去,天还没有十分黑,远处山
城,灯火数点。
小鱼儿长长松了口气,笑道:‘想不到我居然还能整个人走下山来,老天待我总算不
错.’
江玉郎一直没有说话,此刻忽然笑道:“不知大哥要往哪里去?”
小鱼儿道:“我要去的地方,你也得去。”
江玉郎笑道:“小弟自然追随兄长。”
小鱼儿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固定购地方要去,只不过到处逛逛。”
江玉郎喜道:“既然到处逛逛,不如先去武汉,那边小弟有个朋友,家传宝剑,削铁如
泥……”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颤住语声,他知道已用不着再说下去!
小鱼儿果然已大声道:“走,咱们就去找你那朋友。”
他走了几步,突又停下,笑道:‘你身上可带得有银子,咱们总得先到镇上去买几件衣
服’..…还得买件衣服搭在手上,否则不被别人看成逃犯才怪.。
江玉郎叹道:“大哥若让小弟自那库中取些珠宝,只要一件珠宝,买来的衣服只怕已够
咱们穿一辈子了.。”
小鱼儿眨了眨眼晴,笑道:“既然你也没有,看来咱们只好去骗些来了。”话刚说完,
突见前面一个人提着灯笼走来,手里提着个大包袱。
小鱼儿和江玉郎使了个眼色,正想走过去.哪知这人瞧见他们,突然放下包袱,远远作
了个揖,也不说话,转身就走。
那包袱里竟是四套崭新的衣服,而且好像照着小鱼儿和江玉郎的身材定做的,两人打开
包袱都不免吃了一惊。
江玉郎道:“这…。.这是谁送来的?”
小鱼儿皱眉道:“咱们刚下山,有谁会知道?”
两人想来想去,也猜不透是谁,只有先换上衣服,这时那山城中已是万家灯火,两人将
一件紫缎袍子搭在手上,大摇大摆地走上大街,样子看来倒也神气,肚子却已饿得“咕咕”
直叫。
小鱼儿道:“那人既然送了衣服来,为何不好人做到底,再送些银子。”
话犹未了,突见一个店家打扮的汉子奔了过来,陪笑道:“两位可是江少爷?方才有位
客官寄了五百两银子在柜上,叫小人交给两位,还替两位订好了房间和酒菜。”
小鱼儿和江玉郎对望了一服,江玉朗沉声道:“那人性什么?叫什么”
店家笑道,‘小人也不知道。”
江玉郎道:“他长得是何摸样?”
店家道:“小店里一天人来人往也有不少,那位客官是何模样,小人也记不清了。”他
连连作揖,连连陪笑,但无论江玉郎问他什么,他只有叁个宇:“不知道。”
洒菜果然早巳备好,而且丰盛得很。
小鱼儿笑道,“这人倒是咱们肚子里的蛔虫,无始咱们要什么,他居然都知道”
他嘴里说得虽开心,心里却不免有些担忧,尤其他想到自己和那“黄牛白羊”来的时
候,一路上的情况岂非饱和此刻差不多,而自己此刻刚下山还不到一个时辰,怎地就有人知
道?此人表面如此殷勤,暗中却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他若真的全属好意,又为何不敢露
面。
江玉郎眼珠子直转,显然心里也在暗暗狐疑,只是这两人年纪虽轻,城府却深,谁也不
肯将心事说出来。
到了晚间,两人自然非睡在一间房里不可。
小鱼儿打了个哈欠,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