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道:“你瞧这只手,便该知道必定是孔武有力,若非这么样的手,又怎能一刀就
砍下别人的脑袋。”
献果神君道:“哼!”
小鱼儿道:“你瞧这只手的模样,也就该知道它被砍断前的那一刻,必定还紧紧握着柄
刀……不但是刀,还是柄宝刀,所以,手一被砍断,那柄刀立刻就被人抢去了……一只有力
的手拿着一柄宝刀,砍人的脑袋自然方便得很,想不到的是,这只手不知怎地也被人砍断
了。”
沈轻虹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不错,这的确是只有力的手,他手里拿着的也的确
是柄宝刀。”
献果神君目光闪动,冷笑道:“嘿,你也知道了。”
沈轻虹道:“我自然是知道的。那脑袋我虽不认得,这只手我却是认得的。”
小鱼儿眉毛一扬道:“莫非是这刀疤?……”
沈轻虹道:“不错,他手上这刀伤正是我留下的,却也是我为他敷的药,看着它收的
口,我……我又怎会忘记?”他语声中竟似有许多伤感之意。
献果钟君嗤鼻道:“你砍伤了他,又为他敷药,你脑袋莫非有什么毛病不成?”
小鱼儿眨着眼睛,道:“这一刀想必是误伤,所以你砍了他之后,心里又后悔得很,所
以才会替他敷药,是么?”
沈轻虹苦笑道:“正是如此。”
小鱼儿道:“如此说来,这人是你的朋友?”
沈轻虹又长长叹了口气,道:“此人便是昔年江湖上人称‘铁镖头,金刀手’的‘金
刀’铁如龙,他与我本是好友,只为了争那总镖头之位,我。…’我竟失手砍了他一刀,到
后来我虽想补过,但他。…他却不告而别了,算将起来,这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二十年不
见,不想今日竟,竟。。。”转过头去,咳嗽不已。
献果神君道:“铁镖头,金刀手“…’嗯,这名字我听过,听说他不但比你有种得多,
武功也比你强,只可惜没有你诡计多端,所以才会被你砍了一刀。”
沈轻虹黯然道:“我确是比不上他。”
献果神君皱起了眉,道:“此人武功本已不错,这二十年来,身受屈辱,想必朝夕苦
练,武功自又精进不少,但还是被人一刀砍断了手,砍下他手的那人,岂非又是个厉害的角
色,我们要加倍提防才是。”
说完了这句话,他再不开口,只是盘膝坐到最黑暗的一个角落里,屏息静气,凝注着那
洞口。
洞外面渐明亮起来,微风中也传来了夏日芬芳而温暖的气息,不时有猴子们怪笑着在洞
外荡来荡去。
这阳光,这温暖的劳香气息,这无拘无束的自由……………沈轻虹目中突然流下泪来,
他扭转头,嘎声道:“你想。.。真的会有人来么?…。’真的会有人找到这里?”
小鱼儿道:“会的。”
沈轻虹道:“但来的又会是什么人呢?他又是否会救我们出去?”
献果神君狞笑道:“会的,他不救也得救。…’无论他是什么人,我都不管,我只要他
垂下来的那条绳子,那条绳子……”
沈轻虹道:“但他若要的不是你的人,只是你的珍宝,他若一进来就杀了你,又当如
何?”
献果神君狞笑道:“他杀不了我的,无论是谁也杀不了我的…………他还未瞧见我在哪
里时,我已经先宰了他。”
沈轻虹道:“来的若是你的朋友,你莫非也……”
献果神君大笑道:“朋友?……这世上哪有我的朋友,我七岁之后便再无一个朋友,朋
友这两个字我一听就要作呕。”
沈轻虹缓缓合起眼,道:“好,很好。”
献果神君一字字道:“你两人若也想活着出去,就千万莫要做出糊涂事“。“你两人什
么事都不做也没关系,只要在那人进来时,引开他的注意力,否则……”
突然“嗖”的一声一柄剑直飞进来。沈轻虹不等它撞上石壁,便已抄在手中,只见这柄
剑青光莹莹,虽非宝器,却也是百炼精钢所铸。
献果神君厉声道:“人呢?”
小鱼儿悠悠道:“人?……想必也死了,这炳剑也是你的猢狲兄弟丢进来的,剑的主人
若末死,如此利器又怎会落在猴子手里。”
沈轻虹轻叹道:“不错,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他轻抚着那精致而华丽的剑柄,以金丝镂在剑柄上的,正是“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这
八个字。
小鱼儿道:“配得上使用如此利器的人,想来也是位成名的剑客。
沈轻虹将剑柄送小鱼儿面前,道:“你瞧瞧这剑柄上除了这八个字外,还有什么?”
除了八个字外,还有叁个以金丝镂成的圆圈。
小鱼儿眨眨眼睛道:“没有什么,只不过是叁个圈圈而已。。
沈轻虹喟然道:“不错,只不过是叁个圈图而已……但你可知道这叁个圈圈在武林豪杰
眼中又有何等重大的意义?”
小鱼儿道:“什么意思?”
沈轻虹沉声道:“就只这叁个圈圈,可使巨万金银易手,可令上千人马改道,可使势不
两立的仇人握手言和,可令八拜相交的朋友反脸成仇。”
小鱼儿笑道:“这叁个圈圈莫非有什么魔法不成?”沈轻虹道:“没有魔法,这叁个圈
圈只是‘追魂夺命叁环剑
客’沈洋的标记,就凭这标记,大河两岸便可通行无阻。”
小鱼儿道:“哦,这姓沈的居然有这么大的门道?”
沈轻虹道:“这叁环剑正是当今天下十七柄名剑之一,那一招‘叁环套月’在沈洋手中
使出来,当真可说是……”
沈轻虹默然半晌,长叹一声道:“叁环剑客也死在这一役之中,倒真是我意料未及之
事,如此看来,被你那些珍宝引来的武林高手,竟有不少。”
小鱼儿笑道:‘此刻在这悬崖上面,必定打得热闹得很,只可惜咱们瞧不见。”
沈轻虹黯然道:“不错,此刻这悬崖之上,必定已有许多武林朋友在流血拼命,而这些
正都是你造成的后果,你本该为此悔疚才是…。.”
小鱼儿大笑道,“这些人为了些破铜烂铁竟不惜拼个你死我活,还说是什么武林高手,
在我看来,简直是一群呆子,我不笑他们笑谁?”
沈轻虹又自默然半晌,缓缓垂下了头,长叹道:“为了些身外之物而如此拼命,仔细想
来,的确是愚不可及,但我……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小鱼儿道:“你若能常常和我说话,以后说不定会变得聪明些的。”
这一日又在期待中过去,献果神君眼睛瞪得更大,日色渐暗,他眼晴就像两盏燃烧着碧
磷的鬼灯。
子夜后,洞外仍瞧不见人影,但等到这一天的漫漫长夜又将尽时,洞外无边的黑暗中,
突然传来了一片喧闹的、刺耳的、诡秘的笑声。这又是猴儿们的笑声。
小鱼儿皱眉道:“狲猢猢狲,半夜叁更,你们还吵什么?”
沈轻虹沉声道:“猴性不喜黑夜,这些猴儿半夜如此喧嚷,必有缘故。”
话犹未了,只听“叮当、哗啦”一连串响声,猴子们竟又自洞外抛入了十几件东西来,
洞窟里一片黑暗,谁也瞧不清它们抛进来的究竟是什么,只听猴笑声渐渐远去,像是已完成
了它们的任务。
小鱼儿摸索着,拾起了件东西,道:“这像是柄吴钩剑。”
沈轻虹沉吟道:“吴钩剑?…这种兵刃近年江湖已不多见,吴钩剑的招式也已渐渐失
传,但能使用此等兵刃的,却无一不是高手。”
小鱼儿道:“看来又有个高手已送命了。”
他摸索着,又抬起件东西,沈轻虹道:“这件是什么?”
小鱼儿道:“这东西圆圆的、滑滑的,还带着根练子,像是流星锤,却又不十分像,我
也摸不出是什么?”
沈轻虹沉吟道:“圆圆的?滑滑的?……呀,这莫非是江湖下五门中最歹毒的兵刃‘五
毒霹霹雷霆珠’!”
小鱼儿道:“五毒霹雳雷霆珠,这名字倒威风得很。”
沈轻虹道:“这五毒珠施展起来,招式也和普通流星锤并无不同,只是这铜球内还藏有
暗器,若是有敌对方时,暗器使如暴雨般射出,纵是一流的高手,也难免被其所伤,是以这
兵刃的主人杨露,在江湖中也可算是个人见人怕的角色。”他虽然告别江湖十五年,但说起
武林秘事,仍是如数家珍一般。
小鱼儿笑道:“但看来这姓杨的小子,此番连看家的本领都来不及使出,便己送命了,
要他命的人,岂非可算是武林中的超级高手”
沈轻虹道:“你再瞧瞧还有什么?但小心些,莫要乱摸,此间既有下五门的高手到来,
兵刃上说不定附有剧毒。”
小鱼儿笑道:“我这样的人,会中别人的毒么?……我手上早已缠着布了,嗯,这里有
柄刀像是九环刀。”他的手一抖,便发出一阵震耳的声响。
沈轻虹道:“听这声音,此刀像是十分沉重。”
小鱼儿道:“的确重得很,只怕有五十厅。,沈轻虹道:“五十斤的九环刀,先声便足
以夺人,看来此人的臂力武功,俱都不在金刀铁如龙之下,莫非是‘荡魔刀’曾伦!”
小鱼儿道:“这里还有只判宫笔,份量也重得很,能用如此沉重的兵刃打穴,这人的武
功看来也不含糊。”
沈轻虹道:“拿来让我瞧瞧。”
小鱼儿笑道:“你瞧得见么?该说让你摸摸才是。’沈轻虹手指轻轻滑过冰冷而坚硬的
笔杆,笔杆的握手处,像是刻着好几个字,他一个字一个字摸下去。
那上面刻的是“不义者亡”四个宇。
沈轻虹失声道:“果然是‘生死判’赵刚,他…他难道也会死?”
小鱼儿道:“人都会死的,这有什么奇怪?”
沈轻虹道:“但…。但这‘生死判’赵刚,可算是当今江湖中打穴的第一名家,一身小
巧功夫,中原武林不作第二人想,又是谁杀了他?又有谁杀得了他!”
小鱼儿道:“说不定他没有死,只是丢了兵刃。”
沈轻虹叹道:“凡是江湖高手,必定都将自己成名的兵刃视如性命一般,这些兵刃既落
入猿猴之手,他们的性命已不保!”
这时已有微光照入洞窟,光线虽不强,但以沈轻虹等人的目
力,已足以瞧清落在地上的兵刃是何模样。只见地上除了吴钩剑、五毒珠、九环刀之
外,还有两柄剑,一根练子银枪,一对虎头钩,叁枚铁胆,两只暗器囊。
沈轻虹掀起一柄剑,这柄剑又轻又巧,刃薄如纸,沈轻虹道:“这是‘龙凤双飞鸳鸯
剑’中的雌剑‘轻凤’,那雄剑‘神龙’哪里去了?莫非已被人拆散……唉!‘龙凤剑客’
一世英雄,江湖人尝言龙风比翼,翱翔九天,谁知到头来还是要龙拆风散遭人毒手!”
他叹息着放下了这柄“轻凤”剑,目光缀然,自练予枪、虎头钩等兵刃上一一望了过
去,叹息更是沉重,喃喃道:“这些人竟会死在这一役之中,当真令我梦想不到,看来这一
役战况之惨烈,只怕已是百年仅有的了。”
小鱼儿道:“这些人不但死了,而且显然是同时死的,能同时杀死这许多成名高手的
人,可真是了不起。你能猜得出他是谁么?”
沈轻虹道:“当今天下能使这许多一流高手同时毙命的人物虽不多,但算来也有七八
个,其中武功最高,下手最毒的,自然是推‘移花宫’中的两位官主!”
说到“移花宫”叁字,他语声竟也似有些变了,四下瞧了一眼,像是生怕那美如天仙、
但却狠如魔鬼的两位宫主突然自黑暗中出现似的。
小鱼儿笑道:“你放心,她们绝不会到这种鬼地方来的。”
沈轻虹喘了口气,道:“不错,那两位宫主是天上仙子,又怎会为了区区世俗珍宝出
手,下手的绝不会是她们。”
小鱼儿道:“除了她们还有谁?”
沈轻虹道:“昔年‘十大恶人’中,武功最高的‘血手’杜杀与‘狂狮’铁战,只怕也
有这么样的手段!”
小鱼儿道:“这两人也不可能。”
沈轻虹道:“不错,这两人一个已多年不知下落,据闻早已投入‘恶人谷’,至于‘狂
狮’铁战么?……唉这些人若是被他杀的,连兵刃都早已要被折成一段段的了,又怎会像此
刻这般完整。”
小鱼儿道:“还有呢?”
沈轻虹道:“还有几人,名字不说也罢。”
小鱼儿道:“为什么?”
沈轻虹道:“只因这几人武功虽强,但轻财仗义,俱都是一代之大侠,那是万万不会做
出此等事来的,譬如说当今天下第一剑
客燕南天!他老人家要杀这几人,虽然易如反掌,但若非不仁不义之人,他老人家宁可
自己受苦,也不会出手的。’小鱼儿本就在等他说出“燕南天”这名字,如今听得他如此推
祟,胸中不禁热血奔腾,大声道:“好!好男儿!男子汉若活在世上,就要活得像燕南天,
教人一提起他的名字,就要竖起大拇指。”
沈轻虹瞪着献果神君,大声道:“不但受过他老人家好处的人,人前背后都对他老人家
五体投地,就算是他老人家的仇人,背后也不敢对他老人家稍有闲话。”
献果神君冷笑道:“嘿嘿,你以为我不敢骂他?”
沈轻虹霍然站起,厉声道:“你敢?”
献果神君叹了口气,道:“我虽想骂他两句,却不知该如何骂法。”
沈轻虹大笑道:“你听见了么,纵有想骂他老人家的人,也不知该如何骂起,只因他老
人家平生实未做过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我虽有十五年未见他老人家,但此等上无愧于天、下
无愧于人的大英雄,身体必定日更强健,你说是么?”
小鱼儿道:“不错,他身子必定十分强健!他活得必定好得很“。。”
说着说着,他眼睛像是有些湿了,赶紧垂下头,拾起了一只暗器囊,将里面的暗器全倒
了出去。
只见那里面有十叁枚毒针,七枚黝黑无光的铁蒺藜,还有一大堆毒砂,沈轻虹耸然失
色,道:川中唐门也有人栽在这里!”
小鱼儿道:“下手的这人,既不会是你方才已说过的那几位,又不会是你还没有说过的
那几位,那么,他究竟会是谁呢?”
沈轻虹叹道:“想来我委实也难以猜测。”
小鱼儿伸了个懒腰,道:“你猜不到也罢,反正他这就要来了,咱们等着瞧吧。
献果神君圆睁的双目中,已露出惊怖之色,虽然他确信自己的武功,在如此黑暗中骤施
暗袭,必能得手!但这即将到来的不可猜测的敌人,武功委实太强!委实令人胆寒,他一击
若是不中,只怕便难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了!
有风吹动,崖洞外突又伸出了一只手来。这只手纤细、柔美,每一根手指都像是白玉雕
成,纵是世上最再吹毛求疵的人,也无法在这只手上挑出丝毫瑕疵来。但在这穷崖绝洞外,
突然出现这么美的一只手,却显得更是分外诡秘,在沈轻虹等人眼中,这只毫无瑕疵的纤纤
玉手,实似带着种凄秘的妖艳之气,实令人不得不怀疑这只手是否属于人的。一时之间,献
果神君却似已将窒息.说不出话来。
只见这只手轻轻在洞边的崖石上敲了敲──这只手动了,手指也动了,绝不会再是死人
的手。
然后,一个温柔而甜美的语声在洞外银铃般笑道:“有人在家么?”
此时此地,这甜笑的语声说的竟是这样的一句话,就好像是邻家的少妇闲来无事走过来
串门子似的。献果神君与沈轻虹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