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攀龙问:“京里是这样,但地方上的监政官会不会因此通过辅政机构去干涉施政官施行政务呢?”
刘宗周想了想说:“无论是从上监政还是从旁辅政,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施政者不做错事不走错路,其目的都是一样的,让辅政机构多一个预先立计划的职能,为的是更方便地辅助政务,而不是要跟施政官争权夺利。我相信这些官员都能够明白这一点,因为那些监政官都知道只有在特殊情况下他们才可以主持一切事务,其他时候都不允许对施政官有什么阻挡和牵制。”
杨涟这时候说:“刘大人这话说得好,这次我和钱大人一起去观察民选官试点地的时候,曾经问过当地的知县和县监,他们都说不争权是和睦相处的唯一办法,只要施政者和监政者都明白这一点那就不会有问题。”
见杨涟这么说信王问钱谦益:“钱先生既然听过下面之人的话,那么你认为施政者和监政者之间到底有没有争权的可能?”
钱谦益想了想说:“按皇上的要求施政官在平时处理一切政务只需要做到按部就班就行,监政官在特殊情况下主持一切事务,平时也负责处理一些特殊事务。从两者关系来讲他们都是处理一地事务的官员本身就存在着竞争,假如两人没有竞争关系也不是什么好事,只要两人能够摆正位置也能做到既有牵制也有合作。”
钱谦益这话说得四平八稳,大家听了也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信王点了点头问刘宗周:“辅政机构的计划如果太紧,会不会让很多官员因为做不到而随时在换人?如果制定得太松会不会让人不好选择?这松紧之间的度该根据什么来把握?”
481 人论转化(下)
见信王如此问,高攀龙和杨涟包括钱谦益都露出笑容,刘宗周觉得有些奇怪就问道:“你们怎么这副模样?是不是有什么圈套在里面?”
高攀龙一听忙解释道:“没有什么圈套,你开始没回来时信王正跟钱大人在商讨这事,本来该他回答这问题,现在反过来成了他在提问你来回答了。”
刘宗周“哦”了一声问信王:“请问信王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信王说:“开始杨大人和钱先生刚刚去见了我皇兄,最后有三个问题我皇兄让他们来找圣学院想办法解决,恰好你不在我就试着替你回答一下。除了开始说那个如何保证上下一致的问题外,还有就是如果以某个标准衡量官员是否称职,如何保证不会换人换得太勤?我开始问的辅政机构制定计划宽与紧的问题,是根据你开始的话有点改变,实际上两者都差不多。”
刘宗周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除了这两个第三个是什么问题?”
看样子刘宗周是想打批发把几个问题全部一起解决,见他这么有信心信王说道:“第三个问题是钱先生对我皇兄说的话提出的疑问,我皇兄说要让每个位置上的官员都是最合适的官员,不在状态下的官员要及时换下去。钱先生说现在的官员如果犯了错误,把他换下去他没有什么话说,但是仅仅一句不在状态就换人,恐怕很多人都不会服气,说不准还有人会用这话来排除异己。”
刘宗周其实并不是一个喜欢包揽事情的人,他想了想笑着对信王说:“信王马上就要到监政院来主持事务了,圣学院有什么事你也应该作主,你开始是怎么想的呢?”
信王开始想的办法被刘宗周否决后,心中还是有一些不甘心,当然他不是对刘宗周人不满意,而是因为他自己的办法没有达到让他自己满意的程度。现在见刘宗周问他对其它两个问题的看法,他想了想说:“刚才说了官员的参选计划应该由辅政机构帮忙制定,我想从参选官员的角度上说辅政机构制定的计划是一种帮助,但是从上一级的部门来说这计划也可以看成是一个标准。”
刘宗周的目的就是要提高圣学院的地位,不说把具体的制定施政计划的大权拿到手上,至少要让圣学院掌握住主要脉路,不然的话怎么达到天启所说的让圣学院来把握大明发展的方向?现在见信王明明白白说出辅政机构给官员定个标准的话,刘宗周也没有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撇清自己没那想法,而是当仁不让地说:“辅政机构管理上由上级部门管理,但是业务上最终由监政院管理,方向性的东西都由圣学院来管,符合皇上的要求。”
信王说:“既然是制定标准我认为就应该制定两个标准,一个尽量定得稍微高难一点,另一个定得稍微容易一点,让参选官员量力而行不要说大话最后又做不到。”
信王的意思就是定两个不同难度的标准,在两个标准之间让参选官员自己根据自己能力来选择,当然这个选择要量力而行不能乱说乱要,否则的话做不到自己选择的标准就会立即被罢免,丢人丢官不说还给自己今后的信誉带来负面影响。就像一个人进饭馆,要多少斤酒要根据自己的酒量来,如果一个人为了逞英雄超过自己的酒量多要,最后喝完了呕吐倒帐不说还会乱说话,那才是英雄没当成反成了狗熊。
刘宗周听了信王的话以后没有贸然表态,大家觉得奇怪就都看着他猜想他有什么说法,见大家都看着他,刘宗周轻轻地说道:“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后来觉得有点不妥。”
信王一听顿时就有点气馁,心道我好不容易才想出一个好点子,你居然说你早就想过而且行不通,这才真是岂有此理。不过信王知道刘宗周只是说话有些直,在诚信方面还是值得相信的,于是问道:“刘大人觉得哪里不对?”
刘宗周说:“皇上之所以要试验民选官,主要还是想考虑到百姓的意见,只有百姓满意朝廷满意才是真正的做得好,只让一方满意达不到皇上的要求,也满足不了上下一致的原则。既然是制定计划或者说是制定标准,这个标准或者说计划肯定是要将来得到施行,这其中标准的制定少了百姓的参与能行吗?”
刘宗周这话算是把大家惊醒了,大家说了这么久的上下一致,就像一个个多关心百姓一样,现在到了制定施政计划的时候反而把百姓的意见抛在一边,这不是典型的叶公好龙吗?想到这里不但是信王,连旁边的高攀龙、杨涟还有钱谦益都感觉到一点点的不好意思。当然在他们心里很多时候老百姓就只是个名词,高兴了考虑一点不高兴了直接忽略不计,只有刘宗周这种书呆子型的人才会一记就一直记在心里。
高攀龙等人是一贯以百姓利益代表者自居的,现在自然要站出来说两句话好让自己的脸不至于太烧,高攀龙说:“皇上要推行民选官我是大力支持的,我也认为制定施政计划和选择官员的标准离不开百姓的参与,只是不可能把所有百姓都聚集在一起听取他们的意见,只能选一些代表出来。这个能代表百姓利益的代表如何产生,我们一直在考虑这事,下一期的东林月报很多人会踊跃投稿来专门讨论这事,只是现在还没有眉目。”
刘宗周就是主办东林月报的,他当然知道有人在提这事但是不像高攀龙说的什么很踊跃,那些人都是些极端份子说话做事都喜欢走极端。那是在上一期的一场带有辩论性质的讨论文章,其中心思想是问百姓的要求和朝廷的要求有矛盾该怎么办,有人说朝廷的要求代表了大明的整体利益,百姓应该自觉且无条件地服从。有的人则拿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话说事,反正是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约定下期再来辩论。
刘宗周不是一个有极端思维的人,他认为朝廷的要求代表了大明整体的利益,而百姓的要求是站在个体和局部的方位上来说事。不是说整体的利益就一定比局部的利益大,而要看整体的利益对局部利益的伤害是否有必要,老是习惯性要求局部服从整体而不给个说法,最终会伤了百姓的心激发民怨。当然那种事事把百姓利益挂在嘴上放到最高处也不对,谁都站在自己的立场想问题,而且不容许自己受一点委屈,那这些人跟努儿哈赤和奢崇明等人又有什么区别?
刘宗周说:“皇上曾经实行过一个平等对话制度,在官员之间有了不同政见时可以平等对话,最开始有一定作用因为那时候有很多官员闲得无事喜欢指责人,后来那些风闻言事的人全部被派去做实际事务去了,平等对话才少了起来。我想能不能在民间形成一个平等对话的机构,比如说在各县都设一个对话堂,由县监主管派人跟百姓对话了解百姓的需求,你们说怎么样?”
高攀龙想了想说:“这事我记得皇上曾经提起过,只是当时四级辅政机构还没有健全,所以也只是那么一说没有实行,刘大人准备现在把这事做好了也算跟皇上有个交代。”
刘宗周见其他人都做出很赞同的样子,于是点了点头说:“皇上确实有那么一说,而且当时还说过有话但说不出来的人,可以请讼师替他说话,这样一来不但能听到老百姓的真心话,还能把那些讼师利用起来免得他们尽做缺德事。”
钱谦益这时候有些迟疑地问道:“下官这次跟杨大人去实地考察,发现百姓跟官员的关系还没有到可以平等对话的程度,好多百姓见了官都还是一副很小心谨慎不敢说话的样子,真要平等对话可能一开始没人敢来。”
高攀龙说:“最开始有可能出现钱大人说的没人敢来的情况,不过没有关系百姓们迟早会明白平等对话是皇上给他们的权利,目的就是了解他们的真实感受和真实需要。当然如果他们没有说的就表示他们放弃自己的权利,我们就按朝廷的总体规划来就是了。其实朝廷的总体规划有对各地的考虑,征求百姓的意见是为了稳妥起见,他们不参加平等对话自然就不考虑他们的意见。”
高攀龙这话说出来大家也觉得有道理,刘宗周也知道一开始确实是这样,没有继续说这事改变话题说道:“如果大家没有意见这事就这么说好今后慢慢完善,不知道信王对皇上说的把不在状态的人调走这事怎么看?”
信王说:“这有什么好说的,不在状态该换就换,不要让官员养成能上不能下的习惯,换下去的人等他哪天状态回来了再换回来就是。”
刘宗周说:“信王的话我有不同看法,现在官员已经有能上不能下的习惯,如果要改变就不是跟一个人过不去,而是要跟一群人过不去,会遇到很多也很大的阻力。”
482 人职分离(上)
刘宗周能说出这话就说明他的书呆子气还不是很严重,按信王的说法就是先定个规矩然后大家都按规矩来,无论是谁只要违犯了规矩那就六亲不认坚决执行,该换的换该降的降绝不留情。问题在于做任何事都要考虑个阻力问题,阻力太大强行推行那就是逆水行舟费力不讨好,就算勉强做成了也是事倍功半很辛苦。假如能够看清阻力在哪里,先想办法消除阻力,甚至让阻力成为助力,这样一来做起事就是顺风顺水收事半功倍之效。
做事的时候如果阻力不大,就说明只有少数人在从中作梗,只要自己所做的事是对的,这些少数人如果一意孤行不听劝告,反而可以处罚他们杀鸡吓猴立威风。如果自己要改变的是一个已经有多年历史的普通现象,那就说明需要对付的是大多数人,这个时候就要仔细想一想该怎么做。当然真为了大利益也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算一下胜算大不大然后拼一拼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现在是在做试验花那么大的代价就没有必要。
信王这几年也成长起来了,不再是什么都不懂只有一腔热血的毛头小子,他一听刘宗周的话也明白刘宗周是对的,他想了想问道:“请问刘大人,你认为该通过什么办法去换人才会没有那么大的阻力呢?”
刘宗周说:“按说是没有多少办法的,别人没有犯错误你要把别个换下去换了我我也会不高兴,但是现在恰好有一个机会可以借用一下,只是没有试过不知道好不好用。”
高攀龙这时候也来了兴趣,他说道:“没有把握不要紧,你先说出来听听,反正是做试验错了再改过来就是。”
刘宗周说:“大明的官员现在是人与官位相连的,无论是知县知州还是巡抚总督,只要他不犯错误就只能升不能降。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自不必多说,只说就算有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想暂时退在一边休息一下,估计都有些困难,因为没有那么一个地方容得下这样的人暂时退让。一旦你退下了暂时离开了大明的官场,当你再来时恐怕就没有属于你的位置,我们要让人退就得先给别人找个暂时退让的地方,不然你一句别人不在状态要换人也没地方换。”
高攀龙点头说:“是啊,以前也遇到过这种事,要换人就把这人安在一个临时机构里作副手,安得多了这个临时机构就成了常设机构,到最后一个正堂官带了十几个副手,说起来都是大明的笑话。”
杨涟这时候也说道:“我在下面调查是听说过一件事,说有个知县被人谣传说他贪污,上级一听肯定要重视于是向上报告,还停了他的职让他接受调查。后来经过内卫的仔细盘查发现这谣传是假的,这知县没有多少错误当然也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功劳。按以往的规矩他这样的人只要不犯错,时间一久凭资历也能步步高升,但是就因为这么一耽搁调查了两年,他接受完调查回来后发现没他的位置了,他怀疑造他谣的人反而成了他的上司,一气之下辞了官。”
刘宗周说:“这再次证明了需要一个地方来安置暂时退让的官员,以前无论老的小的只要进了官场就不要命地向上冲,要别人退让或者说要设立一个退让之地纯属多余。后来皇上强行推行了一个在文官中用年龄限制品级的规定,这就让那些浮躁的人能够静下心来专心做事,否则的话那些二三十岁的少年都想着什么时候能身居一品,都那样沉不下心来做事只想着如何升官,那大明不就乱套了吗?”
见刘宗周说着说着突然提起年龄限制品级的事,信王心里不禁有些奇怪,他想了想问道:“刘大人是不是想好了在哪里设立一个让官员暂时退让的地方了?”
刘宗周说:“是的,自从皇上推行年龄限制品级的制度后,官员官职的上升就变得很透明也很平静,没有那种拉帮结伙要官的现象发生。后来皇上又推行四级辅政制度,这就让官员的进退变得更加从容有余,也使得把最适合的人安置在最适合的位置上变得有可能。”
高攀龙问:“你的意思是把退下来的官员安置到辅政机构里去?就像把年龄超过七十的老臣都安置在圣学院里让他们发挥余热一样?”
刘宗周点了点头说:“大致上是如此但是有一点不同,年龄超过七十的老臣进圣学院是因为他们年龄大了,没有超过七十的不进圣学院。我的意思是先把所有官员都拉进辅政机构,别占着茅坑不拉那啥,要出来做具体事务的从中竞争。开始高大人不是说有的机构一个正堂官下面有十几个副手吗?我们干脆来个多的让所有人都进去当副手,想做事的就拿出你的优势来,如此一来才不会有人不愿意,也才能达到皇上要求的每个位置上的人都是在最佳状态的人。”
刘宗周这话把大家都说得有些茫然了,原来想的是如何安置暂时退下来的官员,让他暂时休整调整状态给其一个卷土重来的机会。刘宗周的意思就是到一定时候所有人都退下来,有能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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