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谦益说:“在地方上做试点就算事务再多也累的是臣下,为君主分劳是臣下的职责,但是在京里做试点劳累的是皇上,其他人因为避嫌想帮忙也怕人说闲话而只能作壁上观。皇上日理万机本来很劳累了,再给皇上添麻烦就是臣子的失职,两相比较之下所以臣还是认为在地方上搞试点要好些。”
钱谦益的这番话虽然是在维护天启,但天启听了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心道老子本来就已经把什么事都丢出去了,你现在还说我日理万机不方便再添麻烦,你还不如干脆说我懒好了。想到此人把难听话说得如此好听,于是说道:“民为国之本,假如在地方上因为政策失误引起百姓的不满,那么又该如何?”
钱谦益说:“如果是以前确实应该有此担心,以前百姓已经非常困苦艰难,因生活所迫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的不在少数,稍微有一些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民变,安抚尚且来不及怎么能够随意折腾他们呢?但是现在不一样,皇上经过几年的努力让大户退田不得再兼并土地,百姓无论是自买还是租做都实现了耕者有其田,土地就成了百姓生活的凭借也是一种牵挂,人有了放不下的东西要做什么事时都会考虑再三的。”
天启点头说:“这话说得对,就像一个衣不蔽体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汉,惹急眼了动不动就会跟人拼命,因为他已经一无所有也不怕再失去什么。假如一个人有了几分薄产,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让他随时去跟人拼命他就会掂量一番看值得不值得。但是话虽然如此说,你怎么就敢肯定在地方上折腾不会触及百姓的底线呢?”
钱谦益说:“皇上这是在考臣了,这次在京郊各县的试验中臣在政务院也随时听闻其经过,无论怎么动大铁公司都对该县的粮食和税银监管得很紧,只要钱粮不出问题百姓的吃穿服役等利益就不会受到损害,自然也不会触及底线使其挺而走险。”
天启问:“你怎么看大铁公司的作用?”
钱谦益说:“其实大铁公司在地方上运作事务时很多也用的是当地官府,最多就是加派了一些锦衣卫来监督,让所有人循规蹈矩不敢乱来。臣原来也奇怪为什么同样的人名义不同做的事就不一个效果,后来才发现以当地官府的名义做事时要灵活些,以大铁公司的名义做事时要刻板一些。不是说灵活不如刻板好,而是因为刻板的人和制度更能让百姓感受到公平,从而得到百姓的信任。”
天启略感兴趣地问道:“这事朕倒没有多听闻,你见到什么具体的事有此言论?”
钱谦益说:“比如说卖种子和收粮食,官府做事一般都委托商人卖种子,也派衙役去各地收粮食,但是商人卖的种子很多以次充好百姓有苦难言。征收粮食的时候大斗进小斗出,就算一样的量斗平斗尖斗的花样也是盘剥百姓的常用手段。大铁公司就不一样,卖种子的时候就说明了跟收成相联系,收获粮食的时候都不是自己人收自己人的,打下粮食先留够口粮然后才说租税,然后剩下的部分才几家按比例分,进出的斗也都用平斗大家都觉得公平。”
天启问:“自己人不收自己的庄稼,难道那些锦衣卫还会帮百姓收割粮食?”
钱谦益说:“那哪能呢,都是各家出钱然后官府征招人来一起收割,这样做能保证短时间内收割完粮食不误农时,自己出钱自己挣也避免换工时不好算帐。就算有人不愿意辛苦也可以花钱,最多就是他出的那份钱他挣不回来而已,其实不仅仅是在收割粮食上,在兴修水利上也是各自出钱统一派工完成的,跟以前那种服役白干的情况不一样。”
天启问:“收割粮食和兴修水利是怎么出钱的?还是以往那种按家里人丁派工的方式吗?”
钱谦益说:“大铁公司没有按人而是按田算,就算一个人家里家里有十口人只要他没有田就不用出钱。”
天启有些不解地问:“如此说来地主岂不是很吃亏?他们就那么心甘情愿出份子钱收粮食和修河道?”
钱谦益说:“地主也不傻,他们在地租里就把租金加进去了,只不过得先满足租户的口粮,这是皇上你定下的没有人敢反对,加上常青树公司提供的新种子绝对增加产量,地主也不担心保证了租户口粮他们血本无归。至于说出修河的份子钱时他们是不是心甘情愿臣就不知道了,只是听说地主交钱时都很踊跃,有的甚至要多交一些。”
天启听到这里更感到奇怪了,让人交钱修河道水库等基础设施,对这种投入大产出少的事很多人都不那么心甘情愿,虽然说大江大河是由朝廷拨款,但是地方上出工那是跑不了的。小河小水库的修缮那肯定是地方上出钱,地主们踊跃出钱就比较夸张了还有的会多交,这就有些让人难以理解。
天启问道:“怎么个踊跃和多交呢?是不是你故意如此说让朕高兴高兴?我大明还有如此深明大义的地主?”
钱谦益说:“皇上误会了,地主都是用地求财的人,属于从别人口里夺食让自己富贵的那种人,可以说跟商人比起来他们才是真正的为富不仁,怎么会深明大义呢?他们之所以踊跃交钱还要多交,是因为锦衣卫有个规矩叫按钱定田,就是说谁家交了多少份子钱谁家就该有多少土地,假如有个地主有一百亩地只交了八十亩的钱,他马上就会失去这二十亩,这二十亩被没收的田就成了官田,五年之内的租金都归锦衣卫得,所以锦衣卫盯得很紧。”
天启还真没想到这帮人还有如此坏招,他只是让他们去全国各地监督各方势力兼配合大铁公司做事,没想到这些人还有这一手。难怪几年了也没有人叫苦想调动,原来他们在地方上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老婆孩子都可以接过去一起住,平时没事就是看着别人什么时候犯错误,伸张正义的同时还能捞取实惠,确实是一个美差。
天启说:“锦衣卫原来人数也不多,后来居然高达七八万之数,让他们去各地监督各地的势力还有配合大铁公司也算是人尽其用,地主怕算错少交了钱失去土地,多交钱的事就可以理解叫有备无患。这些人都是有战功的人朕也不好随意处分,不过只要他们做了违法之事朕也不会任由他们胡来,天下大不过一个理字,真觉得受了委屈也可以跟他们讲理啊,你们如果听到有滋扰地方的事要立即禀报。”
钱谦益心道除了你这个皇帝谁敢跟那些见官大一级的锦衣卫讲道理?就算一时讲赢了但后患无穷啊!心里这么想嘴里却回答道:“臣一定不负皇上信任,无论是谁只要他违反国法臣一定举报。”
447 群思独行(中)
钱谦益今天的回话还是比较让天启满意的,在一些天启不知道的具体事务上作了解释,在解释的同时又不留痕迹地夸赞了天启几句,更难得的是都夸在点子上,这样做就算想不满意都不成了。
但满意归满意天启也没有忘记今天找钱谦益来的真正目的,他拿出报纸说:“看你写的这篇文章中现在说很多事情都不合理,往往只有一件事但实际上却是由很多官员在管理,你是不是对朕的辅政制度有不同看法?”
钱谦益知道天启叫他来的目的,昨晚就想好了对策作了细致准备,见天启问到这事上来,不慌不忙地回答道:“臣现在不敢对这一制度有不同看法,因为这一制度已经实行了好几年,就算有不同看法也该以前提出来,现在提不是自己给自己过不去吗?臣的这篇文章只是臣一点小建议,目的是让辅政制度更加完善适用。”
钱谦益的这话实际上是有不同看法的另一种说法,假如真很完美了还需要你来完善?说需要完善就说明本身有缺陷,没有缺陷你还要花力气去完善那叫画蛇添足。天启当然明白钱谦益的意思,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事?没关系有什么你就说吧。”
钱谦益说:“臣也是这次在了解民选官一事时偶然发现的,臣发现一个县里出了事的时候互相爱推诿,解决问题的速度变得很慢,经常出现一有事就开会商议的现象哪怕是小事,臣认为这种现象不正常。臣以为这是个别现象不足为凭又在其它县了解了一下,发现其它县也多有这类事发生,这才引起重视写了这篇文章。”
天启问:“你认为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呢?”
钱谦益说:“就是因为官多了,以前一个县令管全面大事小事都由他说了算,经常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问题,加上地方上的乡老帮忙处理低一级的事端纠纷,一个县令只要不是运气太背一般来说还是比较清闲的。现在一个县里多了一个监政官和几个辅政官,人多了反而做事的变少了,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龙王多了不治水的意思吧。”
一个人的时候可以独断专行,人多了就要权衡利弊开会商议征求各方的意见,虽然lang费了一些时间但是大幅度减少了冤案和处理不公的现象,因此还是人多一点好。问题是开会商议只在于大事处理上,芝麻小事也要开会商议确实就太过,真要成了习惯那么遇到急事又该怎么办呢?
天启问道:“不是有分工吗?监政官管意外的事施政官按自己的规划做事,辅政官员协助施政官员,难道他们忘了朕的本来意思了吗?”
钱谦益说:“他们当然不会忘记,正因为他们记得很清楚才会出现这种事,比如说出现一件特殊事务,作为施政官员的县令不敢管,怕自己伸手去管不符合规矩因为这事不是规划中的事。而县监也不想管,县监的理由是自己的职责是监督县令,只要不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他都不该管。那些辅政官员更是有道理,他们说他们的职责是出主意不是出头,特殊事务就是无章可循他们也提不出好办法。”
天启听了脸上有些不高兴了,问道:“难道他们就一直推来推去都不动手?”
钱谦益说:“互相推诿不作为估计他们也不敢,只是开会商议是必不可少的,不过这也怪不着县里诸人,这是朝廷制度变了新制度还没有完善好。”
天启不服气地问:“你的意思是新制度有问题老制度就没有问题吗?”
钱谦益说:“以前县令七品县丞八品,其他的典史主薄之类的都是九品,这些县令忙不过来的事都由县丞处理。现在朝廷把开始说的那几个佐官都定为八品一般大,出了事自然就没有具体责任人。”
天启现在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以前的制度需要变动,并不是因为以前的制度一无是处,它还是存在一定的合理部分。新制度在某些地方是一种改进,但是很可能会忽略某些看不到的地方造成不方便,从这个道理上说改革更多的地方应该是不断完善和不断弥补,而不应该简单地推倒重来。
以县里来说以前是县令抓全面和处理主要问题,县丞处理细节问题外还要区分哪些归县令管,相当于县令的首席助手,现在将县丞和主薄、典史等都定为八品,再派一个县监贴身监视县令,机构运转就没有那么顺畅了。比如说县令和县监都是骑马的人,县丞等人都是在地上走路的人,骑马的人面对走路的人肯定有一定的优越感,不可能下马跟这些走路的人一起流大汗出苦力,肯定要跟这些人保持距离显示自己高人一等。
但是在实际中光高人一等发号施令是没有用的,必须要一个人跟大家一起同甘共苦做事,这个人要有比其他人高一点点的权力但又不能太多,平时可以称兄道弟一同做事但关键时刻能约束得住大家。以前一个县里的县丞就好比军队里的小队长和土匪中的小头目,既能带领大家冲锋又能管得住人,现在大家品级都一样了县丞也就没有了以前那种高人一篾片的权力和感觉,自然当不好县令的助手。
想到这是自己的失误,天启有点不甘心地说道:“朕知道你的意思,以前县丞可以在县令不在或者不想管事的时候指挥大家做事,同时他又因为跟其他人相差不多跟能跟其他人保持一定友谊。县令因为要保持自己的威严所以不可能跟下属有多亲近的态度,县丞就是联系上下的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现在县丞跟其他人品级一样就不方便指挥其他人,他自己也因为没有拿多余的钱所以不想多做事,你说是不是这个原因?”
钱谦益说:“拿多少钱做多少事,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以前七品以下不属于朝廷命官,他们有此想法也可以理解,但是现在皇上要求朝廷的权力要下行到九品,不在这些小细节上做出明确规定就容易出问题。”
天启问:“可以不可以让这些品级一样的佐官轮流来负责呢?比如说几个品级都差不多的人可以一人负责一个月,这样行不行呢?或者说有了问题大家一起解决行不行?”
天启的意思是自己既然已经错了就错下去,改来改去的也麻烦,同时他也对钱谦益的真实想法有一定抵触情绪。钱谦益的主要意思是针对刚刚试验的权力下行,县里面出的事不解决好下面的乡里和上面的州里省里都可能出现。钱谦益的话是没有错但是有越位的嫌疑,你现在是在政务院襄助政务,主要精力应该放在如何解决具体问题,而不应该放眼于对全局的布置。
想到有人说钱谦益是东林党新一代的代表人物,今后很有可能成为东林党的领袖人物,他现在是不是已经把自己定位成高攀龙一样了?有了这种心理他才从这个立场出发去考虑问题。
钱谦益没有想到天启的思想变化,他回答道:“皇上的想法是好的但实际上不好操作,因为做一件事看似简单但是预先谋划和后续处理都没有表露出来,另外一个人要接手恐怕一时间难以熟悉耽误事。真要说大家都一起做事恐怕更难,就像一个梨子,几个人要同时用手去摸一下应该做得到,但要让几个人同时去啃就会撞头难以做到。”
天启这时候终于明白该怎么做了,这个钱谦益是一个有想法的人也是一个有能力的人,把他放在政务院听命于那些老头子怕是大材小用了。从大里说也许是因为他想表明自己的才能才写的这篇文章,通过阐明自己的立场证明自己的能力。从小里说也许是他有一个县丞之类的朋友,不一定在县里或许是在州里省里,想为自己的朋友出一把子力。
等钱谦益走后天启让小太监把信王叫来,他想问一下信王关于钱谦益等人的看法,有能力又不甘心安于现状的人是危险的人,不趁早去解决处理将来会出大事。
信王来后天启还没有想好从哪里开始说起,此时信王倒开口说了一句让天启诧异的话,他说:“臣弟早就想给皇兄说一件事一直没有机会,今天皇兄叫臣弟来刚好可以说一下,就是臣弟想能不能政务院也开始直接选举?”
天启诧异地问:“信王听到有人说什么吗?怎么想撂挑子了?”
信王说:“皇兄误会了臣弟并不想撂挑子,前几月皇兄曾经说过臣弟可以专门负责监政院事务,臣弟也想过政务院和监政院两者的区别。政务院的事非常杂需要很多精力,以前那些老臣处理问题能力强臣弟还可以少辛苦些,现在新来的这些人做事跟以前那些老臣不对路,臣弟就感到不如以前轻松。”
天启说:“你是说钱谦益他们能力都不行?”
信王说:“不是,是他们的能力都没有用对路,臣弟经常觉得他们说的话有道理但又不知道怎么用他们,想来想去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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