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遗梦(终结篇) 作者:琉璃薄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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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遗梦(终结篇) 作者:琉璃薄苏-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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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青年从鼻子里轻哼一声,把帘子撑在手上,却是不进来,只冷冷地盯着雨凝。
  小离忙迎过去笑道:“大少爷来了,天寒地冻的,您快进来吧,奴婢这就给您倒茶。”
  大少爷?雨凝思忖片刻,确认自己所知的史料中并没有这么一号人物,董鄂的兄弟姐妹,得留史册的也就是贤贵人纤云和费扬古了,但瞧这人的眼色,似乎很是厌恶自己,不像善碴儿。那青年抬了下巴,像是看不到小离似的,皱了上唇一幅不屑的神情,瞧着雨凝开口道:“你个新寡之人,妹夫人还没死透呢,倒在这里嘻嘻哈哈起来了……真是贱坯子养出的懂事女儿。”
  雨凝怎么也没想到这人出口就如此恶毒,虽然自己并非真正的董鄂,但也觉得一股火从心底升上来,攥紧了拳就要骂回去。
  那人见她愤怒的神情,哼哼冷笑两声道:“没用的东西,就会哭就会告阿玛。阿玛也是瞎了眼,这么多年了还看不出你是汉人的野种,你出生克母,出嫁克夫,现在又回来克我们吗?我库勒纳才不怕你,明儿非把你赶出我鄂府不可。”
  雨凝越听越气,被人指着骂得这么难听,自己生下来还是头一回,她想要骂回去,但想了想又忍让了,自己现在是董鄂氏,雨凝可以骂回去,但董鄂氏一定不会。
  她在这里强忍怒气,却见费扬古涨红了脸,不知低喊了声什么,弯下腰就冲了过去,一把抱住库勒纳,正是正宗的蒙古摔跤的姿式。
  库勒纳没提防他会冲过来,虽然小孩子劲儿不大,但一冲之势颇急,当下只觉得身子往后栽,咕咚一声就倒在了地下,正巧刚才小离泼了一地的洗脸水,月白色的锦袍立时浸满了泥水。
  “费古扬你疯了?”
  库勒纳恼怒地推开费古扬,一撑身忙立起来,见自己满身泥污,气得走过去抬手就是一掌,费扬古伸手去格,哪里格的动,就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痛。
  小离吓得脸都白了,雨凝忙挽着裙子就跑,这种裙子呀只是好看,一步三绊地差点摔了跤,费古扬见了忙喊道:“姐姐别跑,仔细跌了。”
  库勒纳本来还要按着费古扬打的,这时却笑起来,边拍打着身上的泥水边冷笑道:“姐姐?她是你哪门子的姐姐?傻小子你疯了不是,你额娘是塔拉雅氏,咱们纯正的满贵,你姐姐?你姐姐是纤云格格,不是这个汉人的野种……”
  雨凝拼命地忍耐,过去将费扬古拉到身边,柔声道:“摔疼了吗?让小离帮你擦擦干净来。”
  库勒纳见她忍让,更是得意洋泮地道:“费古扬,你小心和她站在一起,染上汉人的笨劲儿。”
  雨凝真真是忍无可忍了,她终究是雨凝 ,不是董鄂氏,当下一横心怒目瞪着那库勒纳,冷冷地道:“大哥教训的是,我就是只会哭只会告阿玛,小离,你别拿手巾来了,费扬古不需要热敷,咱们就这样去门外等阿玛,让他瞧瞧大哥做的好榜样。”
  说完了话,雨凝牵扯着费扬古的手就往院外走,费扬古脾气也倔,强忍着疼痛,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
  “这……”库勒纳整个人都傻住了,他没想到往来温和柔顺的妹妹今日竟像是换了个人,既不哭也不气,如果这事阿玛真追究起来……珊瑚是阿玛向来偏宠的,而费扬古又是幺弟,自己绝对讨不好去。
  想到这里,他赶忙转身追上去,也顾不得避讳了,抓住雨凝的衣袖不放,涎着脸道:“好妹妹,刚才是哥哥多饮了几杯,言出不状,你向来是最大度的一个,千万别和我计较呀……”又低头对费扬古笑道:“好弟弟,哥哥是想试试你的功夫,下手没了轻重,你别和哥哥生气……明儿我就带你上街去耍。”
  费扬古瞧也不瞧他,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雨凝沉着脸也不说话,就在库勒纳急得要哭出来的时候,雨凝低头对费扬古微笑道:“阿玛平日里怎么教诲你的……忠君爱国,兄弟和睦不是?”
  费扬古看着粗,心倒不笨,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斜了库勒纳一眼,气鼓鼓地道:“阿玛还教诲我要学大哥呢……大哥既不在乎兄弟和睦欺负姐姐,那我也不用在乎了。”
十一
  雨凝满意地对他笑笑,心道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果然听那边库勒纳沉不住气,低声下气地道:“妹妹,都是我的错,你要怎么样都行,胭脂水粉还是衣裳首饰,只要你不生气,哥哥都给你买。”
  雨凝怕自己性格转换过大,让他心起疑心,想了想还是忍让地道:“得了,我去瞧瞧费扬古。”
  这做大哥的是个难缠的主儿,待得雨凝伤完全好了,得见其他的兄弟姐妹,这才发现,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除了费扬古天真无邪,纤云持礼相待,其他的几个弟弟妹妹竟是当面就道什么汉蛮子,狐媚子,克母克夫的寡妇。
  鄂硕在的时候他们自然不敢,但鄂硕若是不在,什么难听的话就都出来了,雨凝唯有苦笑,原来董鄂氏这有父有母有兄有妹的,还不如自己活得轻松,她尽力忍耐,但有时也忍无可忍回几句嘴,让小离惊讶不已道:“格格,您活像是变了个人,变得这么厉害了。”
  厉害吗?雨凝不觉得,自己从来都不是个伶牙俐齿的,除非是董鄂氏以前太过容让忍耐。
  又过了几日,鄂府的规矩是晚饭全家一起在饭厅里吃,偌大的圆桌上坐满了人,鄂硕和福晋坐上位,雨凝和库勒纳靠着他们坐着,偶尔有人说几句话,但瞧着鄂硕神色不好,也就噤声了,一顿哑巴饭好容易吃完,雨凝刚要告退,就听鄂硕道:“珊瑚,你且等等。”
  众人的眼睛都望向雨凝,雨凝微微一怔,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就听鄂硕道:“今儿宫里下了旨,传你陪侍太后,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儿就进宫吧。”
  这话一出口,本来就寂静的房里更寂静了,众人面面相觑,鄂硕福晋终于忍不住道:“别是旨意上写错了吧……珊瑚才丧夫,带孝的身子怎么好进宫里去,还是纤云……”
  鄂硕沉着脸听着,忽然怒喝道:“纤云纤云,你想得倒是长远,近来发生的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非要珊瑚死在我面前你才得意了不是?”
  雨凝听了一愣,什么死在他面前,她瞧向鄂硕福晋,只见她不忿地撇着嘴,但看着自己的眼睛里又有隐隐的冷笑。
  “好孩子,我找了嬷嬷来教你宫中礼仪,你今晚上好生地学,明儿阿玛亲自送你进宫。”
  鄂硕对雨凝坚声道,眼睛却是冷冷地望着自己的福晋,鄂硕福晋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起身就走,纤云也跟着起了身,最后只剩下费扬古跑到雨凝身边,依依不舍地道:“姐姐,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呀,我会想你呢。”
  鄂硕疲倦地合紧眼帘,雨凝忍不住轻声问道:“阿玛,宫里怎么会让我去,是不是弄错了?”
  鄂硕勉强露出个微笑,伸手抚过她的脸颊,柔声道:“怎么会弄错呢?你放心,阿玛一定会好好地保护你,好好地……”
  雨凝心里一热,却见鄂硕的眼神十分古怪,定定地望着自己,却又像是透过了自己,在望着虚无中的一个人。
  “阿玛,”雨凝心里一动,轻声道:“我和额娘生得像吗?”
  鄂硕愣住了,他的眼神里透出痛苦和焦灼,他闭紧了双眼,良久才缓缓道:“像。”
  手指缓缓握紧,烛光下,鄂硕指间戴的一枚小小的碧玺戒指,闪着莹莹的微光。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小离就把雨凝喊醒来,手里捧着套天青色刺金绣花的旗装,带哄带骗地让她穿上了,雨凝睡得迷迷糊糊的,就任她又是抹粉又是别花地折腾,恍惚又睡了一觉,睁开眼睛,眼前竟靠着个艳妆浓抹的女子,挨得又近,吓得她啊地喊出来。
  小离咯咯地笑起来,轻声道:“格格这是做什么,准是奴婢打扮的不够好。”
  听她这么讲,雨凝才反应过来镜中的女子竟是自己,她又好笑又恼怒地靠近了细看,只见自己的脸颊上被红红地涂了两团,可以直接披挂上阵扭身歌了,头发上戴着个乍看像帽子的东西,细瞧原来是个青玉的旗头,寻常的旗头是青绒罩的,这个旗头却是整块青玉挖了心子做成的,上面珠光闪烁,珍珠,玛瑙,珊瑚,猫眼,红宝石,水晶……简直是个小形的珠宝展览会。
  再往下看……
  雨凝差点以为自己视力有问题了,又是一团金光灿烂,明明是淡雅的天青色旗装,愣是被绣了八大团金色银叶的牡丹花,衣角全是七滚七镶的大手笔,颜色……赤橙黄绿青蓝紫,打翻了染料缸子。
  “我不穿!”
  雨凝手忙脚乱地扯下颈间那条翠绿……翠绿?没错,是翠绿……的领巾,坚决地喊道。
  小离忍不住笑,但还是伸手拦住轻声道:“这些都是老爷花了大价钱订做的,像是才做好,老爷刚送来的……大早起的……”
十二
  听着小离的话,雨凝的手缓缓松下来,鄂硕的神情又在自己眼前出现,不管别人怎么说,但自己可以坚信的是,即使自己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对自己也不过如此了,不管他为什么要选这套衣裳,就冲他这片心意,一定要穿。
  对着镜子洗去些胭脂,雨凝细致地为自己化妆,全用浅淡的颜色,人家先看了衣服再看脸,也不至于当成是进宫献舞的舞姬。
  待打扮好了,小离又捧过来一双花盆底的鞋子,鞋面上绣了飞舞的双蝶,鞋尖又缀了流苏,想来应是最流行的饰样,雨凝苦笑着踩上去,虽然打腿好了以后,自己没少练穿这花盆底儿,但瞧见了还是有些怯,小离扶着她走了几步,拍手道:“主子的腿好些了,不像那几天一走就摔跤了。”
  待梳妆得当,鄂硕已经等在门外,悄悄塞了几张银票给雨凝,殷殷道:“钱这种东西,到什么地方,上至天宇,下至皇宫,都有它的用处,你带在身上备用吧。”
  雨凝见鄂硕眼角眉间的皱纹清晰可见,也听人说他为了自己能进宫,不知使了多少方子,又去求顺治,才成了这事,真的是耗尽心血。
  鄂硕忽然伸手把雨凝发间的簪子扶正了,像是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似的,半晌才道:“小离说你给自己起了个汉名叫雨凝,真是好听。”
  “阿玛……”雨凝见他眼里痴痴的不舍,透过自己望着那个已逝的江南才女,不由得心里陪着他一酸。
  “得了,上轿吧,阿玛陪你到神武门。”
  鄂硕苦涩地笑笑,偏腿上了马,掩饰住嘴角滑下的一滴泪。
  紫禁城到了。
  朱红色的宫墙掩住墙内的朱栏玉砌,只露出一片片金色的玻璃瓦,雨凝心通通地跳着,说不出的激动,却又带着隐隐的失落。
  如果历史不能改变……即使自己本来不会爱上的人,也得被命运的的力量强按在一起吗?
  如果历史不能改变,自己所活的全是董鄂的命运?那么这个躯壳中是谁又有什么分别呢?
  “关”
  也许是太过空旷,玄武门的守军声音变得机械而虚假,悠长沉闷的“嗵”声,是朱红色的大门紧紧地被锁紧。
  鄂硕没有牌子不能进宫,只站在门外愣愣地望着那朱门关严,桥子消失在门后,曾经……曾经也是这样望着她的墓门缓缓关门,怀里是小小的珊瑚嘶声竭力地哭泣。
  还记得她临死前的样子,一点不见憔悴,雪白的纱衣,雪白的脸,整个人像是玉石雕出来的。
  她说:“求你……照顾好我的女儿。”
  她的泪水像玉露一样落在发间,在乌黑的青丝间像是最美的装饰品。
  鄂硕望向天空,天边无数的云朵都幻化成那张清丽难言的脸庞,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忽然扬起马鞭重重地抽向马身。
  “嘶……”
  马受痛不过,前蹄上扬,飞也似地冲了出去。
  雨凝所乘的桥子在玄武门就换了桥夫,四个个头相当的小太监,想必都是抬惯了宫桥的,沙沙的脚步声整齐而平稳。
  雨凝掀起帘子向外瞧,窗外的景色缓缓掠过,正走过一个长长的宫道,两边朱红色的宫墙连绵不绝,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宫墙高的像是连阳光都遮住了,沉沉地向着轿子压下来。
  “格格,这是宫里,按规矩这帘子还是打下得好。”
  雨凝正侧头挑了窗帘往外看,忽然眼前冒出个清秀干净的小太监来,笑眯眯地十分有礼。听他这么说,雨凝忙道:“多谢公公指点。”
  约摸又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桥子缓缓停下来,那个小太监在桥外恭敬地道:”慈宁宫到了,格格请下轿吧。”
  雨凝心里一抖,虽然说为进宫在家恶补了些礼节,但董鄂是出了名的贤良有礼,自己这点道行不知道能糊弄到人不……
  正思忖着,就见桥帘被只雪白的纤手向上勾起,一个蒙古打扮的女子向自己打量了一眼,含笑道:“奴婢侍候格格下轿。”
  这一切,都如梦一般不真实,雨凝不知道自己是害怕还是激动,微微战栗着伸出了手,但心里却有个小小的声音雀跃着:“紫禁城,我来了。”
十三
  第三章 酒醒梦断时分 泪尽弯月朦胧
  慈宁宫里今日特别热闹,皇后惠妃并几个稍有些脸面的妃子都来了,慈宁宫里炭烧得热,这些少女们都褪了外面的皮子,露出鲜艳的绸袍,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笑着。 
  能够进入后宫的秀女,除了少数的确是姿色出众,大部分都是满贵大臣的千金,在家里固是娇生惯养,后花园里闲来无事,定然也想像到传说故事里杨贵妃的“三千宠爱在一身”,酡颜嫣红,双眸发亮,忍不住悄悄将自己代入那幻境之中,踌躇满志地迈入玄武门。
  待进得宫了,候得久了,才慢慢知道,戏中并非只有杨玉环的“在天愿为比翼鸟”,还有“红颜未老恩先断”,“倚坐薰笼到天明”。
  慈宁宫里的太妃们是她们不屑的,那些老嬷嬷们,她们在背后悄悄地撇着嘴,用眼角传递着轻蔑的神色,轻蔑那些花白斑驳的碎发,轻蔑那些眼角眉梢的皱纹,那些干涩发黄的肌肤。
  揽镜自照,镜中的人儿肌肤如玉,花颜娇媚,青春将一切的晦暗都赶到了角落里,但在她们的内心深处,也知道,终有一天,那晦暗会慢慢地膨胀长大,将自己一点一点变成那样苍老的模样。
  不,谁愿意过着这样的日子……于是拼了命去抢去争,去搏得哪怕一日的恩宠,赢了倒也罢了,而输了的人呢?深夜宫灯熄了,却不舍得放下水晶帘,不是对谁的爱如此沉重,而是因为那寂寞,那驱也驱不散,抖也抖不落的寂寞,如影随形。
  雨凝好奇地踏入这奇丽诡异的宫殿,几百年前的物,几百年前的人,几百年前的事,当重新回溯于你眼前时,谁能抵住参与其中的诱惑?
  她的出现,像是一颗石子划破平静的湖心,两边端坐的妃嫔们的低语声,先是柔和的像掠过微风,到后来,竟是压也压不住的嘲笑了。
  别人多少还要顾忌自己的身份,顾忌上面有太后皇后坐着,顾忌鄂硕并不是一个软弱无能的人,只有惠妃,她肆无忌惮地嘻嘻笑起来,凑到希微耳边,但用谁都能听见的声音笑道:”原来鄂硕是开珠宝铺子的,知道女儿进宫,忙把货样都带来了是都说鄂硕精明……果然是精明!”
  旗人最在乎脸面,若是别人早就脸红耳赤地哭闹了,雨凝不是旗人,何况她打定主意要见证,而非改变历史,何况在鄂硕家她也习惯了这些冷言嘲语,因此不但不生气,还颇有同感地向惠妃微微一笑,弄得惠妃等人都吃惊不小,不知道这女人是讨好或是呆傻。
  “别行大礼了……论起来都不是外人,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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