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遗梦(终结篇) 作者:琉璃薄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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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遗梦(终结篇) 作者:琉璃薄苏-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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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鄂府里传出二格格风寒染疾,病重难治的消息,庄太后低低地叹一口气,向塔娜道:“可怜这孩子了……”
  雪初晴,后宫一片寂静。
二十九
  第七章 真爱
  似乎因为冬天太过漫长,三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明媚,若不是柳丝尚如烟,花蕾只初绽,真让人有仲春意懒的感觉。
  融融春意随着春风染过西山苍翠,流过玉河凝烟。
  过玄武门,在京城的最中心的一片宫殿,虽然有三丈高的朱红色宫墙高耸,金色门钉的宫门紧锁,春意还是拦不了阻不住地流进每一片庭院和宫房。
  处于宫殿右角的爱元宫也不例外,满院的青竹如旧苍绿,几株梨花悄悄探头,蓓蕾初蕴,半吐艳色,配着明黄色的琉璃瓦和朱红色的宫墙,犹如一卷清丽的水彩画。
  知书托着个鸟笼笑嘻嘻走进门,迎面就撞见康妃富察氏希微,身上只披了件玉色羽纱珠羔皮里子的斗篷,正依在栏杆旁瞧那雪白的梨花。
  “我的好主子,您这是做什么?知书见她穿得单薄,身边也没有人侍候,急忙将手里的鸟笼向地下一搁,快步跑过去扶住希微,又是急又是气道:“内务府真是欺负人,虹儿召回慈宁宫去,竟没再派人来。偏偏璎珞那丫头又是个没心没肺的,我只离开这么会子功夫,就让主子您站在这风口上。我的好主子,虽说已是进了三月,可这春寒可不是能闹着玩的,万一……”
  希微瞧着她着急的样子,嫣然笑道:“哪就这么娇贵了,璎珞是我让她在房里做针线的,再说了,她哪里能管得住我?”
  知书见她这么说,急得直跺脚,假怒真嗔地道:“奴婢不是心疼您,是心疼您肚子里的小阿哥,眼瞅着就近太医推算的日子了,您不心疼自己,奴婢管不了,可您不心疼孩子,奴婢可不依。”
  希微被她逗的笑了,伸手抚过腹部,终还是依了她往屋里走去,顺口问道:“今个儿宫里可有什么事?太后说什么了吗?”
  “持此付一炬,泉路谁能识……”
  知书还没答话,院子里忽然响起一个温婉甜美的声音,希微一愣,忙转过身去,她转得太急,险些就一跤跌倒在地下,好在知书在旁忙侧身撑住了。
  “主子别惊,是那只鸟……”
  知书见希微神色慌张,以为是这突来的声音吓到了她,忙伸手一指那放在地下的鸟笼,柔声安慰道。
  “持此付一炬,泉路谁能识……”
  鸟笼中是只红嘴白羽的凤头鹦哥,侧着小小的凤头,拉长了声音一字字地念着,不知学的是谁,语调柔曼,似感叹又似哀怨地嗟叹。
  知书见希微紧盯着那鹦哥不放,便陪笑道:“主子若是喜欢,奴婢便将它挂在雀替上好了,明儿咱们专教它喊三阿哥吉祥。”
  希微紧皱秀眉,清丽的脸上神色怪异,似乎在冥思苦想着什么,鸟笼被知书挂在檐下鹤形圆雕的雀替上,那只鹦哥不再念诗,伸嘴梳理着雪白的羽毛,但那两句诗及那个声音,却不断地在她耳边回响。
  “主子,进屋吧。”
  知书见她发愣,便挽了她的手往屋里走,正走到门槛处,希微忽然止住步子,急切而尖厉地问道:“这鸟是哪儿来的?”
  知书吓了一跳,陪的笑也僵在脸上,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战战兢兢地答道:“回主子的话,是太后赏的,说让主子闲来解闷。”
  “太后……?”
  希微一怔,忍不住伸手掐住知书的手腕,紧张地追问道。
  “这……这……”
  知书话都讲不清了,她极少见到希微如此失态,吓得颤声道:“太后说皇上不知从哪儿寻来的这只鹦哥,会背诗会说话的有趣,赐给主子解解闷……旁的,倒也没说什么。”
  希微愣愣地瞧着她,忽地凄然一笑,摇头道:“你真的没听出这声音是谁的吗?你再细细品品……”
  知书茫然地望着那鹦哥,却见那鹦哥偏着脑袋,又惟妙惟肖地喊道:“皇太后万福金安!”,知书全身一抖,尖叫道:“二……二格格……主子,有……有鬼……”
  希微苦笑着摇摇头,伸手按住额头,只觉得手指凉得像冰,额头却是火炭似地发热,她闭紧了眼睛喃喃道:“不是有鬼……而是她根本就没死,我一直放不下心的也是这个,但她怎么会没死呢……”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知书见她脸色难看地吓人,忙收起了害怕,向屋里喊道:“璎珞,璎珞你个死丫头,还不快去请太医。”
  “不许……”
  希微深深地呼吸,尽量让自己平稳下来,口气却是极为决断地吩咐知书,“再也不许……”
  知书不知她要讲什么,一时间也顾不得尊卑了,见璎珞从里面跑出来,忙和她半拖半抱地扶了希微进屋躺在榻上。
  “璎珞,去请张太医来。”
  知书见希微面如金纸,长长的睫毛不断抖动,一时间背上汗出如浆。
  若是康妃肚里的阿哥有了什么……
  这是比见了鬼还可怕的事,她不敢再想下去,险些就要哭出来了,急得只喃喃道:“老天爷,您保佑我们主子,求您保佑我们主子。”
三十
  “不许再提起她,她一定已经死了……”
  希微紧闭着双眼,气息微弱,却一字字地沉声道:“董鄂氏已经死了……”
  知觉一点点地失去,知书的呼唤也越来越远,难道自己就要这么死去?
  或是真死了也好……不用看着董鄂一步步位居贵妃,受极恩宠……
  让我死吧……别让我瞧见,我搏了这么久,付出这么多,原来,还是得不到他……
  希微恍恍惚惚地想着,意识却越来越清楚了,事事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你想好未必得好,但想坏却也未必能得了坏……
  帐子垂得低,眼前尽是粉紫的一片,有只手温热地按在自己腕上,苦香的药味混在薰屋子的安甜香里,宫女软鞋擦过青砖的地面……这一切都是人世的杂乱,也是人世的喧嚣。
  “你可把准了,若是有什么差池,不是我吓你,咱们的脑袋可都得搬家。”
  知书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外强中干地吓唬把脉的太医。
  “姑姑放心,希主子身子本就强健,虽昏迷片刻,但脉像平稳,主子和肚里的阿哥均平安无事。”
  回话的是那个预言腹有贵子的张太医,声音颇带惶恐地回道。
  “知书……”
  希微张口唤道,虽然声音微弱,但知书还是听到了,飞也似地卷进帐子里,见希微总算睁了眼睛,心里的担忧害怕都化成眼泪往下流。
  “让张太医退下,别惊动了太后皇上。”
  希微轻声吩咐,一头青丝披在枕上,更衬得脸色白的像纸。
  知书送走了太医,从屋外的小炭炉上盛了碗参汤,扶起希微,一勺一勺地慢慢喂着,轻声细语地宽慰道:“主子,咱不管那鹦哥是什么东西,左右着人扔了去就是……没什么比您和小阿哥更重要的,您别想多了,千万身子要紧。”
  希微缓过些精神来,淡淡道:“又胡闹了,你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规矩全忘了……这鹦哥是太后所赐的,谁也不能动,更不能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出去,万一太后说是藐视圣恩,你我谁担得起。”
  知书前面只顾得情急,这时才反应过来,吓得差点把参汤都翻了……这后宫里,怕鬼,更怕活着的人,她忙四周瞧瞧,颤声道:“好在没有旁人……奴婢这就把那鹦哥挂到雀替上去。”
  “也不用急这一时,”希微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沉吟道:“我待产这半月,皇上身边可换了人?”
  知书惦记着那鹦哥,急急地回道:“还不就是那几个人,祥公公良公公……”
  “往日都是祥公公最得宠信,近日可有改变?”
  知书见她神色郑重,也紧张起来,回忆道:“以前祥公公跟得多,近日倒常见是良公公了,主子怎会知晓?”
  希微深吸口气,只觉得全身发冷,她思忖了半晌,缓缓道:“你和小良子相熟吗?”
  知书莫名地红了脸,她知道自己这位主子所说之话必有深意,也就如实道:“主子可能不明白,宫中太监宫女也有对食一说,我们是一起进宫的,他对我,倒是有几分意思。”
  希微松了口气,但心还是提着的,轻声吩咐道:“你现在就去养心殿寻他……他说怎么着都成,要银子,”说到这里,她微微一笑,“还是要人,一定要把董鄂是死是活的消息打探出来。”
  “主子……你是说……”知书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怕是……那鹦哥是她送进宫来向我们示威的呢……”
  希微烦躁地咬住唇,心里千丝万绪乱成一团。
  春风不识人,不管不顾地吹进这烦躁的庭院,一朵梨花,怯怯地,悄悄地,绽放。
  一进三月,皇后乌尤就满十五岁了,她的母亲是顺治的亲姐姐:固伦长公主爱新觉罗雅图,父亲是庄太后的弟弟弼尔塔,她血脉中流走的是蒙古和女真的血统,但性情温柔良善,相貌纤细温雅,倒像是汉人家的小姐,她初进宫时还只是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现在虽然青涩未褪,但眉间已经渐渐透出端庄娴静的气质。
  这晚,她和同为博尔济吉特氏的惠妃在慈宁宫陪太后进膳,正巧这天进了新酿的马奶酒,庄太后向来喜欢这家乡的味道,边喝边劝道:“你们俩也多喝些……左右不过咱们几个人,喝多了也没人笑话。”
  惠妃嫣然一笑,亲自端起酒壶为庄太后斟满了酒,又夹了几筷子火腿,微笑道:“皇额娘尝尝这个,他们新法儿制的,糟得又辣又香。”
  她素日都是没心没肺的样子,偶尔温柔细心一回反倒让庄太后诧异起来,向皇后笑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惠妃这是怎么了……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被谁灌了迷药不成?”
  皇后喝了两口酒,比平时活泼多了,红着脸抿嘴直笑:“回皇额娘的话,她不是不疯了,是更疯了……您还没见方才来的路上,唱了一路的歌儿……也不怕奴才们笑话。”
  “哦?”庄太后挑着眉头思忖了片刻,微笑道:“让我来猜猜……准是又得了什么好宝贝,也不说拿给额娘瞧瞧。”
  惠妃得意洋洋地嘟着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要说什么又停了,转头望向皇后,托着腮道:“你可不许浑讲……不许!”
  “倒底是什么事呀?”
三十一
  庄太后真有些好奇了,回过头问自己贴身的宫女塔娜:“你的消息最多……快说来听听,惠主子这是打什么谜呢?”
  塔娜掩着嘴直笑,瞧惠妃瞪着自己,便摇手道:“奴婢可不敢混说……主子,您瞅惠主儿这小儿女的样子,可不就得往小儿女的事情上想。”
  庄太后一头雾水,皇后终于撑不住了,红着脸低声笑道:“皇额娘别猜了……也没什么事儿,就浊这半个月来,万岁爷没少翻她的牌子。”
  惠妃飒爽的性子,难得脸红成这个样子,坐在那里抓了旗头上的穗子玩,却又道:“也没少翻你的牌子……怎么尽笑我。”
  塔娜在旁道:“可不是嘛……这半月来皇上翻的牌子都是咱们蒙古妃嫔的,奴婢瞧皇上,是真明白太后的苦心了。”
  庄太后伸手按着太阳穴,又是舒心又是满意:”他长到现在,我这当额娘的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前阵子鄂硕的二格格说是病重……我瞧他的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是不好受,好在终究还是小孩子脾气,新鲜几天就又好了。这半个月里康妃待产告了假,我更不得空了,倒没注意这些……可别说,他这阵子是长大了不少,在朝上也像个大人样了,颇有几件事处理的很是妥当,郑亲王都赞不绝口呢……”
  塔娜赔着笑凑趣道:”打小老师们没有不夸皇上聪明的,以前有些荒唐也是还小,如今可不同了……皇上都当阿玛了,小格格、二阿哥,都可爱的什么似的,眼瞅着康妃的日子也快要到了,等明儿儿孙满堂的时候,您就更欢喜了。”
  庄太后点点头,却又轻轻地叹了口气,瞧着皇后道:”康妃生得俊,腹中的孩子不管是阿哥还是格格,准不差……只是可惜了,这孩子若是你们的……”
  皇后和惠妃相视一眼,都是羞得俏脸通红,皇后只是低头微笑,惠妃却昂然道:“皇额娘放心,我一定给您生上三四个孩子,不管是阿哥还是格格,准保都赛着那康妃的孩子俊。”
  “傻孩子……”
  庄太后被她逗得哈哈大笑,眼睛里瞧的却是羞涩不语的皇后。
  倘若,这孩子是在乌尤腹中,自己又何必还在这里劳心费力,博尔济吉特氏从我朝先努尔哈赤起,就牢牢地把持了后宫,我绝对不能让这份权力,从我手里流失。
  希微呀希微,你错就错在精明剔透,错在羽翼渐成,错成腹有贵子。
  你要我……如何安枕无忧?
  “她竟然真的没死?”
  希微颤抖着握紧手指,因为用力,关节在烛光下白的透明。
  知书迟疑了一下,低声道:“说是皇上悄悄送了丸丹药过去,本来奄奄一息的人,拿水硬灌了那药,反倒渐渐好了……鄂硕怕再生出什么风波来,掩着不让人知道,听说皇上还悄悄去瞧了一次,小良子跟着的,眼见着二格格没事儿人似的,脸色有红有白。”
  希微冷哼一声,拦了块烛泪在手里,只当是董鄂,恨不得把她捏扁拉长碾碎了。
  知书瞧着她,小心翼翼地道:“还有呢……小良子说了,皇上和二格格提了入宫了的事,说要……要接她入宫当妃子。”
  “入宫?”希微惊得霍然起身,怒道:“做梦吧,他想得倒是容易,只太后那一关就……”
  知书道:“还有怪事呢……这半个月来皇上翻的牌子,不是皇后就是惠妃,竟是专宠蒙古了,您是没见……惠妃都快要横着走了。”
  “哼……”
  希微气极反笑,顺治呀顺治,你竟真要为那呆呆笨笨的董鄂氏向蒙古妥协了?
  知书见她笑得诡异,忙小声劝道:“主子,您且歇歇气,奴婢瞧着……皇上这次是来真的了,二格格进宫咱们是拦不住了,不如……不如就让她进吧,一个半拉的汉蛮子,还怕她能掀什么风做什么浪不成?”
  希微沉默地瞧着蜡烛,有一根已经烧到根部了,化成一滩烛泪,没有风,但中间蓝荧荧的火点闪了几闪,就那么灭了,只剩下一缕黑烟,在空气中挣扎片刻,也消失了……
  希微全身一颤,也不顾半熔的烛泪滚烫,疯狂地把它攥在手里,眼泪就掉下来了。
  顺治……我不要你死,我不管历史是怎么样的,我也不管能不能改变……
  我就是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持来付一矩,泉路谁人识……
  希微伏在桌上真正地痛哭起来……
  真爱无敌……
  若真如野史所著,董鄂对顺治是真爱,但我对顺治又何尝不是真爱呢?
  当真爱相逢相遇……
  谁能够无敌?
三十二
  第八章 东风恶 人情薄 命悬谁手?
  庄太后打小在草原上养成的习惯,每天晨起第一件事,是吃一杯浓浓的奶茶。
  先将上好的大米在锅中炒至微黄,放入玉泉山的泉水煮沸,将大米捞出,再放入磨碎的上好茶饼,新鲜的牛奶和些许盐,庄太后还喜欢搁朵糖渍的玫瑰花,又香甜又养颜。
  这天也不例外,庄太后为福临翻蒙古妃嫔牌子的事,心里畅快,睡得也好,晨起比往常晚了些。
  “太后吉祥。”
  见帐子里有动静,侍夜的宫女就立刻清清脆脆地喊一声。
  “起叩吧……”
  庄太后拢拢头发,坐在床上没动,她在等塔娜送奶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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