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帅身陨,大纛倾覆,群龙无首的戎人大军陷入了混乱,有人往战场上冲来,有人往身后的戈壁荒漠逃去,相当数量的戎人军士将厄不勒花王子围在正当中,将他视作新的主心骨。
然而这位明显被吓呆了的年轻王子殿下根本没有应对这种事情的经验,楞楞的站在那里,任由气急败坏的塔木里额伦(万夫长)催促,失魂落魄的始终不发一声,完全慌了神。
被瞬间抽空了浑身力气的李小白顾不得身周的遍地尸骸,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只知道自己成功干掉了那骑对银甲女将最具威胁的冲城骑,至于其他的,完全毫不知情,甚至浑然不知自己竟意外干掉了戎人的主帅,至于象征军心的大纛,那完全是添头。
附近的戎人先是一怔,在看到大纛轰然倒下后,无论是冲城骑,还是寻常精骑,都像疯了一样冲过来,将李小白护在中间的大武朝骑兵们登时压力陡增。
“小郎!你干什么?这些家伙全疯了!老天爷啊!戎人的大纛倒了!大纛倒了!”
丁智并没有看到李小白释放“曦和”剑光的那一幕,他只看到银甲女将前方的冲城骑莫名其妙的倒下了一条线,这条死亡线一直划过了戎人的本阵中央,直到那支高耸醒目的大纛倒下,他这才意识到了异样。
这个时候,前方的冲城骑与其他戎人精骑状若疯狂的朝着他们冲来,眨眼间数十骑被这些如潮水般的戎人淹没。
“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杆子怎么倒了。”
小白同学一脸茫然。
稀里糊涂的他此时此刻满脑子只想找到樱儿,问她武家小娘到底被皇家秘情司的那个臭寡妇弄到哪儿去了。
银刀大公帕可鲁若是泉下有知自己被干掉竟然只是一个意外,恐怕非得气得从地上跳起来诈尸不可。
“接下来该怎么办?那些戎人都疯了!”
丁智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李小白身上,他与剩下的骑兵犹如深陷泥潭,完全进退不得,即便拼死一战,恐怕也坚持不了太久。
他甚至还不知道不止是敌军主阵的大纛倒了,连带着敌军主帅也变成了串糖葫芦。
“疯了?那就让他们去死!”
李小白从自己腰间的云蛇纹蜀锦钱袋内拎出一条小青蛇,随手甩了出去。
妖女原本好端端的盘在小半袋银钱上面睡得正香,突然间莫名其妙的被拽着尾巴拎出了钱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子就已经在半空中。
咝!咝!
奴家不发怒,就当奴家是黄鳝么?
不可饶恕!
妖女也是有起床气的,在半空中摇头晃尾,身形迎风变长,眨眼间变得有四五丈长。
满身青鳞在阳光上熠熠生辉,狠狠砸翻了三四骑戎人精骑,连人带马都被砸得血肉模糊。
扭动了几下,吞吐着蛇信人立而起,十分随意的一甩蛇尾,一个全副武装的冲城骑当即带着人与战马的齐声惨叫声被抽飞出百余米,重重砸在地上,余势未减的连续翻了十几个滚,最终变成一滩难分彼此的肉泥和扭曲变形的重甲,再无任何声息,鲜血汩汩流出,浇灌着这片荒凉干燥的地面。
青蛇昂首环顾,妖气逼人,吓得周围一片人喊马嘶,齐齐倒退,登时硬生生空出一大片区域。
“妖!妖!”
“大妖!”
戎人骑兵们纷纷发出凄厉的怪叫。
丁智等大武朝骑兵稍稍镇定一些,不过也没能好到哪里去,一个个面无人色。
妖族凶残,世人皆知,他们这些凡人给对方塞牙缝都不够。
大妖?青蛇歪了歪脑袋,这些人族真是没有见识,见到妖族就叫大妖,见到术士就喊仙长,真是可笑的很。
不过她随即狠狠望向被丁智等大武朝骑兵围在正中央的李小白,公子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一言不合就把她给甩了出来,此风不可长。
“我没力气了!接下来就看你了!三滴血!”
李小白向正冲着自己怒目而视的青蛇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最后伸出三根手指头,与这妖女达成协议。
一滴血便是一天的份额,三滴便是三天,这笔买卖倒也做得。
青蛇吐着蛇信,将目光投向那些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的戎人,突然张口喷出一团黑雾,眨眼间将数十名戎人精骑包裹了进去。
“逃啊!”
猛然发出一声呐喊,方才还将生死置之度外,欲与大武朝骑兵拼个你死我活的戎人突然毫不犹豫的四散奔逃。
与大武朝骑兵厮杀尚有一线生机,但是与大妖开战,多少人都不够填入妖腹。
一阵狂风大作,风卷黑雾迅速弥漫开来。
紧接着一片惨叫声大作,最先陷入黑雾的戎人和战马浑身血肉迸裂,并且飞快脱离了下来,眨眼间变成了血淋淋的骷髅。
越来越多的戎人拼命打马往远处奔逃,可是他们的疏散速度哪里比得上毒雾弥漫,转眼间一个个浑身血肉模糊的战马载着同样血肉模糊的骑兵一边亡命狂奔,一边自身上不断跌落越来越多的血肉碎片,还没等冲出百多米,便只剩下一团七零八落的骷髅白骨往前翻滚着撒落在地,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活物形状,场面无比恐怖。
青蛇的毒简直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当战场上的戎人陷入大乱的时候,李小白看到方才逃过一劫的银甲女将突然扯下一个像没头苍蝇般从身侧冲过的骑兵,顺势鹊巢鸠占,翻身上马。
附近仅剩下小猫两三只的荡寇军亲卫恰好及时赶到,将她拱卫在中央,向战场外冲杀。
“樱儿!”
李小白鼓足最后力气放声大喊。
然而他的声音实在有限,被战场上的马蹄声,惨叫声和厮杀声等各种各样的声音淹没。
银甲女将若有所觉地回头望来,只看一条巨大的青蛇在横冲直撞,戎人连人带骑就像破布娃娃一样四处乱飞,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狂舞的蛇躯恰好掩住了李小白的身影,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在这千军万马中间,又气又急的李小白眼前一黑,软软的瘫倒在地。
尽管拥有释放剑光一击必杀的能力,他忘记了自己依然只是一介凡人。
…
第46节…追亡
“小郎!小郎!”
丁智恰好看到这一幕,急得大叫。
依旧惊疑不定回望的银甲女将被亲卫们裹挟着,渐行渐远。
侥幸活下来,依旧尽忠职守的那几名亲卫挥刀在乱军中左劈右砍,幸亏这些戎人失去了战意,否则仅凭着他们这么一点儿人,根本没可能把这位骁勇无敌的大人带出来。
“哪里来的孽障,速速受死!”
一道带着醒目剑光的飞剑自戎人军阵方向飞来,迅雷不及掩耳的扑向屠戮戎人骑兵有如摧毁土鸡瓦狗般的青蛇。
“呔!欺我大武朝无人吗?唵嘛咪嘛吽!给佛爷定!”
一声大吼在战场上空回荡,来自于戎人术士的飞剑在距离青蛇还有十丈时,被一道金光定在半空中。
叮当清脆声作响,大觉禅师手持锡杖,头戴大日如来冠,披着锦澜袈裟大踏步出阵,直奔战场而来。
千雉军的异士营终于动了。
“千雉军!前进!”
折冲都尉俞鸿骑在战马上,高举斩马刀“断骑”狠狠往前一挥,这口憋了许久的恶气,终于有机会得以完全释放出来。
“千雉军!前进!”
大块大块骑兵与步兵方阵从异士营的术士们身旁冲过,源源不断的杀入战场。
数千人的呐喊响彻数里,听到本阵的声音,丁智等人早已疲惫的躯体内又令人难以置信的迸发出一股新的力量,一起跟着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
“千雉军!前进!”
“千雉军?”
封狼道节度使林冕惊诧于竟是千雉军最先反应过来而且抓住了机会最先发动,他随即拔出腰间长剑。
“传我命令,全军出击!”
敌方主将身死,代表军心与凝聚力的大纛倒下,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再不抓住更待何时?
从李小白扔出了青蛇清瑶那一刻开始,风玄国与大武朝之间的术士大战从此拉开了序幕,战场上空,飞剑你来我往,火焰、雷光、地刺与沙暴等法术此起彼伏,比此前任何一个时刻都更加激烈的战斗瞬间爆发。
意外被卷进法术与飞剑对杀的双方军士无一幸免,毫无反抗能力的变成一堆碎肉,焦尸,甚至尸骨无存。
战场中央硬生生空出一大块禁区,变成为了两国术士彼此交战的专属战场。
在战场上最疯的术士,当属被瞎老强拉上战场的夜泣,满脸面无人色,浑身颤栗不已的他对死亡恐惧到了极点,很快吓崩溃了。
寻常人吓崩溃多半是瘫软在地或者呆若木鸡,但是夜泣却正好相反,浑身黑气缭绕,握着一支短剑扑向戎人术士,口中哇哇大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去死吧!去死吧!”
突然毫无征兆的化作一缕黑烟,地面上平空出现一道诡异的阴影眨眼间出现在对方脚下,影化身形无声无息的重新凝聚,抹有剧毒的锋刃闪电般划过毫无防备的戎人术士脖颈。
夜泣的先祖是一位专修刺杀技艺的术士,曾在大武朝开国时为太祖皇帝屡立功劳,多次出生入死,直至在某次凶险杀局中为保护太祖皇帝不幸战死,留下的后人备受朝廷恩赏,尽管不是八大世族之一,但是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却相差无几。
现如今老祖宗的技艺被流传了下来,被这一代子弟夜泣学会了七八成。
发起疯来的夜泣简直就是战场上的鬼见愁,他越是恐惧,便越是疯狂,发挥出来的战斗力更是强大,即使是同一阵营的大武朝术士都无不自觉躲得远远,以免遭到池鱼之灾。
青蛇无心恋战,卷着昏迷不醒的李小白往战场外飞窜,丁智带着残存的骑兵们紧跟其后,打到这个份上,他们立下的战功已经足以抵过此前擅自出击的罪责。
鏖战至日落时分,银刀大公帕可鲁手下的三位额伦(万夫长)再也无法控制住糜烂至不可收拾的局面,戎人大军接连溃散,不得不往戈壁荒漠撤退,供奉术士被诛杀大半,剩下的纷纷逃亡。
封狼道的多支折冲府边军一口气连夜尾衔追杀了上百里,直到东面的天空晨曦初现,这才将一路丢盔弃甲,溃不成军的戎人全数赶入了荒凉的戈壁荒漠。
风玄国三万精骑只剩下不到两千,两位额伦(万夫长)的溃退途中战死,硕果仅存的额伦塔木里身负重伤,护着仓惶失措的厄不勒花王子狼狈而逃。
近千冲城骑由于负载盔甲沉重,无法长途奔袭,在精疲力竭后,全军尽墨,随军供奉术士更是十不存一。
用“兵败如山倒”这一词来形容这支入侵大武朝边境的戎人大军是再合适不过,恐怕无论是敌我双方,都没有想到这一战的转折点竟然是一支擅自出击的骑兵和一个胆大包天的“术士”。
狼奔豕突约一百八十里,从白天到夜晚,又从夜晚到白天,厄不勒花王子的屁股就没离开过马背。
即使中途不断换马,一路下来,倒薨的战马不计其数。
一骑快马扬起久久未落的沙尘迎面而来。
“殿下,前面,前面有水!”
最好的战马交给最好的游骑,在这片戈壁荒漠中寻找绿洲和水源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水?”
嘴唇早已干裂的厄不勒花在不断起伏的颠簸中,声音嘶哑的茫然回神,瞳孔深处骤然出现一丝神彩,声音也变的大了起来。
“水!在哪儿?快去!”
不仅仅是这位王子殿下,其他精疲力竭的戎人闻声不由自主的重新振作起来。
“前面十二里!跟我来!”
最精锐的戎人游骑望着这些残兵败将,压下了心中的感慨,勒转马头,往来时方向为这些大队人马领路。
十二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或许是感受到骑者的亢奋,那些同样疲惫不堪的战马奋力迈动四蹄,勉强追了上去。
游骑找到的绿洲并不大,仅有一个泉眼汩汩冒出略有些苦涩的泉水,汇聚成一汪丈许方圆的小池子。
附近躺倒了几个人影和几匹松开缰绳的马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这些已经变作尸体的受害者赫然是这片戈壁荒漠的特产,马匪。
只不过他们不幸遇上了风玄国的游骑,在猝不及防间,还没能坚持两三个回合就被斩杀了个干净,这片水源也因此随即拱手相让。
一片人马卷着沙尘隆隆而来,一看到水光荡漾,立刻像疯了一样冲过来,人喊马嘶,不分彼此的冲到水边,将脑袋埋进水中痛饮。
眨眼间这汪浅浅的苦水泉就被饥渴的戎人与战马淹没,挤不进去的人与马在外圈直着急。
在极度干渴之下,哪怕苦涩的泉水仿佛也变得无比清冽甘甜,连续痛饮了十几口,灌了一肚子水的厄不勒花起身离开泉边,刚刚让出的空位随即被其他人填满。
他踉跄了几步,一屁股坐倒在这片小绿洲为数不多的沙枣树下,打了几个水嗝,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仅仅是因为喝饱了水而感到满足。
人总是适应性极强的生物,只要稍稍歇一口气,就能够缓过劲儿来。
刚刚吃了一个天大败仗的王子殿下望着争抢水源的士卒与战马,人几乎与牲畜无异,莫名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好惨啊!
几曾何时,踌躇满志的他还想着连败南人,夺下大片丰美肥沃的土地,为风玄国立下大功,并得到父王的夸赞,骄傲的接受来自于兄弟姐妹们的羡慕目光。
可是现在,残酷的现状狠狠抽了厄不勒花几个耳刮子,三万精骑转眼间只剩下了眼前这不到两千骑,连银刀大公帐可鲁和两位额伦(万夫长)都折在了战场上,使他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深不过两尺,宽不过一丈的苦水泉转眼间被近两千人马抢了个干净,最后一些人没能喝到清水,只能趴在泉池底的泥坑力,努力嗫着那些湿泥,好滋润干渴已久的唇舌。
好在泉水依旧缓慢的汩汩而出,后来者总归能够喝得上。
“该死的南人,我厄不勒花发誓,若是能够继位,有生之年一定要马踏天京,屠戮三千里,所有低贱的南人全部为奴,贩卖四方!”
不知道从哪里涌出一股子力气,厄不勒花挣扎着站了起来,扶着约一人合抱的椰枣树,指天发誓。
话音未落,天边传来隆隆的滚雷声,仿佛这方天地见证了他的誓言。
“殿下!胜败乃常事,只要耐心等待机会,总有报仇的一天,毋须如此计较!咳,咳!”
仅剩的一个额伦(万夫长)塔木里勉力说完,忍不住一阵胸闷气短,急促的咳嗽起来。
“塔木里,南人实在是太可恶了!我,我没想到会这样!”
厄不勒花王子捏紧了拳头,脖颈和脑门处的青筋直蹦,与大武朝折冲府边军的惨烈战事使他对国与国的战争有了新的认识和了解,不复最初游戏出战,轻取战功的轻浮心态。
…
第47节…伤毒
“下官也没有想到,真是出乎意料!”
一想到南人的银甲女将势不可挡的杀到军阵前,连冲城骑都差一点儿挡不住,再加上突如其来的法术攻击,塔木里心底冒出深深的寒意,
若是两国再次爆发大战,大业王御驾亲征,若是再遭遇如此凌厉的手段,嘶……
这位身负重伤的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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