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应该叫范晶晶啊?”
褚青听着有趣,这事可能连丫头自己都不清楚。
“对啊,一开始真想叫晶晶来着,但觉得不太顺口。后来想想,反正结晶就是冰么。干脆就叫冰了。”(忽略我用的假名……)
“我名字倒没啥讲究,说是我爷爷拿本字典随便一翻,第一眼瞅着个青字,结果就叫了。”他耸耸肩。表示无奈。
“青字不错,好听。”范爸拍拍他肩膀,问道:“哎,我看你刚才抱小孩的动作。还挺熟练的,怎么,以前抱过?”
褚青的眼睛忽然变得很空洞。垂了垂眸子,又抬起头,笑道:“嗯,抱过,是个小女孩,特可爱。”
随即望向窗外,见天光渐盛,便道:“我去买点早餐,饿死了都,您想吃什么?”
“呃,有豆浆就买点。我就随便了,吃什么都行。”
“好。”
夏天的益处就是,熬夜的痛苦会减轻到最低,很多人晚晚的睡去,早早的起床,生命力活跃,你任何时候出来,好像都不孤单。
医院的规模很大,他离开住院区,七拐八拐的往大门走,几个老头老太太在空地处遛弯,穿着病号服,满脸轻松。
附近有早点铺子,低矮的板房,外面架口油锅,老板正嗞拉嗞啦的炸着油条。
“有馄饨没?”他问了句。
“有,还有包子米粥,豆浆油炸糕,您来点啥?”
“一碗馄饨,十个包子,三个这吃,七个带走,再来一碗粥,一碗豆浆,也打包。”
“好嘞!”
褚青叮嘱完,跑到对面的杂货店,砰砰敲开卷帘门,店主骂骂咧咧的,他直接甩出钱,拿了俩保温瓶。
极为快速的吃完饭,把粥和豆浆倒里面,又捡了几个茶蛋,拎着返回医院。
范妈还睡着,范爸在床边呆坐,见了他,忙把东西接过去,道:“青子,你也回去睡吧,累一宿了,我自己没事。”
褚青瞅了瞅,确实妥当了,便道:“家里有啥需要拿的东西么,我下午带来。”
“呃,一时想不起来,你先回去,我想到了给你打电话。”范爸道。
“那行,我这走了。”
他摆摆手,又一次下楼。
此时天光大亮,城市苏醒,汽车的喇叭胡乱噪杂,十字路口停着骑自行车的上班族,虎视眈眈的盯着红绿灯。
他顺着道边,过了两条路口,才算找到个容易打车的地方。
“叮铃铃!”
刚拦了辆车,手机就响了,是女朋友。
“喂?”褚青接通,那边却静悄悄的,半响没言语,便小心道:“丫头?”
仍然没动静。
“丫头?”
“呜……呜呜……”好一会,听筒里才传来阵抽泣声。
“怎么还哭了?”褚青怔了怔,俩人认识以来,还是第一次碰到她这样子。
“我妈,我妈……呜呜……那么大事,我都,我都回不去。”丫头抽噎道,讲话断断续续的,吐字略微不清,就像个小孩子。
“哎,这不没啥事么,都挺好的。”他安慰着。
“万一出事了呢!”丫头提高些音量,自责又懊恼,道:“我后悔都来不及,我觉着自己可混蛋了。”
褚青特理解女朋友的心情,笑道:“这不有我呢么,还是说,你信不过我?”
“哼!”
范小爷肯定撇了撇嘴,道:“谢谢你啊!”
“找打是吧,跟我还谢谢。”
“不是,我真的谢谢你。”她特认真的道。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乖,别哭了啊,一会还化妆呢,眼睛要肿了咋办。”
范小爷抽了抽鼻子,慢慢止住,道:“我现在感觉压力特大。”
“你有什么压力啊?”他纳闷。
“我发现,我得养活一大家子。我妈我爸都没工作,我弟又得花钱。”她喘了口气,接着道:“所以我得努力工作,我一定让我弟念最好的学校,过最好的生活。他,他应该跟别的小孩子一样,不能像我似的……”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褚青紧紧抿着嘴,看前面车辆的红尾灯忽闪忽现。
丫头是没有少女时代的,她十六岁就出来闯荡,孤身在京城,无依无靠,不得不伪装成一副生硬坚强的姿态。
那些老师,同学,怀念的校园生活……
那些跟父母撒娇,跟闺蜜玩耍,还有偷偷暗恋的小男生……
那些聊不完的未来梦想,数不尽的青春烦恼……
她统统都没有。
快到家时,丫头挂了电话,急匆匆的跑去化妆,今天还有白连夜的超量戏份等着她。
褚青叹了口气,拿着手机,查找到一个号码,又拨通。
“喂,超哥。我啊,青子。”
“哎,我这忒不好意思张嘴了,我问一下,那个,片酬……”
“八万是么?”
他舔了下嘴唇,道:“超哥,你那戏,我接了。”
(晚上有事,倒不出太多时间,字数少了点,明天大章补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原来你也在这
方力,是蜀中人。
八十年代跑去美国留学,后来摘到绿卡,创办了一家工业公司,专做地球物理仪器的开发与销售,也算个成功人士。回国之后呢,便莫名其妙的跨界了,今年在京城建了家影视公司,叫劳雷。
他是搞金融出身,根本不懂电影行业,但并不妨碍那份对影像的单纯热爱。这种感觉特棒,因为它属于情怀的范畴。
现在的人很难理解情怀这个词了,只有变幻而传奇的时代,才会催生出一批浪漫坚执的理想主义者。相反,处于物质稳定,精神浮躁的社会中,再说情怀什么的,那是装着逼的扯淡。
方力快五十岁了,恰好从时代里经过,就如他自己说的,“肯尼迪被刺杀的时候,我在打乒乓球,那会他是人民公敌。古巴导弹危机时,我在街上烧美国国旗,演活报剧。而二十多年后,我在肯尼迪的纪念馆悼念他……”
所以,他对电影的选择与执着,是真的有感受想和别人分享,并享受其中的乐趣。至于钱呢,能赚到最好,赚不到也无所谓,反正自家公司的盈利还够赔的。
凭着这点,汪超成功的把他忽悠上岸,做了《安阳婴儿》的投资兼制片人。
其实方力就是觉着作家小伙子挺有冲劲的,也挺不容易,为了拍部电影东奔西跑,低头求人。投个几十万能帮他把电影完成,那便顺手帮一把,压根没想着收回成本。
而汪超呢,一身文人的臭毛病,蔫坏。他报的价纯粹蒙人,几十万块钱,顶多够拍完的,后期完全没算。更操蛋的是。丫连许可证都没有,方力愣是不知道。
一路上,这货不断的叮嘱褚青,千万别说漏了,千万别说漏了……褚青压力特重,如此明目张胆的空手套白狼,这活没干过啊。
劳雷的主场不大,比范晓天那个公司还小点。方力就跟个小老头似的,非常和善,气质温文。没说话便先笑三分。
“方哥,介绍一下,这是褚青,我的男主角。”汪超道。
“你好你好,久闻大名,《苏州河》我看过,不错!”他笑道。
褚青赶紧上前两步,微微躬身,道:“您过奖。您叫我青子就行。”
“客气了,来来,坐坐。”
方力跟他握了握手,请到上座。又熟练的泡了两杯茶,道:“汪超最开始跟我说,找你来演,我一听就放心了。多个影*帝加盟,求都求不来。今天叫你们呢,是有个事我不太懂。想问问。”
汪超马上道:“方哥,您说什么事?”
他没理那货,转向褚青,道:“青子,我前段时间看新闻,说你什么,好像被封杀了,有这事么?”
汪超顿时心里一抖,紧抿着嘴,暗暗叫苦。
褚青眨了眨眼,比他略微淡定点。这年头谁傻啊,人家就算海外同胞也是懂国情的,只得实话实说,道:“呃,对,我现在拍电影和电视剧,上映的机会都,都不太大。”
方力点点头,又道:“昨天我打麻将,一牌友正好是圈里的,听说我投你的片子,就问我有拍摄许可证么,这东西怎么回事,我还真不清楚。”
褚青正端着杯子喝茶,差点没喷出来,好么,这哥哥那点小算计,还没等放呢,妥妥的被秒杀。
如果片子黄了,他当然也可惜,但可惜的是那八万块钱酬劳。不像那位,人家的梦想可都砸了上面。
“拍摄许可证就是,就是电影局给发的批文,有这个才能上映。”汪超特尴尬,毕竟这事做的忒不厚道,支支吾吾的道。
“电影局?”方力怔了怔,显然没听过这部门,合计了片刻,恍然道:“哦,没这个许可证,拍电影就是违法的,对不对?”
“呃……对。”
他十分不情愿的承认,一种强烈的挫败感不断自心里喷涌出来。俩人虽然已经签了合同,但他属于故意隐瞒关键事实,对方可以起诉合同无效的。
方力倒不置可否,问完了话,反而慢悠悠的喝了口茶,瞅了瞅他,忽问:“哎,你那女主角找到没有?”
“目前正谈着一个,中戏的,也是老演员了。”汪超垂着头道。
“行,你的眼光我相信。”
他敲了敲沙发的扶手,道:“两个月时间筹备,十月初开机,你看怎么样?”
汪超猛地抬头,舔了下嘴唇,接道:“十月份绝对可以。”
“嗯,那就没问题了。”
方力站起身,挥了下手,笑道:“走吧,我请客,都中午了。”
……
褚青现在的身份很微妙,一般人不敢请,敢请的都是特奇葩的。
以三类人最为典型:
一种是方力,外面来的闯入者,不懂规则,凭着喜好办事;
一种是老贾,完全的黑户;
一种是王晓帅,混迹在体制与个人之间的灰色地带。
话说以前国内的电影,那叫计划经济。
电影厂每年拍多少部,是有指标的,国家投钱,你完成任务,多一部不行,少一部麻烦。谁特么管市场好不好,哪怕压根没有市场,也无所谓。
像第五代,为毛能混得风生水起?就因为他们挂靠在各家电影厂的名头下,根正苗红,完全垄断了行业资源。
可到了第六代,山头早已被瓜分干净,苦哈哈的白手起家,而且个体意识逐渐觉醒,便想着:我们不用国家拿钱,自己筹钱自己拍,就不需要审查。
后来才发现,这想法忒傻*逼了,即便国家没拿钱,你也得纳入计划内。
所谓的产业化市场经济,大概从2003年开始,至于这会,才2000年,正处于蛋疼的变革期。虽然国内已经有民营资本注入,并且允许某些机关下的公司拍片。但电影的所属权是有硬性规定的,不能归个人。
你拍片子,若不想当黑户,光拉来钱不够,还得去找指标。比如北影厂,每年有二十几个指标,得想方设法混进去一挂。
比如《十七岁的单车》,就是标准的城乡结合部产物。
它的资金明明来自台湾,以及法国的少部分,可版权又必须得给电影厂。你交钱。然后人家卖厂标给你。
更恶心的是,正由于片子的所属权太模糊,送审的时候往往会异常严格。就好像,你乐颠颠的拿着钱,去求人坑你一样。
找虐!
所以,别看《单车》的监制栏挂着三爷的名字,那就是一牌位,供着用的。真正花钱办事的是台湾的片方,焦雄萍大姐头。
底子薄。内容又不和谐,王晓帅本来就没抱啥希望过审,他才敢找褚青来客串。
……
八月初,京城夏日。
褚青骑着辆自行车赶往片场。之前的破车处理掉了,换了辆新的。平时忙忙叨叨的,也不怎么骑,闲着没事才出去溜溜。
小区离什刹海不算近。骑了三十多分钟,总算找到地方。据说剧组跑了半年的景,翻遍了京城每一条巷子。才相中这片古老的胡同群。遮荫蔽日的大树,门口闲坐的老人,追追闹闹的小朋友,连机动车都很少见……跟外面的城市完全不同,特有怀旧气息。
他属于客串,两天的戏,今儿是第一天。完整的本子没看过,比较迷茫,不知道要拍什么内容,也不知道这电影究竟讲的是啥。
“哎青子,这呢!”王晓帅老远就看着他,连忙挥手。
“晓帅哥!”褚青也摆摆手,到跟前下了车,问:“没迟到吧?”
“没有,来早了都。”他笑道,又左右瞅了瞅,大声喊:“小崔呢?跑哪去了?”
“可能买饮料去了。”那边有人回话。
“小孩子太不省心。”他摇摇头,道:“你先等会啊,我给你拿剧本去。”
“没事没事。”褚青随口应着,抬眼打量了下四周环境。
这是横竖两条巷子的交汇处,岔道口的路边有间板房,砖头碎瓦,木板铁皮,一看就是违建的混搭风格。
他进屋瞧了瞧,两小间,里面堆着杂物,外边则摆满了烟酒零食,应该是个小卖部。
穿过屋子,居然还有个后门,眼前立着一栋高墙,滑稽的缺了块砖,漏出巴掌大的洞。眼睛贴过去瞄了瞄,墙内全是精致的大房子,铮明瓦亮,白嫩嫩的楼体,闪着富人区的高冷范。
那个小洞,正对着一栋豪宅的落地窗,阳台的摆设看得清清楚楚。他不禁咧咧嘴,好羞耻的场景,妥妥满足偷窥狂的变*态私欲。
“青子,给你!”
褚青刚出来,便见王晓帅攥着两张薄薄的纸冲他招呼。
“这就今天的戏呗?”
“对,上午三场,下午两场。”
“行,我看看。”褚青捻着那两页剧本,觉着挺有意思的,好像又回到了菜鸟阶段,看啥都新鲜。
“台词挺多的,你尽量背熟,咱们大概四十分钟之后拍……哎,小崔!”王晓帅正说着,猛地往马路对面喊了一嗓子。
“导演!”
一个皮肤黝黑,面目青涩的小伙子立马跑了过来,手里拿着罐可乐,还冒着霜气。
“我给你介绍下啊,这位是褚青,在戏里演你哥。”
“青哥!”小伙子很有礼貌的样子。
“他叫崔临,才十八岁,学体育的,青子你多担待点。”
“没事,您放心,保准带好。”褚青笑道,瞅着眼前这只小鲜肉,瞬间有种自己是老白菜梆子的敢脚。
忒伤感!
王晓帅交待完,便急忙去准备。崔临好像有点紧张,坐在一旁,大口大口的喝着可乐,腿上摊着厚厚的本子。
“小崔,你最好少喝点,等会拍戏你还得吃面条呢,肚子肯定不好受。”褚青不免提醒道。
“啊,我,我没注意,对不起。”他放下易拉罐,结结巴巴道。
褚青笑笑。低头继续背词。
戏里的人物设定很简单,连名字都不齐全,像崔临的角色,只有一个字,贵。全称,小贵……
他演小贵的哥哥,其实原本是叔叔来着,可能王晓帅发了善心,大笔一勾,给减了好些年龄。
地道的农村人。独自在京城开了家小卖部,饿不死,反凑合活着。唯一的享受,就是透过那围墙的破洞,偷看落地窗里某个喜欢换衣服的漂亮女人。
那女人也没写名字,仅仅用个“琴”字代替。
四十分钟很快过去,他默背了几遍,感觉差不多了。王晓帅也准备完毕,坐上导演椅。向副手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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