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满之情悠然升起,他笑眯眯地举起杯,透过光观赏着酒汁在灯光下变幻不定的色彩。女行长见状也及时举杯:“能请到何庭长不胜荣幸,第一杯酒,祝何庭长事业顺心,万事如意。”何庭长觉着这会儿已经够如意了,便不多说,哈哈一笑,把酒全喝了下去,又冲女行长跟马丽芃亮了亮杯底。
见他心情好,有求于他的两个女人自然也不敢掺假,陪着他把酒干了个底朝天。
女服务员又悄没声地为三人斟满酒。何庭长举起杯:“感谢两位漂亮女士的盛情款待,祝两位女士永远年轻,永远漂亮,我干掉,女士优惠,能喝多少喝多少,随意,随意。”说罢,又喝干了杯中酒,照例将酒杯朝两个女人亮了亮。
女行长说:“我量小,陪一下,小马能喝,干掉。”
马丽芃撒娇:“我也不能喝,我干不了。”
行长说:“你的量我知道,陪何庭长你就放开点,干吧。”
马丽芃又扭捏一阵,喝了半杯。
两杯酒下肚,气氛活跃起来,何庭长开始扔掉架子,跟俩个女人嬉戏笑闹起来。尽管酒酣面热,何庭长却很明白,这两个女人请他到此是有话要说,有事要办的。她们要说些啥,想办些啥,他心里很清楚,怎么对付,他早已打好了腹稿。但是,无论如何,话头要她们先提,他不可能主动把话往那上面引。所以他谈笑风生,还乘机在桌下捏了捏马丽芃的大腿,暗暗遗憾,袜子太厚,没有感觉,却就是不提正事。
女行长不知什么原因跟马丽芃过不去,一个劲催她给何庭长陪酒,马丽芃到这场合只是一个配角,不好拗女行长,只有硬着头皮往前冲,菜才上到一半,就支持不住,开始一个劲傻笑,笑累了又哭,哭了一阵又要呕吐,行长急忙和服务员把她拖了出去。何庭长也要跟着去照看,又顾忌女行长看破他跟马丽芃的事儿,只好干干坐在座位上等,心里不是个滋味,也有些埋怨行长不该逼马丽芃喝那么多酒。看来今晚上跟她的事情办不成了,何庭长有些失望。
女行长回来后,何庭长迫不及待地问马丽芃怎么样,行长撇嘴笑笑:“喝多了点,吐了就没事了,我让司机跟两个服务员送她回去了。”
“怎么她回去了?”一听说马丽芃被送了回去,犹如偷儿偷到一只钱包打开一看却是空的,何庭长的精神顿时萎靡不振,没了继续饮酒作乐的兴致。他原把跟马丽芃今晚到海天大酒店包房内的欢会作为今天一天的压轴节目,不想节目却被女行长取消了,心中怏怏,脸上也露出了僵硬。
“这屋里还真热。”行长倒没在意何庭长的状态,站起身脱去外衣,被粉红色薄羊绒衫包裹着的两座丰乳顿时突现在何庭长眼前,女行长有意无意地扭动身躯,何庭长的心也跟着丰乳的颤动而颤动起来。
行长就座,端起酒杯,笑眯眯地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晚咱们啥也不说,就四个字:吃、喝、玩、乐,来,我陪何庭长干了这杯。”
见她将满满一杯酒干掉,何庭长担心地问:“你这么喝行吗?”
行长面色绯红,有几分得意地说:“我这人喝酒有后劲,再说,刚才我不是讲了吗?酒逢知己千杯少,只要何庭长行,我奉陪到底,你放心好了。”说着,细嫩的胖手有意无意地在何庭长手上拍了两拍。何庭长的眼睛在行长长着诱人肉窝的胖手上流连片刻,心里明白,今晚上碰上了对手。酒桌上最怕四种人:花裙子,大胡子,瘦猴子和大肚子。这四种人只要在酒桌上敢应战,肯定潜力无限。眼前这个敢叫阵的花裙子不由让何庭长有些怯阵。无奈,对方已经先喝了,正眯着水汪汪的眼睛巴巴地等他,何庭长只好“咕嘟”一声也干掉了杯中的酒。
“其实,咱们喝酒的方法不对,”女行长说,“洋酒不能像喝老白干那么往下吞,喝洋酒要喝出情趣来。”说着转身吩咐服务员:“拿冰块来。”
服务员奉命拿来了冰块,女行长给何庭长和自己的酒杯中加了半杯酒,又分别放入冰块,然后朝服务员摆摆手:“去吧,这儿没你的事了,有事我招呼你。”服务员知趣地退了下去。
“你看,”女行长把酒杯托在手里,“酒杯这么拿着,轻轻晃动,让掌心的温度漫漫融化冰块,”接着她轻轻啜了一口酒,“喝的时候,从舌尖先舔,然后让酒从舌头两旁慢慢流下去,这样才能品出这洋酒的妙处来。”
何庭长依言试了试,感觉果然跟大口大口干杯大不一样,不由点头称是:“是有滋味。”
“喝这酒不能急,来,何庭长,我们跳个舞再接着喝。”
说着,女行长起身拉着何庭长的手,走到了房间的中央,这时候何庭长才明白,这间房之所以留出这么大的空间,就是为酒足饭饱的客人跳舞而准备的。
两人搂抱着随音乐翩翩起舞。行长跳得很开放,身子贴在何庭长身上,两只丰满的胸乳在何庭长胸前随着舞步揉搓着。何庭长的手也加重了压力,品味着薄羊毛衫下女人丰润后背起伏的线条。女行长着了淡妆,灯光下丰满的面颊和红润的嘴唇把中年女人的风韵发挥得淋漓尽致。
何庭长心神已乱,只有一个念头在脑子里翻腾着:这个娘们、这个娘们、这个……他不由自主地贴住了女行长的脸,脂粉的香气催动了他的血液,他感到心脏开始激跳起来。女行长的顺从鼓励了他,他咬住女行长的唇吸吮起来,女行长没有拒绝,却也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呼吸也开始粗重起来。
他觉着自己受到了鼓励,把手按在了她的胸上,又撩起她的衣服,将手毫不客气地插了进去,直接抓住那团颤动柔软的肉像厨师揉面一样揉搓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女行长突然翻脸,推开何庭长。
何庭长被当头击了一棒,僵在那里,像一根报废了的电线杆。行长却嘻嘻一笑,在他涨成酱紫色的脸上拧了一把:“你们这些男人没有好东西,动不动就想上。你把马丽芃搞到手还不够吗?可惜,我不能跟你那个样,我的年龄和身份都不能让你随随便便上我。”说着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呸,真臭!”
何庭长总算从尴尬、惊吓中恢复过来,讪讪地说:“你还挺迷人的,不过你可别乱说,我跟小马没事。”
女行长撇嘴一笑:“没有证据的事我从来不说,我说出来的事情就肯定能经得起检验。”
女行长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令何庭长再一次有了溺水窒息的感觉。
“你要是这么说,我可得让你拿出你所谓的证据来,否则,别怪我不吃素。”何庭长嘴上硬,心却在别别地跳。
“好啊,”行长脸色一冷,“既然你自己非要看看自己的臭模样,我就让你看看,省得
你觉着我胡说八道。”
何庭长悚然一惊,抓住她的肩膀追问:“看什么?难道你敢黑我?”
女行长笑嘻嘻地拨拉开他的手:“你跟我来。”
说着随手一拉,何庭长这才发现房间的墙壁实际是一道暗门,暗门后又是一间布置的像卧室似的小房间。他心情紧张起来,感到自己陷入了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腿软气促地跟在行长身后,进到小套间里面,行长从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掏出一个塑料袋,扔给何庭长:“这里有一盘录像带和一盘录音带,这里录像机、电视机,录音机都有……想听想看随你,我没兴趣陪你了,我已经看过了,真恶心。”
女行长进了隔壁的浴室,接着“哗啦哗啦”的水声传了出来。何庭长的全身也像是被浸泡到了冰水中,寒冷一直刺进他的心脏,他不但失去了行动的能力,连思考的能力也没有了。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扔在床上的塑料袋,那里面装着他他跟马丽芃乱搞的证据,有声音,有图像,他没有勇气触碰那些东西。他下意识地掏出一支香烟燃着吸了起来。
怒火突然窜上他的心头,他恨透了马丽芃和浴室里那个阴毒的老娘们,宰了她们的心思都有,可是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个勇气和狠劲。他竭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全面地分析度量着面临的困境。女行长手里攥着他致命的把柄,目的就是要挟他乖乖为她所用,如果他不按她的要求去做,按她那个疯狂劲头,很可能把他的丑闻捅出去,干出那种损人不利己的蠢事来。按她的要求去做,他又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让她满意。脑子一转,何庭长忽然想到,干脆不理她的茬,她如果真的要掀他的尾巴,她的结局也好不了,我姓何的是受贿玩女人,可是她行贿贪污的罪名也跑不掉,如果给她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她的所谓证据就会一钱不值。
女行长穿着内衣从浴室出来,裸露在外面的肩臂腿脚丰润白嫩,可是何庭长已经没有了任何欲望。行长见何庭长坐在沙发上抽烟,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装着录音带和录像带的塑料袋原封未动地扔在床上,释然地咧嘴一笑,不穿衣服却钻到床上用被单盖住了自己,然后点着一支烟面带微笑地看着何庭长:“怎么没看呢?是不是嫌自己的事儿看起来没味道?”
“你打算怎么样?”何庭长压抑着怒火问道,声音谙哑。
“别这样好不好?这点事值得发那么大火吗?这些带子是原版,我保证没有复制过,你既然不愿意在这儿看,干脆拿回去看吧。”
“什么?你这么做是什么目的?”何庭长真的让这个女人闹糊涂了,他不敢相信她说的是真话,捉摸不透她的心里又再打什么鬼主意。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其实当初我的确是想靠这些玩意儿拿你一把,也就是求你尽心尽力帮我度过这个难关,绝对没有别的目的。你不知道我的情况,我那个男人,当了一辈子大头工人,老实的连屁都放不出个带响的。家里家外全靠我一个女人撑着,能熬到今天这个份上我容易吗?酸甜苦辣只有我自己知道。要是这场官司败了,我这一辈子也就完了,我的那个家也就完了。”说到这儿,行长流下了泪水,她用被单抹了一把眼泪,“可是我后来又想,肯帮我这个忙,我感谢你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干小姘我都愿意,帮不了忙我也不能害你,我害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更是罪加一等。自己倒了霉何必还要拉上一个垫背的呢?所以今晚上我才专门把带子交给你,刚才只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你也别恨我了,愿意帮忙,你就帮,帮不了我也不怨你,东西你拿走吧。”
尽管仍然难以肯定行长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何庭长总算被她一番软话说的也软了下来,他在烟缸里掐灭烟头,说:“唉,你们那档子事现在难度越来越大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而为,要是有什么办法我再跟你们联系。”
“你总不能眼看着我往火坑里掉吧?你无论如何要帮我,”行长忽然掀掉了身上的被单,“刚才你不是想要我吗?我现在就给你,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人。”
何庭长这时候哪里还有那份心情,他摇摇头:“算了,我给你说句实话,那桩案子要是硬判你们赢,人家肯定不会罢休,肯定还要上诉,再说这个案子现在上上下下都盯着,很难活动手脚。”
“那怎么办?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我们往死路上走?不行,你得给我们想想办法。”
“这些事我不是没想,即便他们赢,也别想赢的太顺当,你放心,我会尽量让他们难受的。”
“你准备咋办?”
“我拖死他们。”
行长失望地叹了口气:“拖得过一时,总不能拖得过一世呀!”
何庭长说:“那有什么办法?能拖一天是一天吧,说不准拖来拖去出个啥事,就把你们解脱了。”
“要是姓程的家伙死了就好了!”行长气狠狠地说。
何庭长忽然想起来时路上碰到程铁石跟博士王,就说:“我刚才来的时候在路上看见姓程的跟他新聘的律师了。”
行长闻听一骨碌翻起身:“他们在哪里?”
何庭长深深盯了她一眼:“他们就住在海东大旅社,412房间。”
“你没看错人?”
“没有,我还专门让司机去查对了一下。”
行长眼光闪烁不定,脸上阴沉沉地,何庭长从她身上感到了森森寒意。他想,这个案子也许会自然终结,这个念头让他突然打了个冷战。
行长的脸上忽然又露出了灿烂,柔声问:“今晚上你住不住这儿?我陪你,真的。”
何庭长赶紧说:“我还是回去吧,来的时候没给家里打招呼,这就已经太晚了。”
女行长不屑地撇撇嘴:“你倒还真是个活宝,算了,你走吧,我要休息了。”何庭长如遇大赦,忙不迭地就往外走,行长又喊住了他:“东西你拿回去,省得心里老是七上八下的。”说着把录音带和录像带扔到了他的怀里。
何庭长来到外面坐进车里的那一霎那,打定了主意,今后尽量不跟她来往,这个女人确实太可怕了。
七
海兴市政法大楼是一座十二层的庞大建筑,党政机关的办公大楼里,这座楼最高最大,因而塞进去的机关也就最多,中级法院、检察院、司法局、律师事务所……除了公安局,凡是跟法字沾边的机构都集中在这座大楼里。这座大楼还有一个特点,不论找哪个机关单位办事,都可以随便出入,绝对不会有人栏你挡你盘问你。博士王最欣赏这一点,说过几次,海兴市人民法院、人民检察院牌子上的人民两个字是真的,因为人民可是随便出入。不像有的地方,挂着“人民政府”、“人民代表大会”、“人民法院”、“人民检察院”等等冠以“人民”两个字的牌子,却不允许人民进去,那种地方牌子上的“人民”两个字是假的。
一年多来,程铁石进出这座大楼已经不知多少次,每次心情都非常压抑,法律真是任人打扮的小女孩、任人揉搓的废纸吗?这是他常常向自己提出的问题。今天一大早,他由博士王陪着,又一次来到这幢大楼门前,按他们商定的方案,只要事情没定下来,就天天来找、来催、来问。政法大楼门外的停车场,车辆停的满满地,两个戴着红袖标的老头指挥着进出的车辆,收着停车费,不时因停车人不愿交费而引发争吵。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妇人,向四周围观的人哭诉她儿子的冤情。周围的人麻木冷漠地听着看着。还有两伙人分别挤在大门的两侧,鬼鬼祟祟地商量议论着什么。
“这两伙人准是等开庭的。”博士王判断,“你发现没有,红袖标这玩意儿的生命力真顽强,历经几代人,仍然发挥作用,从赤卫队到红卫兵,又从红卫兵到各式各样的纠察队、协理员、执法队等等等等,前几天在通省城的公路上,还出现两伙查车罚款的,袖标上啥字没印,两天的功夫硬是挣了几千块。红袖标在中国似乎有一种天生的权威性,套上它可以造反夺权,也可以轻松挣钱,什么时候中国的红袖标绝迹了,中国的法制化也算是走上正轨了,这是我的论断。”
博士王盯着看车老头的红袖标又发了这么一通议论,程铁石怕他话多惹事,就扯着他进门办正事。等电梯的功夫,博士王又问:“唉,你说要是咱俩也弄个红袖标,站到马路上查车罚款,能不能搞到钱?”
程铁石摇摇头:“你能不能我不敢说,我可没那个本事。”
电梯来了,程铁石跟在博士王的后边往电梯里挤,正是上班时间,乘电梯的人多,开电梯的女工满脸仇恨地瞪着每一个不认识的人,又满脸堆笑地跟每一个相识的人打招呼,仇恨与亲热两种截然相反的表情在她脸上不断更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