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大前程---狄更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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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大前程---狄更斯-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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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兴怎样干就怎么干。’于是,我立刻冒了倾盆大雨去购置重孝衣物。真谢 
天谢地,我总算办成这件事,对我也是一个安慰。”“钱是他付的,对 
吗?”埃斯苔娜问道。“我亲爱的小姑娘,问题不在于究竟是谁付钱,”卡 
美拉答道,“东西是我买来的。夜里我醒来,常常想到这件事,内心也感到 
心安理得。”远处响起了铃声,沿着我刚才走来的那条过道传到这里,铃声 
中还混杂着一个人的喊声,打断了这里的谈话。埃斯苔娜这时对我说:“小 
孩,现在你可以去了。”在我转身的时候,他们全部都以最蔑视的眼光看着 
我。我走出门后还听到莎娜·鄱凯特说:“啊呀,怎么会是这样!还有比这 
事更奇怪的么?”接着卡美拉也补充道:“这真是奇谈怪事!闻所未闻!” 
语气之间充满了愤恨。埃斯苔娜拿着蜡烛,我们沿着黑暗的过道走着。突 
然,埃斯苔娜停了下来,转过头,把脸紧贴着我的脸,用嘲弄的语气对我说 
道:“哎?”“哎,小姐。”我回答道,几乎撞到她身上,连忙控制住身 
子。她站在那里望着我,自然,我也只能站在那里望着她。“我生得漂亮 
吗?”“漂亮,我觉得你非常漂亮。”“我无礼么?”“不像上次那样无 
礼。”我说道。“没上一次那样无礼?” 
    “没有。” 
    她问我最后一个问题时,火气已经上冲了。当我回答时,她便使出全身 
的力量打了我一个耳光。“现在怎么样?”她说道,“你这个粗野的小妖 
怪,现在你对我怎么想的?”“我不告诉你。”“因为你想到楼上去告发 
我,是不是那回事?”“不是,”我说道,“不是那回事。”“这会儿你为 
什么不哭,你这个小坏蛋?”“因为今后我不会再为你哭了。”我说道。其 
实这又是一个天大的谎言,因为在我内心的深处又在为了她偷偷哭泣,而且 
我了解到了她后来所给予我的、令我深有体会的痛苦。这一段插曲以后,我 
们便登上楼梯。我们正在向上走时,遇到了一位正摸着黑向下走的先生。 
“这个人是谁?”这位先生停下来望着我。“一个孩子。”埃斯苔娜答道。 
这是个结实健壮的汉子,面色非常黑,生了一个大得出奇的头,还配了一双 

大得出奇的手。他用那只大手抓住我的下巴,把我的面孔仰起来,借着烛光 
对我仔细端详。他的头顶已经秃了,表现出未老先衰的样子,大黑眉像小灌 
木丛,根根竖直,一根也不愿意倒伏。他的两颗眼珠深深地陷进去,充满怀 
疑的神色,一看就令人不愉快。他身上挂着一串大表链,满脸都是胡于茬。 
要是他留起来,一定是个大胡子。我和他毫无关系,根本也想下到他将来会 
和我有什么关系,但既然今日相遇,我也就趁着这机会对他观察了一番。 
“嘿,你是这一带的孩子吗?”他问道。“是的,先生。”我答道。“你是 
怎么来到这里的?”“先生,是郝维仙小姐叫我来的。”我向他表明。“好 
吧!行为要端正些。我对待孩子可有经验呢,你们都是一群坏家伙。要留神 
些!”他说着,咬着他那只粗大的食指,对我皱了皱眉。“行为要端正 
些!”说毕,他便放开了我,径自下楼去了。我十分高兴他放了我,因为他 
的手上有一股香皂的气味。我怀疑他可能是位医生,可又一想,不会的,他 
不可能是医生,因为医生一般是文绉绉的,说话会带有劝导性。现在我已经 
没有时间多考虑这类问题,因为我很快就进入了郝维仙小姐的房间。郝维仙 
小姐本人和房间里的一切陈设都和我上一次离开这里时一模一样。埃斯苔娜 
在房门口丢下我走了。我站在那里等着,一直等到郝维仙小姐从她的梳妆台 
那里一抬眼看到了我。 
    “是你吗?”她说着,毫无吃惊的感觉,也不感到奇怪。“这些日子又 
消逝了,你说是吗?” 
    “是的,夫人。今天是——” 
    “住口,住口,住口!”她显得焦躁不安,挥动着她的指头。“我不想 
知道。你说你今天准备玩了吗?” 
    我很慌乱,不得不说:“我想我还是不行,小姐。” 
    “不再玩玩牌吗?”她用锐利的眼光看着我,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玩牌,小姐,只要你要我玩牌,我就玩牌。” 
    “孩子,这屋子太陈旧了,又太阴森,”郝维仙小姐不耐烦他说道, 
“你又不愿意玩。你愿意做事吗?” 
    一听到这个问题,我心头就比回答刚才那个问题时宽慰得多,于是便立 
刻回答她我是十分愿意做事的。 
    “那你就到对面房间去,”她说着,用她那枯干的手指着我身后的门, 
“等在那里,我马上就来。” 
    我走过楼梯平台,进了她要我去的那一个房间,这房间和郝维仙小姐注 
的那间一样,阳光全被隔在了外面,屋里散发出一阵令人气闷压抑的混浊空 
气的味道。潮湿的旧式火炉中刚刚生了一炉火。与其说是生着火,不如说火 
很快就要熄灭了。火炉中散发出令人讨厌的烟气,迷漫在整个房间中,似乎 
比外面的凉气更要寒冷,冷得和我们那里沼泽地上的雾气差不多。在高高的 
烛台上燃点着几支发出寒光的蜡烛,昏暗地照射着房中的一切。如果要表达 
得更清楚一些,这几支发出寒气的蜡烛把房间里寂静的黑暗都给扰乱了。整 
间屋子显得很宽敞。我认为从前这屋里一定是富丽堂皇的,可如今屋内的每 
一件东西上都覆盖着一层尘土,或者布满了霉菌,都在腐烂着。屋中最引人 
注目的是一张长桌,上面铺着桌布,仿佛一场宴会已经准备就绪,可忽然整 
座宅邸和所有钟表都停在了时间的一点上。桌布的中央仍然摆着果碟和花瓶 
一类的装饰品,现在都结满了蜘蛛网,连形状也难以辨别清楚了。我注视着 
那已变黄的桌布,觉得它长出了像黑蕈菌一类的东西。我看到生着花斑长腿 

的蜘蛛,满身长着疙瘩,奔进奔出它们的家园,仿佛这个蜘蛛王国发生了什 
么惊天动地的伟大事件。 
    我还听到老鼠在嵌板后面传来咔哒咔哒的声音,仿佛蜘蛛王国的大事也 
引起了它们的兴趣。唯独黑甲虫对这些骚动毫不在意,拖着沉思而老态龙钟 
的脚步在火炉四边摸索着,仿佛它们因为眼睛近视,耳朵又听不见,所以只 
顾自己,和其他的邻居们互不来往。 
    我远远地观察着这些小爬虫的活动。它们吸引着我,我都看呆了。忽 
然,郝维仙小姐的一只手放在了我的肩头上,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根丁字形的 
手杖,用它支撑着身体。她的模样看上去活像这所屋子中的女巫。 
    她用手杖指着这长桌子说道:“等我死了以后,这上面就是停放我尸体 
的地方。大家都会到这里来看我最后一眼。” 
    听了她的话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担忧,生怕她就会躺到桌上去,并且 
立刻死在上面,变成上次我在集市上所见到的那个可怕的蜡像,所以在她放 
在我肩胛上的手下面,我吓得缩成一团。 
    “你说那个是什么?”她又用手杖指着那里问我,“就在结了蜘蛛网的 
地方。” 
    “小姐,我猜不出那是什么。” 
    “那是一块大蛋糕,是结婚蛋糕,是我的结婚蛋糕!” 
    她用炫耀的眼神看了一下屋子的四周,然后用手抓住我的肩膀,把我当 
作拐棍一样支撑着,说道:“好了,好了!扶我走一下!扶我走一下!” 
    从这一句活中。我马上领悟出我必须干的活儿原来是扶郝维仙小姐在屋 
子里一圈圈地来回走动。我立刻就迈开步,让她把我的肩胛当拐棍。我第一 
次来到她的家时,曾想效仿彭波契克先生马车的样子,这回可真的模仿了。 
我装成他马车的样子一步步地走着。 
    她的身体是很屡弱的,我们走了一段她便对我说:“走慢些!”可她走 
着走着,又会由于不耐烦而走快起来。我们一面走着,她的手一面在我的肩 
头上抽动着,她的嘴也在抽动着。因此,我便想到,我们之所以走得快起 
来,完全是因为她头脑中的思想快了起来。又走了一会儿,她说道:“去叫 
埃斯苔娜!”于是我走到楼梯平台上,像上次一样大声叫喊她的名字。等到 
见到了她的烛光,我便回来扶住郝维仙小姐。我们又在房中绕起了圈子。 
    如果只有埃斯苔娜一个人到这里来看我们绕着屋子转,我就已经会感到 
十分地不安了,何况这次她把我在楼下见到过的那三位夫人和一位先生也带 
了来,我真给弄得手足无措了。从礼貌上说,我本该停下步子,但是郝维仙 
小姐在我肩头上捏了一把,于是我们又像马一样地急走着。我的心里感到十 
分局促不安,因为这些人一定会以为是我玩的花样。 
    “亲爱的郝维仙小姐,”莎娜·鄱凯特小姐说道,“您的气色挺不错 
的。” 
    郝维仙小姐答道:“我气色不好,只不过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罢了。” 
    卡美拉突然喜形于色,因为鄱凯特小姐遭到了当头一棒,于是她装出一 
副忧思重重的样子,注视着郝维仙小姐,嘴里喃喃他说着:“多可怜的好 
人!不能指望气色怎么好,多可怜的人。说她气色好,多么糊涂的想法!” 
    我们走到卡美拉跟前时,郝维仙小姐对她说道:“你过得好吗?”这时 
我本该停下来,可是郝维仙小姐不肯停,于是我们只有继续走下去。我想卡 
美拉一定对我恨之入骨。 

    “谢谢您,郝维仙小姐,”卡美拉答道,“我还过得去。” 
    “怎么啦,有什么事儿吗?”郝维仙小姐用十分尖厉的语气问道。 
    “没有提的必要,”卡美拉答道,“我并不想在您面前表白我的情感, 
不过每天晚上思念您已成为我的习惯了,以至于把自己却丢在了一旁。” 
    “那么,你就不要思念我好了。”郝维仙小姐回敬道。 
    “说起来多容易!”卡美拉带着温和的情意,抑制着抽噎,谁料话一碰 
嘴唇,泪珠一下子满盈了眼眶。“这一点雷蒙德可以作证,到了晚上我就不 
得不饮姜汁酒,还要服清醒头脑的药。雷蒙德可以作证,我两条腿上的神经 
痉挛得很厉害。只要一想到我心头疼爱的人,我就着急,一着急就会噎住, 
神经就会痉挛。这种情况我已习以为常,不是新鲜事了。我这个人太重情 
感,过于多愁,如不是这样,我也不至于消化不良,神经也会像铁一样坚 
硬。我真希望能如此。可是,要我到了晚上不想念您——那,别谈这些 
了!”这时,她的眼泪已如雨一样地洒下来。 
    她所说的这位雷蒙德,据我猜测就是这里的这位先生,而这位先生据我 
猜测就是卡美拉先生。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来援救了。他用安慰和赞美的 
声调说道:“卡美拉,我亲爱的,大家都知道你重视家庭亲缘感情,正是这 
种情感逐渐伤害了你的身体,甚至使你的一条腿比另一条腿短了。” 
    那位表情严肃的妇女,即刚才在下面我只听到她讲过一次话的妇女,现 
在说道:“我亲爱的,我看并不是想念某人就要从某人那里得到大笔好 
处。” 
    现在我才看出,莎娜·鄱凯特小姐是一位身材矮小、满脸皱纹、肤色棕 
黄的干枯老太婆。她那张小脸活像是胡桃壳做成的,一张嘴却大得和猫嘴一 
样,只不过没有胡子罢了。这时,她对这看法颇为赞同他说道:“当然不是 
想捞什么,亲爱的,嗯!” 
    “想念想念是再容易不过了。”那位表情严肃的妇女说道。 
    “除了想念想念外还有什么更容易的事,你说呢?”莎娜·鄱凯特表示 
赞成他说道。 
    “噢,没有错,没有错!”卡美拉大声说道,这时她的情感已被扰乱 
了,而且从两腿升起,直冲进她的胸口。“完全正确!本来嘛,多愁善感就 
是一个弱点,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正是我有这多愁的弱点,身体才遭了 
殃,否则又不致如此吧。不过,就是能改变我的这性格,我也不想改。尽管 
我为此不知道忍受了多少痛苦,但是每逢我深夜中醒来,发现自己仍然是这 
么个性格,倒反而给了我安慰。”说到这里,她又泪珠如雨,以表明自己的 
情怀。 
    郝维仙小姐和我一直没有停步,在房间中一圈一圈地走着,不时地擦过 
女客们的裙边。也不时地远远离开她们,走到这阴郁沉闷房间的另一头。 
    卡美拉又说道:“只有马休这个人不懂得任何亲缘之情,从来不会到这 
儿来看看郝维仙小姐!而我已经把沙发作为常伴,时常解开紧身褡的带子, 
一连几个小时无知无觉地躺在上面,头枕在沙发边上,头发垂挂在沙发下 
面,而我的脚不知道放在哪里——” 
    “亲爱的,你的脚放得比你的头还要高呢!”卡美拉先生说道。 
    “我就是那样一连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地昏沉而睡,还不是为了马休的古 
怪脾气和令人费解的行为。可是从没有谁来感谢我。” 
    那位表情严肃的妇女插嘴道:“说老实活,我下认为会有人感谢。” 

    “你知道,亲爱的,”莎娜·鄱凯特小姐也补充道(这是个表面温和, 
内里坏心肠的人),“你该问一问自己,你究竟期望谁来感谢你呢,亲爱 
的?” 
    “我并不指望有谁来感谢我,也不指望有谁会对我怎么样,”卡美拉又 
继续说道,“我就是那样一连几个小时地昏沉而睡。这一点雷蒙德是证人, 
他看到我给噎住,即使喝姜汁酒也不起作用。我打噎打得很厉害,连街对面 
的那家人在弹钢琴时都听到我的打噎声,那些可怜的孩子还以为是远远的鸽 
子叫声呢。没有想到现在我反而被别人评头品足——”这时卡美拉把手放在 
喉头处,准备开始她的化学反应,想构成新的化合物。 
    郝维仙小姐听到这同一个马休的名字时,让我停了下来,她自己也不走 
了,站在那儿望着说话的人。这个变化起了很大作用,使得卡美拉的化学反 
应也停止了。 
    这时,郝维仙小姐严厉而又冷酷他说道:“马休最后会来看我的,那时 
我就停放在那张桌子上。马休就站在他该站的地方,”她用手杖敲着桌面, 
“站在我的头旁边!你就站在这里!你的丈夫站在这边!莎娜·鄱凯特站在 
那边!乔其亚娜站在这一边!现在我把你们站的地方全都安排好了,到那时 
你们就来把我分而食之。好了,现在你们该走了!” 
    她说话时,每提到一个名字便用手杖在桌于的一个地方敲一下。然后, 
她对我说:“扶我走吧,扶我走吧!”于是我们又重新开始在房内转圈子。 
    “我看无法可想了,”卡美拉大声嚷道,“只有遵从旨意在此告别。不 
过我总算见到了所思念的人,尽了自己的义务,虽然仅仅这么一会儿,也可 
聊以自慰。在我于深夜梦醒时,虽然会感到忧郁,但还是满足的。马休本来 
也可以得到这安慰,但他却反其道一意孤行。我本来是下定决心不再表明我 
内心情意的,不过现在说起我们要把自己的骨肉至亲分而食之,好像我们都 
成了吃人的巨人,而且最终又下了逐客令,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卡美拉夫人把手放在起伏不停的胸口上时,卡美拉先生便插过来帮忙。 
她很不自然地装出一副强自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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