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白的沙晶,在掌心缓缓摩挲,她感受着白日残留的温热,随即,缓缓松开手,静看它们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一切都渺如烟云……她所拥有的东西,早就如这掌中沙一般飞逝而去,不能把捉,无法哀留。
她的眼睫微微颤动,素手伸出,稳而干燥——下一瞬,散失的沙砾竟化为一道狂飙,朝着中庭之外而去。
黑暗中有人痛呼一声,兵刃的闪光随即狰狞而出!
“贱人……你果然早有防备!”
有人在恶毒咒骂着,疏真眼光一闪,凛然出尘之外,竟带了久违的嗜血寒意。
她远眺而去,望准了方向,长袖卷起一块琉璃瓦,飞袭而去,当的一声银箭落地,随即却有长长箭翎拖了点燃的火球,朝着屋脊直飞而来。
疏真闪身避过,火球落在屋脊上,竟自动蔓延燃烧起来,顿时周身一片火海!( )
第一百四十九章 刺客
火焰幽紫中含着诡白,迅速蔓延后只觉得扭曲妖异,
疏真黛眉一蹙,好似略微为难,却也不见如何惊慌,素洁手掌凝空一握,紫色火焰仿佛被无形力量压制,火苗一矮之下,但见半空中沙再次聚集成圆旋,刷一声如雪尽落,内力吞吐间劲风拂过,沙砾竟奇迹般的将火焰扑灭!
四周顿时一片沉寂,阴霾云层中,月光若隐若现,树涛之中声息婆娑,冷霜遍染,却仿佛潜藏了极为危险之物,让人凛然生寒。
蓦然,一声呼啸之下,银箭又出,斜弧飞来,待疏真避开后,竟转折回来,围绕她周身飞速旋转,密不透雨之下竟成一圈银色光晕。
疏真见此场景,却觉得似曾相识,电光火石一念,心中已然有数,她眸中灿光一盛,单手一拍之下,瓷罐飞起,酒液凝成一道白虹,直贯而去。
银箭刚被酒水沾染,真气剧烈撞击之下,竟擦出点点火星,随之而来的便是酒液起燃,青色火苗刚一触及箭秆,银箭便颤抖一声,秆身迅速被熏成黑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
只听当一声清响,银箭终于落地,引起罡风四散,将她的长吹得肆意飞扬,整个人好似要飘然升仙一般。
她剧烈喘息着,俯身从屋檐间隙处将银箭捡起,细细看了一回,冷笑道:“不过是群丧家之犬,将息了这么多年,也敢出来丢人现眼……”
话未毕,却听不远处小径边脚步疾飞,几个起落便来到自己眼前
朱闻的形容有些狼狈,素色衣衫正中一片火燎赤黑,两鬓几缕丝也因火焰而蜷曲变灰,他的虎口见血,在方出的月下嫣红一缕。
他眼中冷霜与炽焰交织。分明已是暴怒。见她茫然一身站在屋脊上。顿时大急。不由分说地一掠而上。将人轻轻带下。
“你怎样?”
疏真摇了摇头。“我无事……”
话音未落。只觉得肺腑间一片刺痛。自知是强提内元地必然结果。她咳了一声。顿时被朱闻看在眼里。
“看来。那颗水晶果地功效仍不够。还需现采地鲜果才能让你彻底恢复。”
朱闻替她掠了一把额前青丝。低声道:“下次不要再爬这么高。若是一个恍惚跌下来该怎么办?”
疏真任由他小心扶持,只是轻声道:“我不会坐以待毙。”
朱闻面上浮起一道怒纹,“箭生火焰,好诡异的兵器。”
“说穿了也没什么希奇……”
疏真在他怀里觅了个舒服的位置,声音也是有气无力,“这银箭乃是用泰西回力盘类似的技艺所制,回旋角度刁钻凌厉,劲风摩擦间便会点燃箭秆内的硝石紫只是巧夺天工而已,并不如人想象那般神奇。
朱闻听得一呆,正要问她为何如此熟悉,话到嘴边却又咽下了,“刺客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取我们两人的性命?”
“希望你早死的,不外内敌外寇两类。”
疏真的话好似若有所指,朱闻一楞,看着那银箭上略带粗犷的兽形图腾,却是觉得有些熟悉
“这是……狄人派来的?”
他顿时悚然一惊,随后又觉得这实在太过荒谬。
“虽不中,亦不远矣。”
疏真微微支起身,略抚一遍图腾道:“这个兽蛇图腾不象是狄人王庭匠师所用。”
朱闻被她这一说,彻底陷入了一头雾水中。( )
第一百五十章 金扈
你看这图腾,虽然是狄人王族的徽记,做工却根本的手笔……”
疏真指点着其中的细微之处,朱闻有些呆楞的看着她半天,完全也听不懂其中的精髓奥妙>;//疏真说了半天,一抬头,才看到他这般表情——呆呆迷茫的,一点也不如平时的锐利冷峻。
她扑哧一声笑了,“你的脸快僵成石头了。”
朱闻咳了一声,脸上浮现可疑的薄红,眼睛一眨,顿时转移了话题,“你好似对狄人的徽记非常熟悉。”
疏真微微一笑,雪白脸庞露出恬静安然的笑靥,“常常见到,想不熟悉也难。”
朱闻觉得呼吸一窒,不知是因为这半边绝色半边纹的奇妙笑容,还是因为这骇人听闻的答案。
疏真又笑,这次简直直不起腰来——
“傻朱闻,我骗你的。”
她轻语低喃的呢称,仿佛在耳边吹气一般,惹得朱闻面上更烫。只见疏真笑咳几声,收了笑容道:“这么粗糙的手工,让你想到了什么?”
朱闻摇了摇头,竭力让混沌的头脑清醒,“使用王族徽记,却没有专门的匠师——难道是,流亡在外的王族成员?”
疏真目光一闪。晶莹生灿。朱唇好似冷冷扯动。却终究化为渺然轻笑。“十年前。前任狄王横死中原。诸子争位之后。活在这世上地。除了现任狄王金禅。就只有逃亡在外地金扈了。”
她目光凝聚于一点。好似在讲解。又好似在回忆着什么。“金扈与金禅争位失败后。一直在草原上流亡。神出鬼没。谁也抓不住他地行踪。他地余党曾经行刺过金禅多次。但都被后躲过了。”
朱闻听着更觉希奇。“若说是那位金禅大王。他与我国敌对。要杀我尤有可说。这个金扈跟我素昧平生。彼此更无半点利益牵扯。他为什么要杀我?”
疏真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古怪。似笑非笑地让朱闻更摸不着头脑。“只怕与你那些兄弟还脱不了干系。”
“怎么说?”
“你知道这个金扈为什么能在狄人中间来去自如,连金禅都奈何不了他?”
疏真顿了一顿,道:“因为他的母家,是狄国最有名的暗杀世家。金扈手里有无数的刺客,所以金禅也对他有所忌惮,不想把他逼得太绝。
朱闻心中一动,“你是意思说,有人出了价码,让这个暗杀世家出身的金扈取我的命?”
疏真静静颔,“普通的金银财宝,金扈是不会放在眼里的,除非……”
她顿了一顿,再也没有说下去,只是转过头看向朱闻,“总之,最近北疆乃是多事之秋,你千万要小心。”
朱闻目光一热,望定了她,声音低沉而炽热,“大战将启,我在军中顾不上你,你自己也要保重。”
“怎么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疏真失笑,看了看烛光,打了个呵欠,两人就此道别去睡。
疏真放下帐帘,坐在床上,却丝毫没有睡意。
黑暗中,她静静的凝视着自己的指尖,好似上面有无数的鲜血涌动——
“金扈,身为丧家之犬的你,怎么会突然对我们俩下手?”
“是有人出了高价来杀朱闻……还是,你终于知道了你父王之死的真相,所以来针对我?”
她无声的冷笑,随即断然摇头——金扈对前任狄王也未必有什么深情厚意,他若是知道真相,第一件事肯定不是来杀自己,而是要把他兄弟赶下台!
“那么,金扈的目标还应该是朱闻……”
她的眼前蓦然浮现出几张脸——朱瑞、朱闵、王后、萧淑容……甚至是,朱炎。
到底是这些人中的哪一个,指使了这场刺杀呢?
她眯起眼,扫视着重重遮挡的纱帷,黑眸眯成一线,在暗处出冷光——
“无论是谁,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取他的性命!”( )
第一百五十一章 诱饵
凉如水,霜气冰凝之下,苑中芝兰也恹恹垂落。(瑗宫扇,半掩着面,站在高阁上静静凝望着远处。
西院的方向,宫灯微明,万籁俱静中,好似有什么尖锐的声响,随之而起的是一阵白光爆起。
瑗夫人微微眯眼,谛听着风中传来的动静,素手紧紧抓住扇柄,宛如象牙玉雕般毫无血色。
朱唇微动,却是一声轻喃,“君侯,是你太过薄情,不可怨我……”
她想起方才,自己仍是温柔苦劝,可朱闻冷漠绝然的背影,却燃起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怨怼——
我已经如此这般挽留,你却仍要去那个女人那里……你是咎由自取!
朱唇被咬得几乎流血,她深吸一口气,竭力稳住双手的颤抖,想象着那边刀光剑影的血腥,期待、心痛混合着恐惧,一起涌上心头。
“夫人可还在心疼?”
阴沉的笑声在身畔响起,毫无预兆的,黑衣人从屋檐上跃下,袖里拖出半截弓弦,在夜色中闪烁银光。
“你……失败了?”
瑗夫人地声调抖。不知是轻松地庆幸。还是怒极怨极?!
她随即狠狠地瞪着黑衣人。“你为何还不离开?”
黑衣人微微一笑。声带异音。显然并非天朝人士。“来不及了。他们两人皆非弱。一击不中。侍卫兵士已经围上来了。”
他瞥了一眼脸色苍白地瑗夫人。低声笑道:“现下。我只能在夫人你地宫室暂避了。”
“你……!”
瑗夫人一时气极。“金扈王子就是这么对待合作盟友地?”黑衣人冷笑一声。“夫人。我们合作地对象是三王子朱瑞。可不是你——我们帮他除去朱闻。他协助我们王子夺位。夫人你又何必自抬身价?”
瑗夫人怒极反笑,“有本事,就别躲在女人家的住处——哦……我差点忘记了,丧家之犬哪还谈得上什么脸面!”
黑衣人冷冷一笑,“夫人,我们也不用争吵,只要我一声大嚷,那可真是玉石俱焚了。”
瑗夫人气得浑身颤抖,远处搜查声渐近,于是终于咬牙低声道:“你跟我来。”
*****
疏真被叶秋与朱闻严令限制,在床榻上休养了三五日,终究忍耐不住,起身略作梳洗,一身便装出了府。
街角有一家小旧馆,在条件恶劣的北疆,居然有三年陈酿的青竹叶,醉扶风,也算是个不错的去处了。酒馆不大,却曲径幽深如蜂巢一般,来往人客各自占据一处低谈,可说是龙蛇混杂。
疏真轻轻挽起头上的纱帷,看了一眼那波斯商人一眼,“他相信宝藏真在回夜宫地下?”
“原本是不信的,不过有了那幅陈年羊皮地图,再加上有人传闻,回夜宫的前身,就是当年老狄王临时驻扎之地,所以,金禅终于相信了。”
疏真冷冷一笑,“此人素来阴险狡诈,虽然笑面诙谐,可却小觑不得——过,这块香饵实在很诱人,他不会舍得放弃的。”
她仿佛很有感慨,“鱼见饵而不见其钩,人见利而不见其害……他还算有头脑,他的弟弟金扈,才是利令智昏的货色!”
波斯商人仿佛很是惊讶,“这个人在北疆很少露面,难道他……?“
疏真冷哼道:“他的刺客都到我面前了!“
她眼中随即闪过犀利光芒,“你在北疆人脉熟,手面广,替我查探此人的下落……若是我没有猜错,他跟那个装模作样的朱瑞,大概有所勾结。”
她想起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不由的喟然失笑——这两人都想除掉自己的兄长,夺取大位,彼此居然勾起手来,以国和狄人不共戴天的立场来说,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了!( )
第一百五十二章 故人
人在屏风后轻声对谈,劣酒的香味被熟肉的香味一醺然欲醉。屏风乃是用粗绸制成,织工稀疏可见外面的人流,有裹了缠头的天方商人,亦有身挎弯刀的波斯武士,更多是却是着皮袍的本地商人。秋高气爽正好是深入草原的好商机,酒馆里人流倒是不少。
正在肆意行乐之时,却见街外尘土飞扬,铁蹄疾翻之下如虎似龙。看到这种情况,酒馆里气氛凝寂,顿时默然无声了。
在座的商人既惊且疑,不久,兵士后面有一队商人进来,满身血污眼神好似见了鬼。
“狄人……十二氏姓四十部族,全数出动了!”
带着喘息的话,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要打大战了!”
“佛祖保佑,千万不要在逢上血光之灾了六年前我在狄人挪叶部收皮子,正逢上清远侯萧策血战江,那个尸横遍地啊……”
“清远侯还算是仁义之师,你最多吃些惊吓,我三叔可是逢上当年狄人入京,活活把性命投在里头好好一车丝绸都卖光了,他却偏要逗留在花馆,做了个风流鬼!”
商人正在喋喋不休,疏真却是目光连闪,眼中不是恐惧,而是运筹帷幄的兴奋
“宝藏之说一出,狄人果然上下一心,要入此地掠劫了!”
那波斯商人呵呵笑道:“好好抢一票过冬。对狄人来说算一桩美事。更何况。传说中。前任狄王曾经把中原京城地财宝都归到一处藏起。谁要是得了。恐怕再不用担心乏饿了。”
“宝藏啊……”
疏真玩味地笑了。好似想起了什么。眼中居然带了煞意。顿时流光闪耀。
两人随后分别。疏真一路走过集市。但见摊铺乱卷。人们纷乱走避之下。竟是一片惨淡之象。
裹着黑袍地天方女子嘤嘤哭着。跟随着男人惊恐地脚步。瓷器碎裂地声响在耳边响起。婴孩地哭号声随即被尖声咒骂压制了。人们互相拥挤着。连货物从袋里滑出也浑然不觉。
仿佛洪流一般。摩肩接踵地人群快速朝城门涌去。疏真定住身形。然一身站在逐渐空荡稀疏地街市上。
人流的衣纱从身边不断掠过,宛如潮水一般起伏,疏真偶然一回头,却在混乱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麻布斗篷牢牢包裹的挺拔身形,那熟悉的,几乎在梦中反复萦绕的身影,旧日甜蜜的慰藉,一切噩梦的源泉……
疏真的黑眸因极度震惊而睁大,浓若点漆的瞳心好似逐渐晕染,好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微微眨了眨眼。
不会错的,那偶然回头的半个侧面,绝对是他!
萧策!
疏真心中有些茫然,耳边又似嘈杂不堪,什么也听不见。
她抬起头,却觉得有些眩晕。
天色蔚蓝,回夜宫的轮廓在高远苍穹的映照下显得似幻似真,她深吸一口气,再看时候,那快速奔跑的身形便骤然不见了!
一切仿佛只是幻觉,疏真紧紧的咬着唇,却是连一句呻吟也不愿吐出!
萧策。
“他怎么会来这?”
疏真在房中静下心来之时,面色仍是苍白,仿佛见到了鬼怪。
叶秋骤然一听,也颇为吃惊,他的眉宇微微抽搐,低声道:“你确定是他?”
疏真默然,倒是叶秋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尴尬一笑过后,又凝了眉头,“如果真的是他,那他出现在此地,又是为了什么?”
一个起居八座,甚至可以裂土封王的传奇人物,竟然如此装扮出现在此地……叶秋想到这,居然有些心惊肉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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