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辉点头,“正是。孙女昨天出去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唐婆婆爱吃酒,万一耽误了正事可就麻烦了,特意让桂枝去花市看了看,预备选几盆花,可惜好花都在花农家里,要先付订金,桂枝身上没银钱,便让那两个妇人到五芳斋找唐婆婆拿,估计唐婆婆当时说的话太难听了,那两个大婶才忍不住出手教训了她。”
林氏犹自冷笑,“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我才不信有人会无缘无故会动手打人。”
叶锦辉甚是怜悯地看了她一眼,“二婶没读过书,自然不明白道义二字之真正含义。”
居然被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给嘲笑了,这让一向自高自大的林氏恨不得直接给叶锦辉几巴掌,可当着老太太的面,她又不敢造次,脸涨成了猪肝色,“你这丫头,又读了几天书?”
叶锦辉一本正经地道:“舅爷是两榜进士,祖母是才女,算起来,我也是自幼接受祖母熏陶,二婶何苦看不起我们叶家的女孩?”
听听,说她两句就成了看不起叶家的女孩!
真是强词夺理!
“唐婆子救过老太太的命,丈夫儿子全丢了性命,又在咱们家伺候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真真非得请人将她打成那样,又将她们孤儿寡母赶出府去?这不是将人往死里逼吗?”
林氏早想过了,若是放任唐家离开,对于唐贵家的就失去了掌控,必将后患无穷。所以她现在就算得拼着罪老太太也要将唐家人留下来。反正自己的男人是老太太的命根子,只要她奉承好了男人,老太太又能拿她怎么样?
屋里正吵闹着,却见桂枝带着两妇人进来了。
林氏一向强硬,但却不是不分场合,见来了外人也就暂时打住了。
但看到这两个妇人,还是让她稍稍吃惊了一下。
因为她们之前本就是老太太跟前的管家娘子,等到钱将军被押往京城的时候,叶家意外地低调起来,老太太跟前的管事娘子都被分到了各处,这俩位正好负责一个种花草的庄子。
“给老太太请安,给二太太请安。”两位管事轻车熟路地行礼。
叶锦辉似笑非笑地道:“好好地跟二太太交待,你们为何要打唐婆子。”
这两人早在院子里的时候,就将林氏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如今见叶锦辉辉问起,巴不得将事情闹开。
其中一个管事妇人略扫了林氏一眼,不卑不亢地开口道:“我们行事,一向只对老太太交待。不过大姑娘既然开了口,奴婢便不得不给大姑娘全了面子。唐婆子仗着她那死鬼男人,一向不将府里的人看在眼里也罢了,偏她喝了几口马尿,连老太太也开始排揎起来,还说什么没有她男人就没有几位老爷,若不是看在她那死鬼的份上,奴婢早抽死她了。”说着将自己听到的话一字不漏地学了。
老太太的脸一下子气得胀紫,“恶奴!连良籍也不必给他们弄了,想做奴才就做奴才吧。全给我扔到庄子上种地去。”说完又看向那两妇人,“你们将手里的事交待一下,以后还是回来帮着我吧。”
两妇人巴不得如此,全应了。
林氏的脸色可就不那么好看了。唐家不能恢复良籍,唐仁以后就不能去参加科考,如此一来,唐家婆媳只怕要恨死自己了。
“唐家婆媳,昨日就被赶出去了,以后谁也不许再提这一家人!”老太太说着,警告似地看了林氏一眼,又向叶锦辉道:“这么一折腾,只怕你去姚家也有些晚了,到时候记得给姚家二姑娘陪罪,切莫不知进退,白得罪了人。”
哪想叶锦辉却道:“让这两位妈妈将东西送过去罢,母亲尚卧床不起,孙女若是赴了姚家的聚会,还不知要被安上什么样的名声。”说着挑衅地看了林氏一眼。
第十九章 月钱
老太太一听叶锦辉拒绝去姚家,不禁暗道一声可惜,可这孩子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人,老太太不太敢拗着她,万一惹得她不高兴,在姚家说了沈氏中毒一事反倒是不美了。
林氏见老太太露出踌躇的之色,马上笑道:“真真要照顾她娘,就让月姐儿代她去姚家吧。姐妹俩个,谁去还不是一样。”
真把姚家当成菜市场了,谁想去谁去?
老太太打心里看不上二儿媳妇这种唯利是图的市井妇人模样。
“百善孝为先,真真是个好姑娘。”老太太笑着夸奖叶锦辉。
林氏见老太太根本不接她的话,讪讪地坐了一会儿,将叶锦月拉到一边,不知嘀咕些什么去了。
那两个妇人则笑着对叶锦辉赔礼,“昨个儿,不知道是大姑娘要花,还想着收钱,让您见笑了。”
她们说的是桂枝之前在花市给她们的“跑腿费”。
叶锦辉淡淡地道:“几个小钱,不过够喝杯茶罢了,不值一提。”
老太太却心生警惕,“你个小孩子家家,哪来的钱?”难道真是沈氏在背后给了她钱?
叶锦辉大大方方承认:“是您和母亲过年给我的红包,一共十二两银子,去开元寺那天,我让桂枝去兑了一两银子的铜子,昨个儿桂枝每人给了她们五百个大钱,可心疼死我了。”说罢又怕老太太以为她嫌钱少,又道:“我的日常花销都是老太太出的,也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这是头一次用钱呢,没想到倒用在自己人身上了。”
两妇人皆不好意思地摸了个荷包出来,“钱都在里面,不知者不为罪,还望大姑娘原谅我们这一回。”
叶锦辉摆摆手,“那唐婆子着实可恶,你们帮我出了这口恶气,姑娘我心里高兴,赏你们几个小钱罢了。”
老太太想到唐婆子那鼻青脸肿的样子,也觉得解气,“真真现在成大姑娘了,也开始有了用钱的地方,祖母从这个月开始,每月给你和你妹妹一两银子的花销如何?”
若是姚家仍愿意这门亲事,叶锦辉以后必定会经常和姚家姑娘来往,总不能让锱珠计较,也太小家子气了。怎么说也是自己教养出来的人。
叶锦辉笑眯眯地和老太太行礼,“谢谢祖母。”
老太太趁机又问道:“姚家那里,除了花要不要送些别的东西?你阿娘那病,要大夫来诊治,你在家里也帮不上忙。”
言外之意,仍希望她去姚家。
叶锦辉:“送两盆鲜花就好,上次胡太太来咱们家,阿娘给姚家下了贴子,她们不是也没来?凭什么她们一下贴子咱们就得去?不如等到五月初五,那时候母亲肯定大好了,到时候请姚家姐姐们到咱们家来吃粽子好了。”
说起来,沈氏给姚家太太贴子,特意让小翠告诉姚家婆媳,她们请了新任知府的丈母娘和姨妹,然而沈氏却比她们都先知道胡氏这个丈母娘是个膺品。
难道事情是姚家透露给沈氏的?
若真是这样,叶锦辉这次不去姚家也好。
就算要巴结,也不能太过于刻意。
老太太自做主张的又加了四个尺头、四色糕点,命人送了过去了。
倒是沈氏,知道叶锦辉不想去姚家,命小翠将她叫过去,狠狠地将她埋怨了一顿,“就是因为我中了毒,才让你去姚家,若是姚家老太太肯为咱娘们儿撑腰,我才能活下去!等阿娘死了,你爹就会给你娶个后娘,你就等着受磨搓吧!”
沈氏的眼神凶狠而锐利,再有前世发生的那些事,说得叶锦辉的心里难受极了,她微微地仰起了头,长长吸了一口气,“姚家若是知道你躺在床上装病,反中了别人的暗算,只怕会笑得肠子打结!无缘无故,别人凭什么帮你?”
本来躺在床上的沈氏,猛然坐了起来,“你敢和我顶嘴,翅膀硬了,觉得我没办法你了,是不是?”
桂枝却悄悄走了近来,对着窗户呶了呶嘴。
叶锦辉淡然看了沈氏一眼,转身出去了。
“大姑娘,二姑娘正在到处找你呢。”林氏新送给老太太的那个丫鬟正一脸无措地站在窗户边上开口道。
叶锦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乞巧。”
“二婶送你来,是伺候老太太的,上的年纪的人,尤要用心照顾才行?你怎么还不到一个时辰就调头奉承二妹妹去了?肯定是个偷奸玩滑的人,打着二妹妹的名义躲懒吧?”
难怪没来之前二太太就告诫过她,大姑娘嘴巴利害,现在看来果然是如此,正欲答话,却听叶锦辉道:“你从二婶手里拿月钱,自然要为她卖命。”一副我理解你的模样。
乞巧一下子慌了神,“大姑娘说笑了,二太太将奴婢送给老太太,自然是事事以老太太为先。”
叶锦辉冷笑起来,“说笑?你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我和你说笑?你在二婶跟前也有好几年了吧?怎么如此不懂规矩?”
乞巧没想到叶锦辉年纪虽小,却是说发作就发作,一点余地都不给她留,忙跪了下来,“二姑娘也是正经主子,吩咐下来的事,奴婢自是要尽心尽力。”
叶锦辉转身进了正房,“二妹妹找我什么事呢?”
叶锦月低着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去姚家了,我已经换好衣裳了呢。”
“这件事我在老太太这边已经说过了,当时二妹妹也在旁边听着,我娘正躺在床上,我不过是去问候一声,二妹妹就要狐假虎威地搬出老太太身边的人来阻止我吗?知道的说二妹妹不听教导,不知道的还以为叶家的下人全这么没规矩呢。”
下人没规矩,自然是管家的人没管好。
老太太不好再装着不知道,“乞巧先在辛大壮家的手里学一个月的规矩再安排差事!”
那两妇人中,较瘦的妇人忙站出来应了。
老太太自然知道二媳妇送人是想在自己身边安插人手,可她的事无不可对人言,所以根本无所畏惧,哪想这没眼色的丫鬟才上任第一天就去偷听叶锦辉和她娘说梯己话,被抓个现行又安在叶锦月身上。
叶锦月迫于无奈,只得替乞巧圆了谎,没想到叶锦辉连叶锦月一起发作了。
哎,没一个省心的!
一个太听她娘的话了!
一个谁的帐都不买!
但乞巧这种货色,绝对不能留下。
“以后我们这院子里的事,就由辛大壮家的管,丫鬟们不听话了,你们只管告诉她就是了。”老太太吩咐道。
辛大壮家的欢欢喜喜的应了。
林氏知道了这件事,心里更不痛快了,“辛大壮家的和黄小山家的都是因着那小丫头才在老太太面前得了脸,以后再想动什么手脚可就难了。”
不过,她也不怕,因为她还有一步妙棋没走呢!
“去那边告诉表姑,我明天请她去看布袋戏。”
第二十章 如鲠在喉
时间很快地过去了,转眼樱桃又红,芭蕉又绿。
然泉州并不产樱桃,市面上的樱桃多是小商贩从外地运来的,贵得离谱。
但林氏早早的给老太太送了一篮子过来,“大夫说了,这些东西最适合拿来孝敬老人。”
毕竟才四月底,樱桃并未大量上市,偶尔有卖,要十五两银子一斤。老太太自是舍不得自己一个人独享了,先吩咐黄小山家的给叶氏那边送了一半,余下的又分了一半给杨淑仪,然后给叶锦辉和叶锦月各拣了一小碟。
杨淑仪又让丫鬟心妍提了半篮子回来给老太太,“二表嫂给我那儿也提了一篮子,我素来不爱吃酸的,借花献佛送一半给姑母尝鲜,另一半我已经帮您泡在花雕里面了,得闲的时候喝一盅最好了。”
叶锦月则笑道:“刘大夫说了,这酒可以驱虫,小姑娘吃了也好。”说着状似无意地看了叶锦辉一眼,“大姐姐不是说端午节要请姚家姐姐到咱们家里来玩吗?若是落实了,母亲说了,也送咱们一篮子樱桃呢。”
“送一篮子樱桃,姑娘们来了自然要提起送樱桃的人,姚家的姑娘们肯定会高看你一眼。姑娘家,名声才是最好的嫁妆,不然哪有这么多人学什么琴棋书画?说得好听是为了陶冶情操,说得直接一些就是为着出名。”林氏背地里这么教导女儿道。
“姚姑娘肯定不会来。”叶锦月笑起来,一副看戏不嫌台高的模样。
泉州每年五月五有赛龙舟的习俗,姚家的姑娘们自然不会为吃几个粽子而错过了龙舟赛,叶锦辉当然也知晓姚家的姑娘端午节必定不会来叶家。
不过,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姚家姑娘不来,二婶岂不是刚好省了一篮子樱桃?”叶锦辉说着,转过头和老太太商量,“咱们除了肉粽,再包一些甜粽可好?”
人上了年纪,就喜欢吃甜食,老太太笑着同意了。
叶锦月冷笑道:“说什么请姚家姐姐来吃粽子,分明是姐姐自己想吃粽子了吧?”
自打叶锦辉发作了乞巧,叶锦月便开始处处和她做对起来,叶锦辉却故做不知,只笑道:““妹妹可知到了端午,泉州城里家家户户皆要包粽子?”
叶锦月:“自己好吃,偏还找些名目出来。”
老太太听了,难免皱眉道:“去你房里,将《女诫》抄二十遍,抄不完,不能出门。”
叶锦月年纪虽小,但做起学问十分用功,每天必定要花两个时辰描红,听说这样的惩罚,倒也平静地接受了。
可她毕竟才开始识字没多久,字都还认不得几个,抄起《女诫》十分吃力,往往一个时辰还抄不好几个字,经常要丢了重写。
等到交了五月,新上任的知府老爷召集了城中的大户募捐了不少银子出来,准备端午那天赛龙舟,据说拔得头筹的人将会得到一千两银子的奖励,还将拥有在泉州境内所有港口自由停靠的特权。
自打泉州建了船舶司,不知迎来送往了多少商船,境内的大户个个富得流油,根本不会将那一千两银子看在眼里,但在所有港口自由停靠的特权则是有所有行船之人梦寐以求的事情,知府大人彩头一出全城轰动,市井里巷到处都在谈论赛龙舟的事情。
而照叶锦月的进度,到了端午根本抄不完二十遍《女诫》。
抄不完就预示着到时候不能出去看今年赛龙舟的盛况!
叶锦月毕竟年纪尚小,受罚之事本就觉得有些委屈,又不能参加很多年难得一遇的盛况,不由眼泪花花地回了二房找林氏去了。
自打唐家婆媳被赶出叶家,乞巧又跟着辛大壮家的立规矩,林氏便不大清楚正院的事情了,这会儿听了叶锦月的哭诉,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起来。
“小贱人!真是欺人太甚!”
但,罚叶锦月的命令毕竟是老太太下的,林氏又不可能当真去找婆婆理论,而是坐在房里“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关在书房里闷头苦读的叶二老爷被妻女哭得一头雾水,少不得要问一问发生了何事。
“都是孙女,姐妹间的玩笑,老太太怎么就偏偏罚了月儿?”
叶二老爷:“难道太太也认为真真要包粽子是她自己好吃?”
林氏:“这还有假?那小丫头一天到晚像饿狼一般,最会吃味了,蒸蛋若是不放花蛤就不吃,吃牛羊肉必得胡椒、孜然、辣椒……烤一只鸭单列在单子上的佐料就有十几种,幸亏老太太节俭,不然叶家迟早要被她吃穷!”
叶二老爷的脸的可就有些不好看了,“泉州城里一到端午,家家户户都要包肉粽,自己吃之前,要先选出最好的来敬奉先祖神明。”若想吃粽子的人都是好吃,那岂不是在说全泉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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