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谁的画。”
这个时候,皮求是仔细推敲起来:“明四家在山水画上成就突出,无论对元四家或南宋院体绘画都有新的突破,但是每个人都有侧重。”
“四人中沈周、文征明都擅长画山水,上承北宋山水画的传统;唐伯虎山水、人物都很擅长,不过他却是以南宋院体为法;仇英以人工笔人物、青绿山水见称。”
皮求是慢慢地评点,然后加以印证道:“不过像这幅画一样豪迈奔放,笔法凝重浑厚的,有点儿像是沈周的风格。”
“我觉得也是。”王观点头赞同道:“沈周有粗沈之称,笔技大成之后,作品多取淋漓多变的墨法,习惯用粗笔来描绘山水画,风格更趋于雄健苍劲,大气磅礴……”
“有两下子呀。”
适时,俞飞白轻笑道:“还算是有几分眼力。”
“这样说,这真是沈周的画?”
王观和皮求是互相看了眼,脸上情不自禁多了几分惊喜之色。
如果说这是文徵明、唐伯虎、仇英三人的作品,他们肯定也很高兴,然而确认是沈周的作品,他们却感到惊喜。其中心情的微妙差别,自然也有一番缘由。
因为吴门画派的形成,一般是认为始于沈周,成于文徵明、唐伯虎、仇英。也就是说,沈周属于开宗大师一个级别的人物。哪怕四人之中以唐伯虎的名气最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要论画坛的地位,与沈周相比,他还要逊色几分。
况且众所周知,唐伯虎还曾经跟沈周学过画呢,名副其实的后生晚辈。再说了,沈周生于明代宣德二年,却在正德四年逝世,享年八十三岁,属于不折不扣的画坛常青树。一生不参加科举,专心致志的学习诗文、书画,所以在这方面的成就极大。
反正现在沈周的作品,一般是收藏在各大博物馆之中。海外艺术市场偶尔会出售沈周的作品,一但出现必然引起轰动,引致买家激烈竞争。在2010年的时候,京城一个大拍卖公司推出沈周的一幅松窗高士图,最终以一亿五千多万落锤成交。
由此也能够知道沈周作品的珍贵,也难怪俞飞白刚才开口就说这是真正的宝贝。
“不过,沈周的书画流传很广,在当时他就是很有名气的大画家,所以他的作品也比较多人仿冒,以至于真伪混杂,很难分辨。”
在惊喜之余,皮求是也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这画是不是真迹。”
“说得也是。”
王观点了点头,沉吟道:“我记得有文献资料记载,沈周交游甚广,极受众望,平时平易近人,寻常的百姓、贩夫走卒向他求画,他也从来不会拒绝。甚至有人拿他的赝品来,求他帮忙题款,他也欣然应允,所以文徵明才称他为飘然世外的神仙中人……”(未完待续。。)
第760章 一点小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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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中人?”
“就是不为名利,真正以诗文字画为爱好的意思。”
王观解释起来,也有几分敬佩之意:“与唐伯虎、文徵明屡试不中不同,沈周一生不仕,而且非常的孝顺。曾经有官员想聘请他为幕僚,可是他却由于要奉养老母亲,所以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没错,沈周一生信奉父母在,不远游的原则。一生在家伺奉母亲,直到他的母亲九十九岁寿终正寝,而他已经八十了。”皮求是也十分感叹道:“按照古人的规矩,父母去世需要守丧三年,沈周做到了。不过三年之后,他也随之去世了。”
听到这话,其他人多少也有几分感触。以如今的标准来看,古人的许多规矩都十分不合人道,非常没有必要。然而王观也可以肯定,大部分的古人,对于孝顺的理解,肯定要远远超过现代的许多人。
感叹之后,大家的注意力又返回字画上。刚才皮求是说沈周的字画赝品不少,甚至有些连明知道是赝品,他自己还要帮忙题款,让人不得不防。
被两人一说,俞飞白也有些怀疑起来:“汪直的运气不至于这么差吧。”
“这个难说,他一个大海盗,收藏这些字画,多半是为了附庸风雅,不懂鉴定上当受骗也十分正常嘛。”王观笑道:“不要以为时代相近,收藏的东西就一定是真迹。不过是赝品也没关系,反正在那个时代传下来,到了现在不能叫赝品,而是仿作。”
“仿作?”
俞飞白皱起了眉头,仔细打量图画,一时之间也不好判断到底是真是仿。
“行了,先收拾一下。回去再慢慢研究。”与此同时,王观笑道:“把想留下的东西带走,剩下的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理?”
“卖了,直接卖给银行。”俞飞白随口道:“不然分批出手,太麻烦了。”
“也是。”
王观微微点头,也不再过问具体的细节,反正到时候坐等分钱就行。至于现在,则是把两三口大箱子抬出去装车上,然后风驰电掣的返回大宅门。
“钱老,帮忙鉴定一幅画。”
一进门。俞飞白就匆忙叫嚷道:“他们说是仿品,我觉得是真迹。”
“诶,我们什么时候说是仿品了,不要乱盖帽子。我们只是表示怀疑而已,毕竟东西十分珍贵,需要慎重地鉴定。”王观反驳起来,免得待会鉴定图画是真迹,被俞飞白趁机扣上打眼的屈辱光环。
“什么图画呀,让你们这样认真对待?”钱老有几分好奇。饶有兴趣道:“是哪位名家之作?”
“沈周的山水长卷。”王观笑道:“从粗犷的笔法来看,应该是晚年的作品。”
“真的?”钱老有几分惊喜交集。
“就是捏拿不准是不是真迹,所以才向您老求教啊。”
说话之间,王观等人手脚麻利的清理桌子。然后小心翼翼把将近两米长的山水长卷铺开,再请钱老仔细评赏。
钱老目光掠过,顿时笑道:“看起来,还真是晚年的作品。”
这主要是沈周早年多作小幅。中年以后才开始创作大幅作品。中年画法严谨细秀,用笔沉着劲练,以骨力胜。晚岁笔墨粗简豪放,气势雄强。所以说,从图画的尺幅和笔法,大概就可以判断是什么时期的作品了。
当然,如果画卷上的落款与作品风格对不上号,那就可以怀疑是赝品仿作了。
不过看笔款的时期,那是弘治十年的作品。从时间上来说,确实是沈周晚年之作,这个倒也没有什么问题。并且长卷引首有“有竹庄”朱文印一枚,卷尾有沈周自己的题跋,另附“石田”、“水云居”两枚白文印章。
仔细研究笔款和钤印,钱老突然皱起了眉头,好像有几分斟酌。见此情形,王观警觉道:“钱老,这画有什么不对吗?”
“不急,我再看看。”钱老微微摇头,仔细研究画卷上的山石、树木、江河等等景观。不过越看下去,他的眉头就越皱得厉害。
“不是吧。”
俞飞白察颜观色,忍不住惊疑道:“难道我的运气真的那么衰?”
“不是你运气衰,而是汪直运气不好。”王观微笑道:“非常地不幸,不小心买到,或者抢到了假画而已。”
“你能肯定是赝品?”俞飞白瞥视道:“说说看,假在什么地方了?”
“沈周的作品我了解不多。”王观字斟句酌道:“而且这幅作品的笔法风格非常逼真类似,我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那你废什么话。”俞飞白撇嘴道:“我还以为你真看出什么破绽来了呢。”
“大破绽没发现,小破绽倒是有一个。”王观笑道:“这要多谢钱老的表情指引,才让我十分顺利的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哪里不对劲?”俞飞白连忙追问起来,就连钱老也停止了研究,回头含笑看着王观,看他是不是真有所发现。
王观一笑,直言不讳道:“别的我现在不敢多说,但是这钤印好像有些不对。”
“钤印?”
俞飞白迟疑道:“有竹庄、石田、水云居,有什么不对?有竹庄和水云居,那是沈周居住的地方,而石田更是他的号,很正常啊。”
“果然不对。”
听到这话,皮求是率先反应过来,有种拨开云雾见太阳的感觉,然后笑道:“沈周,字启南,号石田,这是对的。由于一生不仕,寄情于山水之中,所以不住在城市里,而是在乡间隐居。宅院起名为有竹庄、水云居,也没有任何问题。”
“毕竟古代的文人,总是喜欢给自己房屋起些雅号,比如说苏东坡的雪堂,唐伯虎的桃花庵,还有蒲松龄的聊斋等等,这也是十分正常的情况。”
说话之间,皮求是在俞飞白催促之前,直接揭开了谜底:“不过,沈周晚年号白石翁,或者玉田翁。确切的说,应该是在成化二十年的时候,他五十八岁时就自号白石翁了,然后都是在作品留下白石翁的钤印。然而这是弘治年间的作品,却依然还是石田印文,显然有些不对劲。”
在古代三十多岁就敢自称老夫的情况下,五十八岁号翁也算是较晚了。另外就是明代文人用印十分讲究,什么时期就用什么印,绝对不会有拿错印章,乱盖印文的事情。所以说这个破绽,绝对不小,相反还是十分明显的大问题。
“真是赝品。”
一时之间,俞飞白脸上充满了失望之色。
“不能说是赝品,应该称为仿作。”
王观更正起来:“之前我们不是说过了吗,沈周是真正意义上的职业画家,他的生活来源主要靠其卖画收入。不过由于他名气大,画作受欢迎,当时就有许多人靠造他的假画为生。只是他为人宽厚,坦然视之,从来不计较,所以格外受人敬重。”
“史料上有记载,沈周早上画一幅画,才卖出去不久,下午就有仿作出现了,然后十日之内就遍布江南各大城市了。”
说到这里,王观笑道:“这些仿作的水平不低,甚至连沈周的弟子文徵明也曾经打眼了。好像是某一天,他花了八百文买到了一幅沈周的作品,他的朋友过来拜访看见了,非常喜欢,想请他割爱。文徵明不同意,朋友见状立即告辞而去,然后在一个古玩店买了一幅同样的作品返回,让文徵明目瞪口呆,才明白是自己看走眼了,居然买到了赝品。”
“不仅是文徵明,连乾隆皇帝也打眼了。”
与此同时,皮求是嘿嘿笑道:“几百年过去,沈周的大部分赝品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不过也有部分留传下来。其中的典型代表就是收藏在台北故宫博物馆的沈周山水图轴,那是乾隆年间收藏清宫的东西,不仅名列石渠宝笈,甚至还有七方清代皇帝收藏印章。不过十分可惜,那幅作品却是不折不扣的旧仿赝品。”
“切,要怪也只能怪乾隆皇帝,明明是自己眼力不足鉴定错了东西,又死要面子不承认。他都认定东西是真迹,一帮大臣哪里敢反驳,只得将错就错了。”俞飞白鄙视起来。
“就是,就是……”
其他人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扯远了。”
此时,王观笑道:“毕竟只是小破绽,最多说明作品有存疑,真正要确定真伪,还需要从最基本的地方着手。”
最基本的地方,自然是作品的笔墨风格。仿作毕竟是仿作,仿得再真,也总会有破绽的存在。印文只是其一,肯定还有其二、其三。
“钱老,您怎么看?”俞飞白立即问道:“这画还有没有其他破绽?”
正如王观所说,印文只是小破绽,比较让人存疑,但是又让人带有侥幸的心理,觉得或许可能说不定真是沈周盖错盖章了呢?
“王观说得对,这是仿作的可能性很大。”
然而,这个时候,钱老的一句话,却彻底让俞飞白死心了。
“为什么咧?”
死心之后,俞飞白认真的请教起来:“除了印文以外,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未完待续。。)
第761章 送羊入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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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绽肯定有不少。”
这个时候,钱老微笑道:“说起来,我也是取了个巧,先是发现印文的不对,才以怀疑的目光鉴赏画作。这样一来,就比较容易发现破绽。”
“什么破绽?”俞飞白连忙追问,王观等人也纷纷注意聆听。
“抛开印文不提,单单从画作的本身入手,这是山水长卷,有山有水,而且是用粗笔渲染勾勒而成,看起来很有气势。”
钱老赞叹了一番,然后直接来了个转折:“但是这幅作品却缺少了沈周晚年用笔的显著特点,或许说是缺少了他笔下的江南山水的气息。”
“江南山水气息?”俞飞白错愕道:“那是什么样的气息?小桥流水人家的景致?”
“不是这个。”
钱老摇头,仔细提点道:“沈周的山水画主要是学习元四家中的王蒙和黄公望,又吸收了浙派一些风格特点,在笔法上形成了刚中有柔的特点,行笔的过程中时时可见锐利的笔锋。其中最主要的特点是皴法,他用笔习惯性地多用元代王蒙的牛毛皴法。干笔多次皴擦,产生出一种毛绒绒的感觉。”
“沈周之所以喜欢常用这种笔法,主要是江南地区的山体多有茂密的植被覆盖,远远地望去,就有毛绒绒的感觉,这就是他笔下的江南山水气息。”
钱老解释起来,然后笑道:“另外到了晚年之后,他的用笔技法已经大成。尽管说使用硬度很高的秃笔之后,强调的是书写性而不是自然山石的再现性。树的画法也变为粗枝大叶,不斤斤计较于细部的真实,强调的是整体的气势。”
“如果大略来看,这幅作品的整体风格,确实深得沈周晚年山水画的精髓。不过仿作之人却漏了一点。沈周是很注重气势。但是并不意味着不重视细节了。”
此时,钱老示意道:“你们看,山石上的苔藓又脏又腻且有一股黑气,这不是沈周的风格特点。”
“为什么?”俞飞白愣眼道,没有对比,他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沈周作山水画时对点苔是非常重视的,他的画室中堆积了很多未点苔的山水画,有人问他为什么不打点完成这些画作,他却表示需要等自己精神好的时候才能落笔。”
钱老微笑道:“由此可见,沈周对自己作品的重视程度。也说明了他的认真负责。”
“就好像这幅作品,中近景部分没有打点,主景的山顶上倒是加了许多点。但是这些墨点下笔的力度不够,没有沈周山水画中墨点的老辣感、毛涩感,排布也过于细碎。”
罗列许多缺点之后,钱老随口道:“回头我借一幅沈周山水画的真迹过来,你拿真迹和仿作对比一下,就知道两者之间的差别了。”
“这当然最好。”俞飞白忙不迭的点头。
“嗯,这事回头再说。整幅作品。除了我刚才说的问题,另外还有石头的勾勒更是骨法全无,无论是大石还是小石,都勾得绵软无力。毫无棱角。石头和树丛的搭配过于密集了,章法混乱,没有疏密的对比感……”
钱老指指点点,叙说片刻之后。这才意犹未尽道:“除了这些,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就是这些,毛病已经足够多了。一时之间。众人十分感叹,没有想到在自己眼中看起来好像是真迹的东西,居然是破绽百出。
“对了,还有一个我们忽略了的辅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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