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手捋了捋胡须,很好的掩饰起来。
“这盏挺不错的。当年我家里也摆了一个用来喂猫。”
此时,严老轻叹道:“可惜猫的寿命还没我长呢,养了十年就去了。从此以后,我都不敢养什么小动物了,就怕伤感。”
旁人自然劝说起来,或者干脆劝他养龟。当然不是恶搞,要知道乌龟在古代那是长寿的象征,历代帝王将相,包括民间百姓都视龟为祥瑞。直到现在也差不多,抛开别的含意不提,养龟确实能够陶冶情趣,延年益寿。
“我不养猫了,但是家里人养呀。”严老笑道:“前些时候孙媳妇还抱回来一只小白猫,倒是挺伶俐可爱的。”
说话之间,严老若有所思道:“说起来黑盏白猫倒是相映成趣,年轻人你能不能…”
“能,回头另外帮您老买一个。”
王观很果断把严老后半截想说话给堵住了。然后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严老就吹胡子瞪眼道:“现在的年轻人呀,真是越来越不懂得尊敬老人,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您老也差不多,一点也不爱幼。”王观微笑道:“所以说,我也是跟您学的。”
“瞎扯。”
严老一笑,意有所指道:“你有多少把握?”
“原来只是七成,但是看见您老也有兴趣,又多了一成。”王观笑着说道,手指在茶盏轻巧微薄的内壁拂过,愈加肯定自己的判断。
这个时候,郝宝来忍不住开口问道:“严老,你们到底在打什么玄机啊。”
其实不仅是他,其他人多少有些迷糊。当然也有人隐约猜测出几分,比如说高德全眼睛一亮,连忙问道:“王观,你又拣漏了?”
“十有**。”王观笑了笑,然后转头问道:“大叔,你这里有茶油吗?”
“茶油?”
正在倒茶的茶具店老板一愣,随之展颜笑道:“还真有。”
“那麻烦你倒一碗来,对了还要一块纱布、软帕……”王观列举起来,最后干脆和茶具店老板一同进去店铺中寻找自己需要的物品。
“这是漏儿?”
此时,郝宝来眼中充满了怀疑之色,他拿起茶盏反复研究,都没觉得东西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相反还可以断定,这不是建盏。
“这本来就不是建盏,建盏碗壁要厚多了。”高德全随口道:“胎壁没有修胎跳刀的痕迹,所以也不是吉州窑……”
“不要猜了。”严老笑道:“人家年轻人一开始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们,这东西不是建盏,更不是吉州天目,你们何必费心揪住不放。”
“不是这两样珍贵品种的话,那就是普通的茶盏呀。”郝宝来怀疑道:“严老,这样的东西应该比较常见,你干嘛感兴趣?”
“常见?”严老一听,拄着龙头拐杖,声音有几分激动道:“这件东西要是真品,而且又这么完好无损,恐怕全世界也找不出几件来。”
“严老,这话夸张了吧。”郝宝来瞠目结舌,其他几个掌柜也是呆愣住了。
“夸张吗?或许……”严老表情恢复如常,淡淡笑道:“看看年轻人怎么摆弄,就知道最终结果了。”
这个时候,高德全拿起了茶盏研究,胎壁都看过了,然后在观察底足情况,只见底部的圈足也没有施釉,可能是在泥里搁久了,透出灰黄的土沁颜色。
高德全顺手在圈足摸了摸,手指头又无意中在盏口刮过。刹时间,他的脸色一变,一脸惊疑道:“严老,难道这个是……”
是什么高德全没有接着往下说,因为王观拿着稀释调配好的茶油出来了。
一大碗茶油搁在石桌上,只见清澈的颜色泛着柔和光泽,隐隐有香气散发飘浮。大家闻到这股清新香气,多少有几分舒畅感觉。
“味道好像不错。”王观笑道:“德叔你要不要来一口?”
“不要开玩笑了。”高德全摆手道:“要做什么赶紧做,免得让大家等着急了。”
“我都不急,大家好什么好急的。”
话是这样说,王观还是从善如流,小心拿起茶盏在茶油中微微荡了荡,把茶盏的内壁外壁沾湿了,再用柔软的纱布慢慢摩挲。开始的时候,王观动作非常轻柔,不断的用纱布蘸取茶油涂在茶盏壁上,让盏壁始终保持油湿的状态。
这个过程持续了好久,一直到茶油只剩下浅浅的一层,王观才算是把纱布放下,旋即把柔软的厚布拿过来,用力在胎壁猛搓。
那个情形,真让人担心他会不会把茶盏轻薄的胎壁给搓碎了。
事实证明,大家的担心是多余的,只见在王观的揉搓下,茶盏胎壁上的灰白色逐渐消失,取而代之是非常纯净浓亮的漆黑色泽。这种黑色非常内敛,透发出一股庄严、古典、雅致的气息,让人感觉这件东西肯定非同一般,具有难以估量的价值。
“难道是龙山黑陶?”一个掌柜震惊之余,也忍不住揣测起来。
“不是黑陶,黑陶的胎壁不可能这么薄。”
“少见多怪了吧,在龙山曾经出土出一件高柄镂空蛋壳陶杯,无釉而乌黑发亮,胎薄而质地坚硬,胎壁最厚不过一毫米,最薄的像鸡蛋壳一样,只有零点二毫米。制作工艺之精,堪称世界一绝,更被定为国宝珍藏起来。”
“你都说了,黑陶是无釉,现在这茶盏有釉,明显是瓷。”
“好像也是……”
在几人的窃窃私语之中,王观也把茶盏里里外外认真仔细的用软布揉搓了一遍,茶盏也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光彩。
一会儿,王观把茶盏上残存的茶油渍用水清洗干净,再把茶盏上的水渍抹去,最终搁在了桌子上让大家观赏。只见茶盏外壁纯黑,釉面漆黑光亮,光可鉴人。另外在茶盏的内壁,却有点点油滴似的斑纹。
在没有用茶油清除茶盏灰白污渍之前,盏壁内的斑纹若隐若现,似有若无,非常不显眼。可是在这个时候,油滴似的斑纹却呈现斑斓绚烂的效果,仿佛孔雀翎毛一样漂亮。
“这么漂亮的曜变……”
此时,一个掌柜激动道:“不是建盏,还能是什么?”(未完待续。)
第573章 五大名窑,黑定珍品
ps: 今天的第一更,求月票支持。
曜变,就是窑变,是指瓷器施釉之后,送进窑里烧造。在烧造的过程中,釉料在高温的作用下,产生千变万化连制作人都无法把握的效果。但凡瓷器在产生窑变之后,每件都堪称为孤品,绝对没有重复一样的。
当然,每个窑口的窑变情况都不一样,比如说北宋五大名瓷之中的钧瓷。这种钧瓷在入窑之前是没有任何色彩的,但是在烧成出窑之后,却呈现出七彩辉映、让人心旌动摇的绚丽颜色,也就是所谓的入窑一色,出窑万彩。
另外同样有名的就是建窑的曜变天目瓷,这种瓷器的珍贵之处就不用多说了,眼前这个茶盏内壁中绚烂斑点纹,就像极了建盏中的油滴天目鹧鸪盏。此时在阳光的照射下,茶盏内的釉斑折射出晕状光斑,似真似幻,令人生惊艳之叹。
见此情形,也难怪那个掌柜一口咬定,这件东西就是传说听曜变天目盏。
“说过很多遍了,这不是建盏,更不是曜变天目,当然也不是吉州窑黑釉瓷。”
严老在斥责之时,小心翼翼地把茶盏捧起来,在不同的角度欣赏盏内斑点的色彩变幻,眼中也是浮现阵阵涟漪异彩:“你们眼光要长远一些,不要总是关注南方窑口一亩三分地,也该想一想北方的窑口。”
“北方窑口,淄博窑?”一个掌柜愣声道。
“愚昧。”
严老不客气的训斥道:“要是淄博窑能够烧造出这种技艺精湛、胎体薄巧坚质、黑釉深厚凝重、窑变效果绚烂如孔雀翎的东西来,早就与建盏齐名了。”
其他人深以为然,淄博窑有这样的技艺,他们没理由不知道。甚至连窑口的遗址都没有类似的物证出土,可以直接排除这个可能性。
“严老,您知道答案就别关卖子了。”一个掌柜连忙请教起来:“是我们孤陋寡闻,没有什么见识,还请您老多多指点。”
其他掌柜反应过来。纷纷开口道:“对对,请严老不吝赐教。”
“没空。”
严老忙着观赏茶盏,头都没抬就拒绝了,还好也没有那么绝情,而是随口道:“有志不在年高,不懂就去问懂的人。”
几个掌柜面面相觑,自然明白严老的意思,是让他们向王观请教。当然,考虑到王观的年纪,他们多少有些拉不下脸。
幸好王观善解人意。察觉几个掌柜的尴尬,念在大家是同行的情分上,他也不打算捏拿,而是直接笑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个茶盏应该是定瓷。”
“定瓷?”
“什么定?”
“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钧汝哥官定的那个定吗?”
一瞬间,几个掌柜茫然了,眼中充满了怀疑之色。不仅是怀疑自己听错,更多的是在怀疑王观是不是说岔了。
要知道定瓷。那可是北宋五大名窑之一。尽管也不是但凡五大名窑都是珍品瓷器,但是不可否认,五大名窑的东西确实比一般的瓷器更加珍贵。
可是在许多人的印象之中,定瓷应该是胎质薄而有光。釉色纯白滋润的模样。说白了,定瓷应该是继承了唐代刑窑的技艺,大量烧制白瓷,只有少量……
“等等。是黑定!”
忽然之间,一个掌柜反应过来,满脸激动之色:“色黑如漆的黑定。”
“什么?”
“真是黑定?”
一时之间。其他掌柜纷纷醒悟,马上就想起来了。虽然定窑以产白瓷着称,但是也兼烧黑釉、酱釉和釉瓷之类的东西,文献分别称为黑定、紫定、绿定。
其中以黑定的传世量少,也是价格最高,最为珍贵的东西。
与此同时,也有人提出了质疑:“不对吧,黑定不是色黑如漆,乌黑透亮而已么,怎么盏内居然有曜变斑痕?”
“少见多怪。”
严老慢慢放下了茶盏,瞪眼道:“难道你不清楚黑定也有三大类吗?第一类为纯黑色,釉面漆黑光亮,极其朴素。第二类釉面有窑变痕迹,或是兔盏纹,或是油滴斑,或是类似铁锈的颜色等等。至于第三类,那是采用金彩装饰,在外壁涂金线绘图,又在内壁描绘龙凤之类的图纹,色彩富丽,又显得十分庄重。”
在严老的指点下,那个掌柜恍然大悟之余,又提出新的疑问:“严老,据我所知,黑定是胎骨洁白而釉色乌黑发亮。可是我刚才看在盏足的时候,胎却是淡黄色的。”
“无知。”
一瞬间,严老恨其不争道:“你既然知道黑定是白胎黑釉,那么也应该清楚,所谓的白胎白骨,那是白中带微黄的颜色。况且茶盏搁得久了,又沾染不少黄泥,自然更加黄浊了。只要把浊垢擦去,自然看得见白胎……”
说话之间,严老双手拿起茶盏一翻,只见清洗干净的底足果然变白了许多,而且可以清楚的看到胎足的坚质细密。只要这样细致的胎骨,才可以把盏壁做得那么薄。
“另外,你们应该清楚,与之前制瓷的正烧不同,定瓷用的是覆烧法。覆烧法有许多的优点,比如说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空位空间,还能节省燃料,又能防止器具变形,从而降低了成本,大幅度地提高了产量。不过也有明显的缺点……”
此时,严老把茶盏正放在桌上,指着盏口说道:“现在东西洗干净了,你们也应该看得很清楚,盏上有芒口,这是覆烧留下的显著特点。”
所谓覆烧法,就是将碗盘等器皿反扣着焙烧。这样一来,尽管可以提高产量,降低成本,但是为了防止瓷器相互粘贴起来,所以口沿不能施釉,要露出骨胎,所以称为芒口。
“难怪严老刚才摸了摸盏口,就突然大谈白猫黑盏的典故了。”一个掌柜笑叹道:“原来在那个时候就知道这是黑定盏。”
“你们懂什么。”严老突然叹气道:“刚才我还以为只是普通的黑定,等到东西还原本色之后才发觉这竟然是官窑黑定。早知道我宁舍去一张老脸,也要把东西抢过来。”
“官窑黑定!”其他人又是一惊。
要知道定瓷一开始的时候只是普通民窑,创烧于唐代,默默吸收刑窑白瓷的技术,经过了几百年的积累,然后厚积薄发,终于在北宋中后期开始为宫廷烧造御用器具,成为了所谓的官窑。也就是那个时候起,才与钧妆官哥并列,号称五大名窑。
民定与官定肯定要区分开来,免得大家以为定瓷件件是精品,其实也有质量不怎么样的,只有官定瓷才是历代藏家梦寐以求的珍品。
显然,严老认为眼前这个茶盏,应该就是官定,曾经的宫廷御用物品。
“严老,你这话的根据是什么?”
这是不在责问,而是十分认真的讨教。
“你们要注意观察……”严老也没有敝帚自珍,慢慢解释起来:“古代有些文献中提到,一开始的时候,北宋宫廷之所以不用定瓷,就是因为有芒的原故。但是后来,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在芒口上镶嵌了金银,就提高了档次,终于让宫廷接纳了定瓷。”
“你们来摸一摸盏口的边缘位置,是不是有细微的痕迹。”严老指点道:“这是常年累月镶嵌金边银边后留下的压印。”
借着这个机会,一帮掌柜纷纷上手触摸茶盏,仔细感受黑定瓷的细腻质地与乌亮光泽。然后也不用严老怎么解释了,这样的品质如果还不是官定,那真是天理难容。
“嘿嘿,总算是见着五大名窑珍品名瓷了。”
“以前只是在博物馆见过,现在这样近距离感受,还能上手鉴赏确实是头一回。”
“今天喜鹊落枝头,赚大发了……”
从几个掌柜的窃笑声中就可以知道,他们压根就没有怀疑严老的判断,而是想找个借口好好的把玩鉴赏黑定茶盏罢了。
“上手归上手,别弄残了,不然把你们全卖了也赔不起。”严老厉声道,看似是警告,却何尝不是一个变相的提醒。
适时,郝宝来小心翼翼打听:“严老,我也知道定瓷很珍贵,不知道这个黑定茶盏,又该值多少钱?”
“总是提钱,俗不可耐。”严老皱眉道:“这样的稀世珍宝,根本无法用金钱来衡量。在有的时候,甚至再多的钱也买不到。”
郝宝来顿时尴尬一笑,心里多少有些不以为然。他觉得天下肯定没有用钱买不到的物品,只是在于钱多与钱少的问题而已。
“郝兄,你也别不信。严老说得很对,这样的珍宝确实是有钱也买不到,因为在市场上根本没有。”高德全笑道:“我想想看……好像是在零二年的时候,香港佳士得秋拍曾经有过类似这样一件油滴斑纹黑定盏拍卖,之后十年过去了,却再也没有同样的珍品出现。”
“注意,我说的是珍品名瓷,不是普通的黑定。”高德全提前声明,免得郝宝来翻查记录发现有黑定拍卖,然后责怪自己撒谎。
“我懂。”郝宝来点头,十分好奇道:“那个珍品黑定盏拍了多少钱?”
“记得不太清楚了。”高德全仔细思索,不太确定道:“好像是一千三百多万港元吧。”
“一千三百万……”
郝宝来咋舌,他可是明白人,自然清楚与十年前相比,现在的艺术品成交价格已经翻了好几倍,那么眼下个黑定茶盏又该值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