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庆伯仍然支持自己征伐徐州,但是袁无为知道袁怀庆肯定也是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城父一失,整个亳州南部便会叛乱纷起,淮右军当然不会局限于城父城,山桑、临涣,甚至永城和县估计都会引发大规模的叛乱,但只要能打赢这一战,让淮右无法得手,那一切都值得。
但没想到这第二击却是来的如此之猛,如此之狠,淮右居然早有伏手,竟然出奇兵从水路偷袭了通桥,而且还拿下了符离城。
拿下了符离,那自己这一战出征蕲县又还有多大意义?
就算是在蕲县能阻止淮右大军北上,那又能如何?阻得了一时,能阻得了一世么?
当晚袁文、袁文槐等人就反对继续沿着涣水南下,这一观点他们在城父城被袭之后就已经有了,但是自己获得了袁怀庆的支持,所以他们虽然反对再入徐州,但也只能反对却无法付诸行动。
不过在符离被淮右军所得这个消息传来之后,这个观点就激烈起来,双方争执不下,在任集就耽搁了一日,袁无为几乎是以主帅之令强行命令大军继续南下,但没想到,才走出一日,第三击又来了。
感化军联军竟然在符离城下折戟,这也就罢了,而尚云溪手中尚有接近两万大军,竟然连符离城一次不攻便径直逃回了徐州,这厮再干什么?
哪怕袁无为不清楚这里边究竟有什么猫腻,也知道肯定是徐州城里出了幺蛾子了,而尚云溪也绝对不会是一门心思要替时酆卖命的角色,只可惜了姚承泰这个家伙,白白替人挡了枪。
“你下去吧,某知道了。”有些无力的挥了挥手,袁无为闭上眼睛。
“三哥,我们不能再继续前进了,现在去蕲县毫无意义,我们必须要马上回去。”袁文槐再也忍不住,沉声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了。”
“意气用事?”袁无为睁开眼,语气平淡的道:“你们都认为我是在意气用事?”
“三哥,我们知道淮右很危险,是我们袁家日后的头号大敌,但是对付淮右,我们也需要审时度势,更要选准时机。”袁文也站了出来,斩钉截铁的道:“颍亳二州我们尚未站稳脚跟,这是我们的当务之急,根基不稳,何谈争雄徐州?”
袁无为压抑住内心的火气,他知道袁文和袁文槐的意见没错,南下的时机已经失去了,现在不应该再去蕲县,但是他同样也知道,失去了这个机会,淮右将会迅速成为蔡州袁家未来的大患。
“文,文槐,你们可知道淮右一旦吞下了徐州,我们未来的处境将会如何?”袁无为长叹一口气,变得有些颓丧而萧索。
袁文和袁文槐都还是第一次看到袁无为如此神态,也都有些触动,“三哥,我们再去蕲县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我们必须要承认这个现实,现在不是我们介入徐州的好时候,至于姚承泰,既然走上这条路,他就应该有这个准备。”
袁文的话再度撞击了袁无为。
他之所以不愿意放弃的一个因素就是因为姚承泰,姚承泰现在还在坚守蕲县,还在等待着自己的大军,但是袁文说得没错,袁军已经失去了南下的价值和意义了,和淮右军打一仗不是目的,当淮右军北上徐州的目的已经达到时,再去打仗白白损耗袁军,不符合袁家的利益。
之所以袁无为不愿意放弃南下,也有这个原因。
袁家这种对自家子弟的看重,对外来投效者的不信任,已经成为了当下制约袁氏发展的一大痼疾。
他本来想要利用这一次机会,哪怕是真的不能阻止淮右夺下徐州,但也要从原来感化军中体系拉拢一部分军将人才和士卒。
随着蔡州地盘扩展到颍亳二州,原来还觉得充裕的军队一下子就开始显得捉襟见肘了。
以亳州为例,自己抽调这一万兵力出征徐州,城父遭到袭击,庆伯那里竟然就抽不出足够的兵力反击,而在颍州,驻军的单薄也一样让人触目惊心,在蔡州的驻军也削弱到了不能在削弱的地步。
虽然也在蔡州重编新军,但是谁都知道新兵要成长成为老卒,新军要变成老军,那就需要战争洗礼,需要时间沉淀。
感化军哪怕是不及蔡州军,但是如果能择其精锐,加以选编,也能极大的充实蔡州军。
尤其是在袁家已经控制了颍亳二州的情况下,有一支以淮北士卒组成的军队,也对日后进一步征服控制颍亳二州大有裨益。
但是现在局面却已经不允许他南下了。
如果南下蕲县,势必在蕲县与淮右大军形成对峙恶战,淮右军挟势而来,加上北面淮右军已经控制了符离和通桥,夹击之下,对己方很不利。
而且袁无为也知道以江烽诡谲和善算,谋夺徐州也绝不仅仅只有这一手,在徐州城中也会有他的后手,这也意味着,淮右的目的早已经达到了,不会因为自己这支军队的介入而有所改变。
想到这里,看着袁文和袁文槐的目光,袁无为一时间觉得自己竟然是如此无力,无助。
第五十九节 狭路
“干得好!”江烽兴奋的猛地一击掌,随手将信函递给了旁边的王邈,“漂亮!”
王邈粗粗一看就递给了身旁的杨堪,满脸复杂的神色。
杨堪看了之后又递给丁满,脸上满是郁闷的表情,“早知道我就该率第一军去通桥,竟然被老梅他们建此大功,这尚云溪也是徒有虚名,奔行百里,居然一战不打就逃回徐州,他这个感化军二帅之名是从何而来的?”
丁满看完之后,又递给了站在一旁的柴永。
柴永看后也是心潮澎湃,没想到秦汉和骆成淦二人居然有如此机遇,现在更是已经从符离出发进击徐州了,而自己这边呢?竟然连城墙都未能登上一次,这让人如何能忍?!
大帐内原本有些压抑的气氛骤然轻松起来。
“君上,这卢启明现在倒是关键的胜负手了!”王邈沉吟道:“君上真是好眼力,这庄永胜发挥的作用不比梅大人他们差。”
“若无梅况他们力挫感化军与符离城下,时酆也绝不会招卢启明南下,也就没有我们的机会。”杨堪不同意王邈的观点。
“大势之下,时酆作这般决定也在情理之中。”王邈没有理睬杨堪的挑衅,“现在就看我们这边这一战了。”
江烽目光中涌起一抹湛然神光,“也该有个了断了,蔡州军之前来得不慢,估计他们也是得到了徐州那边的消息,才会首鼠两端,犹豫不决了。”
“我判断袁军不会南下了。”王邈语气肯定,“如果我是袁家主事者,就会毫不犹豫的撤回去,尽可能的夺回城父,稳定亳州局面,力争在一年之内把亳州和颍州的士绅民心稳住,如果可以,倾力夺回南颍州,这才是袁氏的出路。”
“哼,哪有那么容易?”张挺轻哼了一声,“且不说我们在颍亳二州的布置,就是南颍州,他们就别想夺回,相反,我们还要在汝阴、山桑这一线不断袭扰,迫使他们无法赢得民心,让他们在这个泥潭里消耗。”
“中原河朔的局势都不太好,大梁并不像我们想象中的那样强大,这旱灾就对大梁是一个巨大的考验,而其内部的派系纷争也极大的拖累了其运行调动能力,属下再想,如果河东的沙陀人看得到这一点,也许就该有动作了。”
王邈自顾自的道。
但是这一次杨堪却没有在反驳,而是陷入了沉思,好一阵后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九郎,某少有服人,不过你这番观点却是命中了大梁的要害,大梁的运行太过迟钝缓慢了,对外界的判断感知也慢一拍,不,还不是慢一拍,而是慢两拍三拍,内部的各家各户也都是只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谁也不愿意损耗自己的利益,哪怕他们也懂唇亡齿寒,讳疾忌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些道理,但是真正到他们自己头上,那就不会那么容易就范了,说易行难,可有的时候也许就是差那么点儿时间,就足以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在场的杨堪、丁满、张挺、郭岳等人都是出自大梁的武将,杨堪的话让他们都有些唏嘘,他们既是大梁的受害者,也是大梁的得益者,如果没有大梁的这种体制,他们也许就会留在大梁了,而同样正因为他们离开了大梁,也才有今日的造化。
“九郎把大梁的问题过于简单化了,而七郎则太悲观了,真正到生死攸关的时候,大梁或许能爆发出不一样的潜力。”江烽的话语里态度很含糊。
“君上并不了解大梁内部的复杂性,虽然无闻堂能够提供一些情况,但那远不能真正代表大梁内部的问题,只有长期生活在大梁内部的人才明白。”杨堪摇头,自我解嘲的笑了笑:“好在这与我们都无关了,甚至可以说大梁的日益没落,何尝不是我们淮右的机会?”
“这都是后话了,现在我们该考虑的还是眼前这座城。”江烽的目光多了几分坚决,“老梅他们都拿下符离了,庄永胜和卢启明现在也进入了徐州,但尚云溪还占据着优势,时酆还在坐观形势,而大梁天兴右军也还要浑水摸鱼打秋风,所以我们必须要在最短时间内解决眼前的阻碍,进军徐州!”
目光落在周围诸将身上,江烽沉声道::“明日,张挺、柴永、孟祥,你二人率左四军、左十军、左九军从北门发起进攻,赵文山,你的左七军作为预备队!”
“遵令!”
“杨堪、罗邺、李桐,你三人率左一军、左六军、左五军,从南门发起进攻,胡丹,你率左八军为预备队!另,丁满,你率牙军和黄安锦的右四军为总预备队!”
“遵令!”
孟祥和胡丹都是卢龙军和成德军中原来的宿将,在武道水准上都不俗,前期赵文山的左七军、胡丹的左八军以及丁满的牙军作为攻城战的主力,连续上阵,损失不小,所以这一次撤下来作为预备队,而前期一直有所保留的几个军这一次就要全数压上去了。
“龟年,明日之战,无需再留后手,所有家伙全数用上,打完这一仗,我估计徐州城也用不上了,待到拿下徐州,我给你最大的权限,要什么给什么!”江烽的目光落在了静静的负手站在一旁的邓龟年身上。
“义不容辞!”邓龟年也是拱拱手以示听令。
“好,明日晚上,我便要在蕲县城中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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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承泰脸颊瘦了一圈。
环顾了一眼四周,黑乎乎的房梁上似乎
略显尖瘦的下颌胡须有些凌乱,眼眶也有些发青,但是目光仍然清冷有神,劲甲外罩了一件枣红色的战袍,一柄鹰头钩镰枪被一名亲卫怀抱站在他身后。
“大帅,还没有反应。”
有些疲惫的摇摇头,没有多余话语,姚承泰应该想得到,按照时间计算,蔡州军早就应当到了,当然这其中不排除有多方面的因素,比如淮右军在颍亳那边发起了攻势,牵制了蔡州军,又比如,淮右军已经提前向前阻截蔡州军了。
但这些可能性虽然有,但是姚承泰觉得都应该是可以克服的。
姚承泰相信袁无为的眼界,他应该明白一旦被淮右夺下徐州,蔡州会面临一个怎么样的态势,袁氏东进南下之路都将被淮右阻断,只能向西向北,与大梁和南阳死磕,而无论是大梁还是南阳,都不是袁氏愿意面对的敌人。
如果是淮右军一部提前沿着涣水北进阻拦蔡州军,那也不像。
从城墙上观察的情形来看,无论是南门还是北面的淮右军兵力未见减少,而且这两日里虽然淮右军投入进攻的兵力不算太多,但是也起码有三个军以上,加上淮右的术法器械极其凶猛霸道,已经给己方守军造成了极大的压力,损失亦是不小。
由于淮右军包围圈很紧,外界没有太多的消息传进来,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符离和徐州剧变都是在短短三五日内发生的,还没有来得及传入蕲县城中,这才是关键。
对于淮右军的战斗力,姚承泰并不认为有多么强悍,这几日的攻城战中他也看出来了,虽然悍勇,但是论实战战斗力,比起蔡州军和大梁军、河朔军都还有所不如,当然这主要还是因为淮右军更多的还是缺乏经验的新军,这一点姚承泰还是看得明白的,假以时日,或者说这样的攻防战持续久一些,不断有新兵补充进入这些通过攻城战锻炼磨砺的军中,那淮右军才会真正变得可怕起来。
让姚承泰畏惧担心的是淮右军独辟蹊径打造出来的术法部队,这才是最让姚承泰难以应对的。
如果是野战,那么姚承泰觉得依靠战阵的变化以及军队行进移动,还可以对这些术法器械的威力加以限制和削弱,但是城防战就无法回避了。
每当淮右军隐藏在步军背后的各式术法器械推出来时,姚承泰都恨得咬牙切齿,但这种情况下他又无法出城反击,因为淮右军依靠着兵力优势,就是要等你反击,他们才能抓住机会咬住你。
“罢了。”姚承泰站起身来,向外走了几步,“不能寄希望于蔡州军了,我们要有所准备了。”
“大帅?!”
“命令,把城内所有物资集中,三日内让儿郎们都吃饱,用心一战,三日后,我们要突围!”
姚承泰意识到蔡州军恐怕是遇上了不可预测的麻烦了,否则袁无为不会食言。
没有蔡州军的支援,这蕲县就守不住了,他姚承泰不能葬身于此,他还要带这支军队闯出一番名堂来,当下河朔中原乱局方现,只要这一万兵力在手,他自信以自己的实力,完全可以打出一片天地来。
至于说淮右,姚承泰心里没有一点后悔,也是假话,但是若要说真让他心甘情愿投入江烽麾下,他也有些不愿,虽说江烽御下宽厚,但是那是建立在绝对终于他服从他前提之下,而他姚承泰却已经在时酆下边呆够了。
且看这一次能不能闯出一片生天吧。
第六十节 攻城(1)
三十六具改进型石车分成三层缓缓推进到了南门外不足三百步外的斜坡上,每一具石车相距距离在五步开外,可以让操纵的士卒游刃有余的迅速装填发射。
摆放在石车后的大型箱车有三部,用牛马拉动,一部候命,一部运输,一部装货,这样形成一道流水线,可以最大限度的满足石车的快速发射。
这种石车和当初在固始城上江烽设计的旋风炮、投石车已经有很大改进了,其中一个最大的改进就是在投掷的机簧力量上不完全使用士卒的牵扯了,而是改用了术法压缩机簧。
这种通过道藏所锐金堂专门冶炼和加工出来的弹性机簧工艺相当复杂,但是效果却奇佳,不但大幅度的减少了操纵士卒的数量,将原来每具石车需要士卒十余人减少到了现在不过三五人,而且其威力也大大增强。
体现在实际效果上就是一次装填投掷的石块重量和体积都增大了许多,射程也是提高了许多,而且通过调整投掷角度和车辆方式,可以有效调整射击覆盖区域,极为灵活。
由于这种弹性机簧制作难度很高,废品率尤其让人头疼,至今锐金堂也没有更好的方式来提高效率,加上这种机簧的金属疲劳受损也很快,基本上一场战事下来就需要耗费三到五具机簧,耗费也相当大,所以在之前这些石车也推上了战场,但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淮右军也是省着省着用,但今天,全数登场了。
除了石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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