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急着触摸死者额头,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仔仔细细观察起死者身上的伤疤和手术伤痕,然后像法医一样掰开死者右手。
姜怡拍完照片,放下手机道:“师傅,手心没什么老茧,手背却有好几条伤疤,结合身上这些旧伤,我感觉他不是什么好人,被害前应该经常打架,这个案子也应该是仇杀。”
指纹比对技术很成熟,东靖警方却没能查到他身份,韩均自言自语地说道:“经常打架斗殴却没有案底,他的身份真神秘啊。”
“流窜,可能是从外省流窜过来的。”
“也许吧。”
韩均又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才背对着她和工作人员,伸出右手不动声色地抚摸起死者额头。
这绝对是最痛苦的一次体验!
一个三十多岁身材很魁梧的男人,戴着铁拳头一拳又一拳地往死者头上招呼。鲜血模糊了双眼,只能依稀看见他眉毛很浓,左脸上好像有一条伤疤。他怒不可遏,一边施虐一边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怒骂,死者抱头求饶,他不为所动。
紧接着,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了。
幸好左手死死抓住冰柜,不然真可能会倒下。韩均痛苦地睁开双眼,扶着冰柜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才回到属于他的世界。
体验次数越多,体验时间就会变得越长,他并没有因为这次坚持了近两分钟而感到奇怪,甚至为此感到高兴,因为这让他知道了想知道的一切,比如死者为什么被杀,凶手为什么要杀他。
同前几次调查一样,接下来要做的是先找到凶手,然后再想方设法把他与死者联系上。至于剩下的事,东靖市司法局肯定会干得漂漂亮亮,根本不用他操心。
在没有公安部门配合的前提下,怎么才能找到凶手,怎么才能把两者联系起来绝不是一件容易事。去团结街司法所的路上,韩均一直为此愁眉不展。
姜怡不明所以,仍在研究案情,捧着一叠案卷材料说:“师傅,靖东分局判定犯罪嫌疑人为单独作案,应该距离案发地不远,熟人作案可能性较大。他们把侦查范围确定在团结街道的几个居委会和村,重点排查20至50岁男子,尤其重点关注有前科、案发后突然外出的人员。
并以案发现场为中心,重点围绕死者曾接触过的、尤其经常在一起打麻将、有前科劣迹的人员开展全面排查。对魏家巷及周边所有天网、民用监控进行提取,对案发时段内的录像进行筛查、制图。不过初定侦查范围内的人员被一一排除,没发现可疑情况。”
案卷在来殡仪馆的路上大概浏览了一下,为了侦破这起入室杀人案,东靖警方做了大量工作,一个个嫌疑人员浮出水面,又一个个被否定排除,否则案件也不会陷入僵局,也不会拖到今天没破。
“是吗?”韩均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一句。
姜怡一脸认真地说道:“所以我感觉不但被害人是流窜过来的,凶手也可能是流窜过来的,就像电影里那些黑社会仇杀,追杀。”
仇杀、追杀的猜测没错,流窜倒未必。
死者不是她推测的那种人,韩均暗叹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笑道:“国内哪有什么黑社会,生姜,你是不是香港电影看多了?”
这对师徒真有点意思,徐小霞忍不住插了一句:“韩教授,国内是没有像日本和香港那样的黑社会,但有带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
姜怡重重点了下头,一脸深以为然地附和道:“是啊,真有的。”
没有身份证,手机没有通话记录,整个一移动上网的工具,除了看看小说之外,就是玩游戏,就是用qq聊天。好友倒不少,对他知根知底的却一个都没有……
被害人身份不明,凶手动机不明,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东靖警方和王思强刚开始接手“钟海俊杀人抛尸案”时一样,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着手。
正常情况下想侦破这样的案子全靠运气,想到东靖市司法局所拥有的资源,想到东靖市司法局所面临的困境,韩均打定注意,轻描淡写地说道:“既然你们都认为与黑社会有关,那我们就以这个方向展开调查。”
意见得到采纳,姜怡兴奋不已,可想了想之后又摇头道:“师傅,光确定调查方向有什么用,没有公安部门协助,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没有公安就破不了案了?”
韩均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说道:“事实上我们现在拥有的资源一点不比公安少。小徐,团结街司法所同志带我们看完案发现场之后,你帮我给你们王局长打个电话,请他动员案发现场周边几个区县的基层司法所助理员和协理员,走访、询问所有在册的被矫正对象,对几个区县涉黄、涉毒、涉赌的所有团伙进行一次摸底。”
被矫正对象不是刑满释放人员就是假释犯,找他们打听的确是一个办法,只是这么做动静是不是太大了?
不等姜怡质疑,不等徐小霞点头,韩均接着道:“外面要摸底,监狱和戒毒部门也要摸底,只要是东靖籍或在东靖被捕的罪犯及强制戒毒人员,都在询问范围之内。”
他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徐小霞不敢怠慢,急忙道:“是,韩教授,我会向我们局长如实汇报的。”
姜怡急切地问:“师傅,我们呢?”
“等,等摸底结果出来再说。”
“那我们看完案发现场之后不就可以回江城了吗,反正在哪儿等不是等。”
外面再好也没有自己家好,这丫头出来大半天就想家了,韩均点头笑道:“这个主意不错,不过我已经约了你朱大哥,要回也得吃完晚饭回。”
“对对对,都到门口了,哪能不见个面。”
说话间,车已经到了团结街道司法所。
看着楼前那蓝白相间的标识,看着门口那一辆蓝白相间的警车,以及那六七个穿着警服的司法所干部,韩均意识到他们为什么招人忌了。如果把红色的司法徽章换成公安警徽,如果把警车上的“司法”字样换成“公安”,这就是一个派出所。
“报告韩调研员,东靖区司法局团结街道司法所全体人员集合完毕,请指示!”
矮矮胖胖,穿着一身警服看上去很滑稽的所长小跑着迎上来,毕恭毕敬的敬了个礼,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东靖区司法局团结街道司法所所长房永清。”
人家是公务员,转警是上级的要求,却稀里糊涂的惹来那么多麻烦,招来那么多非议,要承受那么大压力。
昨天晚上白晓倩给厅里回复后,许厅长特别打过一个电话,让他代表省厅慰问一下基层的同志,鼓舞鼓舞士气。说在这个风口浪尖,他们那些厅领导出面不太合适。
韩均深知自己现在代表着司法厅,紧握了下他的手,走到助理员和协理员们面前,抑扬顿挫地说道:“同志们,让你们受委屈了!许厅长和唐副厅长等省厅领导,特别委托我来看望大家,并委托我转告大家,司法体制改革和几十年前的改革开发一样,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有争议,有压力、有困难很正常,希望大家能够顶住压力,迎难而上……”
白姐真应该去给领导当秘书,帮师傅准备的这番演讲词像模像样,姜怡差点爆笑出来。
省厅领导没有忘了基层的同志,代表他们的韩调研员甚至把第一站放在团结街道司法所,房所长激动不已地保证道:“请韩调研员转告厅领导,我们一定会顶住压力,迎难而上,不折不扣地贯彻落实上级意图,确保司法体制改革试点成功!”
“好好,我会帮大家转告的。”
韩均一边握着众人的手,一边笑道:“同志们,自我介绍一下吧,介绍完之后带我去参观参观你们的新办公环境,感受一下司法体制改革的新气象。”
“司法助理员封俊,欢迎韩调研员来我所检查工作。”
“韩调研员好,我是司法助理员祖明惠。”
“戒毒民警罗雪梅。”
……
劳教所变成强制戒毒所,可除了司法局的强制戒毒所之外,公安不仅有自己的强制戒毒所,还有一家安康医院。他们不给司法部门的强制戒毒所移交吸毒人员,司法部门就来了个戒毒民警“下沉”。进入社区开展戒毒管理工作,进一步延伸司法戒毒民警队伍的职能。
人民调解、社区矫正、安置帮教、法制宣传、戒毒管理,搞得很正规很正式。
尤其在人员配置上,简直颠覆了基层司法所的现状。行政编制、政法专项编制的司法助理员,编制外公开招聘的司法协理员(临时工),以及“下沉”到所里的戒毒民警,加起来达到七人,跟一个派出所的人员相当。
“我们并没有超编,按照司法部《关于加强司法所规范化建设的意见》,司法所需配备3名以上工作人员,编制不够的应从乡镇(街道)人员中调剂解决,并保持相对稳定。有条件的地方,应当配备5名以上工作人员……”
难怪称之为试点,因为其它地方想试也试不起。
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听完房所长的介绍,韩均这才注意到几个司法协理员和公安的协警一样,虽然穿着警服但并没有佩戴警衔。
来这里是干正事的,扮演完省厅领导,韩均师徒在房所长和一名协理员的陪同下赶到案发现场。
正如案卷里所记录的一样,房主是个糊涂蛋。由于违反治安管理规定,把房屋出租给无身份证件的人居住,没按照相关规定登记,没有向公安机关报告,案发之后被团结街派出所处以500元罚款。要不是街道干部说情,差点被拘留。
看到两个穿警服的司法所干部,他吓得六神无主,再加上对被害人本来就一无所知,韩均和姜怡问了半天都没能问出了所以然。
第八十章 地位超然
“小徐,今天就这样,你把车开回去,明天早上8点准时去酒店接我们。生姜手机号码你有的,局里有什么消息给她打电话。”
局里正承受着方方面面压力,据说原计划月底前来视察的部领导,都因为试点单位被推到风口浪尖而取消了行程。
省厅领导和局领导想打个“翻身仗”,把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他看完尸体,去案发现场转了转,儿戏般地给局里布置了一个摸底行动。然后来到滨江路上这家规模不大不小,装修看上去很普通的麻辣龙虾馆前,像没事人一样打发人家回去。
甚至像那些爱心泛滥的小女生一样带着一只宠物,走哪儿带到哪儿,这哪里是查案,电影电视里不是这么演的!
徐小霞对韩均师徒很失望,推开车门道:“韩调研员,不用这么麻烦。我家离这不远,我自己打车回去。明天上午8点我准时去酒店报到,有什么事我会及时给姜警官打电话,向您汇报。”
白晓倩说韩大律师风流成性是有原因的,他总喜欢往女人堆里钻,只有女性朋友和女同学,不像人家有那么多同性朋友,有那么多铁哥们。对女孩尤其漂亮女孩总是那么彬彬有礼、幽默风趣,不管是不是对人家真有那个意思。
徐小霞长得不错,被誉为司法局的一支花,不知道有多少人追求。
为了接待好他这个省厅领导,早上还稍作打扮过,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真丝衬衫,配上一条黑色小脚裤,五厘米的中跟鞋,卷曲袖子露出白白葱藕似的手臂,再加上直直的长发、楚楚动人的眸子,简单而不失气质。
她看上去有些不太高兴,韩均不明所以,一脸歉意地解释道:“小徐,你千万别误会,我们真不是嫌你烦要赶你走,而是要上去参加一个很私人的聚会,客随主便,我们只能听主人安排。”
又给零花钱,又买奢侈的衣服和首饰,去泰国旅游又给带礼物,姜怡彻底被张琳收买了,很直接地认为师娘让她跟来肯定不光防止师傅精神崩溃那么简单,防止他招蜂引蝶、沾花惹草才是真正目的。
见他怜香惜玉的老毛病又犯了,抱着“宝玉”说道:“是啊小霞,我们真没有不带你上去的意思,只是私人聚会不太方便,要是带你一起去主人可能会不高兴的。”
徐小霞反而被他们说得很不好意思,急忙辩解道:“韩调研员,姜警官,你们多想了,我家真离这不远,回去很方便。而且小区没车位,这么好的车停马路上要是被刮了怎么办?”
“好吧,我给你拦车。”
送走东靖司法局大美女,姜怡撅着小嘴嘀咕道:“师傅,您怎么这么花心呢?碰着漂亮女孩就找不着北,不仅屁颠屁颠地跑到路边给人家拦出租车,还硬替人家付钱。她是替单位跑腿的,打车费可以报销,用不着您大献殷勤。”
韩均给“宝玉”系上狗绳,起身笑道:“什么大献殷勤,这是绅士风度,别这么小家子气。”
姜怡拿起狗粮,跟着他往里面走去,喋喋不休地嘟囔道:“体现风度也要看场合,也要看对什么人!师娘对您这么好,为您操碎了心,您不能对不起她。何况您还有瑶瑶,您已经是当爸爸的人了,不能看见漂亮姑娘就往前凑。”
“生姜,你管得倒挺多。”
“我是为您好,真是为您好,我可不想再莫名其妙地多个小师妹或小师弟。”
跟什么人学什么人,这丫头肯定是被白晓倩给带坏了,居然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韩均懒得跟她解释,事实上也没法解释,因为他的确喜欢跟漂亮女人打交道,干脆岔开话题道:“提起瑶瑶,我想你们是该见见了,明天早点起床,在我跟她视频时跟她打个招呼,省得将来见面不认识。”
姜怡真想看看美国小师妹长什么样,是不是一个像瓷娃娃般地混血儿,可想了想之后又愁眉苦脸地摇头道:“可是……可是……可是我英语不好,我怕我跟她没法交流。”
“她懂中文的,我们的话她几乎都能听懂,正常交流不会有什么障碍。”
姜怡兴奋不已地问:“真的?”
“真的,她外公和外婆在这方面还是很大度的,认为她应该了解中国,应该了解他父亲成长的地方。”
“太好了,如果明天早上我起不来,您一定要记得叫我。”
女儿是韩大律师的骄傲,居然得意洋洋地笑道:“明天起来不来还有后天,后天起不来还有大后天,我们几乎每天都有交流。她在学校里学了什么,参加什么活动,喜欢哪个男孩,家里发生了什么事……除了偷吸大-麻不敢让我知道,其它事从来不瞒我,对我很信任,把我当成很要好的朋友。”
姜怡瞪着双眼惊问道:“她偷吸大-麻!”
“吸大-麻在国内违法不等于在国外违法,我吸过,奥巴马也吸过,别少见多怪。孩子嘛,都很叛逆,对什么事都很好奇,都想尝试一下,这很正常。”
这父亲当得太不负责任了,姜怡急切地问:“要是上瘾了怎么办?”
韩均若无其事地笑道:“放心吧,瑶瑶很懂事,她知道轻重。况且她外公和外婆那么爱她,不会让她真吸-毒的。”
“她才13岁,就偷吸大-麻,就想交男朋友,您一点都不担心?”
“作为父亲,肯定会担心,但除了担心之外更要对她有信心,我相信我韩均的女儿不会堕落成吸毒者。另外她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孩子,虽然学习成绩不是很好,但积极参加学校和社区组织的各种活动,非常有能力,非常前途。”
有什么样的父亲,就会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