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子泽喉间一哽,到底什么都没说,林夫人却是忍不住了,哀哀哭泣,“老爷……您,您这是要了泽儿的命啊!老爷您怎能如此狠心。”
还不等楼芮说话,楼子泽就咬牙道,“母亲……此次确实是孩儿不是,父亲已经从轻处罚,孩儿谢父亲仁慈。”
楼子裳不禁看了楼子泽一眼,当真是能屈能伸。
林夫人想说什么,却在楼子泽的眼风下咽了回去,哭的凄惨,楼芮看楼子泽态度颇好,到底是自己看重的儿子,摆摆手,“好好反省。”
楼子泽被人拖下去,林夫人止了哭声,只是无声抽噎,楼芮叹口气想说什么,楼子裳轻声道,“姨娘莫伤心,哥哥不会有事的,当心身子,否则哥哥又要担心。”
林夫人似乎能听到自己儿子的痛苦叫声,对他更恨,只能轻笑,楼芮转头看到他眼中担忧,甚是欣慰,果然……薇薇教导之后顺眼多了,听到他轻咳就道,“大夫呢,快给公子看看。”
大夫早就在外面候着,林夫人面子活一向齐全,大夫微微把脉之后笑着道,“公子身子虚,要好好将养,以后莫要受寒,吃的也要暖些,气血不足,需好好补补。”
大夫说的含糊,没说是受了这次落水才虚,还是之前一直就体虚,楼子裳微哂,忍了许久的饥肠辘辘之声终于响起,他似有些尴尬,转身端起白粥咸菜看看大夫微微一笑,“子裳知了,定会看顾好自己身子,只是……”
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楼芮,“白粥咸菜已冷,子裳不好请父亲用膳,喜乐,再去拿点,父亲可要一起用些?”
林夫人暗叫不好,忙擦拭眼泪道,“子裳身子不好怎还任性吃这些东西,虽清淡却没甚营养,莫要任性,喜乐,去厨房端些皮蛋粥,让厨娘熬些燕窝过来。”
这颠倒间好像是自家公子不是,喜乐看着楼芮皱起的眉头着急,只听楼子裳不解道,“厨房还有皮蛋粥么?可是刚刚喜乐去的时候,厨娘说没有饭菜了,只剩下这些……说实话,子裳似乎吃的有些多,这些尚有些不能果腹;如若还有,子裳谢过姨娘。”
他似有些尴尬,看向眉头皱的死紧的楼芮,“深夜进食,还请父亲莫怪。”
第6章 为母祈福()
林夫人面露愠色,“这些混账!老爷早些歇着吧,这些妾身自会处理好。”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楼子裳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凡事……一步一步来,他在顶着和硕郡主儿子的名头,你楼子泽可是楼芮实打实疼了多年的爱子,楼芮更不是傻子,他轻声笑笑,“对啊父亲,这等内院小事自有姨娘,您先歇着。”
楼芮眉目舒展,深深看了两人一眼,淡声道,“子裳也要多多体谅姨娘操持家事辛劳之苦,这几日乱的很,三殿下回京,质子覃垣通敌叛国幸的西南王大义灭亲,都小心些,莫要多生事端。”
楼子裳袖中双掌成拳,大义灭亲……好一个大义灭亲!他深深吸口气,压下心头恨意痛楚,想起三殿下……心中如细竹缝春雨,那是恩人,在他最困窘无措之时救他于水火之人,权枭俊美风流眉眼似乎在心中明明灭灭闪现,楼子裳心中生出点点暖意。
“子裳,为父嘱咐可有听到?”楼芮皱眉看他,楼子裳猛然回神,郝然笑笑,“谢父亲叮嘱,子裳谨记于心,只是父亲,儿子想过几日去相国寺为母亲祈福,难得母亲入梦,甚至对子裳进行教诲,子裳甚是感激,只求母亲一切安好。”
楼芮目露欣慰,点点头,“去吧,只是先要养好身子,我相府嫡子莫要看起来这般……弱不禁风。”
出去丢人,楼芮皱眉。
楼子裳只当看不到他的嫌弃,且说实话,他自己也相当不喜欢如今这副样子,看起来着实太弱了些,可,若是吃好喝好,之前那孩子岂会长成这幅样子?
他温和的笑笑,“父亲放心,子裳也想看起来更加强壮英武一些,如您和哥哥一般,一看就是一家人。”
这略带亲近的话,让楼芮心里微暖,这个儿子当真是不一样了,薇薇教的好啊,他拍拍楼子裳肩膀,此时林夫人身后带着下人敲门,听到应声后鱼贯而入,一派慈母风范,“子裳快吃,都是些温补之物。”
楼子裳谢过邀请楼芮,楼芮拒绝还鼓励般的说了几句,一群人来得快去的也快,屋中徒留下喜乐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少爷,转眼间就换了局势,大少爷还被杖责关祠堂,刚刚他如厨房那厨娘态度犹如换了个人,他难不成在做梦?
楼子裳好笑的看着他呆呆瞪大双眼,弹弹他的额头,“回魂了,吃饭。”
那鲜艳彩色,满是鲜香是喜乐之前想都不敢想的,眼泪刷的就流了出来,口中‘少爷,少爷’叫个不停。
楼子裳岂能不知他心中所想,拿出娟帕擦擦他的眼泪温柔浅笑,“傻孩子,哭什么,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有少爷在呢。”
喜乐对原身不离不弃,楼子裳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两人在相府艰难度日,相依为命,如亲兄弟一般,他自会替原身照看好这孩子,也算是让他泉下有些安慰。
“少爷您,您,我跟您一样大。”喜乐微微脸红,少爷笑起来好看极了,“哪里还是孩子,少爷,您笑起来都跟之前不大一样。”
楼子裳失笑,拉着他坐下,他已经二十有三,早已及冠,这喜乐可不是孩子么?
他斜睨喜乐一眼,“少爷我说你是就是,哪儿这么多废话,快些吃饭。”
这话温和又有些霸道,喜乐期期艾艾点头,这红红绿绿一大桌,喜乐之前就与原身无尊卑之分,此时也没觉得不自在,起身想为楼子裳布菜被拦了去,楼子裳不太喜欢吃饭下人布菜,况且……这喜乐也算不得下人。
喜乐也没在纠缠,腮帮子吃的鼓鼓的,仓鼠一般,他嘿嘿一笑,“少爷,为何老爷听说黄公子也,也让您……就那般生气。”
本来怒火将息,且大少爷一向受宠,他都以为这场罚要免了去。
楼子裳一笑,缓缓咽下口中瘦肉粥,“黄将军一向与父亲不和,两人相互比较嘲讽,这事顾忌父亲不会肆意传出,你说……黄公子会不告诉自己父亲?”
喜乐呆了一呆,“老爷向来最要面子,这黄将军……”
楼子裳敲敲他的脑袋,“好了,这些事知道就成,出去莫要乱说。”
喜乐连连点头,随即又无限哀愁叹息,“林夫人和大少爷以后肯定不会饶了我们……这可怎么办?夫人枕边风一吹,那……”
“想那么多作甚!”楼子裳头也不抬,“不是有少爷我呢。”
喜乐嘻嘻笑,想起少爷今日英勇,又信心倍增,恨不得跳起来才好,楼子裳看他自娱自乐懒得管他,只听喜乐过了一会儿又道,“……三殿下回京,哎,也不知道三殿下长什么模样。”
他说着声音低了些,“容妃宠冠六宫,连当年的皇后见了都要让三分,小的有幸见得容妃一面,那可真是……风华绝代,这三殿下想来也是俊美无俦,只是母子分离这么些年,苦了容妃娘娘了。”
楼子裳一顿,唇角微翘,想起权枭,目露微光,恩人当真是俊的很,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只是这差别也忒大了些,看权钰那牲口样!
他轻啧一声,想起什么,看了喜乐一眼,“容妃与三殿下分离这话,以后再别人面前莫要提起,皇家秘辛,一个不慎就落人口柄。”
喜乐笑着点头,“小的知道,少爷您放心,只是……三殿下年少离宫,回来之后只怕,”他微微一顿,凑得楼子裳近了些,“前几日大乱,听说那三殿下手刃质子覃垣,陛下大加赏赐,康王……”
那些侮辱仿佛历历在目,楼子裳想起自己苦命挣扎却无济于事,七八个壮汉围绕,而他只能任人宰割,那些让人恶心的味道似乎还能嗅到,他猛地弯腰,刚刚进入腹中的膳食被吐出,秽物满地,一室酸臭,他只觉这样还不够,最后苦汁吐出,双目微红,眼泪在眼眶打转,非是心里难受落泪,而是身体受不住。
喜乐被吓了一跳,差点哭出来,不停拍打他的后背,端来茶水给他漱口,还忙着要叫大夫,楼子裳沉声道,“喜乐,沐浴。”
他一时间气势强盛,眉间看不出丝毫喜怒,喜乐一怔,不敢反驳,出门准备热水。
府中丫鬟奴仆,态度大变,丝毫没有耽搁。
楼子裳打发喜乐出去,独自泡在热水之中,看着瘦弱的躯体,心中却有些庆幸,虽弱了些但是干净,还好……他临走之时也是干干净净的。
没关系,这一切他都会还回去的,覃沐——他的弟弟,覃武——他的爹爹,康王权钰,楼子裳猛地在睁眼,目光幽深可怖,谁能想到他覃垣又回来了呢?!
如今他是楼子裳,他轻轻一笑,笑的温雅亦有些苦涩,他自问虽不是善男信女,但却不主动招惹他人,这些人却非要跟他过不去。
他洗了良久,擦干净身体,穿好干净亵衣,披上外袍,看喜乐还守在外面一脸小心翼翼拍拍他的脑袋,“快去睡吧。”
“少爷,您刚刚怎么了?真的不需要请大夫看看。”喜乐想起还心有余悸,“太吓人了些。”
楼子裳心中微暖,往内室走,“没事,你若真是不放心,明早看看如何,可能刚刚醒来吃的急了些,不碍事。”
喜乐还想说什么,楼子裳直接道,“再去拿些粥过来,我若没事你去歇息可好?”
喜乐连连点头,楼子裳看着他欢畅的背影失笑,但却窝心,他孤独二十余载,却没有一个为他着想之人,一人在京中为质,百般斡旋,却落得个那样的下场,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弟弟,真的很好。
楼子裳不在想那些龌龊之事,他要报仇但却不能让这些人占有他一生,重活一次,得来不易,他不知多少人会有这样的机会,但却知道少之又少,他要大仇得报,但更要活的松快,楼子裳笑笑,上一世忙忙碌碌,岂能再次辜负韶华,不然他也太没长进了些。
喜乐看他胃口不错,未有不适也放心了些,但是夜间还是守在外间小榻之上,以防万一,楼子裳也就随他去了。
楼子裳躺在床上一时有些睡不着,陌生的房间让他难眠,想起‘玄墨祭天’他很是心痒难耐,于是闭上眼开始冥想,心法配上画作,他一时有些痴迷,虽不是实物……但这么看看也是好的,这可是远古至今的至宝啊。
楼子裳再次觉得自己着实是幸运,被恩人救了,还得到了如此妙物,那心法看起来甚是玄妙,他心神一动跟着心法去做,若是真成了,他也有了更多自保之法,也有了更多保障。
他缓缓起身,盘膝而坐,闭上眼按照心法引导,那画似是深渊,他一时间差点被吸了进去,镇定心神,思及所悟,气沉丹田,似有一股极小的热流,小蛇一般却让人周身暖洋洋的,他情不自禁的轻吟一声,只觉得热流速度加快,整个人舒服极了,沉浸其中。
只是他却没看到自己亵衣随着时间过去缓缓褪去,亦丝毫未感寒意,墨发衬着□□肌肤,如玉脸庞带着浅笑,忽而似有一人高墨画,将他裹入其中,丝丝墨流在其内游走似要破画而出,却不得其法,时间缓缓流逝,画作渐有裂痕,透出白皙躯体,衬着墨流,一白一黑,交叉缠绕,竟是有些……惑人。
第7章 相遇()
第七章
这几日楼子裳受到的待遇很是不错,似当真有几分相府嫡子的格调,林夫人和楼子泽安静的很,楼子泽从祠堂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面色发青,第一件事却是向楼子裳道歉,哥哥那日失德失仪,望弟弟千万莫要计较,伤了兄弟和气。
当真是能屈能伸,说话颇有技巧,话一出口加上那面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楼子裳抓理不放,咄咄逼人,楼子裳浅笑,“子裳与哥哥一向感情甚笃,从未有过芥蒂,哥哥不愧长子裳几岁,思虑长远,子裳以为这是就此过去了呢?毕竟是兄弟,没想到哥哥如此愧疚,子裳着实感动,哥哥快些养伤,兄弟之间不说这个,瞧着生疏。”
话一出口,楼子泽眼中阴骘一闪而逝,这楼子裳……以前当真是小瞧了他,楼芮看他们兄友弟恭朗声大笑,这几日他对楼子裳很是满意,当真是有几分薇薇的影子,这样的变化……不论是因为什么,对他相府总是好的。
有一个德才兼备的嫡子总比有个窝囊废强,只要出门不给他丢人,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变化,没什么好在在意的不是吗?
楼芮莫测的笑笑,他相府的人,拿得出手总比拿不出手好。
楼芮似是没听懂他们的机关之语,各自夸了两句又警醒一番就去了,林夫人看楼子泽那样子,眼泪险些掉下来,看着楼子裳眼神冰冷,楼子裳依旧浅笑盈盈。
他做质子十余年,从单薄稚子到朗朗青年,踽踽独行,一路而来,从默默无名到声名鹊起,长风公子风采绰绰,一画千金,在朝堂斡旋,与众臣交手,步步而来,最擅长的就是面子功夫,堪称滴水不漏,他是质子,一举一动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经历过的风风雨雨岂是林夫人所能比。
楼子裳最不缺的就是忍耐。
林夫人看了更气,这样子当真与他那早死的娘像极了!也就是个郡主,翩翩那风范与公主一般她还记得和硕进门时,看着自己挺起的肚子依旧笑意盈盈,似乎毫不在乎一般,甚是体贴询问,端庄温柔,自己在她面前莫名的低了一筹。
但那又如何?林夫人忽的想笑,她死了,再也回不来了,而她的儿子……
林夫人看了楼子裳一眼,扶着楼子泽仪态万千的离开,好似刚刚下蛋的母鸡。
喜乐被林夫人看的背心一寒,心中不安,“少爷……”
“作甚?”楼子裳敲敲他的脑袋,看着林夫人,双眼微眯,“回了。”
喜乐轻‘哦’一声,揉揉脑袋,忽的嘿嘿一笑,看着楼子裳的背影快速跟上去。
楼子裳这几日收货颇多,那画作不但有心法,还有一些强身健体之法,对他来说再实用不过,现在的身子实在是太过单薄了些,而且前面的心法颇为简单,他已突破三层,内力增加,在体内游走甚是舒服。
日子过得飞快,许是那心法的作用,或是吃得好了,楼子裳短短半月竟是拔高了不少,脸上也不在瘦的吓人,眉间英气十足,当真是一个翩翩少年郎。
将近四月,春风和煦,百花绽放,春意之浓厚,使得亭中楼子裳舍不得从冥想中出来,又有进益,他心情大好,唇角笑意更深。
喜乐蹲在一旁一时看痴了去,少爷……真好看啊。
楼子裳看他双眼迷蒙一脸痴相哭笑不得,敲敲他的脑袋,“傻小子,回神了。”
喜乐嘿嘿一笑,送上茶水,忽的愁眉苦脸,“少爷,我们不能一直待在府里啊……”,又不是深闺小姐,“大少爷伤都好了,昨日老爷带着出去颇得几位大人喜欢。”
楼子裳笑笑,起身理理衣裳,“大哥人中龙凤,少爷我怎比得上。”
喜乐不服,想说是什么却被楼子裳瞪了一眼,猛然住嘴,这当真不是说话的地儿。
相府耳目众多,楼子裳却难得像最近这么清闲,他看看那怒放的百花,阵阵清香袭来,沁人心扉,虚虚伸手却是握也握不住,就像如今……
听说西南王世子即将进京,护送待嫁的姐姐……世子啊……他蓦地笑了,二十多年西南王府无世子,一夜之间竟是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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