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大气儿都没人敢喘。大家都知道樊翔的工作作风,对外护犊子,对内,犯了错误毫不留情。
“今天就到这里,徐队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樊翔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先走了出去。
站在樊翔的办公桌前,徐远航像是个犯了错的学生。尽管提了副队,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和樊翔差不多的领导。
“你不是说一辈子不结婚吗,怎么又交上女朋友了?”徐远航一愣,没想到樊翔会问这个。他下意识地摇摇头,突然想起嘴唇上的牙印,赶紧又点头。
“你女朋友馋肉还是怎么的,不至于饥渴成这样吧?”樊翔的一只胳膊挂在椅背上,斜视着徐远航一脸的嘲讽。
“对不起,是我不对,我马上就去准备。”徐远航盯着桌子上樊翔摆弄着原子笔的手,想起了在琥珀酒吧的那个夜晚。他微微地点头一边道歉一边向后退,有点不想和对方单独呆在这个房间里。
没有任何预警,樊翔抄起手边的文件夹就扔了过来。徐远航反应奇快,伸手一挡,纸片飞的到处都是。
“男人以事业为重知不知道?难道你上次让沈修她妈羞辱的还不够吗?!”这次飞过来的居然是樊翔的手机。徐远航像个接球手一样精准地抓住了队长的iphone,战战兢兢地跳到门边。
“我错了樊队,我改还不行吗?”看到樊翔又拿起了喝水的杯子,他可真是怕了。“再来一个包我可就长犄角了。”
樊翔看到他的这副样子气似乎消了一点,放开杯子蹲到地上去捡散落的文件。徐远航把手机放到办公桌上赶紧凑过来。
“我来捡樊队,你歇会儿。”
樊翔并没有起身,他把手中的文件卷成筒状挑起了徐远航的下颌。“你太让我失望了远航,并不是身强力壮敢打敢拼就是个男人了。社会地位,经济实力,这些才能让你在社会上立足,才能让别人不敢小瞧你。”
“我费这麽大劲,就是不想看到你总因为这些被别人轻贱。”
“我懂……”徐远航稍稍偏了一下头,说心里没有一点感动那是假的,但他潜意识里对对方已经起了戒备之心,抵触和对方亲密的身体接触。“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樊队,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你保证个屁!”樊翔罕见地爆了粗口,忽的站了起来扯住徐远航胸口的衣服,竟然一把把他搡到了墙上按住。
“事业上刚有点起色就去找了一个铁嘴钢牙的泼妇,连工作都扔到脑后去了,我还能指望你有什么出息?!”
徐远航靠在墙上,看着樊翔激动的脸庞,觉得他也有一点泼妇的潜质。这个想法让他紧张又有点想笑,嘴角抽动了两下,忍得很辛苦。
“樊队,我,我现在就出去干活儿……”
“等一下。”樊翔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大拇指突然抚上了他的下唇。“你女朋友这牙可够大的,属马的麽?”
徐远航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再说下去樊翔那双犀利的眼睛就可能看穿一切。他一点点地闪掉对方的的手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其实没有什么女朋友,昨晚上燕黎明的饭馆开张,我喝多了跟他们一帮人去唱歌,都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哦。”樊翔似乎松了口气,笑了。“找小姐了?你没有酒后失身吧?”
“没有!”徐远航的心狂跳起来。“我真喝多了。”
“行了行了,就你那酒量以后注意点。娱乐场所少去,让人曝光了不好。”
老实人徐远航撒谎了,还不止一个。走出樊翔的办公室,他的后背都被汗水湿透了。坐到楼下的车里长吁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踏上了一条崎路——从现在开始他心中拥有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同时也背负了别人一个不能示人的隐‘私。
这天晚上虽然不是徐远航值班,他还是给妈妈打电话说不回去了。猫在办公室里把检举材料看了几遍,又开始上网查相关的税务法规。可是他的精神一直不是很集中,看几分钟电脑就瞄一眼手机——除了自己早晨发的那条短信,燕黎明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回应。
“让你用功上进,没让你废寝忘食。”樊翔下班前推门进来,徐远航吓得心里一激灵,琢磨着以后手机里的短信一定要记着随手删掉。
“经侦这个警种从成立到现在不过十多年,大家都不是专业人士。大致弄明白就可以了,太专业的知识可以请税务机关协助。我们主要的优势还是在于我们的特殊身份。” 樊翔知道徐远航外出办案,中午只吃了一个面包,但他憋着没理他。此时见他刻苦攻读的样子,心里又有些不忍。
“什么意思啊樊队?”
“威慑啊。”樊翔笑起来。“很多时候只要装着很懂的样子就可以,犯罪分子一看见咱们心里就先怯了,不会有闲心考你专业知识的。”
“难道你也不是很精通吗?”徐远航惊讶地望着他,他一直觉得樊翔无所不能。
“我只是个学犯罪心理学的。”樊翔心里美滋滋的,他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点点很单纯的崇拜。“今天到这里,咱们一起走吧。”
“不了,我还是想准备的再充分一些,今天早上的表现太不像话……”
“也好。”樊翔站在门口望了他一会儿,很温暖的眼神。
没多久,楼下的餐馆上来两个服务员,送来两菜一汤还有米饭。徐远航一看就知道是樊翔吩咐的。如果没有遇到燕黎明,自己会不会成为樊翔所希望的那样的人呢?他摇摇头,学习不下去了。盼着樊队快一点成为樊局吧。拼命干活儿破获大案要案给对方带来好的政治资本和工作业绩——他对自己的好,只能用这种方式回报了。
徐远航把餐盒挨个儿打开看了看,没有一点食欲 。其实这一整天他的精神都有点恍惚,只是强迫自己不去想罢了。燕黎明的饭馆儿昨天刚开张,晚上老板本人就让自己连打带那啥给弄残了,也不晓得今天是个什麽状况。
“不会昏睡到现在还没醒吧?”徐远航害怕起来。“早饭也不知道吃了没,被自己祸害的那副惨相,午饭晚饭估计也没法儿出去吃。”他越琢磨心里越忐忑。那家伙的厨房里啥都没有,饿了恐怕只能抠阳台上的树皮充饥。
不知为什么,自从两人有了最亲密的身体接触以后,他有点怕和燕黎明见面,电话都鼓不起勇气打。手指在燕黎明的名字上悬了好久,一不小心抖抖地拨了出去。
“喂……”响了好久才接,燕黎明的声音听起来沙哑无力。
“你,你没事吧?”
“没事徐队。”燕黎明顿了一顿。“不用担心。我都吃完晚饭了,身上不疼,也没有发烧,自己一人儿老老实实躺在床上看电视呢。”他又顿了顿。
“你不用特意来看我。”
“哎呦。”徐远航被气乐了。“我说燕黎明你几岁了?跟谁撒娇呢!”终于听到对方的声音,徐远航的心里一下子踏实起来。他这才发现,这一天里他是有多渴望再见到那个人。关了电脑,他拿起车钥匙顶着一张傻笑的脸飞跑着下楼。
徐远航的车就停在楼前。他先去街边的药店买了消炎药,又去超市买了一大袋子食材放到后座,正要拉开前门的时候,手突然停住了——他被一粒暗处飞来的小石子儿打中了屁股。在车边默默地站了一小会儿,他慢慢转过身,向着大楼拐角处一个黑漆漆的角落走去。
黎明嘴里嚼着口香糖痞子哄哄地靠在车上,看见徐远航慢吞吞地走过来,赶紧站直了身体点头招呼。
“徐队晚上好。”
徐远航没说话,伸平手掌放到他面前。燕黎明把口香糖乖乖地吐到他的手心里,看着他反手按在自己的挡风玻璃上。
“干嘛呢,大晚上的。”
“等我马子下班。”
“来多久了?”
“没多久……”尽管黑乎乎的对方不可能看见,燕黎明还是悄悄把脚边的几只烟头往车底下踢。“天擦黑儿才出来。”
徐远航没再理他,去车里把袋子拿出来让他抱着,自己坐上了对方车子的驾驶席。他打开车顶灯,看见燕黎明的脸有点红,伸手在额头上一摸,果然有点烫。
“晚饭吃得什么?”
燕黎明低着头笑,肚子很给劲地咕噜了一声。徐远航叹了口气发动车子。
“就没一句真话。”
“情趣嘛……”
“拿石子儿遛人也是情趣?话说这石子儿我觉得挺眼熟啊。”徐远航侧过身盯着燕黎明,眼神咄咄逼人。
“那是。”燕黎明笑得更厉害了。“屁股也很眼熟。唔。。。。。。”话还没说完,人突然被死死压在座位上。
“燕黎明你这个死变态!”徐远航狠狠地吻上了他的嘴。
徐远航哪里会和人接吻,激动的不能自己也只是把嘴唇在对方的唇上紧紧贴了两三秒的样子。毕竟是在警队楼下,他飞快地直起腰,看见燕黎明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窝在座位上,眼神呆滞。
“怎么了?”
“没事。”燕黎明揉揉鼻子坐正,拿过徐远航的手放在自己的裆 部。“硬了。”
“你弹簧刀啊!”徐远航瞪大了眼睛。
“所以要注意你的言行徐队,我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鞘。”
“出你XXX鞘……”徐远航无声地骂着,小心地开着车子拐上大道。
燕黎明一整天都在低烧。下午去饭馆转了一圈儿,听经理说从早晨到现在客人一直没断过,不过绝大多数都是燕黎明的兄弟朋友还有生意上的伙伴们带着人来捧场。燕黎明脸上还青青紫紫的,没好意思出去打招呼,坐了一会儿就到经侦支队的楼下蹲点去了。回到家他有点坚持不住,盖着毯子躺在沙发上听徐远航在厨房里忙活。水声,切菜声,还有万年不用的抽油烟机转动的声音。燕黎明的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安逸,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醒醒燕黎明,吃完饭把药吃了再睡。”被徐远航轻轻摇醒,他费力地坐起来一看,茶几上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你只能吃青蛤蒸水蛋和牛奶馒头。”徐远航递给他一把勺子。要说徐队的手艺真是没挑儿,蛋羹蒸的跟豆腐脑儿一样颤颤巍巍的,混合着青蛤散发的新鲜味道,让人食欲大增。
“你那个我也想吃。”燕黎明指着徐远航面前的雪菜肉丝面。
“不行。”徐远航犹豫了一下。“里面有肉丝和辣椒。”
燕黎明斜乜了他一眼,低头舀了一大勺蛋羹塞进嘴里。
“真八婆。”他低声地骂。
徐远航没有动筷儿,看着燕黎明把一小盆的蛋羹一扫而光,又就着凉拌菜吃了两个小馒头。
“干嘛呢都凉了。”燕黎明吃得额头上见了汗,接过徐远航递过的面巾纸愣住了。
“对不起。”徐远航拿起筷子低着头反复挑着碗里的面条。“我昨天晚上是第一次,没控制住自己。以后,以后……”他说不下去了。
“以后什么?”燕黎明填饱了肚子,身上也松快了不少,兴致勃勃地望着徐远航。
“等我赶个休息日……要不然第二天没法上班。”
知道徐队说出这话是极限了,燕黎明不再迫他,看他狼吞虎咽地吃饭。徐远航洗好碗筷整理完厨房,盯着燕黎明把消炎药吃了,又掏出一管软膏跃跃欲试。
“已经好了。”燕黎明把软膏扔到一边,拉着徐远航在自己身边坐下。“累一天了吧?我在楼底下看见樊队早就走了,你又不值班呆在上边干嘛。”
“有个虚开增值税发票的案子,我不懂,跟蚂蚁啃骨头似的。”徐远航昨晚上打扫了大半夜的卫生,又忙活了一天,真是累了。他靠在燕黎明的肩头轻轻叹了口气。“什么大头小尾、对开连开、鸳鸯票,弄得我满脑子浆糊……”
“这你问我呀,我懂。”燕黎明乐了。“我这方面脑子最好使,算起账来也就比卖菜的差点儿。”
“若论算账,这世上卖菜的第一放高利贷的第二。”
“你这什么逻辑啊?”徐远航勉强睁开眼睛,啼笑皆非。“你拣重点给我讲讲。”
“别价,一个中学都没毕业的,就不要给人讲典故了……”
“燕黎明你……”徐远航直摇头。“睚眦必报的小人。”
燕黎明没说几句,感觉肩头上一沉,徐远航已经睡着了。关了灯,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燕黎明将毯子给徐远航盖好。电视里正在播动物世界,他把音量调到最小,津津有味地看着非洲草原上狮子一家的喜怒哀乐。
“我好像也是个有家的人了。”他不时伸手摸摸身边的徐远航,生怕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全市的业余足球大赛,在深秋时节接近尾声。徐远航所在的新华分局和燕黎明他们的工商联队都进入了入四强,在一个周日的下午分别迎战公用事业局和矿机队。樊翔对足球不感兴趣,但徐远航在场上就是另一码事了。由于到了关键场次,他组织队里所有能来的警官带着他们的家属孩子到体育场助威。
徐远航踢疯了,拼了命也要杀进决赛去和燕黎明决战。对他来说把皮球射进燕黎明把守的大门,简直比在对方体内射 精还要来的刺激。和剽悍的警官们相比公用事业局的队员有点斯文,脚底下活儿好但架不住一群狼疯狂撕咬,终场哨响的时候0:3完败。
樊翔和田晓峰丫头她们坐在一起,不关心比分也不加油呐喊,眼睛只盯着徐远航在场上矫健的身姿。丫头碰了碰田晓峰的胳膊,冲着樊翔使了个眼色。
“这人魔怔了。”
“是啊。”田晓峰叹口气。“就会整天价一厢情愿构建美好蓝图,最后非把自己在壳里憋屈死不可。”
因为是同时开始的比赛,徐远航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打燕黎明的电话无人接听,寻思着他们有可能踢加时了。由于事先约好大家赛后要一起热闹一下,樊翔让田晓峰和丫头先走,自己和徐远航一起去隔壁的师范学院足球场观战。
果然加时赛已经接近尾声,双方还是0:0。
“点球喂!”徐远航兴奋地拉着樊翔跑到球门后面。燕黎明没有看到他们,正站在门前摩拳擦掌地等着扑球。樊翔闭着眼睛懒洋洋地坐在跑道上,似乎在贪恋秋日的最后一缕阳光。
工商联队里有几个退役的职业球员,在专业队的时候不咋地,但在业余比赛里就游刃有余了。五罚五中。矿机队没那么幸运,有两个点球射失。
“哈哈哈!“徐远航乐不可支。
“怎么了?”樊翔迷惑地看着他。
“这可是我亲眼所见,人家自己射丢的,连门框都没沾。我跟你打赌樊队,燕黎明一会儿准说是他自己扑出去的。”
“你很了解他嘛。”樊翔随便应了一句,徐远航却马上警觉地闭上嘴——他心里有点难过,这种禁忌的恋爱真是危机四伏,什么时候才能理直气壮地站在阳光下呢?
场上工商联队的球员们抱在一起庆祝,和矿机队的小伙子们擦身而过的时候双方突然毫无征兆地迸出了火花。工商联队找退役球员的事是公开的秘密,因为没有违反规定,别的队顶多是鄙视一下。但矿机队的小伙子岁数都不大,眼看着到手的胜利飞了,心里特别不服。也不知是谁先上的手,刚开始互相推搡,后来有人趁拉架偷袭,还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场上突然混战成一团。
“哎,什么事啊。”樊翔觉得有点好笑。工商联队岁养尊处优的大小老板们根本不是对手,眼看着杨志云就被人按在地上一顿猛捶。“这不属于聚众械斗的范畴吧?”他琢磨,不太理解这帮三十来岁的大老爷们儿的行为。
体育局的领导和工作人员以及双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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