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于是有了和乔振梁单独谈话的机会。
乔振梁让保姆沏了一壶碧螺春,和张扬在绿意融融的庭院中坐了,享受着午后的温暖阳光,张扬喝了口茶望着乔振梁笑了。
乔振梁道:“笑什么?”
张大官人道:“笑是因为我紧张,这次见到您,感觉您有些变化。”
乔振梁道:“哪里变了?”
张扬道:“您身上的官威更重了,在您面前我感到有种压迫感。”
乔振梁笑了起来,这小子还是没变,说话依然是那么的直接。他点了点头道:“我也感觉自己变得严肃了许多,最近实在没有令我感到高兴的事情,鹏举去了美国,梦媛去了平海,你孟阿姨又走了,我现在变成了孤家寡人,平时和周围欠缺交流,人容易变得木讷。我不是什么官威,是木讷。”
张扬恭维道:“像您这样的政治家永远和木讷这个词联系不上,您就是闭上眼睛,也比大多数人要高瞻远瞩。”
乔振梁呵呵笑了一声,随即摇了摇头道:“我算不上什么政治家。”他停顿了一下道:“你这次来京城是为了给薛老拜寿?”
张扬道:“是!”
乔振梁道:“薛老这次的寿辰办得很大,一概昔日的作风啊。”
张扬笑道:“听说是薛世纶操办的,薛老开始不同意。后来也答应了。”
乔振梁点了点头道:“以薛家的影响力,办一顿寿宴原算不上什么。”
张扬道:“您去吗?”
乔振梁道:“已经接到了薛家的邀请,自然是要过去的。”从他的这句话可以听出。他对薛老过寿并不感冒,去也只是出于情面上的考虑。
乔振梁说完,喝了口茶。眯起眼睛,似乎嫌空中的阳光太过刺眼,过了一会儿他方才道:“我听说龚奇伟去了北港。”
张扬点了点头道:“接替蒋洪刚担任市委副书记一职,蒋洪刚在经济上被查出了一些问题。”
乔振梁道:“我对蒋洪刚这个人的印象不深,龚奇伟倒是印象深刻,很有能力的一个人,当初在南锡的时候你和他合作的不错吧。”
张扬笑道:“还行,我们能聊得来。”
乔振梁道:“平海这次的动作不小啊,我记得项诚和宫还山的班子一直都很默契,怀明他们是要在北港实行变革了。”
张扬道:“我只知道龚副书记是去接班的。”
乔振梁笑道:“北港这块骨头并不好啃。”
张扬内心一怔。乔振梁不会平白无故说这句话,而且他主政平海也有多年的时间,对北港领导层的了解颇深,张扬道:“乔部长因何这么说?”
乔振梁道:“怀明下得一手好棋,让你这个急先锋去滨海先打开局面。占领根据地,然后再派龚奇伟这个党代表扩大战果,接管指挥权。”
其实这件事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看出来了,张扬道:“小子愚鲁,还望乔部长多多指点。”
乔振梁道:“立足官场之根本是要保持一颗清醒的大脑,亲情、友情、爱情都不足以成为改变你意志的借口。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官场之中时刻都要面临选择,你心中的是非观,传统上的是非观在官场的范畴内全都不适用,想不断向上走,就必须找到对自己更为有利的位置,在迈步之前,一定要选好下一个的落脚点。”
乔振梁的这番话说得非常隐晦,乍听起来似乎非常的空泛,但是仔细一琢磨,张扬发现他似乎在提醒自己,在政治上不能盲从,即便宋怀明是他的岳父,也要保持清醒的头脑。
张扬道:“我现在没有更高的企盼,我只想把滨海搞好,把滨海保税区建设好,其他的事情,我暂时都不会去想。”
乔振梁道:“如果你真能这样想就最好不过。”他看了看时间道:“我得走了,下午和朋友约好了去打球。”
乔振梁走后,张扬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默默回想着乔振梁的那番话,到了乔振梁这种级数,是不会随便说什么,在他所站的高度,看到的很多东西都是自己看不到的,难道他并不看好北港的政改?
乔老起床后,叫上张扬一起上了车,乔老并没有用自己的专车,而是让宗盛开了乔鹏飞的车,这和他一贯低调的性情有关。来到车内,乔老道:“我有位老朋友想要见你。”
张扬道:“谁?”
乔老笑了笑道:“见了面你就知道了。“张大官人跟着乔老来到绿荫谷温泉,才知道乔老带他见的人居然是周老,周老也是政坛上显赫一时的人物,如今虽然退隐,可是周家在政坛的影响力甚至已经超过了乔家,远的不说,下一辈中就有一位现任常委,而周家的第三代周兴民如今已经是平海省长,是最被看好的少壮派干部。
能和两位叱咤风云的政坛高手同在一个池子里面泡温泉,是张大官人做梦都不敢想象的,这可是一个沾染官气的大好机会。
乔老微笑着向周老道:“张扬你应该见过,我的养气方法就是跟他学的。”
周老笑道:“我记得,张扬,你和兴国是不是结拜兄弟?”
张大官人忙不迭的点头:“周老您好!”
乔老下了温泉池,向站在池边的张扬招了招手道:“你也下来!”
张大官人头一次这么扭捏,在两位元老面前暴露身体,要比在公众场合还要艰难,这两位老爷子的目光太犀利了,虽然张大官人还穿着一条游泳裤衩,可仍然感觉到自己什么都被两位老爷子看了个遍。
陪着两位老爷子泡了会温泉,却听周老道:“我的保健医生倒是不建议我练习这些东西。”
乔老道:“你的保健医生都是清一色的西医,不是我说,他们有点崇洋媚外,否定中华传统医学。”
周老笑道:“你啊,还是这么喜欢给别人戴帽子,人家是有医学根据的,在营养和保健方面,在国际上都有声望。”
乔老道:“保健药吃得再多,不如养生。”
周老道:“不是我迷信西医,可是我总觉得中医的许多调息养气的方法有些太玄。”他笑眯眯望着张扬道:“你说是不是?”
张扬道:“其实调息养气是很有道理的,中医和西医的理论不同,但是无论是哪种医学,都不会否定情绪在治疗中的作用,一个人的情绪可以影响到他的身体状况,如果他情绪发生了变化,内分泌系统就会根据他的变化而做出反应,正所谓人体的自我调节,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比如情绪低落,自我调节好了,那么就不会造成大害,如果一旦情绪失调,那么可能会造成抑郁或者躁狂,而调息养气对舒缓一个人的情绪具有着相当的作用。”
周老道:“我听说所谓的调息养气只是一种精神暗示。”
张扬道:“周老相信武功的存在吗?”
周老道:“相信,但是不相信武功会有多么厉害,武侠小说中的高手我一个都没见过。“乔老笑道:“你啊是个是个辩证唯物主义者,到老了还是那么喜欢辨证。张扬就是一个高手,改天让你见识见识他的武功。”
周老笑道:“好啊!”
张大官人知道周老更相信西方医学,所以也没必要跟他分辩下去。陪着两位老爷子泡了一会儿温泉,穿上衣服走了出来。
乔老提议去下棋,几人换好了衣服,乔老让他的司机宗盛先去准备,他和周老、张扬一起随后走过去。
除了他们三人以外,还有两位警卫员跟在身后。
走在路上,乔老和周老就谈起了棋局,张扬发现他们的关系不错,记得之前传言周老和乔老不睦,看来只是流言罢了。
临近棋社的时候,看到前面两辆车相擦,其中一辆显然是乔老的,周围聚拢了一群人,似乎还传来争执之声,其中一人似乎是宗盛。乔老皱了皱眉头道:“张扬,你过去看看!”
张扬快步走了过去,发现宗盛果然在那里,被几名男子围在中间,看几名男子的样子都像是有些身份的,一人指着宗盛道:“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宗盛道:“你必须赔车!”
一名男子望着宗盛道:“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宗盛道:“我管你是谁?刮了我的车就必须要赔!”
后面还有三章!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偶然还是果然】(下)
为首的一名男子五十多岁,看起来也是个干部模样,他不紧不慢道:“这位同志,你哪个单位的,明明是你超车过来,你得讲道理嘛。”
张大官人凑了过去,向宗盛道:“没事吧?”
宗盛摇了摇头道:“他们把车给剐了。”
对方人多,其中有一人脾气显然有些不好,怒道:“剐了又怎样?你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想讹人吗?你得分清对象。”
张大官人笑道:“我说你他妈怎么说话呢?碰了我们的车,你还有理了?”张大官人也知道这里是京城,他也知道在京城应该低调,可今儿不一样啊,不远处就站着两位元老级的人物,这么好的机会,张大官人要是不狐假虎威一把,岂不是浪费?
那人也不是好脾气:“年轻人,怎么说话呢?信不信我把你给拷进去。”听口气就是公安系统的。
张大官人咧嘴笑道:“你多大能耐啊?大能大过法?今儿我告诉你们,乖乖赔了钱走人,不然……”
“不然怎么着?”为首的男子显然也有些生气了,他冷冷盯住张扬。
张大官人发现这个人有些熟悉,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宗盛道:“算了!”这下轮到他劝张扬了,张扬道:“不能算,赔钱!”
为首的那名男子冷哼了一声:“年轻人不要这么嚣张。”
那男子身边的一名壮汉,伸手去推开张扬,任何事情的爆发都需要导火索,张大官人今儿是抱定了狐假虎威的念头,乔老让他过来解决问题是找对人了。张大官人就等对方出手呢,你丫只要敢出手。老子就干你。
张大官人一牵那厮的手腕向怀中一拉,肩头一沉撞在对方的胸口,撞得那厮惨叫着飞了出去,足足飞出了十多米远,四仰八叉地躺倒在路面上。
众人全都是一惊,此时方才回头望去,看到乔老和周老正站在不远处。
乔老和周老的表情都是非常的平静,仿佛在看一群调皮的孩子打闹,和宗盛发生冲突一方的为首男子脸色陡然一变,他快步走向乔老和周老。诚惶诚恐道:“乔老、周老。没想到您们也在。”
乔老淡然笑道:“老同志泡个温泉很正常,不至于兴师动众的,倒是在这里遇到了坤成很难得。”
周老笑了笑道:“我还以为是谁。”
那男子额头上已经遍布冷汗,原来这名男子正是津海市市长谢坤成,谢坤成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偶遇两位元老。而且他还和乔老的司机发生了冲突,谢坤成道:“我不知道……”
乔老打断他的话道:“坤成啊,别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谢坤成笑道:“小误会罢了。”
乔老道:“那你自己解决吧,我们先走了。”
张大官人这会儿看明白了,今儿这位谢书记是倒霉催的,怎么得罪了乔老。
乔老和周老两人没多说话,继续向棋社走去。
谢坤成知道宗盛和张扬是乔老带来的人,顿时换了一副面孔,别说是让他赔钱。就算是让他赔辆新车都行,宗盛这会儿倒表现的豁达了,来了一句,既然是误会,算了吧,大家各修各的车。“谢坤成那帮人匆匆走了。
姑且不论这帮人的懊恼与后悔。张大官人这会儿也感觉到事情有点太凑巧了,乔老如此低调的前来温泉和周老相聚,宗盛居然在这里撞了车,而矛盾方恰巧是津海市委副书记,这一系列的事件怎会如此巧合?
陪两位元老级人物下棋虽然是一种荣光,但事实上非常的枯燥乏味,张大官人在离开的时候方才有种解脱的感觉,两位元老虽然退了下来,可是那种逼人的气势仍然让他感到有种压迫感。武功上张大官人已经基本接近无敌的存在,可是在政治上,面对两位元老的时候,他会产生一种小溪之于大海的感觉。他永远不知道两位老爷子心里想的是什么,下一步会怎么做?
张扬当晚本想返回香山别院,可是他又收到丽芙的消息,证实秦萌萌已经登上了前往京城的飞机,如果旅途顺利,会在清晨五点抵达京城国际机场。丽芙让张扬去平海驻京办等她,晚上她会去找他。
张大官人来到了平海驻京办,其实这次来京之前,他就已经打算来这里一趟,平海驻京办主任郭瑞阳和他的关系一直都不错,当然张扬前来不仅仅是为了和他叙叙旧情,而是因为丁高山和北港市委副书记蒋洪刚先后出事,这两个人和郭瑞阳都是老同学,他们的交情非同泛泛,在丁高山和蒋洪刚出事之后,郭瑞阳并没有通过任何途径表露过关注,这并非是人情淡薄,而是身在官场,不得不做出的避嫌行为。
郭瑞阳对张扬的到来表示欢迎,晚上专门安排为张扬接风,不过这次郭瑞阳并没有摆下太大的排场,而是独自一人接待了张扬,两人相见无可避免的提到了丁高山和蒋洪刚,提起这两位老同学,郭瑞阳不胜唏嘘。
郭瑞阳感叹道:“人生真是变幻无常,我们同学几十年,朋友几十年,却想不到如今落到这样的结局。”
张大官人心中暗忖,只怕现在还不是结束。
郭瑞阳道:“我听说洪刚的事情是你给他帮了忙。”
张扬淡然笑道:“也算不上什么帮忙,说起来,还是纪委找我,让我帮忙问问丁琳,在丁高山的遗物之中是否有那么一张欠条。”
郭瑞阳道:“其实之前我也为了这件事找过丁琳,她对我非常的冷淡。”
张扬端起酒杯,静静望着郭瑞阳。
郭瑞阳笑了笑跟他碰了碰杯子一饮而尽,低声道:“同样的一件事会带个人不同的影响,人不一样,对这件事的解读就不一样,丁高山出事之后,我和洪刚都很关心,但是我们的位置决定,我们不可能投入太大的关注,而在丁家人看来,这就是人情冷暖,或许他们认为我们的表现让他们心寒,洪刚找丁高山借钱的事情我知道,当初还是我建议他写下欠条,他是一个想往上走的人,一个人想要往上走,就必须要保证清醒的头脑,不可以被眼前的利益所迷惑,其实高山一直都很慷慨,他和我们之间的感情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张扬依然没说话,在他看来,郭瑞阳和蒋洪刚的做法还是有些明哲保身,换成自己绝不会这么做,丁琳对他们冷淡也可以理解,郭瑞阳有句话没说错,在蒋洪刚的事情上,张扬帮了大忙,如果丁琳不是觉得自己欠张扬一个人情,她是不会心甘情愿的把欠条拿出来的。
郭瑞阳道:“经过这件事洪刚的仕途就算到头了,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找到了那张欠条,不然他会有牢狱之灾。”
张扬道:“他的步子迈得太大了一些。”
郭瑞阳叹了口气道:“一个人的运道是注定的,走到哪一步,冥冥中早有注定,洪刚对北港的现状不满意,他认为自己方方面面要比宫还山强得多,但是他得不到项诚的赏识,缺乏公平的竞争机会,他在北港只是一个陪衬,所以他不甘心,正是这份不甘心断送了他自己。”
张扬道:“权力这个东西非常的可怕,为了追求权力,很多人都会走火入魔。”
郭瑞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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