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入乡随俗,”付坤低头系皮带,“苗圃那儿老乡都穿白衬衣,穿成灰色儿了就换,客户看我不穿白衬衣都觉得我不靠谱……。”
“说的跟真的一样。”付一杰笑着开门出去了,跑进厨房帮老妈把早点都拿到了客厅里。
付一杰带着团子去楼下转了两圈,回到家的时候老妈老爸都出门去上班了,付坤把碗筷都收拾好了:“付大夫,带我去你们诊所转转。”
“成。”付一杰乐呵呵地站在走廊应了一声。
付坤换鞋的时候很感概,这两天就跟做梦一样,不,这一年都跟做梦一样。
他突然就似乎失去了一切,家,父母,付一杰,而现在,这一切又真真切切回到了他生活里。
每次想起来,他都先是一阵紧张,接着就是狠狠地松一口气,人都轻得像是可以飘起来。
付坤开着一发动就铃儿响叮当的长安之星到了诊所,把车停好之后,看了看诊所的门脸,心里又是一阵感慨。
去年跟付一杰说起这个诊所的时候,还是个没影儿的事,现在看到装修得特别像那么回事的诊所,付坤突然很内疚,在付一杰最辛苦的时候自己居然没在他身边,没能给他任何帮助……
“想什么呢?”付一杰站在他旁边问了一句。
“挺辛苦的吧,”付坤收回思绪,“一个人跑这些事。”
“不辛苦,真的,吕衍秋和蒋松都帮着我弄呢,”付一杰捏捏他的肩膀,把他往诊所里推,“挺顺利的。”
听到蒋松的名字,付坤又锉了锉牙,在付一杰最辛苦的时候居然是这小子陪着,他怎么想都不爽,进门看到蒋松的时候都忘了该笑一笑。
“哥哥好!”蒋松正坐在椅子上看书,抬眼看到是付坤的时候跟被蜇了一下似地蹦了起来。
“弹跳不错。”付坤笑了笑,蒋松穿着白大褂看着还挺正经。
“哥你来视查呢?”蒋松给他倒了杯水递过来。
“我来看牙。”付坤坐下,打量着诊所里的设备,尽管老觉得不真实,但这还真就是个很正规的牙科诊所。
“郭宇呢?”付一杰去二楼换了衣服下来,问了一句。
付坤看了一眼已经换上白大褂的付一杰,在心里吹了声口哨,眼睛都没舍得离开,如果不去想他背地里神经病一样的厚脸皮德性,付一杰的气质很衬这身衣服,看上去相当靠谱,而且对于付坤来说,莫名其妙地带着一丝诱惑。
“去吕姨那儿看材料了,下午过来。”蒋松坐回桌子边继续看书,在学校的时候他都没现在刻苦。
“哥,”付一杰拍了拍治疗台,“坐这儿。”
“干嘛,”付坤愣了愣突然紧张了,“我坐这儿就挺好。”
“给你看牙,”付一杰拿了把钳子看着他笑了笑,“过来坐这儿。”
“等等,”付坤坐在椅子上不肯动,“我牙没毛病。”
“你不说牙老酸么?”
“不酸了,现在不酸了。”付坤赶紧说,他从小就怕看牙医,拔牙对他来说就跟上刑差不多,每回他进医院牙科都得默默地把自己想象成面对拔牙酷刑宁死不屈的解放军叔叔。
付一杰没说话,盯着他。
付坤跟他对盯了一会儿没扛过他,再加上旁边还有个蒋松,他只得站了起来,坐到了治疗台上。
“靠着,放松,”付一杰按了按他的肩,“我就有点儿担心你是牙本质过敏。”
付坤靠到椅背上,付一杰后边儿说什么他没听清,他就听清了“放松”俩字儿,昨天晚上那种带着汗水纠缠在一起的感觉顿时扑了过来,他耳朵立马烧着了。
“张嘴。”付一杰碰了碰他的嘴唇。
这句话出来,付坤整个人都僵了,付一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张嘴”时的场面闪过他的脑子,跟螺旋桨一样把他脑浆都快搅没了。
付一杰看着他的表情,跟着也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偷偷往蒋松那边瞄了一眼,小声说:“快。”
付坤张了嘴,付一杰拿过一根探针,正要往付坤嘴里伸的时候,付坤又闭上了嘴。
“嗯?”付一杰看着他。
“这钩子是干嘛的?”付坤皱着眉,这东西看着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看一眼都起鸡皮疙瘩。
“就碰碰你的牙,不钩你舌头,放心吧。”付一杰有点儿无奈。
付坤再次张了嘴,一脸不踏实。
付一杰把探针伸进他嘴里,轻轻在他说发酸的那几颗牙上敲了敲。
“啊。”付坤眉毛拧了拧。
付一杰又很细心地检查了一下:“过敏,不严重,你换换牙膏吧,把你那个桔子味儿童牙膏换个脱敏的先试试。”
“……成。”付坤看着探针从他嘴里拿出去之后松了口气。
“智齿拔掉吧,把好牙都磨坏了,”付一杰放下探针之后说了一句,“我再看看……”
“什么?”付坤一下坐直了。
付一杰把他按回椅子上:“你四颗智齿呢,早晚把你好牙都给磨坏。”
“不,”付坤捂着嘴,“你是不是想拿我练手呢,你去拔蒋松的。”
蒋松叹了口气:“没机会了,我上月智齿发炎,让伟大的郭大夫帮我敲掉了,统共就一颗,没多的匀给一杰了。”
“我智齿没发过炎,好着呢。”付坤挣扎着想从椅子上下来。
付一杰一把按住了他,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笑了笑,付坤正感觉付一杰这笑特别不正经,付一杰凑到他耳边很快地低声说了一句:“哪天在这上边儿试试?”
付坤愣了愣,从椅子上蹦了下来,瞪着付一杰,这小子当着蒋松的面儿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
他压低声音:“你丫欠收拾了。”
“嗯,你收拾我也行,你是不是喜欢我穿这身儿?”付一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说完自己就上一边儿乐去了。
付坤正想追过去踹一脚的时候,手机响了一声,有短信进来。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愣住了。
是银行的短信,提示他的银行卡上有三万块到帐。
第八十三章 肖妹妹十五岁 。。。
“怎么了?谁的短信?”付一杰放好东西;转头看到付坤正盯着手机发愣;凑过去看了一眼;“银行短信?”
“嗯;有人打款,”付坤咬咬嘴唇;他不记得这几天有哪个单子要结账的,他从号码本里找出小胡的电话打了过去;“胡啊?你记不记得这两天谁家要结账的……三万……嗯,行吧。”
“飞来横财?”付一杰看看他。
“不知道是谁……”付坤也看着他。
付一杰拿过手机看了看:“孙玮?”
付坤没说话,小胡也确定了这几天没有没结的款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孙玮。
这孙子消失了一年多了,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也没跟家里人联系过。
那笔钱,付坤已经不去想,尽管孙玮在他事业最关键的时候让他狠狠地栽了个跟斗,但十几年的哥们儿情谊,让他已经不打算再去纠结这件事,大不了重头来过。
但现在这三万块,把他本来已经平静的心情又打乱了。
他一面觉得这应该是孙玮,希望这是孙玮,不为他还钱,只想他能出现,一面又害怕如果这不是孙玮……
“去银行打个明细单子查查汇款帐号,”付一杰拍了拍他,“我陪你去。”
“不,”付坤按住了付一杰正准备脱白大褂的手,“我自己去,刚过来的时候我看到有个建行。”
“你自己行么?”付一杰有点不放心,孙玮的事当初给付坤多大的打击他还清楚地记得。
“你看看我,”付坤指指自己的脸,“看。”
“看什么?挺好看的。”付一杰很认真地看了看他。
“哎!”一直坐在一边看书的蒋松喊了一声,把书扔到桌,“付一杰你哥快三十的人了,你眼看都要奔三了,你要不要背着他去啊……”
付坤乐了,冲蒋松竖了竖拇指:“这话说得不错。”
“那你自己去,一会中午一块儿吃饭吧,”付一杰看了蒋松一眼,“吃烤鸭吧,松哥发工资了。”
“你好意思么?”蒋松啧了一声,“这月工资给我打的八折。”
“你请不请?”付一杰也啧了一声。
“请,不就一顿烤鸭么,二折也能请得起,”蒋松打了个响指,冲付坤笑笑,“哥你快去快回。”
付坤坐在建行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手机,翻来倒去在手上转着玩。
看到明细里看到孙玮帐号最后六位的时候,他一下就确认了,孙玮用的还是以前的卡,就是当初他给孙玮汇款的那张卡,因为后六位数念起来很有节奏感,付坤印象相当深刻。
是孙玮。
这王八蛋是打算开始一点点还钱了么?
付坤按出了孙潇的号码,他自打上回去孙玮家碰上了孙潇之后就一直没再联系,换了号码也没说,他犹豫了一会儿,拨了孙潇的号码。
“喂?”孙潇很快接了电话,声音还是跟以前差不多,挺温柔。
“孙潇?”付坤问了一声。
孙潇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付坤?”
“是。”
“你换号怎么也没说一声,我给你打电话一直打不通。”孙潇笑了笑。
“你给我打电话了?”付坤有些意外。
“嗯,去年打了的,那时我们单位年终发了奖金,我想着拿给你,好歹补上一点是一点,一直打不通你电话。”孙潇轻轻叹了口气。
“我不说了我没打算让他还么……”付坤也叹了口气,孙潇从小就是个死心眼儿的小姑娘,“孙玮跟家里联系了没?”
“没,”孙潇语气里有些伤感,“过年也没回家,不知道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他给我汇了三万块,就刚才。”付坤说。
“什么?”孙潇声音一下提高了,“真的吗?”
“嗯,”付坤点了点头,“柜员机转帐,他回来了,柜员机的地址是本市。”
孙潇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付坤听到了她很低的哭泣声,声音一点点变大,最后变成了号淘大哭。
付坤也没出声,等着孙潇哭得差不多了才说了一句:“他要是跟家里联系了,告诉他我在等着揍他,他要肯过来让我揍一顿,所有的事我都不会跟他再计较。”
“嗯。”孙潇带着哭腔应了一声。
付坤又跟她随便聊了几句,顺嘴问了问卢春雨,孙潇说卢春雨上月嫁人了,市里一个连锁超市的少东家。
挂掉电话之后付坤盯着自己面前的大理石地板看了很久,一直到付一杰的电话打过来了,他才站了起来。
回到诊所,付坤发现屋里多了个正在忙着收拾的小姑娘,穿着淡粉色的护士服。
“我们每天都迟到的护士,”付一杰给他介绍,“李珍。”
“大哥好,”李珍跟付坤打了个招呼,有点不好意思,“不是每天,今天来晚了。”
付坤笑了笑:“名儿没起好啊,要不怎么也得是个牛逼大夫。”
李珍愣愣,过了一会儿才笑了起来:“李时珍啊。”
“中午你盯一会儿吧,有事打电话,”蒋松换了衣服出来,“我们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
“带瓶酸奶就行,我减肥。”
付坤开着着去接诊所另一个医生,等红灯的时候付一杰问了一句:“是孙玮吗?”
“是,不过我给孙潇打了个电话,他没跟家里联系,”付坤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随他吧,估计钱没还清之前他不会让人找到他。”
“找着就得抽死他。”付一杰咬了咬嘴唇,他对孙玮没有付坤那种感情,这事儿他一想起来就想打人。
“不提了,反正也不打怎么着他,你们那个医生叫什么来着?”付坤转移了话题。
“郭宇,跟蒋松一块儿住着,技术比我俩强多了,现在都靠他。”付一杰扭头看了一眼坐在后边玩手机的蒋松。
蒋松也抬眼看了看他:“所以给我的工资打八折都补给郭宇了。”
“现在是特殊时期,万一周转不过来,你还得往外掏钱呢。”付一杰笑笑。
“我给你掏。”付坤说。
付一杰靠在椅背上看着付坤的侧脸:“你得替我数钱。”
接到郭宇之后,一直到坐在饭店包厢里了,付坤才听到郭宇说了第一句话,付一杰问他要喝点儿什么,他看着手里的菜单说了一句:“不喝了吧,都不喝,你哥要开车,你俩下午要上班。”
蒋松趴到桌上:“其实我喝点儿没什么,付一杰是半杯倒,我又……”
郭宇看了他一眼,他冲服务员招招手:“大可乐。”
付一杰看着他乐了,蒋松拖长声音叹了口气:“哎——”
郭宇不爱说话,话少到一顿饭他说的话付坤都能数得出数来,蒋松和付一杰都不是话少的人,这仨一块儿呆着,郭宇跟隐形了似的。
吃完饭,付坤把几个人送回了诊所,准备开车去苗圃,他上周接了个新通车的路绿化的活,这几天得准备着。
“你这师兄也太不爱说话了,有人来看病的时候他是不是得用意念跟人家交流呢?一运气,思维接通,哪颗牙疼啊?哦,智齿,那敲掉呗你看蒋医生的牙就让我给敲了……”付坤上了车,趴在车窗上跟站在车边的付一杰说。
付一杰笑了半天,看了看四周,没人,他也不管车身上都是灰,靠到车门上,顺着付坤的脸摸到脖子上,然后才收回手:“他那人就那样,做事很认真。”
顿了顿又说:“蒋松追他呢。”
“啊?”付坤愣了,尽管他已经接受了自己跟付一杰的关系,也知道蒋松是,但猛地听到谁追谁的时候,还是有些发懵,“郭宇也是?”
“不知道,说是追,其实就是在试探,试探了一个多月了也没试出来,把蒋松累半死,”付一杰往诊所那边看了一眼,“郭宇不爱说话,情绪也看不出来……”
“隐藏得特深,是吧,就跟你似的,”付坤看着他,“不喝酒不知道你挺能犯二,还挺流氓。”
“我不喝酒看到你也想耍流氓。”付一杰很认真地说。
“滚!”付坤往他脑门儿上弹了一下,发动了车子,“我走了,晚上可能要很晚回来,开车回家得俩小时了。”
“我等你。”付一杰拍了拍车门,退开了。
这话让付坤顿时联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等我干嘛?”
“就普通仨字儿想那么多是病知道么?”付一杰叹了口气,挥挥手,“走吧,你回来的时候我都睡着了。”
一家人的生活很快回到了以前的节奏,就像中间这一年没有存在过,老爸老妈每天上班下班,付一杰上班下班,唯一有点儿改变的是付坤,他偶尔会住在苗圃,碰上大单有时候一星期两三天都回不了家。
其实有些事,还在心里,比如对父母亏欠了的那种负罪感,父母最终的让步,是付坤和付一杰心里永远都感激也永远都会内疚的结。
只是这个结,未必一定要结开,就像老爸老妈心里也许也会有那么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结,用他们对孩子的爱包裹着。
眼下这种平静而安心的生活,是一家人最珍惜的。
入秋了之后,付坤的生意淡了一些,得到年前才会再忙起来,他每天都回得挺早,他和付一杰屋里的小台历上这月7号被划了个圈。
老妈生日。
家里人都不怎么过生日,付一杰和付坤的生日几乎都没怎么过,老爸老妈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今年得过,老妈50岁。
“订个大蛋糕,”付坤靠着沙袋盘算着,“写上老妈五十大寿……”
“你这是找抽呢,把她年龄写上去不算还大寿,”付一杰咬着笔窝在椅子里,“要写肖女士十五岁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