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夏飞和张青凯,并没让他觉得变态或者是恶心什么的,因为这俩人都跟他很熟,他喜欢这俩人。
但心里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儿,那些背地里甚至半明面儿上的各种议论,许姨做饭时始终低着的头,张青凯他妈愤怒的伤人的话……
还有张青凯背着人时发红的眼眶和夏飞无奈的笑容和他强硬而绝望的那些话。
以后会怎么样?
如果夏飞和张青凯有一个是女的,什么事都不会有了,不会有人骂,不会被人说有病,说变态,也不会让所有人都这么难受。
为什么都是男的呢,为什么会有男的这样去真心喜欢另一个男的?
在医院呆了快一个月,夏飞出院了,但就像他之前说过的那样,他没有再回到筒子楼里。
张青凯的一个朋友有一间单位分给单身员工的小单间,那人回家去住了,把屋子借给了张青凯。
夏飞暂时住在了那里。
那个地址,张青凯只告诉了付坤和付一杰,他俩有时间能去陪陪夏飞。
他俩每次去的时候都按张青凯要求的,跟做贼似的,东张西望防着被人跟踪,回回都先在商场和菜市场里来回绕几圈儿。
老妈跟他俩打听过夏飞的去处,他俩都咬死说不知道。
许姨和夏叔都没有来问过,只是有一天许姨拿了个存折来给付坤,让他带给夏飞,付坤不敢拿,拿了就证明了他知道夏飞在哪儿。
“许姨我没法给小飞哥,我不知道他在哪啊。”付坤咬牙撑着。
“没事儿没事儿,”许姨把存折塞到他口袋里,“你要是碰上了,就给他。”
付坤最后还是把存折带给了夏飞,他不是担心夏飞没钱用,他的想法很简单,他只想让夏飞知道,许姨还是很在意他的。
存折里的钱夏飞会不会用他不知道,但夏飞拿到存折的时候盯着看了很久,付坤能看到他眼里的泪光。
付一杰沉默地站在窗户边,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夏飞的眼泪。
在他心里,夏飞是个外表弱不禁风却倔强到骨子里的人,面对各种流言和讽刺都会一笑了之的人,现在这个人,因为妈妈一个存折,哭了。
短短一个月之后,筒子楼里恢复了平静,邻居们又回到了之前的生活,有矛盾,也有欢乐,人人都重复着以前的日子。没有再出现在筒子楼里的夏飞也渐渐不再有人提起,关于他是变态,他有神经病的议论也渐渐听不到了。
只有付坤和付一杰依然隔两三天就会去一次那个小单间,跟夏飞天南地北地聊一通。
张青凯存了些钱,没多少,都用来买八因子了,但这东西的衰减期是8到12小时,没有注射八因子的时间里,夏飞的手上腿上越来越频繁地出现青紫。
他的病越来越不乐观,但他似乎并不在乎,跟他俩聊天的时候也并不避讳。
“一杰,我要是死了,我的书都给你吧。”夏飞摸摸付一杰的头。
“嗯,全部吗?”付一杰问。
“全部,留给张青凯浪费了,他跟你哥一样,不看书,不过搬下来的时候你得让你哥帮你搬,书架上面你够不着,”夏飞说一半就乐了,“又要被你哥笑话不长个儿了。”
“我长了……长了!”付一杰挺郁闷地趴在桌上。
“别急,高个儿都长得晚,肯定能超过你哥,”夏飞指了指张青凯,“知道么,张青凯现在一米八六,初一的时候才一米四。”
“放屁!”张青凯回过头,“明明是一米四五。”
几个人全乐了,付坤站到他旁边比了比,又看着付一杰:“看到没,一截儿,你就往这个高度努力就行了。”
暑假过得很快,没什么感觉就到了要军训的时间了。
今年一中军训挺正规,虽说初中还是只训三天,但跟高中一样,发了军训服,不像以前只要求穿白衣黑裤就行。
付坤和付一杰领了衣服,回家还有点儿早,他俩决定去夏飞那呆会儿。
不过在小单间外面敲了半天门,也没见人来开门,付坤立马急了,拿笔从破了一块儿的玻璃上伸进去,挑开了窗帘往里看了看。
屋里没人。
“哪儿去了?”付一杰站在门边,开始有些紧张。
旁边的屋子门开了,出来个女孩儿,看到他们,问了一句:“找谁?”
“姐姐好,我想问问,就这段一直住这儿的那个……”
“啊,他啊,昨天下午就说肚子疼,让张青凯送医院去了,还没回来呢。”那女孩儿说。
第二十八章 你娘的老母鸡 。。。
付坤骑着车带着付一杰往医院冲;蹬得腿都酸了;付一杰沉默地坐在他身后;手紧紧揪着他的衣服。
到了医院;付坤还在停车,付一杰已经跳下车跑了进去。
在急诊问了半天;急诊的护士翻了记录才告诉他们昨天血液科有病人送来,情况不好;已经住院了。
肚子疼为什么要住院?付坤顾不上多问,跟付一杰一块儿又往住院部跑。
他们在住院部四楼走廊上看到了一脸疲惫的张青凯。
“夏飞呢!”付一杰冲过去问。
“睡着了,刚睡着的。”张青凯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回事?”付坤看着他;张青凯脸上灰暗的气息让他心里一阵阵发紧。
“你们正好……帮我守一下,”张青凯站了起来,“我去趟夏飞家……不,现在是上班时间吧,我去趟公交公司。”
“怎么了!”付一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内脏出血,止不住,医院现在没有八因子……”张青凯有些吃力地说,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别的医院也联系不到这东西,现在还在找……腹腔穿刺……他肚子里全是血……”
张青凯离开医院去夏飞家,付坤隔着病房的玻璃往里看,夏飞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身边的各种监视仪器闪动着,偶尔发出“滴”地一声轻响。
付坤没有勇气推门进去,他怕吵醒了夏飞,现在夏飞一定很难受,会疼,睡着了应该会好一些。
付一杰始终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盯着地板发呆。
付坤坐到他身边,搂住他的肩:“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我没事,”付一杰回答,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老爸老妈是跟着许姨和夏叔一起赶到医院的。
“你带一杰回家,”老妈拉了拉付坤,“我和你爸在这里帮着盯医院找救命药,你们回去。”
“我……”付坤不愿意走,他心里的不安正在一点点漫延,医生脸上凝重的表情让他不敢想象离开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走吧。”付一杰站了起来,慢慢往楼梯口走。
“一截儿……”付坤叫了他一声,边追过去边回头跟老妈说,“那我跟他先回去,有什么事打电话回家告诉我们。”
“嗯。”老妈点点头。
老爸和老妈是晚上八点多才回的家,夏叔和许姨都没有回来。
付坤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时,从床上跳了下来,冲到了走廊上:“怎么样?”
老妈没说话,进了屋灌了两杯水才一下坐到了椅子上:“断货了,别的医院也没有八因子。”
“那夏飞呢?夏飞怎么办?”付坤急了,他在医院看了血友病的小册子,这种严重的自体出血情况如果没有凝血因子,血就会一直流,没有办法止住。
“坤子啊,”老爸拍了拍他的肩,又重重地捏了两下,“夏飞估计挺不了多久了,已经开始昏迷。”
付坤没再说话,坐回到床边。
从回家到现在一直一言不发地躺在床上的付一杰这时才开口说了一句话,但这话却有些没头没脑的。
“哥,你说,夏飞如果不是病了,不是快死了……许姨会不会一辈子都不理他?”
张青凯站在床边,看着坐在夏飞床边一直流泪的许姨。
夏叔站在他身边,这两个曾经对他像亲儿子一样的人一句话也不跟他说,甚至也没有看他一眼。
夏飞还没有醒,张青凯觉得自己正在被一点点掏空,如果夏飞能好起来,他宁愿这辈子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他们就像两条没有交点的线,按照各自的轨迹走完这一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飞的眼皮轻轻颤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飞啊,”许姨惊喜地靠近他,轻声叫着他,“爸妈来看你了。”
夏飞很虚弱地笑了笑,一滴泪从眼角滑了下来:“对不起。”
“不说这些,你好好的就行,好好的就行……”许姨有些控制不住地哽咽。
夏飞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很久,慢慢移向夏叔,最后终于落在了张青凯身上,张青凯在跟他目光对上之后向前迈了一步。
他想要冲过去搂住夏飞,再也不松开。
但很快他又停下了,许姨盯着他的眼神里透着清晰的恨。
他缓缓地弯了腿,跪在了地上:“许姨……”
许姨没说话,低头趴在了床沿上,肩膀开始轻轻抽动。
张青凯走到夏飞身边,握住了他的手,夏飞的手一直很凉,现在更是冷得吓人。
“夏飞。”他轻声叫了夏飞的名字。
“啊,”夏飞笑了笑,“差不多就这样了吧。”
张青凯强忍着眼泪:“瞎说,真要有什么,医生早来了。”
“我跟你妈说过,我如果现在死了,你这辈子都忘不了我,”夏飞每说一句话都很吃力,“我长这么大,就说了这一次狠话,你得……给我点儿面子。”
“放心吧,这面子必须给。”张青凯一只手悄悄向下,在自己腿上狠狠掐了一把,他不愿意在夏飞面前哭。
“那行。”夏飞很满意地闭上眼,似乎是在休息。
张青凯的手隔着薄被在夏飞肚子上轻轻抚过,涨而硬的感觉让他心里像是揪成了一团。
过了很长时间,夏飞长长地叹了口气:“疼死我了。”
家里的电话快11点的时候突然响了起来,正准备回屋休息的老爸老妈同时往电话机旁边跑。
付坤直接光着脚从小屋冲了出来,盯着老妈接电话的手。
“喂?许姐啊,怎……”老妈拿起电话,没说两句就没了声音,半天了才又开口,“你别难过……我和老付……你们别难过……我们这就过……可是……”
付坤听着老妈的话,虽然说得并不清楚,但他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他回过头,看到付一杰也下了床,正站在床边发愣。
老妈跟许姨又说了几句,放下了电话,转过身:“夏飞没了。”
付坤觉得自己呼吸顿时有些急促,强烈的喘不上来气的感觉让他很难受。
正想说点什么,身后站着的付一杰突然一头栽倒在了地上,脑袋磕在地板上发出咚地一声巨响。
付一杰没有参加初一的军训,他发烧了整整两天。
付坤倒是没什么事,一周的军训他晒黑了不少,每天军训完了就往家赶,陪着付一杰。
付一杰不怎么说话,每天也不怎么睡觉,付坤有时候半夜醒过来,都能看到他瞪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付坤都会搂紧他,跟哄小孩儿似的在他身上拍着,他才会慢慢闭上眼睛睡着。
其实付坤睡到是能睡着,但常常会梦到夏飞。
老妈说付一杰是被夏飞的事刺激了,弄了不少安神的中药回来给他吃。
付坤觉得自己也很难受,他喊过,哭过,狠狠地发泄过后,就会好些,但付一杰不同,他连眼泪都没有掉过一滴,只是沉默。
这是憋着了。
付一杰病得很快,但好得也同样很快。
正式开学的前一天,他突然就没事了,烧退了,也不再发呆。
就好像是做了一场恶梦,突然醒了。
老妈给他量身改校服的时候,他还心情不错地让老妈帮着他量了量身高,发现长高了两公分之后一直乐个不停。
付坤忍不住捏着他下巴问:“没事儿了?”
“嗯。”付一杰点点头。
“真的?”
“真的,太矫情,”付一杰笑笑,往窗外看了看,“不想一直这样,要让夏飞知道了肯定笑话我,多没面子。”
“还真是,”付坤想了想,“我都能想得到他会怎么笑你。”
付一杰把脸按到付坤胸前用力蹭了蹭。
“二宝贝儿长大了,夏飞不一直说你特别懂事么,”老妈笑着把他拉到身边,揉了揉了他的脸,“来,把这条潇洒的一拉得戴上让妈看看。”
付一杰躲开了,这一拉得付坤戴上,透着一股子帅劲儿,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拴自己脖子上,就跟丢丢的牵引绳似的,哪儿哪儿都别扭。
“为什么这东西我挂着这么难看呢?”付一杰皱眉。
付坤盯着他看了好半天,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想听正确答案么?”
付一杰也斜眼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就想说个儿不够么。”
“BINGO!”付坤打了个响指,“你还挺有自知之……”
这话还没说完,付一杰突然扑了过来,对着他一推,付坤没站稳,踉跄了两下倒在了沙发上。
“干嘛!”付坤喊了一声。
付一杰直接跳上了沙发,骑在了他肚子上,一手压着他的肩,一手往他肋条下边一按:“叫。”
“啊!”付坤本来不想这么配合,但付一杰不知道按的什么地方,又酸又疼的感觉瞬间传来,他没忍住喊了一声。
“再来一声。”付一杰笑着又用手指按了一下。
“来你……啊!”付坤连叫了两声,自己都觉得自己跟傻子似的,喊完了就嘿嘿乐了,“你劲儿挺大啊,打篮球练出来了?”
“也不用多大劲儿,这是个穴位,”付一杰挺得意,这是从夏飞那些杂七杂八的书里看来的,“还有别的地方,要试试吗?”
“不用了不用了,”付坤赶紧抓住他胳膊,“你可有个儿了,以后肯定能窜上一米九,不,你直接能把咱们天花板扎个窟窿。”
老妈手很巧地把付一杰的一拉得改了改,稍微短了一些,让这东西不用像块口水围似地飘在付一杰胸前。
不过虽然付一杰自己觉得没有付坤那么帅气,但在邻居眼里,他还是有了惊人的变化。
“哎哟,一杰这身一穿上真变样了呢。”连一向看他不顺眼的张婶都夸了一嘴。
“谢谢张婶儿。”付一杰冲她笑了笑。
“那是,本来就漂亮,这下跟谁家小少爷一样了。”大傻熊他妈也接了一句。
“少爷个屁!”大傻熊从屋里走出来,气呼呼地说了一句,“哪儿好看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付一杰没理他,大傻熊今年也上高中,不过成绩太差,他妈用鸡毛掸子抽着也没把他抽进普高,上了旁边的二职高,估计混不到毕业就会去公交公司接他爸的班了。
“肯定没二职高校服好看,”付坤边下楼边说,“二职高的校服那多牛逼,一看就比七中判得重多了。”
大傻熊没反应过来,他妈愣了几秒钟,尖着嗓子在后边儿喊:“付坤你个缺德货!你就损吧你!”
上初中对于付一杰来说,最开心的事大概是又能和付坤一块上学放学了。
他照例坐在付坤车后座上,现在校服都一样了,他感觉更是美得不行,一路上都想笑。
“有什么事过来找我,”付坤把车往车棚里推,说这话的时候特牛气,“哥罩着你。”
“哦,”付一杰应了一声,“谢谢山鸡哥。”
“等等,”付坤乐了,“为什么不是付浩南。”
“头发太短。”付一杰头也不回地走了。
付坤一进教室,就听到了苟盛的声音:“我昨天洗澡,往背上一抓,咦!怎么这么多泥?我吓了一跳,结果一看,靠,晒脱皮了!”
苟盛和陈莉,他初中班上关系最好的俩人,高中还在一个班,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