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头青年这才感到满意,他笑起来嘴巴更歪,添油加醋地讲述道:“事情还要从前几天的空军演习说起,刘司令花费两年时间,总算凑齐了十多架飞机,邀请全川的大帅们来看空军表演。结果演习那天,恰恰遇到了一件怪事!”
“啥子怪事?”富态中年赶紧问。
赖头青年神神叨叨地说:“原本演习演得好好生生的,投炮弹的时候扯了拐,投弹手明明朝靶场丢炮弹,轰的一声丢到丘八们的脑壳上了。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是很奇怪。”众人纷纷点头。
“啪!”
赖头青年猛拍桌子,说道:“刘神仙当时也在场,他老人家掐指一算,心头已经明了。指着东边说,前方二十里有一头黄风精,正是此妖孽作祟,用妖风把炮弹吹歪了。”
“恁个骇人啊?”有胆小的茶客惊道。
“那头黄风精,有没有被刘神仙抓到呢?”又有人问道。
赖头青年用蹩脚的川普说:“这个时候,只见周先生阔步走出,大喊一声:且慢,听我一言!此妖并非黄风精,乃是耗子精得道。”
富态中年问:“那到底是黄风精,还是耗子精呢?”
“慌啥子嘛慌,你听我慢慢说嘛,”赖头青年又拍了下桌子,“刘神仙咬死说是黄风精,周先生又说肯定是耗子精。两个人争论了半天,最后决定一起去除妖看个究竟。只见刘神仙浮尘一挥,招来一朵祥云,踩着云彩就去了。周先生也不含糊,招来一阵神风,追着刘神仙去除妖。”
“嚯哟,恁个厉害,都可以飞啊。”
“肯定可以飞噻,刘神仙可是神仙下凡。”
“没想到周先生也能飞,他又是哪里来的高人?”
“我听说是直隶来的,说一口标准的官话。”
“京城高人多,周先生祖上,好像是皇帝御前的法师。”
“……”
“不要吵,不要吵,都听我说,”赖头青年不乐意了,“等刘神仙和周先生飞过去,两个人正准备捉妖。你说啥子情况?嘿,那妖怪已经跑了,影影儿都看不到。”
“那咋办呢?”有人问。
赖头青年说:“刘神仙和周先生互相指责,都怪对方耽误了时间。最后谁都不服谁,于是约好了斗法,刘司令亲自当裁判。”
众茶客兴奋起来,催道:“快说快说,他们是咋个斗法的!”
赖头青年喝了一口茶,讲述道:“刘神仙让弟子摆好法坛,他手拿千年桃木剑,画符招来一团火焰,嗖的一声就给周先生烧过去。这火可不一般,乃是三昧真火,普天之下无物不烧!周先生丝毫不害怕,他高举金刚棍就迎上去。这棍子也不简单,当年大禹治水留下来两根棍子,落在东海当定海神针,被孙悟空抢去了一根,另一根传到了周先生手里头。刘神仙的三昧真火,被周赫煊的金刚辊一挡,噗的一声就熄灭了。”
众人听得精彩,顿时啧啧赞叹,恨不能亲眼见到两位高人斗法。
赖头青年又说:“刘神仙见自己的三昧真火被灭,立即招来北极玄冰。各位要晓得,刘神仙是真武大帝座前白鹤仙翁转世,真武大帝是做啥子的?嘿,人家是上古玄龟化身,北极玄冰是真武大帝的看家本领,连孙悟空来了都要被冻僵,早就秘传给刘神仙。北极玄冰一出,包括刘司令、杨司令在内,好多大帅都差点被冻死!”
“那周先生是咋破北极玄冰的呢?”茶客连忙问。
赖头青年说道:“周先生口念咒语,掏出一面神镜。那神镜可不简单,是太上老君传下来的宝贝。周先生把神镜举在胸前,镜子里头发出一道神光,轰的一声把北极玄冰被照化了!”
“然后呢?”众人听得兴起。
“然后刘神仙就把周先生认出来了,”赖头青年说,“刘神仙大喝一声:且慢,你刚才用的无极昊天镜,可是东华道友当面?周先生回答说:正是无极昊天镜,你用的是北极玄冰,可是真武大帝的门人?”
赖头青年又喝了一口茶,拍桌子说:“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一打就打出了老朋友。他们两位在天庭是认识的,只不过转世下凡后变了样子,你说巧不巧嘛?”
有人问到:“那到底是刘神仙更厉害,还是周先生更厉害?”
赖头青年两手一摊:“我咋个晓得呢?”
“我看是刘神仙厉害。”
“不对,周先生更厉害。”
“放屁,肯定是刘先生厉害!”
“……”
茶馆里顿时吵起来,就差没撸袖子打架了。
而远在菜园坝的一家酒楼里,范哈儿好奇地问:“周老弟,你是咋个破刘神仙法术的?”
423【收徒】
周赫煊涮着羊肉反问:“哈哥,你真的信那个刘神仙会法术?”
范哈儿愣了愣,回答道:“这种事情,怕是说不清楚。”
周赫煊解释说:“斗法的前一天,我找刘司令询问过那道士的惯用法术,所以早就有准备了。他的符纸无火自燃,看起来很灵异,其实符上沾着白磷。白磷的燃点很低,普通的纸要100多度才能燃起来,抹上白磷30度就可以燃了。”
“那个触水成冰呢?”范哈儿又问。
“刘道士把硝石藏在袖子里,他每次念咒拍水,都会悄悄丢一块进去。因为硝石的量比较少,入水很快就化了,所以旁人难以发现,”周赫煊笑道,“硝石制冰的方法,唐朝末年都已经被发明出来了。到宋朝的时候,还专门有人使用硝石,在夏天制作冰镇饮料卖钱。”
“这样子嗦,”范哈儿虽然不知道硝石、白磷是啥物质,但勉强还是听懂了,他问道,“那你呢?你咋个一下子把整盘水都变成冰?”
周赫煊笑着科普道:“正常情况下,水到了零度就要结冰。但如果缺少凝结核,零度以下的水还是水,这样的水叫做过冷水。我早就制作好了一盆过冷水,用厚毛巾捂着,防止过冷水接触空气中的凝结核。只要把毛巾揭开,随便轻轻碰一下,过冷水就要立刻结冰。”
范哈儿越听越迷糊,只得傻笑道:“还是周老弟有学问,喝过洋墨水的,就要比我们这些烂丘八懂得多。”
“哈哈,这叫科学。”周赫煊上辈子好歹读过北大,虽然是文科生,但基础物理化学知识怎可能不懂?
两人吃着火锅边喝边聊,酒过三巡,范哈儿解开裤腰带,挺着大肚皮说:“周老弟,我过两天就去上海了,你要不要一起去耍耍?”
“我在重庆还有正事要办,就不奉陪了。”周赫煊道。
“那也要得,你忙你的,”范哈儿说,“重庆上清寺那边,我修了一个范庄,估计今年就能修好。下次你再来重庆,直接去范庄找我,我们哥子两个好好叙旧。”
“到时一定登门拜访,”周赫煊举杯道,“我再敬哈哥一杯,祝你这趟去上海一帆风顺。”
“好说,好说,干了!”范哈儿仰脖子喝下。
两人吃得醉醺醺的,各自离开酒楼,周赫煊在孙永振的搀扶下返回旅店。
刚回旅店客房,就见屋里多了几个人罗泽洲和他的侍从,以及一位楚楚可怜的少女。
张谋之急道:“贤婿,你总算回来了,这位军爷找你有事。”
罗泽洲讨好地凑过来,笑道:“仙尊,弟子给你请安来了,还给仙尊带了个见面礼。”
什么鬼?
周赫煊疑惑地看向那少女,只见其穿着粗布衣裙,家境应该很普通。但少女剪了齐耳短发,在风气相对保守的四川,多半属于进步女学生。
罗泽洲坏笑着解释说:“仙尊,你对这女娃还满意不?弟子专门帮你物色的。她叫杨淑芬,在开明学校读书,还会写文章、说洋话哟。”
周赫煊生气道:“你竟敢强抢民女!”
“仙尊,你误会了,不是抢来的,”罗泽洲连忙说,“我花了300大洋,找她的妈老汉儿(父母)真金白银买来的,绝对没有强买强卖!”
“滚滚滚!”周赫煊懒得跟这混蛋瞎扯。
万万没想到,那个叫杨淑芬的少女,居然噗通一声给周赫煊跪下:“周先生,求求你,你就收下我嘛。我洗衣做饭啥子都会,我还会给你磨墨、读报纸。”
周赫煊狂汗,扶着少女说:“快起来!”
“周先生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少女急得都掉眼泪了。
周赫煊瞬间明白情况,这少女已经被罗泽洲买下。而罗泽洲又是个混世魔王,如果周赫煊不收她,少女的下场会非常凄惨。
这都他妈什么世道?
“那好吧,你以后就跟着我。”周赫煊决定改天把少女送回家。
少女大喜,连连磕头道:“谢谢周先生!”
罗泽洲也高兴起来,这混账军阀无比期待地说:“仙尊,你可不可以收我做亲传弟子呢?”
周赫煊板起脸摆谱,咳嗽道:“咳,本尊在凡间不收弟子,也不外传仙家法术。”
罗泽洲慌忙道:“记名弟子也可以,我不学法术。”
周赫煊面露难色,用于松口道:“那本尊就勉为其难,收你做唯一记名弟子。”
“多谢师父!”
罗泽洲跪在周赫煊面前,冲他的侍从们吼道:“还不快摆香坛,老子要磕头拜师!”
周赫煊面色不悦,喝道:“你是谁的老子?”
“不敢不敢,弟子说错了。”罗泽洲面色惶恐。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在四川把田税收到30年后,**掳掠无恶不作,人人惧怕的“罗皇帝”罗泽洲,居然是一个笃信神仙的傻子!
他就不怕自己的所作所为,死后会下十八层地狱吗?
罗泽洲早有准备,香烛物什很快就摆上桌,捧着茶连磕几个响头,一脸期待地望着周赫煊。
周赫煊伸出指头在罗泽洲脑门上一点,装神弄鬼道:“本尊收徒不拘俗礼,现在赐你法号‘通虚’。入我门下,需得遵守三大戒律。”
罗泽洲说:“师父请讲。”
“第一,不得残害百姓,你能不能遵守?”周赫煊问。
罗泽洲愣了愣,点头道:“可以。”
周赫煊又说:“第二,要恪守华夏正统。如果外邦蛮夷入侵中国,比如说日本人,你必须精忠报国,可愿不愿意遵守?”
“愿意。”罗泽洲立即回答。
周赫煊继续道:“第三,必须尊师重道,不得欺师灭祖,可曾记下?”
“记得了。”罗泽洲说。
“那好,你立誓吧。”周赫煊笑道。
罗泽洲立即举起三根指头发誓道:“弟子罗泽洲,法号通虚,现在拜入东华帝尊门下,当遵守师门戒律。以后必定尊师重道、善待百姓、匡扶中华正统。如违此誓,天诛地灭,五雷轰顶!”
周赫煊胡乱念了一番咒语,猛地拍在罗泽洲头顶,威胁道:“我在你魂魄里留了仙家印记,你只要违反誓言,死后也不得安宁,无法转世投胎,万万年当孤魂野鬼。”
罗泽洲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说:“弟子一定不得背誓。”
周赫煊掐指一算,说道:“你近日将有大劫,必须行善积德才能化解,切记,切记!”
“弟子谨记!”罗泽洲惊疑不定道。
周赫煊只不过是说出来吓这家伙而已,但没想到的是,居然被他给蒙准了。
就跟历史上一样,罗泽洲离开重庆回到驻地不久,就因为苛待士兵酿成兵变。他被上司邓锡侯严查惩办,获释后前往投奔李家钰,从此对周赫煊的神威更加深信不疑。
虽然这家伙死性不改,依旧横征暴敛,但最终却战死在抗日前线,比历史上吞烟膏自杀光彩多了。
424【同道中人】
那位叫杨淑芬的女学生,第二天便被周赫煊送回家中,临走时少女还有些舍不得,估计是对周赫煊怀有爱慕之情。
范哈儿刚刚坐船前往上海,周赫煊便见到了四川那位大资本家卢作孚。
提起卢作孚,一般人都会联想到民生航运公司。这家航运公司,在日本侵华之际,转移了无数国家、民族资产和百姓群众,也载着无数士兵出川抗日。
但卢作孚不仅仅只搞航运,四川第一条铁路(北川铁路)是他建的(正在修建中),四川最大的煤矿(天府煤矿)也是他建的(正在修建中),还有西南地区最大的纺织染厂(三峡织布厂)也即将动工。
再过几年,卢作孚还会创立民国时期最大的民办科研机构西部科学院,并在四川架设乡村电话网络,在重庆开辟温泉公园等等。修公路、开运河、办农场、建工厂、辟公园、设医院、建图书馆、建博物馆、建学校、建体育场、搞旧城改造……这位卢先生样样都来,而且全都办得很好,实业兴国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在新中国成立之初,太祖曾说:“中国近代历史上,有四个人是我们万万不可忘记的。他们是:搞重工业的张之洞,搞纺织工业的张謇,搞交通运输业的卢作孚,搞化学工业的范旭东。”
张之洞和张謇,想必不用多说,大家都比较了解。
范旭东则是天津久大精盐公司的董事长,自行摸索研发国产纯碱和硫酸铵等化学产品。周赫煊即将创办的搪瓷厂,其中许多化学原材料,都需要向范旭东的久大集团购买。
卢作孚能够与张之洞、张謇和范旭东齐名,可想而知他对中国民族工业的贡献。
“哎呀,周先生,久仰大名!”卢作孚高兴地和周赫煊握手。
周赫煊笑着说:“作孚兄,彼此彼此啊。”
卢作孚哈哈笑道:“我跟周先生不能比,周先生的全套学术专著,现在还放在我的书房里。”
卢作孚最开始并非是商人,他是搞教育的,曾担任地方公署教育科长,主张“教育救国”。卢作孚有自己的教育理念,崇尚“通俗教育”,他曾在成(和谐)都创建了诸多陈列馆、博物馆、图书馆。
可惜因为军阀混战,卢作孚的教育事业两度夭折,心灰意冷之下才跑去经商。
所以说,卢作孚面对周赫煊时的热情,并非假意客套。他面容严肃地说:“周先生,你写的那本《菊与刀》,我反复读了十几遍,真的是句句如金啊!我去年春天到东北考察,亲眼目睹了关东军的种种行径,小日本狼子野心,早晚要武力入侵中国!”
卢作孚显然也预料到了东北危局,他去年从东北考察归来,立即向公司员工和学校师生**国演讲,揭露日本人的狼子野心。他还写了本《东北游记》印刷成册,送给四川的军阀政要、社会名流和亲朋好友,并在重庆《星搓》周刊和《青年世界》杂志连载。
可惜,没几个人愿意相信,就算有人相信,也顾不上未来之事。
卢作孚反复阅读周赫煊的《菊与刀》,书中将日本侵华的原因分析得头头是道,甚至还预测了中国的抗日局面。卢作孚对此深感佩服,虽然他没有跟周赫煊见过面,但却早已引为知己。
两人没有谈生意上的合作,而是聊起了东北问题。
周赫煊说:“日本入侵东北,可能就在今年。”
“这么快?”卢作孚惊道。
周赫煊点头说:“如今正是日本入侵东北的最佳时机。第一,日本国内经济危机严重,军国主义分子趁机叫嚣对外扩张,日本社会舆论已经倾向于进攻中国,这些舆论对日本政府和军方影响很大;第二,日本在东北的租借地即将到期,他们必须抢在租界到期以前出兵,否则就会失去出兵的借口;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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